第四十一章

哈里森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可以從戈迪的表情中知道他的確有此感受,他自己的經歷使他有如此的勇氣,並且從那可怕的環境中倖存下來。哈里森覺得自己如鯁在喉,費了很大的勁才從口中說出:「謝謝,從你口中說出來特別有意義,」
「因為,我覺得你最有資格。好好利用它吧。」說完後,戈迪緊緊握著哈里森的手,在這溫暖的一握當中,蘊含了同情、信心和無言的安慰。接著他就轉身離開,一如他進來時的安靜。哈里森站在那裡,許久無法動彈。和這樣的一個人相遇,讓他深深覺得,戈迪的名聲雖然響亮,但對他卻不盡公平;他所做的事情需要勇氣、正義和良知,還有他所謂的灰色地帶。
「包裹嗎?是誰寄的?」他問道,似乎沒注意到他的保鑣居然沒把這個人先擋在門外,不過他的手正伸向他平常放槍的抽屜,只是這距離有點遠。
說實話的時刻到了,哈里森可以看見戈迪臉上的變化。
「你能明確地劃分界線嗎?當對你意義重大的事情發生時,你會在何時收手?」哈里森開始對今天的話題有些頭緒了,這或許才是最重要的。
噴管射出來的小箭射中了那名留鬍子的保鑣,直接插|進了他的喉嚨,而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保鑣在發現自己手中的東西開始著火時,也大聲驚叫,並將封套往旁邊一扔。
波里斯開始動作,掏出了他的九公釐手槍,快速地連續擊發二枚次音速子彈,結實地射進保鑣們的胸膛,然後衝向尼克.羅馬的辦公室。
他自己知道,這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才剛從時代廣場回來。爆炸的現場仍然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斷垣殘壁,就像從CNN的現場轉播看到的那樣恐怖;儘管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現場看到的那種衝擊仍舊讓他無法負荷。
他撕開了信封,把裡面的東西攤在桌面上。
「沒問題。」他說道,同時把那個頗大的封套交給了站在左方那名沒有鬍子的保鑣,然後把電子記事本交給右方的另一位。當那名保鑣伸手來取電子記事本的時候,波里斯按下了記事本底下的一個按鈕,和圖書啟動了內藏的小小噴管,並同時引發了放置在封套內的一個爆炸裝置。
「從那之後我整個人都變了,我開始挑戰這個世界;因此現在,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會盡全力阻止這種事情再度發生。」他停下來望著警察局長:「在全球各地都有我的員工,他們都在努力讓世界更美好;他們遠離家園,並且隨時可能受到當地政治浪潮的迫害。是我讓他們到那裡去的,所以我必須為他們負責。」
沒錯,時代廣場的景象讓他動搖了。他已經計劃重建此地,但他了解這不是唯一讓他覺得不舒服的原因。他非常清楚自己將要冒的風險,他外衣口袋裡的東西,將更具爆炸力。
「所以你應該可以明白,為了保護我的手下,我什麼事都會做。」
尼克.羅馬在辦公室門被輕輕推開時抬起了頭,他看見一名穿著他所熟悉的褐色制服的男子。
「傑克!」他大聲叫道,「把時代廣場專案小組的負責人給我叫來,要他現在就過來。打電話給地檢署——我們需要一些拘捕狀,然後再叫聯邦調查局派人過來!」
當他的祕書通知說戈迪到了時,比爾.哈里森放下手上正在閱讀的報告,同時拿下閱讀用眼鏡,揉了揉眼睛,「給我一分鐘,然後帶他進來。」他回答道。
兩人握了手,同時相互介紹。
羅西塔走了。
「除非必要,我會記得不去對你所用的方法追根究柢。」哈里森就和戈迪一樣,也對這個信封十分在意。
管它的,他住的公寓可能和戈迪的車庫差不多大,也許還足夠停個一部他的休旅車吧。
最糟的是,他在夢裡把她救了出來,也把所有人都救了出來,不過醒來後,讓人傷悲的事實還是揮之不去。
「這大家都知道。」哈里森很肯定地告訴他。不過,他被這樣的開場白給弄迷糊了,完全猜不著對方的動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少、太晚。這是另一句美國人常說的諺語,而且至少說對了一半。
在他那件偷來的優比速快遞人員制服底下,靜靜掛著一把加裝了減音器的SIG沙爾P229手槍;那樣的重量使他覺得很舒服。他移開了包在電子記事本外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大的泡棉封套,然後步上樓梯往尼克的辦公室走去。
波里斯朝上看,那上面還有另一個黑色塑膠球,就掛在鋪有豪華地毯的走道上方的天花板盡頭。他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就他所聽到的,這個尼克.羅馬似乎有把東西全錄下來的癖好。
「謝謝。」哈里森低頭看著手裡的信封:「如果可以的話,我盡量不提到你的名字。」他看看戈迪;戈迪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離去,看來他似乎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我有個疑問,為什麼是我?你甚至不認識我。」
「我不喜歡恐怖份子。」戈迪咬緊了牙說:「當他們威脅到我的人時,我絕不會坐以待斃,我有一些員工的家屬也是受害者。」
他把雙手掩在臉上,然後向上梳動頭髮,最後伸直了手,挺起精神。分心在別的事上,是度過這段時期的重要方法,他需要想想別的事情。
他跑出辦公室。
波里斯可沒有等,他對著尼克的腦袋就是兩槍,第一槍從兩眼中間射進,第二槍則因第一槍造成的衝擊使尼克的頭向後移動,所以打偏了。他迅速從槍管上拆下熾熱的減音器,然後再旋上新的,同時換了新的彈匣,準備朝緊急逃生口奔去。在他往外衝時,他頓了一下,對著那片大鏡子做了個淘氣的微笑,然後從容離去。
他懷疑這個來訪的大人物想從他這裡獲得什麼。
「你飛了六個小時來這裡見一位從未謀面的人,也就是我,而你的祕書告訴我,你打算今晚就飛回舊金山。我想我可以假設你來這裡不是只來討論天氣的,何不就把你來這裡的原因明白告訴我呢?」
他正看著謀殺他妻子的凶手,是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如果我說我不知道那裡面裝的是什麼,那我是在撒謊。」戈迪說:「而且我也不打算說我們是經由合法的管道取得這份報告;我們確實走了捷徑。」
他把東西整理好,開始閱讀上面的標示。他把錄影帶放進放影機中,並且看了一會兒。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播放的內容,之後他才慢慢地了解到影帶中兩人的交談內容。
「這得看情況——當然,守法的老百姓都該如此。我們m.hetubook.com.com會遵守國家的法律,不管是字面上或是精神上的。我一向以我的公司為傲,可是提到那些罪犯和恐怖份子,我們也許該說,公司的保全措施留有灰色地帶,而且是刻意保持如此的。」戈迪輕輕拍打了放在腿上的信封,在他的英國羊毛西裝上蹭出了些許粗糙的摩擦聲,這在安靜的辦公室裡聽起來有些刺耳。
從加州到曼哈頓的大街可是很長的一段路,尤其是對戈迪這類人來說。
躺在床上時,他幾乎已經放棄了睡眠;當他走進他們的房間,他就像是一個無主遊魂,無論是她的衣服、她用的香水——他試著拿出可以用的東西,然後到客房去睡,但都沒有用。只要他閉上眼,就會開始作夢。在那些夢裡,那一夜的情景總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演,每每使他在驚叫中醒來。
他搖了搖頭,似乎想弄清楚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行禮如儀之後,兩人一起坐下,然後面對面說了一些客套話。早晨的陽光穿透百葉窗的縫隙,在來訪的客人身上投射出奇特的條紋,為這場奇怪的會晤增添了異樣的色彩。戈迪並不比他來得輕鬆;顯然,兩人都覺得氣氛有些駭人——哈里森決定採取主動,直接切入話題核心。
反正待會兒就知道。他的好奇心——像是永不止息的噪音,總是在他腦裡激盪,也把他推向警界的第一把交椅——這好像是他唯一不受這場悲劇影響的感覺。
不過,讓他無法承受的倒不是那片殘破的景象,而是這場悲劇對個人所造成的傷害讓他無法釋懷。一隻綁著破舊粉紅色緞帶的泰迪熊,染滿血跡地躺在角落,在紐約市這個把月來的風雨折磨下,其所呈現出的悲慘情況,彷彿就是這個地區的縮影。他只能期盼這隻玩具熊的主人還在某個地方好好地活著,能夠遠離失去玩具的傷痛和擔憂。
「對不起,我沒想到……」戈迪看起來有些困窘,顯然他知道哈里森在說什麼。
自從他妻子去世後,他就沒好好睡過;局裡的精神治療師說這是正常的。不過,就算知道自己的情緒是可以預期的,也沒有讓他好過些,更無助於每天夜裡的噩夢,或者孤寂。
「時代廣場的意外是場可怕hetubook.com.com的悲劇。」戈迪說道:「它發生時我正在看電視;它讓我想起越南的歲月。容我表達最深的悲痛。」
白金俱樂部的安全措施已經加強,守衛的人數增加了三倍,而天花板上垂掛下來的黑色塑膠球裡也隱藏了新的攝影機。
「這我可以理解。」哈里森接口道:「因為我每天也都必須派幾千名制服警察去從事危險的任務。」
他知道目標就在裡面,也知道這門並沒有上鎖——尼克太依靠脆弱的人來保護他的安全——而他的保鑣所發出的警告也來得太遲。
他走向那名警察,同時說道:「請幫我通知哈里森局長,我和他有約。」
「也許沒有——如果有問題我們會自行處理。我們所能挖掘出來的東西,全部在這個信封裡,包括所有可能取得的支持證據。如果你想從我們這裡取得最新的情報,別客氣。如果你的心裡有一絲一毫的衝動,我會建議你,盡可能以遵守法律的心態去考量。」
戈迪拿出信封,手還有些顫抖;哈里森將其接了過去,不過沒有打開。
尼克.羅馬的眼睛睜得老大,突然了解這是怎麼回事——只是太遲了。
「我也是。」哈里森輕輕喟嘆道:「我也是……」
「沒關係,我每天都在看犯罪現場的照片,檢視我手下搜集到的證據,還有聯邦調查的;我試著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想知道究竟是誰幹的好事。相信我,所有的證物都讓我不斷回想。我發誓要找出對我妻子和我的城市市長做出這種事的人,目前我有四百個人和我一起日以繼夜地研究這個案子,如果最後只剩下我一人,我也要挖到底,因為這是不可逃避的責任。不只是為我的妻子,為了市長,更為了這座城市,」哈里森意味深長地看著戈迪:「我甚至願意和魔鬼打交道以換取偵破案子的證據。」
當門打開時,那位他在無數新聞雜誌封面、報紙電視頭條中看見的人走了進來。哈里森站起身來表示歡迎。如果戈迪臉上的憂鬱表情不是裝出來的,那這實在不像是一位富翁慣有的虛偽。戈迪安靜地走進來,並且把外套放在沙發上,然後走向警察局長。
名字、相片、時間、出入地點、對話、錄音帶、錄影帶——全在和-圖-書裡面。
哈里森並沒有追問,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我就假定你已經做好了善後工作。」
「我來簽收。」其中一人說道。
紐約市
他的注意力再度回到錄影帶上,現在播放的內容屬於限制級的。
他現在都在客廳裡拉張躺椅小寐,這對解決噩夢是有些幫助,但對他專注的工作卻沒有好處。
看著這樣的安排,波里斯不禁對著自己微笑起來。波里斯並不是他真正的名字,不過在這種任務中,他通常都用這個名字。自從上次被人闖入辦公室之後,尼克所增加的安全措施,不得不讓他想起一句中國人常說的成語:亡羊補牢。
「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這整件事。」戈迪終於開口說道:「過去有段時間,我曾經是個戰犯;我在越戰期間被擊落,成了河內希爾頓的客人。」
「我們共同的朋友,尤里.佛斯托夫,他要送上最深的祝福。」這名穿著優比速快遞制服的人說道。
當他走向「一人警察」披薩店裡一名警察坐著的桌子時,羅傑.戈迪覺得十分不舒服。
真是該死!
兩個塊頭甚大的保鑣站在門口;一個留著修剪整齊的小鬍子,另一個則刮光了鬍子。他們兩人在他踏上樓梯頂能多看幾眼之前,就把他擋了下來。正是時候,波里斯想。
西元二〇〇〇年二月九日
「我的天!」
為什麼這個名人會派祕書來安排這次私人會面?是為了警察業務?不太像。
「這可是個,」戈迪說道,「很長很長的故事。」他停了一會兒。「而且沒有什麼快樂的結局。」他從大衣口袋裡抽出一份厚重的長信封;他一直把這件大衣放在手邊,而沒有讓祕書把它掛在衣架上。這對戈迪這種人來說,的確有些奇怪,哈里森曾想,戈迪家裡想必一定有位二十四小時待命的管家跟在身邊,不過現在他知道原因了。戈迪誠惶誠恐地把信封袋子整理了一下,好像它隨時會爆炸一般,他瞧了哈里森一眼,而哈里森則是正襟危坐,準備傾聽。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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