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年輕人,到西部去!

「對,你怎麼知道的?」
但是,哈爾一直留意著他,他倒不一定認為班科會砍斷纜繩把船開走,而留下他們任由命運擺佈。但他要預防萬一。
年輕的拓荒者微微一笑,靜靜地躺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在里約的街上,到處都貼著標語,標語上的口號和當年在北美看到的一樣——『到西部去,年輕人!』不同的是,里約的標語是用葡萄牙語寫的。我們的政府需要我們來開發這片邊遠地區,於是,我就來了,也許,我很傻。」他又閉上眼睛,默默地躺著。
「不是印第安人!那麼是誰……」他猜到了真相,是「鱷魚頭」那幫匪徒,「他們講什麼話?」
年輕人的眼睛眨了眨,張開了,蒼白的臉上露山疲憊的微笑,嘴唇微微張著,說出了兩個字:「謝謝。」羅傑端來一杯水,他們扶起那人的頭,給他餵水,他們的病人的眼睛在屋裡轉來轉去,隨著他的目光,他們看到屋裡一片狼藉,空箱籠扔得遍地都是,櫃子洞開著,裡面空空如也。顯然,這人遭了搶劫,屋子已洗劫一空。值錢的東西都搶光了,屋裡只剩下一些破破爛爛。報紙上、地板上到處濺滿血汙。哈爾撿起一個錢夾子,錢夾子是空的。
「你已經被搶了個精光,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他說,「你沒有了槍,沒吃的沒穿的,也沒錢去買種子和農業機械。看得出來,你受過良好的教育,在城市裡也能幹得很好。幹嘛不回里約去呢?我們的船順河而下,可以把你帶上。今天發生的事兒,保不住還會有第二次。那種匪幫這兒還有很多。再說,還有印第安人。孤身一人是無法對抗這兒的林莽的。明天早上跟我們一塊兒走吧。」
「這不危險嗎?在印第安人的地方?」
小農舍的房頂用波紋狀的鐵皮搭成,本來就不怎麼好看,被亞馬遜的雨水鏽蝕之後,就顯得和圖書更難看了。但這種屋頂具有防火的優點。救火勇士們來回奔跑著,像在進行接力賽。蔓延到牆上的火很快被撲滅了。那位年輕的農場主走進昏暗的屋裡,點著了燈,接著,就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上。
「你怎麼會說英語?你不是英國人吧?」
「我來告訴你開發亞馬遜地區有多重要吧,」比洛說,「現在,連聯合國都參與了。他們已經從所有對亞馬遜河的財寶感興趣的國家那兒籌集到了好幾百萬美元的巨款。他們組織了亞馬遜學會。他們還將派出幾十位採礦、森林、農業和所有其他方面的專家到這一地區來考察,在地圖上標出最有發展前途的地方。有些專家已經來了,他們喜歡我的農場。」
「英語,大都講英語。他們問我有沒有看見過一支帶著許多動物的船隊,我說沒有。他們問我要吃的。他們有八到十人,我盡其所有,供他們吃喝。但他們還要,於是自己動手,把我所有食物全部搶光,搬到他們船上。我不讓他們搶,他們中間的一個大塊頭就一腳把我踢倒。」
他的船隊回到亞馬遜河主流,順流而下。拐過一個小河岬時,他們看見岸上猛烈的火光映照在水裡。
班科沒動舵柄,「印第安人可能還在那兒,我們全都會被殺死。」
又點了點頭。
班科嘟嘟噥噥地抱怨著,但他最後還是和自覺自願的艾克華一起走上前去,在隊伍的前頭待了一會兒。
哈爾和他的船員奔向棚子,找來一大堆勺斗、提桶和鐵罐。
「現在,這兒每平方英哩的人口還不到一人。想想吧!美國的人口密度是每平方英哩四十三人,可沒有人認為那個國家太擁擠。我們需要人——不只是巴西人,還有你們國家的和世界各地的人。這兒的財寶正等待著所有願意工作的人。」
「我們可以幫他把火撲滅和_圖_書,」哈爾堅持說,「靠岸。」
「確確實實是橙子。在加州,人們管它叫華盛頓臍橙,加州的臍橙是從巴西引進的,個兒只及這種臍橙的三分之一。」
「火!」哈爾驚呼。
「他們不是印第安人。」
哈爾和羅傑把他抬到床上。他閉著眼睛,毫無生氣地躺著。哈爾彎下腰去給他作檢查,看他有沒有受傷。艾克華從牆上拿了條毛巾,跑到外面用水把它浸透,又跑回屋裡,把濕毛巾敷在那筋疲力盡的人的額頭上。
「現在,你最好歇一歇,」哈爾勸道。
比洛笑了笑,躺回他的枕頭上。「這一切,在你聽來肯定像空話大話。明天早上,我帶你到我的農場到處走走,耳聽是虛,眼見為實。你會看到這片土地所創造的奇蹟。」
他們急忙跑到井邊。井上安有一根循環鏈,鏈上繫著六個桶:轉動軲轆,盛滿水的桶就被絞上來了。哈爾他們輪流把自己的桶裝滿,飛跑著去把水潑在火上,然後,又跑回井邊再裝上水。
一爬到坡頂,火勢就看得一清二楚了,一幢木質結構的農舍著了火,沒見有印第安人。一個男子勢單力孤地用桶從井裡汲水,徒然地想潑滅那熊熊大火。
「我聽說,由於多雨,這兒的水土流失很嚴重,什麼也不長。」
「靠岸!」哈爾下令。
但是,從比洛身上,哈爾所得到的東西遠遠多於他給予比洛的東西,他獲得了一種新的、志在必取的決心,一種不管是人還是莽莽叢林都阻擋不住的決心。
當哈爾和他的船員們啟航時,船上少了一支左輪手槍和那支寶貴的溫徹斯特式二七〇連發槍。它們留在比洛的小屋裡,掛在牆壁的槍架上。到時候和*圖*書,比洛就會發現這兩支槍,還有一箱供它們用的彈藥和幾件衣服。在一件衣服的口袋裡裝著他自己的錢包,不過,不再是空的。
農場主點點頭,「不錯,一場惡鬥,」他無力地說。
但是,比洛只是疲倦溫和地微笑著。「謝謝你,我的朋友。但我仍然要留在這兒,等天亮了,你就會明白為什麼了。」
「財寶!」比洛又說,「但是,我們從這兒獲得的最重要的東西不是錢,而是世界和平。我們為什麼得不到和平?因為這世界的饑餓、苦難太多。如果亞馬遜流域得到開發,饑餓和苦難也就能得到緩解。」
農場到處是果樹,芒果、鱷梨、可可、麵包果、還有香蕉,全都碩果累累。一片上好的牧草地,長滿鮮嫩碧綠的天南星草。在比洛領地內的樹林裡,有木質堅硬的細葉樹,有紅木、雪松、橡樹。高聳入雲的樹上結滿巴西堅果和做奶油用的硬殼果。巨大的無花果和蒜梨樹綠蔭如蓋。樹木中有價值很高的油料樹木,在工業發達的北部需求量很大,比洛說得對,世界需要亞馬遜地區。那些勇於開發亞馬遜流域並把它的財寶帶給人類的人正是在創建卓著的功績。
「我明白,」哈爾說,「不過,難道你不覺得你最好先歇一歇,睡一會兒嗎?」
第二天早上,哈爾果然明白了他堅持留下的原因。比洛沒能讓哈爾看他養的豬,豬全都被偷走了;牛羊也沒有了,全都宰掉了,肉都餵了「鱷魚頭」那幫歹徒。但是,歹徒們搶不走菜園子,菜園裡的豆子、稻子、玉米、萵苣、黃瓜、紅蘿蔔和青蘿蔔都長得很茂盛。哈爾驚訝不已。
「我不能責怪你的和*圖*書固執。祝你好運!」
「那只是傳聞,」比洛大笑,「現在,是真是假,你可以自己作出判斷囉。這兒只有一個問題,就是東西長得太快,總得想方設法抑制灌木叢和雜草的生長。竹筍一夜之間能長一英呎。我絕不開玩笑。在美國,玉米播下地得兩三個星期才發芽,在這兒,三天就發芽了。看看那些橙子有多大個兒吧。」
「聽說里約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哈爾說,「你為什麼要離開那兒呢?」
過了一會兒,他張開眼睛,雙眼閃著熱情的光輝。「不,我不傻,」他熱烈地說,「哥倫布當年西行發現了新大陸,能說他傻嗎?我不傻,除非美國最早一批在普利茅斯港登陸的英國清教徒是傻瓜;除非當年向西部開拓進軍,從而建立起美利堅合眾國的美國先驅也是傻瓜。」他用胳膊肘撐起身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哈爾,「想想看,對於像你我這樣的年輕人,這兒的前程多麼遠大!這是世界最後一大片未開墾的處女地,它還有許多地方未經考察。它有豐富的礦藏,有世界上最大的細葉林,還有世界最長的河流替它把產品運往大洋,亞馬遜河流域養得起全世界。但它必須有人——許多許多的人。
「對,我是巴西人。我叫比洛.索塞。我的英語是在里約的中學學的。」
班科固執地堅持己見。哈爾爬上舵臺,奪過舵柄。那位墨西哥印第安混血兒嘟嘟噥噥地走下甲板。
哈爾驚訝地盯著一棵果樹,樹上結滿足球大的果子。
哈爾飛奔過去。他仍舊監督著班科,用左輪的槍口頂住他的肩胛,逼他一道跑。在槍口的刺|激下,班科以驚人的速度疾跑。
哈爾和羅傑手中各拿著一支來福槍以防不測。印第安人則帶上弓、箭和長矛等武器。
「你肯定經歷了一場惡鬥,」哈爾眼睛盯著摔碎了的椅子和血跡說。
「一個印第安村莊失火了和-圖-書?」羅傑猜測說。
這位年輕的農場主身強力壯,眉清目秀,顯得很聰明,哈爾很喜歡他。
「這不會是橙子!絕不會有這麼大的橙子。」
「過來,到前面去!」他厲聲命令,「快,到前頭去。你得給我們帶路。」
那男子回頭一看,見一幫全副武裝的傢伙向他跑來,他完全有理由以為他們要向他進攻。他急忙伸手去抓左輪手槍,但槍不在老地方。
「我見過他。事實上,他沿著亞馬遜河追逐的正是我們。我們就是他所說的帶著動物的人。我希望,那是他的血。」
哈爾看著周圍那些被火燒毀了的牆壁,破碎的家具,牆上的空槍架,被洗劫一空的抽屜箱籠,還有那個一文不值的錢包。
兩艘船都停泊在離岸幾英呎的地方,因為哈爾沒忘記船上的小蟒,要是船挨著岸,它們都會跑掉,所以,船上的人只能跳上岸。
「你一個人住在這兒嗎?」
「恐怕不是。我進屋拿槍,但他們已經把槍偷走了。我抓起一把刀,那大個子看見了,連忙閃到別人背後,讓那個人當替罪羊。被我扎傷的那個人發誓說要報復。他放火燒著了房子。他們把我弄出去,抓住我,直到火勢越來越猛,我無法再撲滅時才放開我。接著,他們就上船走了,一邊走一邊狂笑,他們肯定以為這很好玩。」
班科裝模作樣地用手指試著他那長刀的刀鋒,當人們都往岸上爬時,他卻故意落在後面。他不想參加械鬥。瞅準似乎沒人看見他的機會,轉過身要走回船上。
「不是印第安村莊,」班科說,「是里約來的年輕人。他在這裡建了個農場。也許遭到印第安人的襲擊。」
那人大大鬆了一口氣。「在棚子那邊有,」他用英語回答。
哈爾伸出手去緊握著比洛的手。
「你還有桶嗎?」哈爾大聲問,他忘了該盡量用葡萄牙語說這句話。
「這人的臉長得像吸血蝙蝠,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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