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我到現在還是一直相信，是媽媽桑把他們丟到海裡去了。」
我愣住了。
「好了，理科的學習時間結束了。」
固力果用面紙擦擦胸口。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我向固力果詢問：
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不由自主地注意著鏡子中固力果的胸口，透過薄薄的襯衫裡，隱約可見她的胸前有奇怪的東西。
有一天下午，固力果讓我幫她弄髮捲夾，她自己則塗著指甲油。
都是我的錯吧？……趕快先道歉。
「嗯，答對了。結果就是什麼也不知道。死去的哥哥去了哪裡，之後怎樣了，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很蠢的故事吧？」
那天晚上，我躺在毛毯裡，心裡反覆想著自己的名字。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我興奮得怎麼也睡不著。
固力果說著，拉上衣服遮住蝴蝶。雖然我還想再多看一會兒，但還是忍住了。
不二藏聽了固力果的玩笑，哈哈一笑，但是後來又覺得有些不安，笑得不太自然。即便如此，不二藏還是非常疼我，下班回家後一定會帶禮物給我，雖然那些禮物不過是口香糖、巧克力之類的東西，但我已經感到很開心。
「燕尾蝶？」
瑪麗蓮媽媽桑是個身材魁梧，像個大啤酒桶的女人。
「刺青，你不知道嗎？」
「嗯，這是職業級的喔！一個刺青方面的專家。」
固力果咬了咬指甲，看著瑪麗蓮媽媽臉上充滿和圖書的期待，因為好像沒辦法堅持下去，只好語帶不高興地說：
固力果問我，我沉默著沒回答，瑪麗蓮媽媽幫我回答：
「好漂亮！」我不禁叫了出來。
「是用針一點一點刺上去的吧？好多人都刺過。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像這麼漂亮的。」
「剛來日本的時候，因為偷渡來的，一定要裝成日本人的樣子，所以請熟悉日本的朋友幫我們取了很像日本人的名字。不二藏直海，不二藏固力果，死去的哥哥叫不二藏家田。但特地取了日本人的名字，卻一點用都沒有。他被送到醫院去的時候一定只是個沒名沒姓的移民罷了，也沒有國籍，人們唯一知道的只不過『他是個人』吧？一想到這，我就覺得悲哀。於是就找人刺了這個刺青。這樣一來，我有個名字叫固力果，胸前又有蝴蝶的刺青，不管將來死在什麼地方，不就有個記號可以辨認了嗎？換種說法吧，這就是我的身分證。」
「啊——！啊！」
「？」
固力果吐吐舌頭，彷彿很噁心。我也學她吐舌頭。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過卻不討厭被固力果當成孩子對待，我覺得那是她把我當成朋友的一種表現方式。
「是啊，要照顧小孩，實在有點……」
「怎麼說呢，女人是不能讓那些東西醜化自己的皮膚。」
「我可沒有什麼時間照顧她。」
「這種東西hetubook.com.com，你覺得很稀奇？」
瑪麗蓮媽媽這麼回答。
「這個，日語怎麼說？」
門開了，兩人走了出來。
「就這麼辦了。就叫燕尾蝶，怎麼樣？……我說你的名字，不覺得好嗎？」
「你說是個小孩，我還以為多小呢……喂，你多大了？」
「和你很相配啊……是吧！」
我對她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只覺得她和出入瑪麗蓮媽媽桑店裡的那些女人一樣。
久違了的瑪麗蓮媽媽桑突然來訪。
「是的，看起來是個不會惹麻煩的小孩吧。」
固力果不由得用手抓了抓自己身上的蝴蝶——她完全忘了剛剛塗上的指甲油。等她發覺時，胸前和指甲都已變得一片模糊。
說著，固力果拉開襯衫，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問我：「……這叫什麼，用日語說？」
「你怎麼會這麼說？」
「這是你自己畫上去的？」
「這個刺青大概是去瑪麗蓮媽媽桑的店裡上班之前刺上的。那時候因為剛來日本，心裡總覺得不安，也沒有朋友。在這個陌生的國家裡，只有我和哥哥相依為命。我本來有兩個哥哥，不過一個已經死於車禍，而且是在我們眼前死去的。司機肇事逃逸，就在大街上，而且是個大白天。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也引起很大的騷動，但是他的頭部撞擊破裂，不斷流出腦漿，所以回天乏術。」
「這隻蝴蝶叫燕尾蝶。」
「和-圖-書
因為那是個不負責任的母親，所以也沒有戶籍。她又不是小貓小狗。」
「燕尾蝶？什麼？是日語嗎？」
瑪麗蓮很開心地抱住固力果。
固力果用輕鬆語氣訴說著如此沉重的往事。許多柔弱的亞洲女性一聊起自己的往事就哭，這讓我看了就鬱悶，而固力果的這種情形，卻讓人感到她是多麼堅強。
「因為很有可能這麼做，不是嗎？」
「呃？」
「聽說這個孩子非常能幹，哥哥你已經被解雇了。」
我把臉湊過去仔細端詳蝴蝶。
「後來哥哥被抬上救護車，穿著白衣的男人不知道在大聲叫嚷著什麼，現在想想起來，他可能是在問，現場有沒有人認識這個人。但那時候我們根本完全不懂日語，而且周圍鬧哄哄，圍了那麼多看熱鬧的人，就在我們驚慌失措的時候，救護車開走了。之後更慘，我們不知道救護車開去了哪裡，日語又完全不懂，所以就算想找也沒有辦法找。你猜我們後來怎麼辦？」
「這是燕尾蝶吧？」
總之，瑪麗蓮希望固力果能夠收留孩子。那種店的這種人脈是非廣的。固力果在店裡上班時，就經常看到被母親拋下不管的小孩子。不過，奇怪的是那些孩子過個四五天後就不見了。
固力果再次硬逼著我同意，讓我覺得有點為難。
「……」
「……對不起。」
「沒有不會惹麻煩的小孩啦！」
「是十二歲吧？正確的wｗｗ•ｈetｕｂooｋ•ｃｏｍ•ｃｏm年齡不太清楚。」
「看，怎麼擦也弄不掉吧，洗也洗不掉的喲。」
「怎麼樣？雖然我知道你這兒也不太方便。」
以前我所見過的刺青，不過是用一些歪七扭八的字寫上「I LOVE YOU」之類的東西，因此我真的很吃驚。
當晚，固力果把我介紹給回到家的不二藏。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只不過要先幫忙想個名字！」
「燕尾蝶（AGEHA）。」
「……不知道。」
奇異筆畫的蝴蝶，兩三天後就消失了。
「她沒有名字。」
那是一隻美麗的燕尾蝶刺青。
「呵呵。」
「等等，你的呼吸弄得我好癢！」
「怎麼可能，是別人畫的。」
「燕尾蝶。」
「燕尾蝶，真好聽……是吧！」
「這個嗎？」
「那太好了！哈哈哈哈！」
固力果閃躲地推託迴避著。雖然瑪麗蓮媽媽桑也很有耐性硬纏著她，但最後還是放棄了，拖起她那巨大的身軀站了起來。固力果送她到玄關，瑪麗蓮撫摸著固力果的臉頰，然後在她臉頰上留下一個大大的吻。
因為我一直坐在台階的一角看著她們，固力果注意到我。
固力果大聲叫我。
現在固力果是在自家的公寓裡接客，不過，三年前連這間屋子都沒有，她每天都和相同命運的外國女人一起窩在破舊的妓院二樓的小房間裡。
固力果硬逼著我同意，我不由得點了點頭。
「是我自己不小心hｔtps://ｗｗw.heｔuｂｏok•ｃom•ｃom的啦。」
固力果重新塗指甲油，並開始說起一段有點長的往事。
我匆忙移開視線。
「名字呢？」
「為什麼？」
「而且照顧小孩也沒有好處吧！」
「這樣就算是迷路了，也不用擔心。」
「我們店裡來了個拖油瓶的女人，她放著孩子不管就跑了。要讓孩子在店裡上班還太早了些，說真的，我時在很為難呢。」
「你也要好好保重呀。如果有什麼為難的事，隨時來找我。」
「她是不會惹麻煩的小孩。」
「是的。」
我遲疑著回答了，固力果的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笑容。接著她用奇異筆，在我的胸前也畫了一隻蝴蝶，在蝴蝶下面寫上「AGEHA」。
固力果發覺了我的視線。
我完全被那隻蝴蝶吸引住了。
「燕尾蝶！」
「……」
「啊，哎！」
「真的？」
「……真漂亮。」
「畫得真好！找誰畫的？」
「燕尾蝶。」
「就算是小貓小狗，也會取個名字吧。」
「是的，燕尾蝶。」
「日常生活的事，她什麼都能做。是個很聰明孩子，我想你不必費事照顧她。」
我就是這樣被固力果收留了。
「她，沒有名字。」
「就是這個孩子？」
「呃？」
我點了點頭，固力果把襯衫領口拉下一點，讓我看。
剛到日本，什麼都不懂的固力果得到了店裡媽媽桑瑪麗蓮的關照。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固力果。
「蝴蝶叫燕尾蝶嗎？」
「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