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四章

「門全鎖了,我沒辦法進去。」
「沒有。」
「你可以形容一下他的樣子嗎?」
我猜我的怒火一定深具說服力,因為他們同時撤退了下去,然後其中一個從襯衫口袋中掏出一張折起來的紙說:「這裏有一份報告說幾個月前,你曾因破壞私人財產而被通緝,是有關市區裏一家法律事務所的碎玻璃。」
布魯勒緊盯住我看,他提供給我孟菲斯市內可能僅存的工作機會,又似乎知道我並不十分想要。
「他沒死,只是得暫時休業,他還是會回來的。」而這正是我最關切的一點,雷克在許多政客身上花了許多錢,他花心血耕耘,無非是為了日後能夠討人情。所以如果他相信我真的是和火災有關,或者他只是想找個臨時的代罪羔羊,那麼警察都會熱切地追捕我。
「九到十點之間。」
「怎麼,呃,他是怎麼死的?」
「雷克現在在不在辦公室裏?」我問道。
「怎麼運作呢?」我問道。
他吼了幾句話,就把電話掛掉。普林斯很快地做過介紹,布魯勒則保證他跟我很熟。「對啊,我認識貝勒好長一段時間了。」他說。「有什麼問題?」
「今早在新聞裏看到了,」在我的敘述進入火災部分時,布魯勒出聲道:「也已經接了五通有關這件事的電話,要律師們說長論短並不難。」
我告訴他昨天晚上的事——丟掉的工作、火災、警察、每一件事,我特別強調現場有具屍體,還有警方非常關切,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實在無法想像自己竟然會是嫌疑犯,但警方似乎真的這麼想。
不久以前,我還是個面孔新鮮、聰明的法律系三年級生,在一家真正的事務所內擁有一份遠景可期的工作,熱切地想要加入這門行業,努力工作,讓自己成為本地法律圈內的活躍分子,開展事業,做我朋友會做的事;現在卻坐在這裡,軟弱、無力到願意為每個月區區一千塊錢而出賣自己。
「昨晚有到那裏去?」
「我見過更糟的,而且我也不是律師,只是一個法律助理,或諸如此類的什麼,才剛從法學院畢業。還有那項起訴已經撤銷,我相信一定顯著地寫在你們那張電腦列印紙上。如果你們認為我在四月打破一些玻璃,終究還是和昨晚的火災有關的話,那麼那些真正的縱火犯就可以放鬆下來,因為他很安全,永遠都不會被捉到。」
「沒錯,荳德,他是我們事務所裏的出色律師,和我一起工作。」我想巴瑞只是想要查詢一些細節。
「可以。」
我避免做正眼接觸地瞥了布魯勒一下,相對於他其大無比的頭,電話突然變得好小。他半灰的長髮落在肩上,仿如一小方簾幕,全白的山羊鬍既厚且長,讓人幾乎看不見掩在其中的話筒。黝黑的皮膚環圍著敏捷的黑眼珠,我常想他一定是地中海裔人士。
「你當然做得到。」普林斯幫忙助陣。
「現在就開始。」
「呃,我處理過幾件縱火案,他們得花好幾天的時間,才能弄清楚那是不是縱火案,像那樣的老房子,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如果是縱火案,那麼這幾天他們就都不會逮捕任何人。」
雨斷斷續續地下了三天,使我的工作得以名正言順地暫時打住。週二天黑後,當我躲在公寓裏苦讀資格考試的書時,電話響起,是荳德打來的,我馬上就知道出了事,否則她絕不會打電話給我。
我幾乎希望當時雷克和那名警衛在一起,然後我又想到了那些有著畫和地毯的美麗辦公室。
「有。」
「不可能,他太忙了,而且他絕對不會那樣做,也不會改變心意。」
那棟房子有著木頭地板和天花板,除了少數的例外,牆壁也全都是松木,再加上散落在屋內各處,數量龐大的書籍,以及好幾噸必須儲存的紙張,會被燒成灰燼,也實在是不難理解的事。令人費解的反倒是倉庫內其實設有全面的自動滅火灑水裝置,到處都有與裝潢設計融合,擦上油漆的水管。m.hetubook.com.com
因為覺得有必要,於是我便點頭微笑,然後繼續說及警察的那一部分,從此到結束,都沒有再被打斷,接著便等待我的律師給予忠告和建議。
「而你一年賺進三十萬美元。」普林斯由衷大笑道。
「我請不起律師。」我說完便等著下一句應該會出現的台詞,假如現在還有兩者選一的機會,那我一定會樂意撲向另一個。
那個結一路爬上我的喉嚨,我的心臟一陣冰冷,胸口一陣發悶。「哦,是嗎?」我努力擠出話來。
「高大的黑人,大約有六呎六吋高,穿制服、戴帽子、佩槍,正在工作。去問他,他會跟你們說當他叫我走的時候,我就走了。」
雖然我曾為布魯勒倒過上千杯的酒,卻從來沒有跟他真正的講過話,從來就不想跟他講,現在也還是不想,但很顯然地,我並沒有多少選擇餘地。
「為什麼不能。」我問道,可怕的事情來了。
我甩開了他扣在我肩上的手走掉。
布魯勒上的是法學院夜校,二十二歲即拿到學位,普林斯相信那至今猶是一項紀錄。他們從小就是最好的朋友,在高中時小賭狂飲,追女孩打男孩,孟菲斯驃悍的南區,他們的故事可以寫成一本書。布魯勒上大學,普林斯給自己弄了輛送啤酒的卡車,一步接著一步發展到現在。
他們甩上門離去,我等過了半小時,再上我的車,開過幾條街,小心地把自己送到倉庫附近。我停了車,再走過一條街,潛進一家便利商店,從這裡就可以看到兩條街外猶在悶燒的遺跡。全部只剩下一面仍矗立著的牆壁,有幾十個人在那兒兜圈子,律師和秘書們指這指那,穿著大靴子的消防隊員踩著重步到處走動,警方也在兇案現場圍上了黃帶子,燒焦的木頭味辛辣刺鼻,一團灰雲籠罩著鄰近區域。
「你這個狗娘養的。」
「什麼火災?」
除了在那排房子中間一道玻璃門上用黑色畫出的「法律事務所」幾個字之外,其他實在沒有任何東西足以顯示這裏究竟在做哪一行。一個穿著緊身牛仔褲和塗著黏稠紅脣的秘書,露出一口白牙迎接我們,但我們卻沒有慢下腳步,我跟著普林斯通過前頭。「她以前在對面工作。」他喃喃自語,希望是餅店,但我又很懷疑。
「你知道雷克這個人?」
「他說你剛被解僱,想跟雷克先生面對面的談。」
「巴瑞,是我,貝勒,你有沒有看到我做的研究報告?」
「你最好找個律師談一談。」他依然摸著他的腮鬚說,這一點,很悲哀的,正是我會到這裏的真正理由。我會想過打電話給卜克,但我已經夠麻煩他的了,況且他目前也和我一樣,苦於心有餘力不足,意即,我們都還沒有通過資格考試,還算不上是律師。
「你別在那裏自作聰明,好嗎?」
「也許在,但他不會——」
「為什麼不想?」
「說來話長。」
「稍安勿躁,貝勒。」
布魯勒接了通緊急電話,很可能是個因為拉客而被捉去的上空舞者打來的,我們離座,他邊講電話邊小聲地說要我今天下午再過來。
他們聽了,其中一個馬上跳起來,另一個也即刻跟上。「你最好找個律師談一談,」其中一固往下指著我說。「現在你是嫌疑犯。」
「沒錯,但並沒有氣到會把那個地方給燒掉,你們真的是在浪費時間,我發誓。」
「你這個狗娘養的!」我對著話筒叫道,感覺還真不錯。
我的兄弟普林斯突然插|進來說:「你不能把他留下來用嗎?布魯勒,他媽的,你擁有一大群律師,多一個又會怎麼樣?他是個頂尖學生,工作認真,又很聰明,我可以幫他做擔保,這孩子需要一份工作啊。」
「你確定?」
「曉得。」
「可以,」我自以為是地說。「請坐。」
「我剛接到一通電話,」她說。「巴瑞打給我的,說他是我的律師。」
「就一個律師來說,這些行為還真古怪。m.hetubook.com.com
「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可以試試看。」我聳聳肩,不大有把握地說。
「不,你們沒有,那也不是我的車。」現在根本就無從得知這兩個人說的是不是實話。「什麼火災?」我再問一次。
「不是,我是推著它過去的。什麼火災?」
「我不怪你會這麼想,」他滿臉嚴肅應道。「你什麼時候考律師資格考試?」
普林斯看著我,我馬上講起過程來。
「你會學到許多。」普林斯幾近得意忘形地插話道。
他在講電話,所以只揮了揮手,要我們自己坐到他又長又寬的桌前。我們甫一坐下,普林斯就迫不及待地要講給我聽。「那裏頭裝的是真正的鯊魚。」他指著布魯勒頭上後面的牆說,律師辦公室內的活鯊魚。懂吧,這是個笑話,普林斯吃吃地笑。
「看吧,」普林斯再說一遍。「我就告訴你事情會好轉的。」
他們看起來就像雙胞胎,兩個都將近三十,沒有比我大多少,穿著牛仔褲、球鞋,脣上畜著黑色短髭,樣子像是一對電視上的二線演員。「我們可以坐下來嗎?」一個從桌旁拉出把椅子坐下來時問道,他的搭檔有樣學樣,兩人迅速就位。
「當然。」我溫馴地說。他拿起話筒來按下號碼,我聽他一路吼過幾個人後,終於和布魯勒通上了話。他知道自己的電話遭監聽於是快速、簡略地發話,他大聲地說:「布魯勒,是我,普林斯,對,對,必須趕快見你一面——是我請的一個人的一件小事——對,對。不,到你那裏去,三十分鐘,沒問題。」然後他掛上電話。
「但願真的有。」
另一個出聲道:「我們有個可能的目擊者說,今早凌晨兩點曾在事務所附近看到你的車。」
十分鐘後,我把輪胎開得尖嘶作響,用力踩下煞車地停到倉庫前頭,停車場內還有三部車,屋裡亮著燈,巴瑞並沒有出來等我。
「在縱火當中又犯下謀殺罪行,是會被判處死刑的。」
我點頭說:「謝謝,你想他會幫忙嗎?」
「沒有。」
「你們這是在浪費時間。」我說,想到被當成了嫌疑犯,不禁更加生氣。
「還有什麼事是新鮮的?」
「那個不用擔心,你可以從今天就開始爭取酬勞,我會教你怎麼做。」
我很同情那個想從這段對話中找到犯罪資料的聯邦調查員。
「他必須壓低姿態,對不對?」普林斯拿我當逃脫的重大罪犯般說。
普林斯不是早起的人,理由顯而易見。他通常在半夜兩點的時候,將優吉士關上,然後搖搖晃晃地跌進他卡特力的後座,讓他終身的司機兼所謂的保鑣凡爾石頓送他回家去,有幾次連凡爾石頓自己都已經醉到沒有辦法開車,就由我送他們兩個回去。
「對不起,我已盡了全力,但他就是不肯讓步,他一向都以鐵腕經營這個地方,並且有他一定的行事模式,坦白說,光是為了考慮錄用你這件事,我已經被他狠狠教訓了一頓。」
「雷克被燒了。」他大聲地說,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漂亮的縱火案,的確是那種能取悅普林斯,照亮他的早晨的事。「我從來就沒有特別喜歡過他。」
「我想跟雷克談一談。」
「你必須離開,孩子,」他用低沉的聲音輕輕地說。「走吧,趁我報警之前,現在就走。」
「他不喜歡由律師來做法律助理的主意,我自己現在想想,發現那也實在不是個好主意。你瞧,雷克先生認為,而我也贊同一個身處其位的律師的天性,將會迫使他出盡法寶,想要擠進下一個受僱律師的空位,而我們並非這樣運作,這樣做不好。」
我們一起看著猛眨眼,正在瘋狂思索藉口的布魯勒。「呃,可以啊,反正我一直都在尋找有天分的法律人才。」
一個穿制服的警衛從暗處走出來捉住我的肩膀,嚇得我膝蓋彎了一下,我抬起頭來看他,他至少有六呎六吋高,是個戴著黑帽子的黑人。
「對,不然你們可和_圖_書以去問警衛?」
依照慣例,他情緒又相當壞。這些年下來,我已經學會在他喝下第一杯酒,通常是下午六點以前避著他;換句話說,我今天是提早了六個小時,他揮手讓我進去,我關上了身後的門。
「不,他知道你是誰,說你以前在哪裏做,但現在沒了,聽起來真的很混淆,你知道嗎?」
「我要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告那些混蛋了沒有?」
「有多少人遇害?」
夜班接待員幫我接過去給巴瑞,我決定誠心誠意地配合,看他怎麼說。
「法律助理?」他顯然大惑不解地說。
「雷克法律事務所昨晚發生火災,全燒光了。」
「有何不可?」我坐在另一頭,他們兩個中間,他們一起倚身向前,還在演戲。「到底有什麼鬼事?」我問道。
「你們是縱火偵查小組的人?」我說時依然震驚,卻也因為他們認為我涉案而惱火。「而巴瑞告訴你們說,我很可能是放火燒掉那個地方的人,對不對?」
我用力敲打前門,但沒人出現,我知道他們在裏頭全聽得到,卻都膽小如鼠,不敢出來,如果我不停手,他們大概還會報警。
「怎麼啦?」他嘟噥著,眼睛充血,留著長長的黑髮和鬆重的鬍子,敞開的襯衫露出毛茸茸的脖子。
「半夜你有再回到那裏去嗎?」
「但是律師資格考試——」
「讓我來處理,」他說。「我打電話找布魯勒。」
「有,他要求我離開,所以我就走了。」
「這是我唯一的經營方式。」布魯勒第二或第三次的說。
「你的受僱律師賺多少錢?」我並不期待能得到真實的答案。
「聽我說,貝勒,我們——」
「結果有嗎?」
這話讓布魯勒笑了起來。「那件事交給我來辦,」他躊躇滿志地說。普林斯再度向我保證布魯勒認識的警察甚至多過市長本人。「讓我來打幾通電話。」
我聽著內容很快就變成布魯勒豐功偉業的叨絮,且幾乎都和普林斯有關,奇怪的是,我卻開始放鬆下來,因為我已在高手手上。
「事實上,我有兩名受僱律師剛剛才離職去自創門戶,所以我有兩間空辦公室。」
「但在我這裡工作,並不真的是一份受薪的職位,」布魯勒熱切地談起他的主意。「不,先生,我不那樣經營,我希望我的律師付他們自己薪水,開發他們自己的酬勞。」
「非常簡單,而且完全管用,至少我這邊是如此,還有你們可別忘了我在這二十年內已經嘗試過每一種辦法。我有過一大群合夥人、一大群受僱律師,而唯一有效的制度,便是每一個受僱律師都去開發足夠涵蓋他自己薪水的這種方式,你做得到嗎?」
普林斯笑著敞開雙臂說:「布魯勒會做一切我要求他做的事,好嗎?」
「巴瑞先生說你昨晚過去事務所的時候,非常不高興。」
「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我問道,將急切表現得十分笨拙。
「你有企圖破門而入嗎?」
我在地板上踱步,等待天亮,昨晚想到該把我列的事務所名單找出來,再去叩一次門時,我還真的狂笑不已。想像打電話給麥德琳.史基尼的畫面,更令我畏縮。「是我,麥德琳,我回來了。」
黑暗中,我在勃蒂小姐借給我的歪斜沙發上坐了好長一段時間,試著把事情組織出個遠景來,卻一敗塗地。我喝了兩罐暖啤酒,又詛咒又哭,我計畫報仇,甚至想殺了雷克和巴瑞,這些行為隨便的混蛋陰謀偷走了我的案件,現在叫我去跟荳德一家人說什麼?我要怎麼對他們解釋?
「看吧。」普林斯說。
「我們沒有辦法問他。」他們再對看了一眼。
「那你現在在哪裏工作?」
「為什麼沒有?」
布魯勒的辦公室像極了普林斯的——沒有窗戶,透不進一絲陽光,方方大大卻很幽暗,許許多多布魯勒和不知名的重要人士相擁著對我們笑的照片。一面牆保留下來放武器,擺著各式各樣的來福鎗、毛瑟鎗和神射手的獎盃。https://www•hetubook•com•com設在布魯勒那張巨大的旋轉皮椅後頭的,則是個架高的大水族箱,游在黝暗水中的,似乎是迷你鯊魚。
「我們調查縱火案件,也調查兇殺案。」
「真的!我贊同你的看法,去把兇手找出來,然後我們再一起整死他,只拜託你們別把我給扯進去。」
「完全不知道,在法學院裏他們並沒有教這種事。」
「夷為平地。」另一個幫忙補充道。
最後我在沙發上進入夢鄉,九點一過又被人叫醒,但這回並非勃蒂小姐,而是兩名便衣警察。他們在打開的門前朝我亮了亮警徽,我請他們進來。我穿著運動短褲和T恤,眼睛發燙,所以邊揉邊努力想搞清楚為什麼自己會突然吸引警方過來。
他們聞言對看了一下,這裏顯然有問題。「你有看到那名警衛?」
「我一分鐘後一定打過去給你,好嗎?再見。」我掛上電話,趕快按下雷克法律事務所的號碼,心中重新浮現以前有的那種腐化感。
法律事務所位於一個矮矮的紅磚牆購物中心裡,一頭是洗衣店,另一頭則是錄影帶出租店。布魯勒投資得好,普林斯解說道,整排房子都是他的,對街有間整晚營業的燙餅屋,隔壁的琥珀俱樂部是家有著拉斯維加斯風格霓虹燈的幽暗上空酒吧,這裏是城中的工業區,鄰近飛機場。
「那就形容一下。」
我閉上眼睛,好想哭出來。「我不明白。」我說。
「你確定?」
普林斯的辦公室設在廚房底下一個無窗的房間裏,非常隱秘,而且只有腳力快的人,才能通過三道沒有標記的門和一條隱藏的階梯進去。正方形房間的四面牆上,全掛滿了普林斯和本地政客或其他適合上照的人握手的照片,以及一大堆加框或夾在塑膠薄板中的剪報,內容全都是普林斯被懷疑、控告、起訴、逮捕、審判和最後總是無辜的報導,他非常喜愛看到自己被登出來。
「我想跟雷克談一下。」我盡可能堅定地說。
「因為他死了。」他們倆仔細地注意我的反應,我則一如平常人都會的那樣,真的被嚇了一跳,我也感覺得到他們沉重的凝視。
「沒有。」
「你曉得他的事務所在哪裏?」
我想了幾秒鐘這個荒謬的計畫,唯一比失業更糟的事,就是做一份你會賠錢,債務還會逐月增加的工作,我想到了好幾個回答不出的關鍵問題,就在開始想要問第一個的時候,普林斯開口道:「我覺得很合理,這交易棒透了,」他再度拍拍我的膝蓋說。「你可以實實在在賺些錢。」
「好,一言為定,只要你們不自作聰明,我也就不自以為什麼都知道。」
「然後呢?」
「拜託,普林斯。」
「對,保持低調。」為了某些理由,我確信這個忠告在這間辦公室裏,一定常被提到。「你對縱火有多少認識?」他問我。
「在火災中被燒死的。」
「我有些麻煩。」我說。
凡爾石頓把車開到後門,普林斯和我隨即跳進後座,車身是黑的,窗戶也都著上深色,他一直都生活在黑暗中。三年來,我從未見過他參與任何一項戶外活動,度假就到拉斯維加斯去,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賭場。
普林斯通常會在十一點的時候到他的辦公室去,因為優吉士的午餐生意一向興隆。果然我在中午找到了他,坐在辦公桌那邊一邊翻動報紙,一邊對抗他每日的宿醉,他總是不停地吃止痛藥,喝礦泉水,直到五點的來臨,然後在滑入湯力酒與甜酒的世界尋找慰藉。
「幾點?」
但我無法罷手,我走到北邊去敲另一扇門,再拍打後面的一個緊急出口。我站在巴瑞辦公室的窗口底下朝他咆哮,他的燈亮著,卻完全不理我,最後我再折回到前門去搥打了幾下。
「你們明知道是,你們有電腦可以查啊。」
「知道。」
「對,對,就像我剛才說的,如果我是嫌疑犯,那麼真正的兇手就是幸運兒,因為你們根本還沒逼近他。」
他們一起沉默下來,兩個人都看著桌和*圖*書面狐疑地點點頭,其中一個像個新記者似的從口袋掏出小筆記簿來。「外面那部小車,就那部豐田,是你的?」
我也想知道,我結結巴巴了一下,說是誤會什麼的,胃裏像打了個結。「事務所很大,荳德,我又剛進去,你知道吧,他也許只是突然忘了我的事。」
「太好了。」我擠出笑容來說,這個時候實在也毫無可能另採行動了。我連來這裡都不該來的,但我既害怕又需要幫助。此刻未談的議題,還有我該付布魯勒多少服務費,他可不是那種會偶爾幫幫可憐人的善心人士。
「是的,看來很糟,今天下午我和雷克碰了面,他不打算認同接納你。」
普林斯驕傲到想為自己塑像,就這樣,他不但讓我倖免於死刑,還幫我找到了工作。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卻還是沒辦法在凡爾石頓載我們穿過繁忙的街道,將我們飛快送回優吉士的時候快樂起來。
「你到那裏去的目的是什麼?」
我驚訝到說不出話來。普林斯和我並沒有談到我就業的事,我並不需要他的幫助,並不真的想要布魯勒成為我的老闆,但我也不能侮辱這個人,在警察正四處偵查,毫不隱晦地提及死刑的情況下不能,我鼓不起勇氣來跟布魯勒說,他雖隨便到足以代表我,但若論及僱用我,似乎又顯得太隨便了。
我慢慢轉過頭去看普林斯,彷彿他自己是聖誕老公公般地對著我笑。「這裏是個很棒的工作地點,」他興高采烈地說。「你將會看到『真實』的律師作為。」他笑著拍拍我的膝蓋。
「只有那名警衛,第一通電話是在今天凌晨三點打進來的,所以屋裏沒人,很顯然地那名警衛是在屋頂塌下來的時候,不曉得怎麼的給套住。」
我有點噁心反胃的感覺,或許是因為缺乏睡眠,被警方叫醒受到驚嚇,也或許是因為坐在這裡看著活鯊魚游來游去,又被城裏的兩個厲害角色拉來推去的關係。
「你每個月提取一千美元,賺到的酬勞,你保留三分之一,用那三分之一來抵銷提取的預支,另外三分之一納入我的事務所基金,包括消費支出、秘書費用等等,最後三分之一歸我,如果你沒有抵銷每月的提取,那就算欠我錢,我會一直累計,直到你賺到大錢那個月,明白嗎?」
「我不知道,我會再四處我找看。」
「是的。」
「我今天就先付你一千美元,」布魯勒像最後一位大亨說。「讓你開始工作,也會帶你看看辦公室,算是讓你進入狀況吧。」
「你發誓你真的沒有做。」
「七月。」
他額頭上的長皺紋全擠在一起,陷入沉思當中。「不一定,要看你能拉到多少生意,去年有一個賺了將近八萬美元,一個兩萬美元。」
「呃,他可不是那樣說的,他打電話來是要知道我和唐尼明天可不可以到他辦公室去一趟,說他需要我們在一些東西上簽名。我問起你,他說你沒在那兒上班,我要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瞧,你們的電腦的確靈光。」
「我不知道,現在我比較關心的,是自己可能會被逮捕的事。」
「有,看起來很棒。」他聽起來很累的樣子。「聽我說,貝勒,有關你的職位,我們可能有點小小的問題。」
「我五分鐘之內到。」叫完以後,我就摔上了電話。
「我已經幾近絕望。」
「昨晚你就是開著它到那家事務所去的?」
他想了想,摸一摸鬍子,我隨即看出他很高興突然能置身其中。這是犯罪、死亡、陰謀、政治,貧民區中的日常生活縮影,如果再加上幾個上空舞者和拿一些錢賄賂警察的話,那麼普林斯就會拉出好酒來慶祝了。
「一起坐。」其中一名說。
我知道,我跌坐進一張椅中,企圖釐清思緒,已經快九點了。「聽我說,荳德,你坐好,讓我打個電話給巴瑞先生,弄清楚他想幹什麼,我一分鐘後再打給你。」
「是,是,是,以上皆是,但那實在難以證明我就有燒掉他事務所的動機,你們實際一點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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