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太陽就要落山的時候,我陪著她划船去了。在回我來時,天已月色如水,坐在她身邊的我,欣賞著她那用緊身毛衣勾勒出來的線條和梳成一綹一綹的鬈髮,恍然大悟到我要找的人就是她。在那個夜晚,我可以感覺出了我的一切,我的全部情感、全部的念頭都能被她了解。然而,就我當時的情感和念頭來說,都是非常崇高的。現在想來,讓我一見傾心的,只不過是她那件緊身毛衣和她的鬈髮(緊身毛衣穿在她身上真的很好看)。除此之外,我和她待了一天後,便極力想和她走得更近一些。
「事情的開始就是這樣的。在以後的日子,我往下陷得越來越深,無論是怎樣越軌的事情都做過。天啊!當我一提到我在這方面的種種流氓行徑時,就心驚膽戰起來。想想以往,我這樣一個十足的淫徒,卻被我的朋友嘲笑成坐懷不驚的好人。那些稍有作為的青年軍官,到巴黎留過學的公子哥兒被人們捧上了天!但是把我包括在內的所有的先生們,都三十多歲了,沒有一個不是色狼的。對婦女的淫思邪念裝滿了他們的腦https://m•hetubook•com.com子,但是,他們穿著乾淨、漂白的襯衫,燙得有角有稜的軍服或燕尾服,全身灑滿香水,鬍鬚處被刮得透青,打扮得乾淨,體面地進入了會客廳或者舞廳,英俊、瀟灑,誠然是純潔無瑕、正人君子的化身。
「說起來也怪怪的,人們總喜歡在美和善之間劃上等號,但是這樣絕對是不正確的。愚蠢的話如果從美麗的女人口中說出,你聽後,不會把它看成愚蠢的,反而會覺得這正是她聰明伶俐的地方。在說話辦事上,她明明很不高貴文雅,然而,你會認為這正是她的可愛之處。如果一個既不會說些愚蠢的話,也不會說一些失掉體面的話,況且是個長得美麗的女人,直覺上你就認定了她是個聰慧透頂、溫柔賢德的淑女。
從他口中傳出了那種奇怪的聲音,他低下頭思考了片刻,又端起茶杯喝起茶來。
有數次,他那種特有的、奇怪的聲音傳來,每傳來一聲他必然喝上一口茶。這茶太濃了,由於找不到開水,所以沒有其他辦法能把它沖淡。我喝了兩杯茶水之後,腦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變得很興奮,他說得也更加激動了,可能是濃的茶水起了興奮的作用。他的聲音由於感情的投入,而變得更加生動、悅耳了。他不斷地更換著坐姿,很短的時間裡,他把帽子戴上又摘下,在車廂內昏黃的燈光照射下,他臉上的表情變幻得非常奇怪。
「您不妨比較一下,這種事情從道理上該怎麼辦,然而從事實上又是怎麼辦的。按道理應該怎麼辦呢?我們打個比方,在社交場中,一個這樣的浪蕩公子正引誘著我的姐妹或者女兒,但他的底細已經被我了解到,那麼我應該讓他到一邊來,用很低的聲音說給他聽:『老弟,我已經知曉了你的生活怎麼過的,夜生活又是怎麼過的,而且和誰一起過的。在這裡,不是你應該涉足的。這裡的姑娘都是些循規蹈矩的正經姑娘。你立即從我的視線中消失。』從道理上說,應該這麼做。可是,事實又是什麼樣的呢?事實上,假如出現了一個這樣的浪蕩公子,正和我的姐妹、女兒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然而他擁有的金錢和權勢,使我們心花怒放,巴不得這樣。或許他會紆尊降貴,相中我的女兒——在他膩味了果波絲之後。就算他把一些罪惡、疾病留下了,這也沒有什麼的,現在這種性病已經可以被治好了。就我所知道的,有好幾家名門閨秀,被她們的父母興高采烈地嫁了出去,嫁給那個得了性病的男人。唉,無恥之極!這種卑劣可恥的行為,總有一天會在青天白日下暴露出來!」www.hetubook.com.com
「是的,我一直這樣生活了三十年,想娶個妻子組成一個和諧美滿、相敬如賓的家庭的念頭時刻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根據這個念頭,我在那些與我家門第相當的姑娘中挑選著。過著荒唐淫|亂沒有節制生活的我,卻想要找個正點的姑娘來與我相配。我放棄了很多姑娘,主要原因就是她們還稱不上正點、清純,與我不般配。最後,一個與我般配又門戶相當的姑娘終於讓我發現了。她家在奔薩省,是一個地主家的小姐。在過去,這個地主在當地算得上是首富和_圖_書,然而現在他的家運敗落,僅留下了一對女兒。
他接著又往下說道:
「我高興地像要發了瘋一樣,回到家中,再一次認定她是位賢淑、溫柔難得的女子,所以,和我結婚才能稱得上般配。第二天,我去找她並向她求了婚。
「說起來也真太荒唐了!在一千個已經成婚的男子中,不一定能找出來一個沒有在婚前就和十個女人,或者上百個女人,甚至與唐璜一樣和上千的女人發生過性關係的。令人悲傷的是,不僅像我們這些有門第的子弟這樣,而且連平民百姓也是這樣。(確確實實,我的耳朵聽說了,我的眼睛也看到了,現今社會中有些青年品行端正,作風正派,注重感情,知道婚姻不是開玩笑的,而是關係到自己一生的終身大事。願上帝托福給他們,護佑著他們!可是,在屬於我的那個年代裡,從中想要找這樣一個人,希望恐怕是萬分渺茫的。)這種情況,每個人都了解,反而又假裝不知道。在所有的小說裡,男主人公的感情被淋漓盡致地描繪著,描繪了池塘和小樹林,那是他常去散心的地方。可是,在描繪到他和某個少女產生了偉大的愛情和圖書時,就再也不提他在這以前的所有行為,再也不談他怎樣進出煙花柳巷,怎樣調戲侍女,玩弄廚娘,勾引有夫之婦了。即便是有這種不體面的小說,他們也絕不會讓它進入那些最需要知道、最想知道其中祕密的人們——主要是指姑娘們——的手中。剛開始,我們極力在姑娘面前扮演著一種正派的角色,好像充斥著整個城市,充斥著鄉村多半人的生活的那種淫|盪不存在了,根本沒有存在過。時間長了,我們的偽裝已經得到認可。末了,我們與英國人一樣,把自己想像成為君子國中的正人君子了。那些可憐的姑娘竟然也相信這是真的。我的妻子也不幸地相信了這是真的。我記得我們訂過婚以後,我讓她看了我的日記,把我過去的事情多少讓她知道一些,特別是我最後的一次淫|亂行為。就這次的淫|亂行為,她可能會從其他人口中得知,因此,我覺得應該由我自己向她全盤托出。直到現在,我還清晰地記得,當她知曉了、了解了我的這件事時,臉上帶著驚慌、害怕、絕望的表情,茫然失措。我可以看出來,當時的她就想把我拋棄掉。唉,在當時,她為什麼不拋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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