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到了。難過的消息迅速傳遍了里斯本,今年的聖體節遊行不會看到巨人、發出嘶嘶聲的巨蛇與憤怒的龍這些老角色了,沒有鬥牛模仿秀,沒有舞蹈,沒有馬林巴琴,沒有風笛,也不會有大衛王在華蓋前方跳舞。人們議論紛紛,遊行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如果沒有阿魯達的小丑在街上大聲搖鈴鼓,如果沒有菲里艾拉許的婦人來跳夏康舞,如果劍舞也不能表演了,沒有花車,不能吹笛不能打鼓,如果沒有撒特神與仙女嬉鬧偷偷開一些玩笑,不能跳行列舞,聖伯多祿的船不再從壯丁的肩膀上出航,我們這樣遊行,還有什麼樂子,即使保留了園丁的車隊,但再也聽不到巨蛇的嘶嘶聲,這位大哥,當牠嗖地一聲經過我就全身發抖,實在沒辦法形容牠讓我多害怕。
時間漸漸晚了。天空光線黯淡,幾乎看不見,月亮已探出頭。明天布莉穆妲就又會看得見了,今天是盲目的一天。
也不會有意志被偷。現在是新月,這種時候布莉穆妲的眼力跟其他人沒有差別,禁食或吃了東西都一樣,這使她能平靜愉快,放任意志想怎樣就怎樣,要留在身體或離開都悉聽尊便,現在可是休息時間,不過突然間她又心念一動感到不安;我會在耶穌聖體,在祂的肉身之中;看到別的烏雲嗎?她低聲對巴達薩說,他也悄聲回道,一定還是一樣,不過只要有它,帕莎羅拉就能升空了;布莉穆妲又說,誰知道,也許我們眼中的一切不過都是上帝的烏雲。
人們群集在皇宮廣場觀看過節的準備情況,看起來不壞,是啊先生,有六十一根圓柱的柱廊,以及十四根八公尺高的柱子,整個會場布置更超過六百公尺寬,至少有四個立面擺放難以數計的雕像、獎牌、金字塔,以及其他裝飾。人們開始誇獎這次的新花樣了,還不只如此,眼前所有的街道,全都搭了篷,架遮篷的桅杆都穿金戴銀的,遮篷上掛的獎牌也是鍍金的,一面是聖體發光的圖像,另一面則是宗主教的聖職徽章,不過兩面都有元老院議會廳的徽章,那麼窗戶呢,來看一下窗戶,絕對沒有言過其實,眼睛完全被迷住了,帷幔、掛布全是深紅色花緞配上金色流蘇,我們從來沒這個眼福,民眾也已經放心,雖然沒了一個慶祝活動,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而且很難說哪一個比較好,也許只能說平分秋色,不知何故,金匠們已經說他們要讓街上燈火通明,也許因為同一個原因,還要替新街拱門的一百四十九根圓柱穿上綾羅綢緞,也許這是種做生意的方法,今天不把握,明天就沒了。民眾逛到路的盡頭後,又轉身回頭,連伸出手指摸一下那些華麗的帷幔也沒有,光是看看這些以及拱門下的商店裝飾已經很滿足,我們似乎活在一個信任的國度,不過每家店還是有黑奴在門口,一手拿棍棒一手拿短劍,誰敢輕舉妄動的背上都會挨一棍,如果情節嚴重,警衛隊也會馬上過來,雖然他們既沒頭盔也沒有盾牌,但只要法官下令說,盡速送往利莫耶羅監獄,也只能遵命與放棄看遊行,這多少解釋為什麼耶穌聖體節時的小偷這麼少。
銅線與鐵片已經生鏽,布上面是一層霉,乾枯的藤條也開始鬆開,一個做一半的東西不需要老舊就會瓦解。巴達薩繞著飛行器走了兩圈,對眼前所見頗為不快,用左手的鐵鉤用力拉著鐵製骨架,讓兩個鐵製品互撞,測試強度,結果狀況很差;我似乎最好把整個機器拆掉重來;拆掉它,沒錯,布莉穆妲回說;不過,羅倫索神父還沒有來,就這樣動手做也沒有用,早知道就繼續在瑪弗拉待久一點;如果他叫我們馬上來,應該不會太久;誰知道,也許我們在等動土典禮時他就來過了;倒沒有他來過的痕跡;希望如此,願神保佑,是的,願神保佑。
巴達薩沒有單獨前往。雖然這一回不需要雙倍的視力,但布莉穆妲有更精準的眼光,不僅對線條拿捏確切,對東西不同部分的比例也不會失準。她把手指浸到油燈的黑油中,在牆上畫出各個部分,需要的皮革裁切,氣流出來的風口,木製的固定底座,接合的其他部分,還需要風箱的踏板。他們在角落用整齊的石塊築起四面牆,高度到人的臀部,每一面裡裡外外都用銅線固定,然後灌入泥土與砂石。因為如此拆毀了阿威羅公爵房子的幾個牆面,不過這個工程,假使不像國王陛下的修道院,它也是經過皇室特准的,只是可能給忘了;若望五世沒想到派人來確認羅倫索神父是不是還打算要飛,或者三個人只是在做白日夢,像這樣的人應該更有作為的;神父去布道,布莉穆妲可以探測泉水,巴達薩則去請求救濟,讓天堂之門為施捨他的人而開,因為飛行很顯然只有天使或魔鬼做得到,這些人人皆知,有些人還親眼見過;《聖經》裡也有印證,據說是魔鬼帶耶穌到聖殿尖塔,他肯定和-圖-書是在天上帶著祂去,因為他們沒有爬梯子,魔鬼說,跳下去啊,耶穌沒有這麼做,不想成為第一個飛行的人類;人類的後代總有一天會飛起來的,羅倫索神父一來就這樣說,他發現熔爐與打鐵的溝槽都有了,現在只缺風箱,風終究會吹起的,因為靈魂早已在此地飄蕩。
整個里斯本,無一人睡去。派對已結束,女士也退下重新整理髒掉或褪掉的妝,不過她們很快就回來窗邊了,容光煥發地塗了胭脂抹了粉。人群裡有白、黑與混血各色人種,這些那些,所有人在仍昏暗的清晨沿街道兩旁排列,只有面向河流與天空的皇宮廣場,在一片暗影中上了藍色,不過當太陽從地面升起,陽光驅走了薄霧,在皇宮與宗主教教堂的方向就突然轉成了殷紅。遊行隊伍正蓄勢待發。領隊的是二十四個同業公會的各會成員,首先是木匠,帶著他們主保聖若瑟的旗幟,後面也來了各式象徵,一面面大旗上描繪著每個公會的主保聖人,每面旗都是以金線織錦的花緞製成,因為太大需要動用到四個人扛,而且得交替另外四人讓大家輪流休息,幸運的是並無風勢,他們前進時,從旗桿頂端垂下的絲帶與金色流蘇都隨他們的步伐搖曳著。後面隆重登場的是聖喬治的塑像,還有徒步的鼓手群,騎馬的喇叭手,前面打鼓,後面跟著吹,鼓聲咚咚,塔拉拉,塔,塔啦;巴達薩並不在廣場看熱鬧,不過他聽得見喇叭聲,全身打寒顫,好像又回到了戰場上,看到敵人準備開始進攻,我方也不甘示弱,他突然覺得手一陣劇痛,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的痛感了,也許因為今天他沒有戴鐵鉤或鐵釘,肉體還有著這些回憶與幻覺;布莉穆妲,如果不是妳,還能在我右邊讓我用手抱住,因為有妳,才讓我能用手緊摟住妳的肩膀或腰,人們還不太習慣看到男女這樣做。等旗幟走遠了,喇叭與鼓聲也漸漸低了,出現的是聖喬治的掌旗者,是紋章大臣,這位穿盔甲的騎士,從頭到腳包得密不透風,連有羽毛的頭盔都拉下面罩,他是聖者戰鬥的助手,要幫忙扛旗拿長矛,還要事先去確認惡龍是醒是睡,不過今天不需要這麼小心了,惡龍根本不可能出現,或在那裡打盹,唉,這次聖體遊行根本沒有牠,沒有惡龍、巨蛇與巨人怎麼成事呢,這悲哀的世界,就這樣被剝奪了美好,然而到頭來,有些事還是會保留下來,或者太美好了,讓那些改革者不敢從遊行裡拿掉,不提別的,馬是要養在馬廄,或者放任牠們,悲慘地全身長膿,在田野上有什麼吃什麼,看看這四十六匹黑馬與灰馬,全披著漂亮的鞍氈,別怪我這麼說,是上帝讓這些動物穿的比看牠們經過的人們好,畢竟這可是聖體節,每個人都穿上家裡最好的衣服來見他們的主,雖然上帝造我們是赤身露體,但卻要穿衣服才能到祂面前,那麼人們要怎麼理解上帝,或者代表祂的宗教,很多人裸體看起來不美是事實,看一些沒有化妝的臉就知道了,試想如果正步步接近的聖喬治,我們拿掉他的銀製盔甲與有羽毛的頭盔,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不過就是被控制的玩偶,人長毛的地方全都光禿禿,一個人應該能夠當聖者,但還有一般人擁有的東西,也深知人之所能以及其所不能之處,所以才被視為神聖崇高,但這些要如何讓聖喬治明白,他可是騎白馬來的,如果這匹馬還能稱為馬的話,因為牠生活在皇家馬廄,有專屬的馬夫梳洗訓練,只供聖者騎乘,不僅沒被惡魔騎過,甚至人類也沒有,這可憐的動物一生都沒真正活過,願上帝同意,等馬死留皮,將牠的皮做成一面鼓,讓鼓聲激起牠久遠的憤怒的心,但世上每件事情都是平衡與彼此抵銷的,瑪弗拉的孩子與伯多祿王子的死亡已經有所印證。今天也一樣,聖喬治的隨從是個年輕的護衛,騎著一匹黑馬,高舉長矛頭戴有羽毛的頭盔,沿街有多少母親,隔著軍人肩膀瞧著遊行,今晚會夢見騎著馬兒的是她們的兒子,在人間擔任聖喬治的隨從,也許甚至天上也是,生下他是值得的。又有聖喬治過來了,這次是皇家醫院的皇家教堂弟兄團扛著大旗,而為第一波高潮畫下句點的則是身穿天鵝絨、帽子有白羽毛的定音鼓手與小號手,此時稍做停頓,因為要讓弟兄團成員退到皇家禮拜堂外,場外數千位民眾依地位、性別列隊,亞當不能與夏娃混在一起;你看,有安東尼歐.瑪利亞,有西蒙.努尼斯、馬努耶爾.卡耶塔諾、喬瑟.貝爾納度、安娜.康塞索,還有安東尼歐.貝賈,還有次之的喬賽.桑托斯、布拉斯.法蘭西斯科、伯多祿.該隱、馬利亞.卡爾達斯,名號之多就像他們披上的斗篷顏色一樣,有紅、藍、白、黑配暗紅、灰、栗棕、藍配紫、白配鮮紅、黃、暗紅、綠與黑,黑的就像有些路過的黑皮膚弟兄,他們在弟兄會中沒地位,即使參加遊行,也不能踏上我們主耶穌的神壇,除非有一天上帝把自己扮成黑人,對天下所有教堂宣稱白人只值黑人的一半,所以就看你如何進天堂大門;這也是為什麼,後來這座設在海邊的園子,沙灘擠滿了想要讓皮膚變黑的人,今天甚至有些好笑的想法,有些人不去海灘,只是待在家裡塗上各種油,弄到出門時連鄰居都認不出來,東家長西家短這傢伙來這裡做什麼,有色弟兄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大困難,現在大家都走出來了,能認得的有神聖教義聖母弟兄會,耶穌與聖母弟兄會,聖玫瑰弟兄會,還有聖本篤弟兄會,聖本篤是個吃很少卻圓滾滾的人,感恩聖母弟兄會,聖克里斯本弟兄會,裴瑞拉區聖賽巴斯提歐的聖母弟兄會、也是巴達薩與布莉穆妲住的地方,聖伯多祿與聖保祿的聖路弟兄會,還有另一個聖路弟兄會是從阿烈克林來的,救濟聖母弟兄會,耶穌弟兄會,紀念聖母弟兄會,康健聖母弟兄會,賢德的聖羅撒.瑪利亞就是沒有它,才會如此刻苦,後面還有奧利維拉的聖母弟兄會,巴達薩曾受其照顧飽餐,聖瑪爾大方濟會修女所屬的聖安多尼弟兄會,奧康塔拉的法蘭德斯修女之安眠聖母弟兄會,聖玫瑰弟兄會,神聖基督弟兄會,聖安多尼弟兄會,懺悔聖母弟兄會,還有埃及的聖瑪利弟兄會;如果巴達薩是皇家衛兵一員的話,他可能就會進入這個弟兄會,好可惜的是沒有任何弟兄會給這個殘疾者;下面來的是慈善弟兄會,可能還算適合巴達薩的弟兄會,還有另一個懺悔聖母弟兄會,不過是屬於加美樂山修院的,前面那個則是屬聖方濟第三會,好像是祈求都用光了只好開始重複,又出現神聖基督弟兄會,這一次是三一會的,而前一個是來自聖保祿修院,然後是永遠安息弟兄會,聖路濟亞弟兄會,善終聖母弟兄會,如果真的有善終一事的話,後面是被遺忘者耶穌弟兄會,聖母始胎無染原罪堂的靈魂弟兄會,只要晴天別下雨,城市聖母弟兄會,終身救助聖母的靈魂弟兄會,仁慈聖母弟兄會,聖若瑟弟兄會,是木匠的主保聖人,神聖救助弟兄會,憐憫弟兄會,聖加大利納弟兄會,失落孩童弟兄會,有些是失蹤,有些被遺忘,找不到也不被記得了,因為記得也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益處,洗淨聖母弟兄會,還有另一個聖加大利納弟兄會,前面那個是賣書的,這個是鋪路的,聖亞納弟兄會,聖安利弟兄會,是金匠的小富人主保,聖彌額爾與聖靈弟兄會,聖馬薩爾弟兄會,神聖玫瑰聖母弟兄會,聖女猷斯大弟兄會,殉道者靈魂之聖女羅腓拿弟兄會,五傷弟兄會,城市聖方濟與聖母弟兄會,七苦聖母弟兄會,好像我們有的苦還不夠似的,最後則是神聖治療弟兄會,因為治療方法總是以後才發生,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就寄望在聖體吧,它過來了;在它的大旗前,有先驅施洗若望前導,扮的人是個身穿獸皮的小孩,一邊走一邊有四名天使在一旁灑鮮花,實在很難相信哪個地方有這麼多天使在街上漫步,就在你伸手可及之處,當然他們不會飛,但那代表飛行不足證是天使,如果巴赫托羅繆爾.德.古斯茂神父,或就稱羅倫索,將來有天飛起來了,他也不會突然發現自己變成天使,還需要其他質性,不過探討這些也為時過早,因為我們還需要收集更多的意志,而且遊行才看了一半;一七一九年六月八日一大早就能感覺到炎熱,下面出現的是各種宗教團體,但群眾們已經心不在焉,修士們經過也沒人注意,似乎沒人有興致去辨識這些修會;布莉穆妲是抬頭望天,巴達薩則看著布莉穆妲,她正想著今天加美樂山修院上方會不會有新月,彎彎的刀片,像把銳利的彎刀在她眼前打開所有人的身軀;此時第一個修會經過了,哪一個,我沒注意到,他們是修士,耶穌聖方濟的第三會成員,嘉布遣會士,天主聖若望修院的僧侶,方濟會士,加美樂山會士,道明會士,熙篤會士,屬聖羅格與聖安多尼的耶穌會士,這麼多名稱與顏色,頭開始暈也記不住了,不管是帶來還是買的,現在是時間吃點東西,我們可以邊吃,邊對那些經過的修會品頭論足,黃金十字架,寬大的袖子,白頭巾,長披風,長襪,有鞋扣的鞋子,一簇簇羽毛的帽子,圓裙子,華麗罩袍,蕾絲衣領與外罩套,只有田野上的百合不懂編織怎麼回事才沒穿衣服,如果上帝想要我們裸體行走,那就把人造成百合,還好女人雖然是,卻是穿衣服的;那布莉穆妲是穿衣還是沒穿,巴達薩就在想這些邪念;宗主教聖殿的十字架來了,後面緊跟著是遣使會與祈禱會的團體,各教區無數的神職人員,啊,親愛的朋友,如此多人渴望極救我們有待尋找的靈魂;巴達薩,別胡思亂想,因為你是個軍人,雖然變成殘廢,現在經過的就是你的弟兄會;一百八十四人的持劍聖雅各騎士團,一百五十人的亞維許騎士團,同樣龐大的基督騎士團,這些都是由僧侶自己挑選誰能加入弟兄會,但上帝不會願意見到神壇上有缺陷的動物,特別還流著平凡的血,所以就讓巴達薩繼續在那兒看著遊行隊伍吧;小廝,唱詩班歌手,內侍,皇家衛兵的兩個軍官,一,二,都穿著上好的制服,現在我們可能稱為正式服裝,然後是宗主教的十字架,旁邊別著血紅色的旛,司鐸們高舉著上頭綁著束康乃馨的牧杖,啊,鮮花的命運,將來有天綁上的槍管,然後是聖母大殿的唱詩班少年,大殿就像一把傘,天窗交替著紅白兩色,就在兩三百年後人們會開始把傘比喻成大殿,你會聽到他們說,我的大殿骨架斷了一根,我把我的大殿忘在公車上了,我替我的大殿弄了一個新把手,瑪弗拉的大殿何時能好;國王走在後面思忖著,手握著華蓋的一根柱子;現在到的是座堂聖職團,執事穿著白色執事服,長老也披上同樣顏色的祭披,而教會所有顯要都穿戴著領布、大圓衣與主教冠,群眾怎麼可能知道這些名字,不過主教冠的名字與樣子他們都清楚,好像把雞屁股戴在頭上一樣,每個主教走路時都有三個同一教會的人隨侍在旁,一個拿著火炬,另外一個拿著帽子,兩人都穿著宮廷禮服,幫忙拉裙襬的則是穿鐵甲衣;此刻宗主教一行人出現了,前頭有六個皇族的人拿著火炬,一位教會裡的助手拿著權杖,司鐸捧著香船,後面跟著輔祭拿著搖晃的鑄銀香爐,兩位典禮司儀,還有另位二位拿著火炬的小廝;啊,你們這些罪人,你們這些男男女女把短暫的生命花在下地獄,通姦、吃喝無節度,不理聖禮聖事,不交什一稅,講到地獄還帶著蔑視與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你們男人連上教堂都不放過偷摸女人屁股的機會,而妳們這些可恥的女人,在教堂除了摸男人私處什麼事都做過,看看你們眼前經過的,有八根柱子的華蓋,而我,宗主教就在底下,正高舉著聖體光座,跪下,跪下,你們這些罪人,應該要馬上閹割自己不再私通,應該要馬上閉上嘴巴,而不是吃喝無度弄髒你的靈魂,你應該要馬上掏光口袋,因為不管在天堂或地獄錢是沒有用的,到煉獄用祈禱還債吧,因為你的錢要留在世上幫另一個聖體光座買金子,也要用銀子養活這些人,幫我拉白肩衣的衣角與拿帽子的兩個主座教堂議員,前頭拉祭服摺邊的兩個副助祭,還有在後面拉裙子的,所以才被稱為跟班,我兄弟,貴為伯爵也來抬我大圓衣的下襬,兩個男士負責拿禮扇,也有負責拿銀色權杖的人,首席副助祭則拿著覆蓋黃金主教冠的薄紗,因為這是不准用手觸碰的;耶穌從來不在頭上戴主教冠真是蠢,祂是上帝之子,我不懷疑,但實在太土了,因為大家都知道不戴主教冠、教宗三重冠與圓頂硬禮帽的話,是沒有任何宗教能成功的,耶穌只要戴上任何一頂,祂就會成為地位崇高的神父,還可以取代彼拉多當羅馬總督;看看我本來要擺脫的,如此世界也許能更好,假使結果不是如此,我也不是宗主教,把歸上帝的歸凱撒,歸凱撒的歸上帝,那麼我們就能來算帳分錢了,我一個銀子,你就一個,我跟你說真的,就是這個意思,而我,你崇高的葡萄牙、阿爾加維斯暨其他領土國王,也虔敬地走在隊伍之中握著其中一根鍍金的華蓋柱子,這個君上是如何努力要保護他的國家與人民,不管是世俗的時間或是精神上的,我本可叫下人代替,或者指派公爵或侯爵幫忙,不過我現在親自上陣,眾家皇親國戚都陪同出席,跪下,跪下吧,因為神聖的聖體光座就要經過,我也要經過了,耶穌君王就在聖體光座裡,我體內也有凡間之王的恩澤,兩者誰贏呢,肉身才有感覺;所以我,既是國王也是公豬,你也知道修女們都是主的老婆,這真是神聖的事實,因為她們在床上對我就像對主一樣,因為我是她們的主,所以她們在狂喜中嘆氣,一隻手緊抓著玫瑰念珠,神祕的肉體,如此混雜與困惑,連禮拜堂的聖人也豎起耳朵,想聽床帳下悄聲說什麼熱切的話,床帳就是天堂,沒有什麼比天堂更好的了;被釘在十字架的耶穌頭往一邊垂下,可憐的傢伙,也許是受不了痛苦,也許是想看清楚脫衣服的寶拉,也許還因為老婆被搶走充滿嫉妒,滿室薰香的修道院,她可是一朵花,好可愛的肉體,不過要是之後她懷孕了,孩子確實是我的,不需要到處張揚;唱詩班從後頭來了,唱著經文歌與讚美詩,這讓我有了個想法,國王總是有各種想法,不然要如何治理,當我到寶拉房裡,兩人賴在對方懷中時,乾脆讓奧迪維拉什修院的修女來唱〈有福頌〉好了,辦事前,辦事中,與辦事後都要,阿們。和-圖-書和-圖-書https://m.hetubook.com.com
神父又回去研究了,已經是學士,也是碩士,很快就要拿到博士了,於此同時,巴達薩把鐵放進鎔爐裡,再拿到水中鍛鐵,布莉穆妲則把從屠宰場帶回來的獸皮刮乾淨,兩人也一起砍了柳條,在鐵站上同心協力,她用鉗子固定鐵片,他用榔頭敲打,這必須彼此非常了解才不會有任何閃失,才能一個人放好熔鐵,另一個人一敲,力道與方向都對,一句話都不用說。如此冬去春來,有時神父會來里斯本,他只要一來,就會拿一些琥珀球放到箱子裡,也沒說東西怎麼來的,詢問意志的狀況,查看正在快速成形的機器,已經比巴達薩拆掉的那個還大了,最後他會給一些建議與提醒,然後回孔布拉繼續研究教宗指令與制定教令者,神父已經不再是學生,也開始在課堂上講授,諸如《普世教會法三冊》、《教宗古今專言議》、《論民法與教會法典》等等,但裡頭沒有任何一段講著,人會飛。
妳今天收集到多少意志了,布莉穆妲,那天晚上晚餐時神父問道;至少有三十個,她說;太少了,男人多還是女人多,他又問;男人多,女人的意志似乎會抗拒跟身體分開,不知道為什麼。神父沒有回應,巴達薩倒開口說,當我的烏雲覆蓋著妳的,有時我的意志不就差一點到妳那邊了;難怪你的意志力比我少,布莉穆妲回嘴;幸好羅倫索神父對這些露骨的對話不以為意,也許他也有過意志衰弱的時候,可能是在荷蘭或就在這裡,但宗教裁判所並不知情,也許是裝作沒這回事,因為伴隨的是更多嚴重的罪孽。
不到一個禮拜,機器就不再是機器,或如計畫的樣子,這裡的材料可以做成一千種不同的東西,為人類所用的材料並沒有非常多,都是要看組合、編排與連接的方式,看看鋤頭與刨刀,都是一塊鐵,一塊木頭,但用途各自不同。布莉穆妲說,羅倫索神父還沒來的時候,我們來蓋個熔爐吧;不過要怎麼做風箱呢?你去找個鐵匠,看看要怎麼做,如果第一次沒做好,就試第二次,第二次不行,就試第三次,反正也沒有人指望我們做其他事情;不用這麼麻煩,用神父留下的錢買風箱吧;一定會有人想知道七個太陽為什麼需要風箱,他不是鐵匠也不是鑄鐵人,所以最好是自己做,即使要試上一百次。
夜晚是溫暖的。人群熙來攘往地漫步著、玩著、唱著,男孩們互相追逐,這些從世界伊始以來就有的討厭鬼,簡直無藥可救,他們老掀女人的裙子,不是被她們的男伴踢上一腳就是挨耳光,他們往前跑開,回頭做出猥褻動作與鬼臉,隨即展開另一輪的追逐。他們隨時隨地都能鬥牛,小公牛就拿兩根公羊角,可能還不成對,剪了根龍舌蘭來黏在木板上,然後把木板抵在胸前,一手在前方握拳,威風淒凜地展開攻擊,當木製短扎槍刺向龍舌蘭時,扮公牛的就要痛苦地大叫,不過如果扎槍手沒看準,刺到公牛的手,那就沒辦法再逞威風了,又開始在街上追來追去,吵得讓那些詩人們要求重複題目,往上呼叫,妳剛剛說什麼,女士們做了個鬼臉說,給我捎來一千隻小鳥,於是就在這些混亂、嬉鬧與跌跌撞撞中,人們在街上消磨一整晚,屋內更是樂音與巧克力不斷,等黎明一破曉,一路保護遊行的軍隊也要開始集合了,且一律穿上制服以示對聖體的崇敬。
這是只剩一隻手的人與透視眼之間的對話,看在他有殘缺,她能力又過了頭,都會原諒他們的古怪與講些超自然的東西,已經入夜了,他們在羅西奧與皇宮廣場之間的街道走著,很多人今天都不睡了,走在鋪有紅沙與綠草的路面上,這是農民帶來的,讓這個平日髒亂到沒得比的城市,看起來前所未有的乾淨。窗戶後面,名媛淑女們正在做最後的髮型調整,煞費苦心地華麗打扮一番,等著要在窗邊出場了,不過沒有一個女士要身先士卒,雖然她肯定和_圖_書會馬上吸引路人的注意,不過這種好感來得快去得也快,因為對面房子的窗戶一打開,另外一個女人,也是她的鄰居與對手,一出現就會轉移觀眾的目光,我無法忍受這種嫉妒,尤其她長得那麼醜,而我如此美若美仙,她有張血盆大口,我可是櫻桃小嘴,所以不等她開口,我就要先說,出題了。在這場競賽中住在低樓層的人最有利,那裡就有男士編造一些呆頭呆腦的詩句,還有抑揚頓挫與押韻,不過同時,樓頂也丟題目下來了,且大呼小叫讓所有人聽見,誰第一個念出詩句回應的,都會招致其他人的憤怒與怨恨,冷冷地看著已經收到女士謝意的競爭者,懷疑題目與詩文能一搭一唱,是兩人早就暗通款曲了。不過這些疑問不能說,因為散播者也會被指責。
巴達薩說,那飛行器,我要怎麼做;從頭來一遍,你看我的草圖還是同樣一隻大鳥,上面還有工程的各個部分,這裡是另一張圖,有指示各部位的尺寸,你要從底部往上蓋,就像在造一條船一樣,在綁藤條與鐵絲的時候,要想像是在把羽毛接到骨頭,就像我剛剛跟你講的,只要可以我就會來,要買鐵片的話你可以去這個地方,至於需要的藤條,這邊的柳樹就夠了,風箱要用的獸皮,屠宰場有,我會教你要如何做皮革與切割,布莉穆妲的草圖用在鎔爐的風箱沒問題,但飛行用的風箱不行,這裡有些錢,去買頭毛驢吧,不然你要怎麼運送這些必須的材料,你也應該去買些大籃子,手邊弄點草與麥稈,把裡頭裝的東西藏好,別忘了這整件事情必須在完全保密下進行,也不能讓親朋好友知道,除了我們三個,不能有其他夥伴,如果有人前來關切詢問,就說你是奉命看守房子,且是國王下令由巴赫托羅繆爾.羅倫索.德.古斯茂神父負責;德什麼,巴達薩與布莉穆妲異口同聲問道;德.古斯茂,這是在巴西教導我的神父的名字;巴赫托羅繆爾.羅倫索就夠了吧,布莉穆妲說,我不習慣說古斯茂;也不是一定要,對你們倆,我永遠都是那個巴赫托羅繆爾.羅倫索,不過朝廷與學院必須稱呼我為巴赫托羅繆爾.羅倫索.德.古斯茂,因為任何像我這樣有法典博士學位的人都會有尊稱;亞當就沒有其他名字,巴達薩說;上帝連名字都沒有呢,神父回答,不過上帝,事實上是無法被命名的,再說天堂裡也沒有其他人,不需要特別辨識誰是亞當;不過夏娃也只叫夏娃啊,布莉穆妲說;夏娃仍舊還是夏娃,我認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女人,只是長相不同而已,所以不用有其他名字,而妳布莉穆妲,告訴我,妳需要耶穌嗎?我是基督徒;有誰還懷疑呢,羅倫索神父問,然後說,妳知道我的意思,任何人宣稱皈依耶穌,以信仰或是以其名,不過都是嘴巴說說,所以做妳自己吧,布莉穆妲,要是有人問起妳,不要給其他答案。
船上開始齊射火炮了,在皇宮廣場附近的堡壘也傳出禮炮聲,回聲久久不歇,防守要塞紛紛射出炮火,從佩尼許與賽圖巴爾來的皇家部隊也在廣場列隊展示軍力。耶穌的聖體走遍整個里斯本,這犧牲的羔羊,也是所有軍隊的統帥,不可測的矛盾,是如金色太陽,水晶,讓所有人低下頭來的聖體光座,但這些人也把神聖吞噬與消化直到變成殘渣排泄,他們驚訝於你化身為這些人,被砍頭的綿羊,沒有武器的士兵,沙漠裡的白骨,讓自己被吞噬掉的人,所以這些男女才會跑到街上,在自己臉上與彼此打耳光,大聲搥打胸脯與大腿,拚命伸出手,只求路過的花緞、蕾絲、天鵝絨與緞帶,刺繡與寶石,能沾上一點邊,但我們的天父,並不在天上。
我們現在講點正經事吧,羅倫索神父說,我會盡可能來這裡,不過工作要有進展,還是要靠你們兩位才行,你們鎔爐都蓋了,做得好,我會想辦法弄到風箱,這樣你們就不用為這事累壞了,不過必須觀察仔細,因為可能需要製作大型風箱,我會留給你一張機器的圖,沒有風的時候,就用風箱來飛,至於妳,布莉穆妲,記得至少需要兩千個渴望從沒有價值的身體或靈魂解脫的意志,妳所收集到三十個意志,連繆思女神的飛馬都抬不起來,牠還是有翅膀的馬呢,想想我們腳踩的地球有多大,能把東西往下拉,即使龐大如太陽,也不能把地球拉過去,所以如果我們要成功在空中飛行,自然需要太陽、琥珀、磁鐵與意志的結合力量,不過意志是當中最重要的,沒有意志我們是不可能從地面上升的,想要收集意志的話,布莉穆妲,去耶穌聖體節的遊行吧,在人群當中一定有很多可以收集,因為妳要知道,這些遊行反而是讓身體與靈魂弱化,甚至無法掌控意志,但這不會發生在鬥牛賽,宗教裁判也一樣,狂熱會讓濃密的雲變得更密,就像在戰時,意志會更濃密與黑暗,人類的內在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