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鶴

「我們的菊治也該講講他爸爸呀!」
「好久不見!」然後,輕輕的拉了一下身傍小姐的衣角,示意要她快打招呼,小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紅著臉低下頭行了個禮。
菊治很想說「不打算來相親」這句話,但沒有說出口,只覺得喉嚨像是僵硬了一般。
「這位是……是三,三谷先生的少爺。」
自從菊治的父親死後,每當菊治想起近子可能只因和他父親有著那段曖昧不了之情,而犧牲了自己作為女人應有的權利時,他就會寄予一絲淡淡的同情。
在這蕩漾著中年女人的過去的場合裏,全神灌在茶道禮法上的少女,在菊治看來,是那麼的美麗。
「是的。」拿千羽鶴包巾的小姐應著,站起來走過去。然而,菊治卻避免先看太田夫人和小姐之後,再轉眼去看稻村小姐。
菊治跟著重新鞠了一次躬,抬起頭來時,小姐就在眼前,他好像稍微愕住了,五彩繽紛的服飾很是刺眼,一時難以分辨誰是什麼人。
菊治含糊地點了點頭,接著,近子又說:
至於他母親之所以不太仇視近子,一方面是受到了太田夫人的問題的牽制。
「怎麼樣,小姐不錯吧?」
「不要緊,你有紅的資格。」
「哎!妳也別太小題大作了!」
「如果你不喜歡這樣,就讓太田夫人她們先回去好了。」近子試探性的說。
「女孩子?」母親皺起了眉。
「我無所謂,只要她們願意,隨妳吧!」
自從www•hetubook•com.com父親的告別式那天以後,菊治從未再見過太田夫人,她似乎和四年前一模一樣。
菊治上了另一間房,這裏,有餅乾盒,和主人端出的茶具箱,客人隨身帶來的東西等,零亂地放著,下女在裏面水槽沖洗茶具。
「哦?可是,你們是茶道世家呢!」
「咦?」夫人微略驚異的叫了一聲,聲音顯得純潔而親切,她接著又說:
「上次我去她家,正在數說她的時候,卻聽見有孩子的啜泣聲,原來是隔壁房間傳來的。」
「我不是紅的。」
小姐長得和她母親一樣,有著略長的脖子和圓圓的肩膀,嘴巴比母親大些,緊緊的抿著。
曾經被近子這麼批評過的太田夫人,居然在菊治的父親死後,帶著女兒來參加近子的茶會,菊治覺得很不是味道,縱然如近子所說,今天太田夫人不是應邀來的,但是菊治沒有料到,父親死後,她和近子仍有來往,說不定連太田小姐也都來向近子學習茶道呢!
「可是,她有小姐同來吧?」菊治問,他還沒見過太田夫人的女兒。
在菊治面前,近子也無所顧忌地,對著他母親咒罵太田夫人,儘管菊治的母親不高興,她總是說,讓菊治廳聽也好。
說了這句話後,只見太田夫人的眼圈兒忽然紅了起來,可能是觸景傷情吧。
「你也在這兒學茶道?」
近子這一叫,使得在座的婦女,全部轉過頭來,菊和圖書治立時滿面通紅,趕忙吱唔著說:
白皙的皮膚,和稍長一點的脖子不太相稱的肩膀,顯得比實際年齡年青。比起大大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嫌小了些,仔細一看,小小的鼻子倒蠻別緻,也很可愛,說話時,看起來嘴巴有點癟。
「拿千羽鶴包巾那一位是嗎?」
菊治母親終於開口責備近子了,但她卻說:
「可不是,聽說十二歲了,太田太太也真是的,我還以為她會去責備她呢,那曉得她還素性過去把孩子帶過來抱在膝蓋上,坐在我面前,可能是要母女一起哭給我看的吧。」說著,看了一下菊治,又說:
近子忙跟上來,對著眾賓客吱吱唔唔的說:
菊治略微做了一下手勢,表示要繞到另一個門去。
對於近子腦筋的遲鈍,菊治很感吃驚,不過,話說回來,太田夫人的腦神經也不見得多靈敏。
近子很可能是故意讓稻村小姐表演禮法給菊治看的吧。
她一邊觀察著菊治的顏色,一邊說:
「不,我從沒來過這兒。」
他認為,讓那有千羽鶴包巾的小姐看到他和太田夫人同座,並不理想,還有,在道裏和太田小姐初次見面,更是不妙,可是,在耳邊嘮叨不停的近子的話,又使他不勝其煩,於是索性說:
自從茶道的夥伴——太田死後,菊治的父親就藉著處理茶具的關係接近太田夫人,而最先把這件事通報菊治母親的,就是近子,當然,她都是幫著菊治母親和-圖-書這一方的,甚至還幫得很賣力,她有時跟踪菊治父親,有時衝到太田夫人家,嚴厲的警告她,宛如她本身的妒火由地層下冒出來一樣。
「真的嗎?」
太田夫人的態度,絲毫沒有敵意或惡意,而且,顯得非常懷念的樣子,出乎菊治的意料之外,可能在這兒和菊治偶然的相逢,很令她高興的緣故,她好像忘了她在滿座之中的存在。
「哦!對了,就用三谷少爺的爸爸從前所喜愛這個吧,這是他送給我的哩!」近子說。放在小姐面前那個茶碗,菊治很熟悉,以前也許是他爸爸所用過的,但那是太田夫人轉送給他的。
「對不起,都是女士嗎?」
「在路上碰見,也算是有緣哩,稻村先生又是你爸爸的熟人。」
近子一眼就看見菊治,便霍地起身走了過來。
「反正誰都已知道我來,跑也跑不了了。」說著,霍地站起直撞入茶室,坐在入口處的上座。
太田小姐一直低著頭,未曾抬起,夫人發覺這個情形,雙頰也立刻轉紅,但仍然顯出很想挨近菊治的樣子,欲言又止的望著菊治,停了片刻才又說:
母親的嘴顯得比女兒的小,這似乎有點奇怪。
眼看著自己亡夫生前的遺物,由菊治父親的手轉到近子的手,然後在這種場合出現,不知道這時的太田夫人作何感想?
「嗯,男士都先走了,你是萬綠欉中一點紅。」
小姐把穿來的布襪,用綴著千羽鶴的包巾包起,禮貌地站在一傍,www.hetubook•com•com要讓菊治先上。
當兩位小姐在入茶座之前,正在換穿布襪時,菊治也已到達,他從小姐背後,向裏一望,只見大約八蓆大的房間裏,擠滿了客人,好像儘是衣飾華貴的人。
近子這種說法,在菊治聽來,也很惱火。
「別開玩笑了!」
自從她的性格男性化以後,菊治的母親也無從吃她的醋,想起來,倒也是頂滑稽的,有時,菊治的父親會大膽地看著近子的痣疤,當然,他的母親後來也許覺察到了,但已時過境遷,近子就乾乾脆脆,厚著臉皮,做起菊治父親的地下夫人來,不知不覺中,菊治對她也很隨便,有時會很不客氣在頂撞她,漸漸地,小時候那種對她的嫌惡感也就沖淡了。
「茶碗呢?」
小姐從壜子前回過頭,問近子:
近子的男性化,以及她成了菊治家的家務助手,這樣卻非常符合她的生活方式,靠著菊治的家,她終於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茶道師傅。
「喲!歡迎,歡迎!稀客,稀客!請從這邊上來吧!」說著,指了指靠近客廳的紙門。
近子走進來,屈膝坐在菊治面前,開口道:
近子探首看了一下爐裏的炭,然後說:
粟本近子和菊治的父親交往的程度和時間,好像很短暫,直到他的父親去世之前,近子一直都以一個便當的女人身份,出入於菊治的家,不只是舉行茶會的時候,即使是普通的請客,她都會來幫忙做菜。
「包巾?我可沒看見包巾,喏!就是站在那和_圖_書兒那位漂亮的小姐,稻村先生的千金。」
「都是太太妳太委曲求全了,妳就一口氣吐出來嘛,妳瘦成這個樣子,對方倒胖嘟嘟的,她以為裝得可憐兮兮的,人家就看不出來,哼!其實啊!她還把她亡夫的照片擺在接待三谷先生的房間哩,說真的,三谷先生也真好意思。」
「哼!她要是那麼世故,你爸媽就不會有麻煩了。」
「我今天也不打算……」
當他一個一個的看清楚,才發覺居然和太田夫人面對面坐著。
「是橫濱的生絲商人,今天的事,我沒對小姐說明,你就放心的看吧。」
「稻村小姐,請妳泡一杯招待三谷少爺怎麼樣?妳還沒有實習過禮法吧?」
「今天,我根本沒有請她們,只是……這種會,原就是任何過路人都可以來的,剛才還有兩對美國人一起來過哩,抱歉抱歉,不過,關於你的事,她們……是不知道的。」
「不好意思的應該是太田夫人,你可以大方的看,不要緊。」
菊治正在耽心近子的尖嗓子會被隔鄰茶座的人聽見,突然,近子把臉湊近低聲說:「可是,有一點不理想的就是,太田夫人和她女兒也來了哪。」
個性內向的母親,對於近子的好管閒事,不但不加以干涉,反而有點被她懾住了的樣子,因為她很不喜歡家醜外揚。
「你好厲害唷,居然注意到人家的包巾,我還以為你們是一起來的,正在佩服你手段高明呢。」
小姐那對較母親略為深邃的眼睛,看上去很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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