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吾突然把心裡浮現的話說出口來。不過,他這時候一直在想,讓房子去接相原,使分離的兩個人重新結合,重新過新生活,這種現象在人間世一定有。
也許雨水漏入門口的郵箱,報紙弄濕了,菊子一面用燒飯的瓦斯火烘乾,一面看。
房子雙手顫抖,又開始撕報紙。
從菊子的聲音,信吾以為菊子有什麼不舒服,立刻起來。
「孩子已到家裡來了,有什麼法子。」修一絕望般的說道。
信吾想派常送錢給相原母親的那個人,把離婚申請書送到區公所去,可是卻一天拖延一天。
回到飯廳坐下,信吾手上拿著報紙,剛要看,老花眼鏡就滑下來,非常討厭。取下眼鏡,胡亂地從鼻樑揉到眼角。滑溜溜的,真討厭。
「我看不清。相原怎麼啦?」
「報上說,生命無虞。www•hetubook•com.com」
「警察會到家裡來嗎?」
相原在伊豆的蓮臺寺溫泉殉情。女的已死,二十五六歲的服務生,身分不明。男的似為麻藥中毒,生命可望無虞,因為常服麻藥,又無遺書,男的有設騙之嫌。信吾似乎很想把滑到鼻頭的眼鏡抓起摔掉。
「爸爸你把自己的女兒看成什麼?不爭氣的窩囊廢!自己女兒遭遇到這種局面,一點也不生氣。爸爸要我去接他來丟人。到底是誰把我嫁給那樣的男人?」
「殉情……?死了沒有?」
「為了相原的承保人之類。」
信吾沒有接的意思,只伸出一隻手,濕濕的報紙便啪的一聲往下掉。菊子用手掌接住,拿起來。
「呵,還沒有。」
「怎麼啦?」
「還是留待時間去解決吧!」信吾輕語。
「和圖書是的,非常生氣。房子也說,侮辱人該有個分寸。那也許是相原就死的善後處理。相原已下定決心要自殺,所以並不是設騙。女的也許被迫同赴黃泉。」
「房子,你不想去接相原嗎?」信吾說。
從房子打開的紙門可以看見對面兩個孩子的睡姿。
「報紙刊了相原先生的事。」
「來幹什麼?」
「真的?等一下。」信吾放開報紙正要離開,卻問道:「房子還在睡覺,在家裡?」
修一和菊子都默默無語。
「爸爸,爸爸。」菊子在紙門外小聲呼叫。
胡亂寫上橫濱,可能是因為相原居無定所。房子也許已經不是相原的妻子。
「相原出事了?」修一跟信吾說,然後拿起報紙。
菊子退後一步,把報紙遞過去。
「什麼地方不舒服?」
「菊子,你知道五、六天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相原寄來了離婚申請書吧。」
昨天晚上房子一直都在家裡,跟兩個孩子一起睡,應該不會跟相原去殉情,應該不會出現在今早的報紙上。
離婚申請書上,房子已蓋了章,但每天裝在信吾的提箱裡,往返於家和公司之間。
菊子拿著報紙站在走廊上。
早醒的信吾偶爾會起來,把報紙拿到被窩裡看,不過,拿早刊,一般都由菊子負責。
「什麼?」
「相原被警察逮了?」
房子粗重地打開紙門,穿著睡衣走出來。
「是的。」
是房子迫使相原走向毀滅之途?還是相原將房子導向不幸?不得而知。大概雙方都有逼使對方趨於毀滅與不幸的性格;也有被對方導向毀滅與不幸的特質。
「不。」
一面用手掌用力揉臉,一面起身往浴室走去。
「下得好大m.hetubook.com.com。不像梅雨。」菊子說。
「不會來吧。事情還沒發生,相原已送來離婚申請書了。」
短短的消息還沒看完,眼鏡又滑下來。
「去把修一叫起來。」信吾說。
那天早上,菊子先看報。
新聞報導跟信吾全家沒有關係。
但是,大多在送出信吾和修一之後,才看報。
一想到房子仍是相原的妻子,就心煩而迷惘,這也許只是信吾的優柔寡斷與感傷。
「是的,爸爸非常生氣……」
信吾拖延著不去解決,可能就想讓時間去替他解決。
「姊姊的離婚申請書送出去了吧?」
「還沒有?」修一抬起臉,「為什麼?今天早點送出去比較好。如果相原不治,死人不會辦申請書吧。」
是因相原的殉情而生氣?還是眼鏡下滑而焦躁?兩者無法分辨。
信吾先洗臉後刷牙。
房子一隻手肘支在榻榻和圖書米上,忽地改變了方向,抬起眼睛睨視信吾。
「要是醒了,請來一下……」
菊子起身到廚房去。
也許是和服的關係,菊子起身而去的背影,好像長高了。
「殉情了。」
「不是。」
菊子鎖著美麗的眉毛,默默無言。穿著直條的棉綢衣。
「可是,兩個孩子的籍貫怎麼辦?相原沒有一言談及孩子。小孩子沒有選擇籍貫的能力。」
「菊子,把那邊的紙門關起來。」信吾說。
「啊,還濕漉漉的。」
信吾回到飯廳,喝著熱茶說道:
信吾眺望著廁所窗外的風雨,心境已漸平靜;從山麓低垂的狗尾草長葉上,雨珠迅速地接連流下。
報上說,相原住宿簿上登記的住址是橫濱。房子的名字沒有刊出。
沒仔細看報,就把報紙撕破扔掉。撕報時很用力,扔出去卻飛不起來。房子橫倒地上,把散滿一地的報紙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