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怎麼啦?」
晴美和福爾摩斯也過來,眺望那幅畫。
「那幢建築物是居住的地方吧。」
「沒有——」麻香欲言又止,總算把說個沒完的老闆平靜下來之後,說:「他問我們到哪兒去,我答說『去前面的城堡』。然後他就……」
所有人都被那幅畫迷住似地一動也不動。片山發現麻香突然退了一步,不由望望她。預想不到的事。麻香用指頭輕輕按了一下眼角——她哭了。
「真的有鬼嗎?」北村說。
「我不是一直聽你的話嗎?你這人忽三忽四的,我還不是陪你來到這裡——」
「無所謂。怕危險的話,怎麼當刑警的妹妹!」
居館的門開著。他們魚貫而入——冷颼颼的石走廊,暗沉沉的,貫穿整幢建築物。大漢帶頭走。
片山倏然看看外面時,但見那位太太站在小酒屋前面,向著巴士高高地舉起甚麼——那是一個大大的十字架……
牠才把心一橫似地跟著晴美走。
「他說不要啊。」
當然,水晶吊燈是用電的,牆壁是暖和的貼板,取代灰色的石頭。
很寬敞,出乎意料的明亮。
司機說了甚麼。麻香翻譯:「從這裡進入旁道,路有點難走。」
「有東西吃嗎?」發出垂死說話聲的是——不言而喻。
「死了也可以留下倩影,真好哇。」圭子說了「噗哧」一笑。
片山的話中止。晴美察覺,走回來。
她那句話仿如解咒似的,大家開始魚貫著渡橋。
「多嘴!」永江還是很大聲。「你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我想回去。」有惠喃喃自語。
「喂喂。被他聽見會誤解哦。」片山苦笑。
眼前的城壕張了口,隔開城堡。
禮拜堂的門關著。晴美用力想打開,但它紋絲不動。
「他在生甚麼氣?」
那時,司機停止哼歌,說了甚麼。片山只聽懂「城堡」這個單字。
「這種村子的人都很迷信。」永江笑說。「可能他以為有鬼出現。」
「再休息一下就上路啦。」麻香說。
「即使嫉妒也沒用。」永江愉快地說。「你倒立都比不上她的。」
「歡迎到我的城堡來。」
永江站起來,大家連忙離座。見福爾摩斯在椅子上蜷成一團而睡,片山碰碰牠。
麻香清清喉嚨,說:「應該到了。」
「啊。」晴美環視一下鋪滿石子的中庭。「感覺好像回到中世紀似的。」
有惠怒目瞪視丈夫,但永江絲毫不擺在心上。有惠聳聳肩,說:
是禮拜堂——永江英哉的妻子智美慘死的地點。
「嫉妒?」https://m.hetubook.com•com
那雙眼眸,確實在哪兒見過……
他太太則後退兩三步,用手按住胸口。好像聽見甚麼可怕的事的樣子。
那是真理。片山想。可是——怎樣呢?難道死人一定輸嗎?
隨著道路彎彎曲曲地往上走,霧又轉濃起來。不管怎麼大膽的司機,也都不敢開得太快。
裡頭相當寬敞而簇新。木的味道嗆鼻,但不難聞。
馬路不大,但鋪上柏油,兜風也很舒適。神津麻香叫來的司機是個青年學者型的德國人,駕駛態度認真,技術一流。
晴美催促一聲。可是福爾摩斯依然不動。晴美回頭問:「怎麼啦?」
載著一行人的旅行車減慢了速度。
石階並不寬闊,一行人排成一列而上。有惠早已氣喘,不住埋怨說:「怎麼連電動扶梯也沒有?」
巴士裡,被說不出的沉悶包圍著。唯一沒察覺的是不懂日語的司機,他在輕輕地哼著歌兒。那樣反而使氣氛更沉重……
「喂,福爾摩斯,這邊呀——」
「——好像只有香腸和薯條了。」麻香說。「不介意吧?那就照人數叫囉。」
片山凝目而視。受當時的氣氛影響所致,感覺有點混亂似的。
永江一直注視那幅畫。
「——香腸也有點吃膩啦。」晴美說。「但還吃得下,一定是它好吃的關係吧。」
「我是。」永江挺身向前。「我弟弟在嗎?」
見到晴美往禮拜堂邁步時,片山慌忙阻止她:「喂,不要!」
「又有霧啦。」晴美說。
「不要到城堡去。」
「全體到齊了吧。」麻香環視巴士內,然後向司機點個頭,司機開動旅遊車。
不知是誰畫的,畫中人的閃亮青春,很出色地重現著。似笑非笑的嘴角,發亮的眼瞳,淺色毛衣下的曲線,令人感到怦然心跳的魅力。
「開始晴朗啦。」由谷圭子望著天空說。
片山慢慢打量那個房間——那裡真的夠寬大。
「咦,這幅畫——」圭子說。
突然,店老闆大聲嚷起來,眾人嚇得抬臉看。
「——從哪裡進去?」圭子說。
那個影子走近來了——是個奇高無比的男人。片山的個子也算高,但要仰頭去看——那人的身高接近二米吧!
「憑她那樣年輕……大概還想吃更多好吃的東西吧!」
福爾摩斯爬起來,前肢用力伸直,打個大哈欠。然後施施然舔著前肢洗臉,並向店老闆親切地「喵」了一聲,這才「噔」地跳到地上。
「大概是住過這個城堡的人吧。」不知幾時,圭子來到旁邊。
和*圖*書片山把臉湊近窗口,轉向前方看。灰色的團塊出現在分不出是霧是雨的煙霧中,很近。
「是永江先生吧。」那人說。
「來,請。」大漢往居館方向邁步。
「片山先生。」圭子叫他。「進去好嗎?」
「石津看起來可愛多了。」晴美向片山低語。
其他人默默地往上走。鑽過「通話口」下面後,踏進門塔。
「這裡的主人會變怪,也是可以了解的了。」晴美說。「這麼可愛的人。」
「喂,好悠閒的傢伙。福爾摩斯,出發囉!」
店老闆和他太太——和他不相上下的胖婦——走出來,一邊收拾他們吃過的碟子,一邊和麻香搭訕。
突然,背後有聲音響起,眾人嚇得差點跳起。
——走進裡頭時,所有人都大嘆一口氣。
出到中庭時,眾人鬆一口氣。
「不——我覺得呀,不要把我畫下來比較好。因為若果我混在他們中間的話,我的一定粗肥而凸出,大家看了會噴飯呀。」
她喝葡萄酒。石津喝啤酒。片山完全不能喝酒的緣故,只好叫礦泉水。
「小心別掉下去——危險哦。」大漢頭也不回地說。
「我一定要看。」晴美堅決地說。
「待會我把行李送去各位的房間。」他說,然後登上前往門塔入口的石階。
「活著才是贏。」
「不要甚麼?」
沙發等傢俱都是古老的東西,但很實用。壁畫是描述古代戰爭的大型繪畫。
「可能是。」片山點點頭。
圭子有點羞赧地說:「我身體大嘛,酒精都淡了。」
「危險?」
昨天以前,因為快要與弟弟碰面的關係,他似乎非常忐忑不安,今天看起來卻出奇地坦然,不知是演技還是豁出去了?
「好自為之!」永江突然怒吼,片山嚇一跳。
店老闆目瞪口呆地目送福爾摩斯悠然走出店外。
片山邊走邊往下窺望。不知是泥是水的泥沼般的水塞滿城壕。的確,一旦掉下去就完了。不管怎樣善泳的人都游不上來。
片山望望北村。他的臉「唰」地蒼白了,不住地托眼鏡。
「怎麼啦?」有惠慌張地問。
由於片山等人聚集在畫像前的關係,永江、有惠、北村、神津麻香等也走了過來。
眾人坐在有重量感的原木椅子上。
「——請。」彪形大漢說,邊推手推車邊渡吊橋去。木吊橋「咯噠咯噠」地響。
「我是永江英哉。」男人說。
由於旅遊巴士載的人數比規定人數少很多,所以很寬裕,然而出到外面時,片山禁不住伸個大懶腰。看來大家都有同樣的感受。
突然…www.hetubook.com.com…片山有奇異的感覺。
片山覺得,永江今天出奇地平靜。
然後,偶爾見到的全是老人——而且幾乎都是拄杖而行的男人。
「𠾐」一聲重甸甸的聲音響起,吊橋降到這一邊。拱門形的入口處,出現某人的影子。
「那個就不懂了。」麻香搖頭。「總之,他說,去那個城堡有危險。」
「那個叫瞭望樓。」麻香說。「也是最後的堡壘吧!當敵人攻到這裡時,城堡的人就據守在那裡不走了。」
突然,巴士停了。
「到啦。」麻香說。
圭子有點膽怯似地捉住片山的手腕,和他一起過吊橋。
最後下車的福爾摩斯飛越腳下的水窪,走進小酒屋去了。
領先的大漢在進門的地方,先把手推車放進旁邊的石造樓房,然後再出來。
回頭一看,有個男人站在那裡。
片山多愁善感(?)的關係,當他眺望著浮現在霧中的灰色森林,以及時隱時現的人家時,不由心情沮喪起來。
「相當舒服嘛,不是嗎?」有惠說。
「她是智美……」晴美喃喃地說。
為甚麼?片山想,看來神津麻香也有甚麼秘密的樣子。
完全分辨不出是年長或年輕。只是頭髮白了一半。
終於在走廊的盡頭看到一扇對開的高門。大漢打開那道門,靠邊而站。
即使不插手危險的事,你也足夠當刑警的妹妹了,片山想。但他知道說也沒用。
「歡迎光臨。」男人操日語。近身一看,那人的臉不像怪物。有張端正的日本人的臉。
天生好奇心旺盛的她,對於那麼一點點怪異的氣氛一點也不怕。
男人以想像不到的敏捷回到門口,然後推來一部手推車,像撿積木似地把大家的行李堆積上去。
「怎麼啦?」片山問。
車子慢慢往前徐行,最後停在一間小小的白色房子前。
霧有時變成雨敲打著窗。左右全是深深的叢林,完全無法展望。
所到之處都是和緩起伏的街道,被濃霧包圍著。晴朗的天氣突然驟變,不知何時又霧鎖巴士。
「可不是。」
路面逐漸往上。彷彿徐徐駛入山中,路程蜿蜒彎曲。
這時,響起「吱咯吱咯……」的金屬聲。有點使人背脊生寒的難聽聲音。
「不是寫著『智美』麼?那個死去的女主人。」
「那座大塔是甚麼?」圭子說。
以石津來說,那是最高的追悼了。
「我不覺得她很美哦。」有惠說。
「請到這邊稍候。」
「——甚麼嘛。」有惠反問,聲音微抖。
「還https://m.hetubook.com.com
要很久嗎?」永江有惠發出厭煩的聲音。
「是日本人咧,下面有名字——」
「危險哦。」
「是否有些甚麼理由?」晴美問。
「令人鬆一口氣哪。」晴美說。「福爾摩斯也這樣想嗎?」
誰都不說話。好像在等甚麼出來的樣子。
「那麼——」
「蠻大的嘛。」永江用生硬的語調說。
北村和有惠嗎?片山恍然。
「——請下去吧。這裡是小酒吧之類的地方。大概可以為大家做點吃的。」
就像迷失在奇情電影的世界裡一樣……
「今天這一帶霧好濃啊。」神津麻香喃喃地說。
「他們在談甚麼?」好奇心旺盛的晴美說。
片山有點忐忑不安——有美女恐懼症的他,儘管圭子在身邊不會使他僵住,但這幅畫的女子卻使他的敏感症狀出現。
「噢,被甚麼聖母抱緊之類的……是嗎?」石津目不轉睛地看畫,終於嘆息。石津的嘆息本來毫無風情可言。就像吹過空調的暴風般。
片山也看到了。那裡用金屬板刻著「智美」的字。
那幅肖像畫的黑瞳的確含有栩栩如生的光芒,卻有似曾見過的感覺。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片山正要跟上去時,發現福爾摩斯往旁邊方向走。
「老公,我們——」
「——這就是智美呀。」
那時晴朗不見了,周圍驀地陰沉下來。片山瞬間渾身打顫。
晴美邊走邊對片山說:「那裡有東西哦。」
「我也不清楚……」麻香和司機談了幾句,點點頭。「他說還要一小時左右。」
在霧中也以時速六十公里行駛。晴朗時將近八十公里,卻無絲毫危險感。
胖嘟嘟的老闆穿著圍裙走出來。和麻香談話時,一直笑容滿面的,很和藹。
「是它了!」圭子說。
不到五分鐘就來到那小村子——是個令人忘掉時光流逝的古老村莊,牛呀雞呀的滿街走。
「算了吧。我幹嘛要嫉妒一個死了的女人?」有惠氣忿地說。
他好像真怕的樣子,不像平時的北村。片山覺得他有點哆嗦,惴惴不安的。
安靜是安靜,怎地完全感覺不到活氣——那是忙慣了的日本人的感覺吧?
義務完成的關係吧,旅遊巴士離開了。
有惠好像嚇呆了,並沒有反臉生氣。
「你看。」片山指示一下福爾摩斯駐足仰視的一座小建築物。
途中見到一下子穿過的小市鎮,不見人影,幾乎令人思疑到底有無人住。
「圭子小姐,酒量不錯嘛。」
原來雲層突然斷了,露出晴空,陽光照下來。
這等於是漏了氣的有泡汽水,不是可口的東西。
「咦,hetubook•com.com看。」晴美從窗口指示外面。
「應該有橋才是。」麻香說。
「嗯。但我不想看。」
「怎麼啦?」石津也走過來。「誰的畫像?」
——忙碌的丈夫和年輕的少妻。他的秘書……
「這麼年輕,怪可憐的。」
「怎麼說那種傻話!」永江惱怒。「住在那裡的只有我弟弟一個人——好了,我沒時間聽那種無聊的話。起程吧!」
「叫點葡萄酒吧。」永江說。「這種小村子意外地有好酒。」
「啊。是它了。」晴美的表情也僵住。
可是,因此而止步的就不是晴美了。
「好像有簡單的飯食。那麼,到那邊吃午飯如何?」
因為他想不到永江會在人前對妻子大喊大叫。
吊橋慢慢放下來了。連接兩端的鎖鍊發出那個響聲來。
相反地,表現煩躁的是他妻子有惠——由於平時總是憤憤不平的關係,所以差別不大。以及仿若穿上「冷靜」做西裝的秘書北村。
有惠似乎找到了反駁的餘地。
「不行呀——福爾摩斯,走吧。」
「你說陪我?」永江的臉上浮起未曾顯露過的諷刺笑意。「不是。你是來陪北村的吧?」
這些話聽來有點難堪,片山認為這也許就是圭子的品性吧。
「會有不好的事發生。他沒說是壞事,但最好不要去……」
「不是生氣呀。」
話沒說完,旅遊巴士開始「咯噠咯噠」地顛簸搖晃。
完全不變的是永遠一臉無聊的紳也,以及永遠肚子餓的石津。對對對,還有撲克牌臉孔的福爾摩斯……
只有一幅新畫掛在那裡——一個年輕可愛的少女畫像。
「我聽不懂呀。」圭子「咕」地乾了啤酒,呼一口氣。
「好有趣的構造。城堡是雙層的。」晴美好奇地東張西望。
老闆以快動作向困惑的麻香指手劃腳地說個不停。
「怎麼啦?」
可以說,一種無以名狀的緊張感在綑綁大家所致吧!
牆上裝飾著好些古老的肖像畫。其中也有不少有傷痕的。
「他在等著。」
「是呀。」圭子的表情也不安起來。
「好了。」麻香振奮一下心神似的喊:「我們進去吧。」
到處傳來嘆息聲。麻香接著說:「前面不遠好像有個小村莊。在那邊休息一下好嗎?」
片山的心情又沉重起來。可是,來到這裡了,總不能馬上回去。
眾人從巴士下來了。司機用外表看不出的怪力,從巴士後部的行李箱把大家的行李搬出來。
「——氣氛有點怪怪的。」晴美悄聲喃喃自語。
是的。所有人都鬆一口氣。對於以為誤闖鬼屋的人而言,一旦走進舒適的房間時,首先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