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雪子發現,大堂裡不止自己一個人。
她因目眩而瞇起眼睛看時鐘。凌晨兩點。
停電?大堂漆黑一片。
片山等人回過頭去。
雪子在櫃台下面一動也不動。即使女人走遠了一些,她也無法離開這兒到任何地方去。
怎麼辦?雪子不知如何是好。
福爾摩斯的影子消失在大堂裡。
「誰也不能干擾聖人和母親。」他用沙啞的女聲說:「因為他是天才……天才犧牲庸才,也是可以寬恕的事。我會幫你保護聖人先生,夫人,你不必擔心甚麼……好痛啊,媽,輕一點。藥水刺痛的呀。」
「一小時呀。那麼……我打開太平門等你。不能從正門進來,請你繞到後面吧。」
「那我等你了。」
「拜拜。他快來了。」和子往太平門跑去。
「那麼,遺書裡——」
「可是福爾摩斯想嘗試呀。」
聖人怎樣了?如果他到這裡來就危險了。雪子開始擔心聖人的安危。
「怎會……如果能夠得到幸福,為何故意選擇不幸呢?那樣太奇怪了。」
電梯到了。
因此,即使聖人來了,也不能從正門的玄關進來。
「哈啾!」
「媽……」聲音說。
「住手!」片山大喊的同時,涼子的刀已深深插|進詩人的喉嚨裡。
沒有其他選擇。雪子打開那道門,走進裡頭。
那是——片山晴美的聲音!
育子張開眼睛,認出片山。
萬一那女孩遇到聖人的話——立刻會在這幢女生公寓裡傳開來。
「片山先生!」
「嗄?」
「嗯。」阿惠點點頭,跟晴美走出病房。只有片山和福爾摩斯留下來。
「好像能進去。」
——回到走廊時,片山看見晴美和阿惠走過來。
大堂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
「怎麼了?」雪子邊說邊開燈。
涼子哭了。
突然,聖人的表情變得很冷酷。
車輪發出「蓬」的一聲,椅子撞倒女人。
「還清醒嗎?」晴美問。
福爾摩斯扭著身體,把頭伸進格子之間。
「像你這樣的普通人是不會了解的。沒法子,你沒有任何天份,不是你的罪過。」女人緩緩地站起來。「在你殺他以前,我只能把你殺掉。」
「慢著——石津,裡頭的玻璃門,能不能想法子打開一條縫隙?福爾摩斯能進去就行了。」
拚命探索的手抓住門鎖。
就在那時候,燈全部熄了。雪子一時佇立在原地。
「不是他!是我做的!」涼子往片山那邊跑去。「請諒解。那孩子……」
是誰呢——雪子彷彿覺得自己知道她是誰。
「你說甚麼?」
她放下毛巾。
可是和-圖-書,那把聲音在大堂外面,多半是從正門玄關前面一帶傳來的。那道格子鐵柵擋住了,他們不能走進大堂內。
可是——雪子不在乎那個。不曉得聖人是否願意向世人宣佈她的事……
福爾摩斯「咚」地跳到地面。
再等下去,只有被幹掉的份兒。
啊,是福爾摩斯!
「哦,是嗎……」
叫了好久,玄關的門終於開啟了。
雪子急忙跑到電梯前面,裝作要下樓買東西的樣子。
鼻子很癢……她想打噴嚏。
怎麼辦?雪子一直屏息靜氣……
「我去找根木棍來。」石津跑開了。
「不……」
「原來如此。可是,功藏先生始終無法認罪。」
「還可以……」阿惠搖搖頭。「醫生說,可能捱不到天明了。」
女人跑了——雪子爬起來時,看見女人的背影。
——女人的腳步聲往大堂深處前進。
「是。」育子點點頭。「我看到新聞報導,說有個跟金本佐知子同校的女孩被殺了……阿惠好可憐。我想到,起碼讓她相信兄長是無辜的……她的心情就會輕鬆不少。」
她的左手用毛巾按住左邊的臉。
「對不起。我突然想弄清楚我和你之間的事。」
「原諒我。我干擾了你做重要的事。」
「聖人,忍耐些,快好了。」
「你是故意弄出同樣的傷痕吧。沒用的。早晚真相大白的事。」
第一堂有課。可是——誰管它呢!
這時,門打開了,女人走進接待處來。雪子慌忙閃身鑽到櫃台下面。
可是——深處更是黑漆漆一片。
「他坦白說,是他做的。只是我想到阿惠的事,所以沒說出來。我只想把事情弄成是『因被冤枉而痛苦』……」
驚人的噴嚏聲響徹四周。
「謝謝,福爾摩斯。」雪子說。
罐子似乎打中了女人,她「啊」地叫了一聲。可是,那樣並不能防備刀子。
靜止片刻,眼睛也適應下來。外面的街燈從正門玄關鎖著的柵欄照進來。
儘管是深夜,在城市獨居的女孩熬夜乃是普通的事。半夜跑到一樓大堂的自動販賣機買果汁或牛奶的女孩也不少。還有人說應該有啤酒賣的。
福爾摩斯著地。牠的前肢緊緊按住的,是一頂假髮。
因為聖人有可能提早到達的關係。
「不。我去接人。」
「可是進不去——」
「對不起,我牙痛。」涼子說:「有甚麼事?」
雪子很年輕。一旦睡著了就不容易醒來,因而上大學的早課時她經常遲到。
在約定時間之前,雪子離開房間,站在太平門前面。
可是,假如她一直待在這兒
www.hetubook.com.com的話,女人很快就會發現她,不是嗎?
晴美抱起福爾摩斯。
「可是,這道鐵柵——」
她拚命搜索記憶,竟然想不起那裡有甚麼。
「燈都熄了。」片山也站在正門玄關前。
一小時後。
「到醫院了。」她敲敲兄長的頭。「振作些。」
「我和聖人彼此相愛,有何不可?」
雪子嚇了一跳。
「我想見你。我現在去你那邊可以嗎?」
「知道。不如從露台爬進去,像羅蜜歐與茱麗葉一樣。」聖人笑了。
福爾摩斯的毛!牠明明還在玻璃窗口外。由於窗口由兩片玻璃板組成,中間有隙縫,貓毛從那裡飄進來!
「是……」阿惠有點不安地目送片山等人離去之後,才走進病房。
假如福爾摩斯救到雪子就好了……
「若果剛才你見到的是歹人的話,雪子君可能也在裡面啊。」
「今晚,我和我媽談過了。我媽也很喜歡你。在她改變主意之前,我想先跟你訂婚。如何?」
「涼子女士——那不是牙痛吧。」晴美說。
「怎樣?」
不能往正門玄關跑的關係,雪子決定逃向大堂深處。
女人跟著出來。福爾摩斯從接待處窗口的櫃臺上縱身躍下。
十五分鐘左右以前,雪子來到太平門。不過,這個地點就在電梯附近。
「這麼晚,對不起。」阿惠鞠躬。「家母——她說她有事非要告訴片山先生不可。」
「福爾摩斯也是,門不開就進不了去呀。」
「果然在這兒。」女人低笑。「你已經跑不掉了。」
「會不會是電源被切掉?」
雪子猶豫片刻。
從現在起要去任何地方都很麻煩。尤其在這一帶,不用電話是叫不到計程車的。
到了一樓,雪子打量一下大堂。主要的大燈都關掉的關係,大堂相當幽暗。
「福爾摩斯,加油!」
「剪刀,剪刀……」涼子的手探著急救箱。
「你沒事吧?」
「好的。」片山點點頭。
「媽。」「聖人」回來了。「傷口好痛——有沒有藥?」
「嗯——很為難的要求。不過,臨死的人的要求,很難拒絕吧?」
「咦,雪子,還沒睡呀。」
是聖人!太現實了,她完全清醒過來。
「哥哥,到了。」
「晚安。」
「幾點鐘?」
「啊!」晴美不禁喊一聲——忘了!福爾摩斯一靠近時,雪子就會因鼻敏感而打噴嚏!
沒法子。雪子按了電梯的按鈕。幸好她帶著零錢,便想到有此一著。
「不,我明白的。」
雪和-圖-書子所住的這棟公寓是女學生專用的,在深夜出入會很麻煩。
他們走進病房,看見躺在床上的育子那張幾乎失去血色的臉時,不由對望一眼。
「媽……」阿惠喊。「片山先生來了。聽到嗎?」
可是——
「完全沒問題。」雪子回答。
形勢所迫,雪子只好搭電梯下樓。
想到聖人要來,她還花了相當的時間打掃房間和收拾東西。
「片山先生,那孩子出去了,還沒回來。」涼子說:「在他回來以前,請把我帶走。」
「你是那時那個人……叫我不要跟聖人交往的人。」雪子一直盯著女人的影子說。
晴美搖了片山幾下,他醒了。
「詩人嘛,不能得到凡人的幸福。」女人說:「不幸和悲哀才能磨練感性。幸福只能使天才變庸才——而你為了自己的幸福,殺了詩人白鳥聖人啊!」
「晚安。」女人用有點沙啞的聲音說:「你沒忘記我是誰吧。」
雪子一回答就會被女人找到,因此她一直屏住呼吸……
「哥哥,剛才接到石津的電話。」晴美說:「必須馬上過去。」
「這麼晚了,萬分抱歉。」片山說。
「哈啾!」她又打噴嚏了。
「我幫你護理一下好了——片山先生,請稍候。」
雪子拿著烏龍茶,穿越大堂往電梯走去。
「他說要用死來贖罪——我知道……實在給你添了很多麻煩。」育子說。
「哥哥他……他想殺死我喜歡的女子。哥哥好過份……」聖人用柔弱的聲音說:「哥哥嫉妒我是天才,嫉妒我的幸福,所以做得那麼過份……」
「成了!」
「是我的錯……」涼子說:「我曾把哥哥的事告訴他。聖人知道以後,就被罪惡感抓住了。為何只有自己擁有母親,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因此他才做出那種事……是他自己把家裡的照片加曬,放進玄關裡吧。我以為是正人做的……」
「嗯。」
電話響起來——是誰呢?
從盤起白皙小腿的動作可以看出她是女人。她背向玄關大門而坐,臉很暗,看不清楚長相。
有櫃台,有椅子。雪子匍匐著鑽進櫃台下。
牠是怎樣進來的?
稍等一會,大概會亮燈吧。
走進裡面時,青木惠表情僵硬地站在那裡。
「哦……這貓好像表示原諒我哪。」育子說:「真的,一定是……」
她的左臉上,有被銳爪撓過的傷痕。
這時,燈「啪」地亮了。
「和子,你買甚麼?」雪子問。
買一罐烏龍茶好了。
雖然嚴禁男生進來,但使用太平門和_圖_書出入的事並不稀奇。女生公寓當然不允許她們這樣做,可是半數以上的女孩都在做這種事。
然後,涼子拿出一把手術刀。
「喵。」福爾摩斯的聲音溫柔地響起。
怎辦?雪子拚命忍住。
雪子悄悄探頭去看。櫃台窗口的玻璃外,閃著一對綠色的眼睛。
涼子從急救箱裡拿出棉花,折起,把藥水滲進去。
「我嗎?」
「已經不行了……」育子用沙啞的聲音說。
門開啟,穿著睡衣的女孩「呱嗒呱嗒」地走過來。
「我找到兒子的遺書。」
「雪子小姐!」大堂響起呼叫聲。「你在不在?不要緊吧?」
「聖人!我說過你不能出來的!」涼子無力地癱坐在地。
雪子用手探索玻璃窗口的鎖釦,企圖把它打開。
也不曉得這種時候怎能動彈的,雪子將手裡的烏龍茶罐子擲向女人,轉身便跑。
聖人在沙發上坐下,表情突然柔和起來。
「你知道了吧。」片山說:「即使他扮成正人,你也知道他是聖人。從一開始,你就知道聖人在做甚麼。」
看到片山等人跑過來時,雪子「咚」地癱坐在地。
櫃臺上面傳來「咯哧咯哧」的聲音——甚麼東西?
電話……
「這個時候吵醒你,抱歉。」
「對。我應該說過,這是最後忠告。」女人說。
當然的,電梯也停了。即使要上樓也……
「糟糕!」她喃語。
片山微笑。
「你知道了?」
她開始隱約地見到大堂的情形。
片山等人在醫院的夜間出入口前面走下計程車。
「雪子是個認真的女孩,大概不會做這種事吧。」
「不,涼子女士,聖人先生已經回來了,而且,左臉上有同樣的傷痕。」
福爾摩斯從地面躍起來,跳到床上。育子看了,驀地微笑。
電梯停了,樓梯也因沒亮燈而漆黑一片。
「喵。」
「不……請進。」
「哎……你好像是來安慰我似的。」
「——沒人出來啊!」石津跑回來。
白鳥涼子彷彿剛睡醒的樣子。
「弄清楚……」
「我的他會從太平門進來找我。」
「對——早晚會被拆穿的事。」涼子在沙發上坐下。「貓爪撓人真的很痛啊。」
「片山先生……我想你已經知道了。」育子說:「殺死那女子……金本佐知子的,畢竟是我的兒子。」
「好吧。」雪子說。
「你在這兒吧。」女人說:「我知道。我會找到你的,做好心理準備吧!」
「——覺得怎樣?」片山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來。
他連續按了夜間接待處的對講機和*圖*書多次,也不見回應。
女人手中的刀鋒在黑暗中泛著白光。
是某個房間開鎖的聲音。糟糕!
「喂……」接近夢囈的含糊聲音。
門在這裡!門鎖呢?在哪兒?
「不可能吧。」
傳來「咔嚓」一聲。
模模糊糊可以看見的,是排列著自動販賣機的機器。
「是嗎?」
「是嗎?好吧——阿惠君,待會我再過來一趟。」
「啊!」傳來悲鳴聲。
片山和晴美不知說甚麼才好。當然,福爾摩斯也是。
「去找可以進去的地方。」片山催促石津。「晴美,你留在這兒。」
女人奔過來。門打開,雪子衝出大堂時跌倒了。
聖人——不,一身年輕女人打扮的聖人站在那裡。他化了妝,只是拿掉假髮,左臉的三條爪痕令人看了也心痛。
只好伸手摸索牆壁——碰到門鎖——這是哪兒?
雪子想起聖人。她怎可以就這樣死去?
晴美獨處時,一直望著大堂深處。有時她會發現一個黑影在晃動,卻看不清楚。
對,走進接待處的門。
「那麼,一小時以後,我去你那邊。」
多餘的慰問已不適合。片山不想浪費時間,問:「你想告訴我甚麼?」
「你好……特地跑來。」她喃喃地說:「阿惠,你出去……」
「是嗎?」片山點點頭。「打匿名電話去警視廳的,是你吧?」
阿惠衝出走廊,護士和醫生趕過來,乃是兩、三分鐘後的事。
附近有張有輪的椅子。雪子用手搭住它,瞄準腳步聲的來源,不顧一切地推過去。
「那還用說?」粗獷的聲音,不同的語調。「為何只有你一個人活得好,而我卻被拋棄,一生走霉運?是不是?媽。」
好不容易醒過來了,雪子還有「做夢吧」的感覺……
然而電話繼續響個不停,她只好從床上爬起來,在黑暗中摸索著話筒。
大三的女孩,唸不同的大學,但時常碰面。她人緣很好。
「你真好……片山先生,可以代我把真相告訴那孩子嗎?」
雪子伺機往門口衝去。
經過一番努力,福爾摩斯總算能穿過玻璃門邊細小的空隙。
石津拔出支撐盆栽的木棒跑回來,插|進格子之間,運勁撬開玻璃門。
「從這些格子的空隙可以進去吧?」
「喵。」福爾摩斯叫。
沒東西想買,但雪子還是拿著零錢走過去。
希望和子趕快把男朋友接去她的房間便好了——聖人會準時來嗎?烏龍茶的罐子發出「咯噹」巨響掉下來。
「你來這裡?」
「咯咯」……女人的鞋音響徹大堂。
「嗯。明天早上有沒有課?」
就在這時候——
「好極了,你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