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三、嗣信之死

九郎判官義經當日的裝束是:紅錦直裰外邊罩著上淺下深的紫色鎧甲,佩帶著手柄鑲金的腰刀,背後背著黑色斑點的鷹翎箭,由中間緊握著纏籐的弓,瞪眼看著平家的船隻,大聲喊道:「我是法皇欽差、檢非違使五位尉源義經。」其他人接著依次報名:伊豆國住人田代冠者信綱,武藏國住人金子十郎家忠,武藏國住人金子與一親范,伊勢三郎義盛。之後,還有後藤兵衛實基、其子新兵衛基清,奧州的佐藤三郎兵衛嗣信、其弟四郎兵衛忠信,江田源三,熊井太郎,武藏坊辨慶等,一邊報名,一邊驟馬前進。平家方面高喊「射他們」,有的船放箭連射,有的船搭箭遠射。源氏軍兵發現敵船在右邊則向右射,在左邊則向左射;擱置在岸上的船隻成了掩護馬匹休息的地方;他們高聲吶喊著向前進攻。
後藤兵衛實基是個老兵,他沒上陣廝殺,卻衝進行宮到處放火。片刻間,煙火沖天。內大臣平宗盛召集武士們說道:「源氏軍隊到底有多少人馬?」答說:「現在只有七八十騎。」「唉,可歎呀!他們這些人馬,扒頭髮根兒一根一根地也數得過來呀。不把他們包圍消滅,反而慌亂地上了船,以致於把行宮讓他們給燒了,實在不能甘心。能登守在嗎?到岸上去,跟他們拼!」內大臣下了命令,能登守答聲「遵命」,便帶領越中次郎兵衛盛嗣,換乘小船返回被燒燬的城門前的灘頭,在那裡布下陣勢。判官所帶領的八十餘騎,前進到相距一箭之地時,收住了馬。只見越中次郎兵衛盛嗣立在船頭大聲叫道:「剛才聽到你們報名,因為海上相隔很遠,聽不清你們的本名和官稱,現在源氏的大將軍是哪一個?」伊勢三郎義盛撥馬上前說道:「就是盡人皆知的清和天皇十代孫、鐮倉公的御弟九郎大夫判官義經。」盛嗣說:「當然知道,不就是以前平治之亂時父親被殺,成了孤兒,在鞍馬山當小使,後來在一個黃金商人家裡當傭人,背著糧食在奧州流浪的那個小後生嗎!」義盛道:「不要鼓唇弄舌亂說我主公的事。你們的主公,不是在砥浪山吃了敗仗,隻身逃命,流落到北陸道,沿路討飯,哭著回到京都的嗎!」盛嗣接著說道:「君王深恩還享用不盡,哪有討飯求乞的事。你們那位主公,在伊勢的鈴鹿山落草為寇,靠打劫養育妻子,餬口|活命,……」說到這裡,金子十郎家忠反駁道:「淨說些廢話!若扯起閒話來,你哪裡是對手!去年春天在一之谷,武藏、相模年輕人的本事,你們領教過了吧!」這番話還沒說完,身旁的弟弟與一便引弓搭箭,把長約十二把半的箭嗖地射了過去,正中盛嗣鎧甲,穿透了鎧甲的胸板。這場唇槍舌戰就這樣結束了。www.hetubook.com.comm.hetubook.com.comhttps://m.hetubook.com.com
能登守教經說:「海上作戰有海上的方法。」於是脫掉鎧甲下的直裰,在唐式細染的緊袖內衣外面披上唐錦縫綴的鎧甲,佩著鋒利無比的大刀,背後背著二十四支淡黑色的鷹翎箭,手裡拿著纏籐的弓。他是都城中一流的強弓手,箭之所向,沒有不被射倒的。今天他一心想把九郎判官義經射倒。但源氏方面也不含糊,奧州的佐藤三郎兵衛嗣信、他的弟弟四郎兵衛忠信,伊勢三郎義盛,源八廣綱,江田源三,熊井太郎,武藏坊辨慶等人,都是以一當千的勇士,個個爭先,拍馬向前,擋在大將軍源義經前面,使能登守無從下手。「遮擋射箭的人,給我讓開!」能登守一面喊著,一面彎弓搭箭,連連射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剎那間,那些帶甲的武士們便有十餘騎中箭落馬。特別是衝到最前面的佐藤三郎兵衛嗣信,左肩右肋都被射穿,痛不可支,當即落下馬來。能登守有個小馬弁叫菊王,力大無比,身穿淺綠色腰甲,繫緊頭盔上的三條帶子,抽出白柄的長刀,衝上去要取下三郎兵衛的首級。佐藤四郎兵衛哪裡會讓他來割取兄長的首級,嗖地射出一箭,正中小馬弁的腰甲,從其縫隙處穿了個透,當即脊樑朝天趴在地上。能登守見了,從船上飛跳下來,左手持弓,右手將菊王拖回,狠命擲到船上去。可憐菊王雖然沒有被敵人把頭割去,終因傷重,丟了性命。這人原是越前三位中將通盛的小馬弁,中將陣亡後,歸在其弟能登守的帳下,時年一十八歲。這個小馬弁的陣亡,讓能登守非常傷心,以致後來不再上陣廝殺了。
判官義經讓人把佐藤三郎兵衛抬到後方,親自下馬握住三郎的手說道:「三郎兵衛,感覺如何和_圖_書?」嗣信稍稍緩過氣來答道:「已經不行啦。」「有什麼話要說嗎?」「有什麼好說呢,沒等到主公飛黃騰達就死啦,實在遺憾。再說,手執干戈的人中箭而死,這是早就注定了的。日後人們會說:『源平交戰,奧州的佐藤三郎兵衛嗣信在讚岐國屋島的海濱為掩護主公而陣亡。』這對於手執干戈的人,是生前的光榮,死後的安慰。」說完,漸漸氣弱,判官撲簌簌落淚道:「這裡有高僧嗎?打聽一下。」派人去後又說:「受傷的人耐不了多久了,馬上找人抄寫一天經文,為他祭弔吧。」於是,派人準備了一匹肥壯的黑馬,配上金飾雕鞍,贈給那位高僧。這馬名叫大夫黑,是判官升任五位尉時,按判官的官階命名的。在一之谷會戰中經過鵯越峻嶺的時候,也是騎著它下山的。嗣信的弟弟佐藤四郎兵衛,以及所有看到此情此景的武士們,沒有一個不流淚的,都說:「像這樣為保護主公而捐軀,是沒有絲毫可遺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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