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雨具之謎
第一章

咦?我與這麼一位活潑可愛的女孩子面對面聊天,竟然只會「哼」?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可是,請你們也為我想想看。不論是誰,如果聽到自己並不討厭的女孩子一直稱讚別的男人,頂多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發出「哼」吧!我早過了不惑之年,已不是血氣方剛的小子;不能因嫉妒而發狂亂吵亂鬧呀!如果現在立刻去宰了那小子的話,又太辜負了我這刑事警察局搜查一課的組長職位。
夕子看著入口處,突然神采飛揚地說:
一看,在教室入口處標「音樂演奏會」。大概是為了明天校慶在做準備。
「這個題目怎麼樣?『由殺人現場到逮捕兇手』——只要選一個具體有趣的案子,像做實錄般地說一說就可以了。」
我聳了聳肩。夕子蹲下來開始檢閱屍體。她的眼睛閃著光輝。一股遇到怪謎時的興奮感洋溢在她臉上。現在,女學生一變而成為大偵探了。
加上校慶顧問的川島,我們開始討論演講的內容。我首先選出幾個有趣的案子,然後明天再度和夕子見面時再決定題目。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有的話,也早該到博物館去報到了。——他的家人呢?」
「怎麼了?」
「這麼一來我就可以稍微放心了。——日期是十一月五日下午一點起,一個鐘頭的時間。」
「地下室有兩層。」川島對我說。
「如果要改成其他的題目……。你大概也只能說『老人問題』了。」
「那真是謝謝你了。給你添了這麻煩。」川島有禮地說著,一面坐在夕子旁邊。夕子愉快地說:
實際上,實在是不知道甚麼原因。就像川島教授光是看到屍體就覺得身體不適一樣——對普通人來說,這當然是正常的反應——而卻沒發現死者的服裝很奇怪。縐巴巴的雨衣,長統雨靴,再加上手上拿了把大雨傘。
「就是說啊!」
走下樓梯有兩扇門。中野打開門說:
「青木?他怎麼了?」
「真的是他。怎麼?——喂!中野!在這裡!」川島向我說明:「這是我研究室的助手。」
「不,」夕子怏怏不樂地說:「再也沒有人會比他更不至於遭到別人怨恨的了。因為他是那麼熱中書本,簡直可以算是書呆子,除此之外他對其他的事都不感興趣。或許他連校慶的事都不知道呢!除了研究之外,不論甚麼事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有一次回家的時候連自己該在哪一站下車都忘了,還問站務員『到我家的話,應該在哪裡下車』?他是最能代表不問世事的學者類型和_圖_書的人了。」
「好吧!」我嘆了一口氣,「可是究竟說甚麼好呢?我並不擅長在眾人面前說話啊!」
「說真的,」夕子像是難以開口似地,「第二天來演講,綽號叫『結婚顧問』的女士實在是個錢鬼,如果依照我說的價錢她就不肯來演講。而其他人也是,都說那天另有要事,所以我只好隨他們的意,急急忙忙地說願意付兩倍的價錢。可是,錢早就預算好了……」
「我把麥克風的位置和椅子移了好幾遍,可是都不行。」
「不用了。如果是為了妳,我可以免費服務。」我勉強地說道。
「川島先生,」我插了一句,「說不定是我份內的事,我們一起去吧!」
「不……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我不禁心頭一陣狂跳。夕子的的確確是我的情人,週末假日我們也曾一同到處旅行,可是我卻不知道夕子住的地方。我曾聽她說她的父母在一次車禍中世去,現在一個人生活,可是她現在住的地方究竟是木板隔間的公寓?還是裝潢漂亮的大樓?這是我就不知道了。
「在樓梯下面。」然後退到旁邊去。
「那,那……嗯……」我一時為之語塞。快四十歲的老男人一下子被問到這種問題,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太好了!那就拜託你了。好!我們走吧!」
「你看!那就是我剛才和你說的川島副教授。——副教授!」
「甚麼?」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目前就讀於T大學文學院四年級的永井夕子被選為校慶的企劃委員。而校慶從明天起,也就是十一月三日至五日為止。由於夕子是系負責人,所以必須想出每天每場演講的題目,並負責交涉擔任演講的老師。這實在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雖然如此,第一天她還是以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請來了一位頗受女學生們歡迎的作家,演講「小說中的女性表徵」,第二天請了一位最近才剛離婚,綽號「結婚顧問」的某某女士演講「失敗婚姻的實例研究」(!)。但,她還有一位人選尚未決定。不,本來有一位旅行家答應來演講,結果一下子又跑到北海道去了。糟糕的是校慶明天就開始了,因此非得趕快想個法子補救不可。所以……就問我是不是能上台說些甚麼,這一來不禁令我大吃一驚。
我只有苦笑著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可是內心不禁欣喜若狂。這種矯揉做作的男人通常是我最討厭的類型,可是https://m.hetubook•com.com現在才發覺這樣的人也未必是壞人。實際上,領帶別針上鏤著翡翠,像外國人一樣在手指上套上名貴寶石鑲的戒指,而不會令人感到討厭的人還真少見。
但,這是她故意找碴,實際上我只不過是發出了「哼」罷了,既不是有意嘲笑,也不是心有所感。我從剛才一直哼啊哼的,只是因為沒有其他的話好說,不管怎麼說,我想這總比一聲不吭來得好。
「不,這件事相當奇怪。——這麼奇怪的事——」
「是的。其他的善後問題醫生會處理的。這真是一件突發事件。」
「實在很遺憾……。他真是個好人。」夕子喃喃自語地說。
名叫中野的年輕人匆匆忙忙地趕到這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大學裡的醫生匆匆地趕了過來。我向他說明了自己的身份。由於這是一件離奇的命案,所以我請他務必和警方聯絡,之後我就上來了。而川島倚在書架等著我。
「喂!等一下!」
中野點頭:
夕子和我一起留在那裡,看著屍體。不久,她看看我的臉說:
「你是醫生嗎?趕快把醫生找來!」
「把大約三十瓶的啤酒瓶排在兩邊的牆角上就可以了。我想這樣子應該就沒甚麼問題了。」
「對不起!對不起!」
「啊——,川島副教授,太好了!找到你了!」
「啊!甚麼?是啊!你愛我吧?」
「甚麼?」
「咦?」
「你從剛才就一直哼啊哼的。又不是金魚,看你能哼多久。」
「副教授,真是不好意思,您到旁邊拿一把椅子過來好嗎?」
「是我的助手。應該說是個書呆子,最喜歡把自己關在這個書庫裡。他應該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學者的,可是……」川島臉色蒼白地搖著頭。
「這是地下室。」
我開始熱中起來。謝禮?!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至此事情就確定了,我便走出大學的校園。一走出校門,剛好一部計程車停在門口,川島副教授從車裡面下來,然後接普下來的是一位小巧玲瓏、堅強而美麗的女性。她的臉色蒼白,眼睛明顯地哭得紅紅腫腫的。可是,又堅強地閉著嘴唇,站在川島前面,走向學校內。——一定是過世的青木助手的太太。我心情有點沉重地走向車站。
「不論怎麼弄,就是沒辦法把低音弄好。趕快幫我想想辦法。」
我們慢慢地走下陡急的樓梯。躺在那裡的是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年紀大約三十歲左右。我蹲下來量他的脈搏,耳朵貼在他的胸部聽聽心臟是否還在跳動m.hetubook.com.com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真不愧是我的男朋友!」
「死了?」川島反問。
「事實很明顯啊!」
「你究竟怎麼了?」永井夕子露出不悅的臉色瞪著我。
「是不是掉下來的?」夕子看著樓梯上頭問道。
「所以啊!我覺得問題是如何選擇題目。」
這個決定完了之後,我們針對最近的學生人格傾向又聊了一會兒。這時店裡跑來了一位慌慌張張的年輕人。
「不,這雖然是令人難以開口,可是還是必須由我去……」
「真對不起!嚇到你們了。不過,經過那麼一叫,我的情緒反而安定下來了。我們下去看看吧!」
「眼鏡掉到哪裡去了?」
我至此只好好言賠不是。永井夕子透過茶館的大玻璃窗看著外頭。
「是啊……大概……」
「喂!」我有點憮然地說道:「妳已經確定我一定會答應?」
「真是奇怪。——難道真的是死於事故?」
「我知道了,現在就去辦。」那女孩臉上一下子浮現光采地說,「真不愧是副教授!本來大家都已經絕望了呢!謝謝!」
我憤怒地大叫著,於是中野嚇得跳了起來,走出屋子。我又說了:
「可是,那太對不起你了。」
我不禁面紅耳赤地說:「不,沒那回事!」可是川島卻笑著轉移座位。
離屍體一公尺遠的地方有一副鏡片粉碎的眼鏡。
川島搖頭說:
「沒關係啦!只不過六十分鐘而已。——啊——!那麼我們來談談謝禮的事吧……」
「大事不好了。請來一下!」
嘿嘿……夕子吐了一下舌頭。那副調皮搗蛋的模樣實在讓人覺得有股難以言喻的可愛。而驅使我這麼一個嚴肅的警官答應演講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她那可愛的模樣。可是這個小女孩一旦把難題堆到眼前時,一下子又蛻變成女福爾摩斯,發揮她那令我驚訝不已的推理技巧,因此人實在是不可貌相啊!
「他的父母親?」
「我那裡雖是個小地方,可是別太失望唷!」
我決定一直等到警察來,所以就在四周閒逛了一下。想盡量不讓這件事宣揚出去。尤其是對校慶這麼一件大事,千萬不要有所影響才好。而且,這似乎只是個意外事故……。
「醫生呢?」我問中野。
咖啡館對面就是學校正門。我們走過銀杏夾道的長路,越過廣大校園的草皮。到處都有學生忙著準備明天的校慶。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去通知好了。」夕子說道。
那樓梯就像大廈緊急出入口經常備有的塑鋼樓梯。在樓梯盡頭,有一個男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仰著臉倒在那兒。
回頭一看,有一位三十五歲左右,似乎相當受年輕女同學歡迎的男人,一面露出他那富有魅力的笑容,一面走向我們這一桌。從剛才就一直被夕子稱讚不已的人,就是這位名叫川島的文學院副教授。他個子很高,身上穿著做工精細的西裝,稍長的頭髮梳得服服貼貼的,健康端正的長臉上流露出一種知性的高貴感。他的家世一定不錯。
「可是,這件案子你覺得怎樣?」
「甚麼?」
啊——真是傷腦筋……。
「就在那裡。」
川島一面走下樓梯,一面對我說明。
「哼!」我說道。
「啊!副教授,是中野先生呀!」夕子說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是,只要不是明白顯露出殺人事件的話,也只能當做意外事故了。」
「我有一件事想問……」我插嘴說道。
「不不,其實是青木——」
一面按捺不住地說著,然後轉身面向我:
「那麼,是不是有人從上面把青木推下來?」
「嗯!真是個好天氣。」
「一個鐘頭?」
川島似乎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意義,所以疑惑地望著我,不久才答道:
「是的,我認為是他的。」川島點頭地說,「到上面去沒關係吧?我不習慣這種事情……」
「沒關係。我是不是可以現在……」
「那就好。我期望最深的就是青木,這件事對我來說真是一大打擊。——對了!我們必須聯絡他太太。」
說到現在年輕人漫天胡扯的功夫,實在有如翱翔天空的飛盤一樣神出鬼沒、變幻莫測,真叫人吃不消。
「啊!永井小姐。」
「真的?」
「這個人是很會吃醋的喲!」
「以前也是這間研究室裡的人,是個相當樸素的美人,人又很好。他們是兩年前結婚的。介紹人是川島副教授的父母親。」
「這個嘛……好奇怪啊!他身上穿的服裝。我現在終於注意到了。」他贊同地點著頭,「——不,青木要是一專心研究的話,就會忘了時間的存在,一年到頭經常到了三更半夜才想到現在是幾點,因此常常在書庫裡過夜。傘、雨衣、雨靴似乎是放在書庫裡。——可是奇怪的是,在這種天氣……」
「是他的東西嗎?」
書庫裡面有點陰暗,積了一層灰塵。高高的書架隔著窄小的空間並排著,裡面放滿了一本本厚重的書。
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在大雨天要出門去的裝扮。但是,外面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從早上到現在連一陣驟雨都沒有,那為甚麼這種穿著呢?……
「書庫到了。」
「我是覺得很奇怪和_圖_書。可是,正因為如此,所以不能把它想成殺人事件。況且,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跟人有仇?」
「不,請別在意。——我也很喜歡永井小姐,也曾邀她去吃便飯,可是她卻說:『我有個男朋友在刑事警察局工作。』實在真沒辦法。」
「也只有在這麼剛好的時機才會被當作男朋友看待。」
由於突然聽「死」這個字,我們三個人彼此看了一眼,證實一下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的確是死了。可是才剛死不久。」
我眼看著那名叫「希望」的玫瑰色球不斷地乾癟下去。
過了不久,轄區分局的刑警來了,我就簡單地說明了一下狀況。由於事出蹊蹺,所以我建議他們由警政署找來驗屍官查明真相,刑警也立刻同意了,三十分鐘以後眼熟的驗屍官帶著負責鑑定的同伴們一起來了。
「青木是不是都把雨衣、長雨靴等東西放在書庫裡?」
「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了,副教授!」
「好了嗎?」
「副教授,這位就是答應五號來學校演講的刑警組長宇野先生。」
「有甚麼事嗎?是拜託你找的那本書的事嗎?」
「大概?你到底在說些甚麼?」
「咦?」
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好像快哭出來的樣子。
「那麼,你答應囉!」
「副教授川島的父親以前也是這所大學的教授,去年去世了,不過,是個偉大的學者。——啊,青木的太太真可憐!」
這位副教授真有人緣,我兀自微笑著。之後,川島去通知青木太太青木死亡的消息,而夕子也因為還有企劃委員會要開會,便和我約好了明天再見就走掉了。
「說到這個,我倒是知道他有一位漂亮的太太。」
爬上一樓,從前面的教室裡跑出來一位女同學。
我們走進一棟四層建築物,步下階梯而去。
「或許吧!」我贊同地說:「這樓梯很陡,大概是不小心失足滑下來的。就好像我們看到的一樣,他的頸骨折斷了。」
「那個人——好像死了。」
隨後就如同一般驗屍的過程進行調查。由於盡量留意不要太顯目,所以忙於準備校慶的學生們大概都沒發現。依照驗屍官的推斷,並沒有他殺的嫌疑,而是由樓梯掉下去摔死的。
夕子以一副艱澀的聲音說道。由於聲音有點迴聲,因此聽來很大聲。——在我們走進來的門旁,還有一個更陡的樓梯通到下面。
「不行!」夕子瞅著我看,「一切等演講完再說。」
「啊!說得也是。請隨便吧!」
夕子一面啜著咖啡,一面說:「那麼,這樣子好了。五號校慶結束以後,我請你去我的房間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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