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好人村祭典
第一章

夕子冷冷地矯正我說錯的台詞。
「辛苦了!」夕子微笑地說:「我要重新估量你了!」
「我們逃走吧!喂,行李!」
「在下一站。」
植村笑笑說:
「都是一些好人嘛,所以叫好人村。真的是這個名字喔!」
「焦躁不安也沒用啊!……你的夥伴嗎?」
「是嗎?」
「不是,我要回家過年。」
才一說完,突然覺得背後有人直盯著我看,一轉頭,看見一位二十四、五歲,穿件皮上衣、留長髮的年輕男子正往我們這邊瞧。一碰上我的眼光,急忙把眼光轉向窗外。夕子低聲對我說:
——我的台詞沒有錯。因為我和夕子所乘坐的這一班火車正在隧道內。或許有人會說,受不了靜靜地通過長隧道,才作如此的交談。很遺憾地,火車現在是停在隧道當中。
大致上來說,隧道這種東西,不管出口處是不是雪鄉,不駛出去是不行的。一直被關在這種像黑洞一般的隧道裡,乘客們都覺得不是滋味。之所以會說無聊的笑話,主要是想擺脫掉這層沉悶的氣氛。
像在朗誦小說似地,我唸了這麼一句小說上的台詞。
這一年又屆歲暮,我考慮看要到哪兒去渡假過年,夕子提議去溫泉鎮渡假。說得也是,我們初次見面認識的地方,就是在岩湯谷那富有鄉村風味的溫泉鎮。那兒的溫泉療養客人突然從開駛中的火車中消失,而成為「幽靈列車」案件轟動全國,而解開這謎底的人正是這位年輕的大學女生永井夕子。不知怎麼一回事,夕子和我這四十歲的鰥夫相當投機,有案件的時候,是一對好夥伴,假日則https://m.hetubook.com.com是一對戀人。現在,在她畢業前,再一次到充滿鄉村風味的溫泉鎮去過年,的確是好主意。
火車剛停的時候,乘客們都想說「怎麼啦?」「故障啦?」「飛碟?」我是無法想像隧道中有飛碟的存在的,反正啊!有興趣的人就在那兒吱吱喳喳地說了半天。突然間,車廂靜了下來,靜得有點奇怪,一會兒之後,到處都坐立不安、閒雜著嘆息聲。過了一會兒,開始了「甚麼嘛!」「到底怎麼了?」的話題,可是,這次卻夾著不安、焦急的氣氛。
「好好聽廣播怎麼說!」
「你知道嗎?他似乎一直在偷聽我們跟植村先生的談話。」
夕子開始不安了。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
一出那站不像站的小小剪票口,植村喊了一聲。我和夕子看見眼前的東西,停住腳,目瞪口呆地楞住。——馬車。那匹馬不知是不是已上了中年?正在吐著白色氣息,從山上下來累了吧!說是馬車倒有點像驛馬車。可是,山中居然會有馬車?!
「是有旅館啦,可是……」一副思索的表情,過了一會兒,像是想到甚麼似地,「反正是要下車的,要不要到我村裡來玩?你覺得怎樣?」
「這樣子啊!他們是我的客人……」
「因為我們正在長隧道裡,所以省略不提。」
我看了看夕子說:
車內吵鬧不已,像極了經濟恐慌那種一面倒的狀態。夕子瞄了我一眼。好吧!沒辦法啦!像這種場合,與其展現年輕大學女生的青春魅力,倒不如發揮四十歲男子粗豪的聲音還和*圖*書來得有效多了。我站了起來,大喊一聲:
手執馬鞭的老人對植村說:
永井夕子吃吃地竊笑說:
「……」
看看植村那小孩似的笑臉,不由得我也笑了,「——你的老家在哪裡啊?」
就這樣,我們於十二月三十日踏上了旅途,乘上往奧秩古的地方列車。因為是年底了,車廂內大客滿,不是些要回家過年的年輕人,就是要到溫泉鎮療養的老人們。這輛已斑駁古舊的火車,每站都停,不趕時間悠閒地將每個人送到目的地,我已經好久未曾如此悠閒了,整個人都鬆懈、解放了下來。
我眺望那潮漸遠去的車站,看見剛剛那位長髮青年站在車站前面,一直注意著我們。好奇怪的人!會是因為很難得看到馬車就站在那裡看嗎?可是,我直覺得不只是這樣子而已,還有別的——。
「是嗎?」
「我是他的姪女,叫做永井夕子。」
「啊?」
「說得也是!」
「哎呀,在我們家過年不就得了嗎?!」
我問植村說:
「好高興喔!一定很好玩!」夕子誇張地說著。
「哎呀!有人來接我們了。」
「怎麼沒聽你說過有這麼一位漂亮的姪女呢!宇野先生。」
植村介紹我和夕子之後,那穿著已經磨得差不多的毛皮衣的老人,盡是皺紋的臉上更擠滿了皺紋的笑著說:
「我們那兒很少有犯罪事情發生——啊!快到站了,準備下車吧!」
「真是的。只好在車站附近找家旅館過夜了。都已經八點多了。」
我搪塞支吾著。——此時,廣播又響起了,前面的坍塌無法立刻清理,這班列車只開到下一站和*圖*書,暫時停開。廣播一完畢,抱怨的聲音又開始。可是,再怎麼生氣、抱怨,也是沒用的,開不過去就是開不過去,怪不得火車。一會兒,火車慢慢地開動了。
啊,還好——。放心的嘆氣聲此起彼落,大家又坐回座位上。
「啊!是植村先生啊!」
「特別是提到好人村這個名字時,他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救命啊!」
「哦?火車還是不很便利!」
說完就下馬來幫助夕子坐上去。一會兒之後,馬車在老人的喊聲「走啦!」馬蹄音「嘎巴、嘎巴」地響起,往那凹凸不平的山道走去。
「你不是宇野組長嗎?」
「有啥關係呢?臨時改變目的地,這也是旅行的一種樂趣啊!」一邊說著,一邊從行李架上拿下手提包,「而且,在那樣的村落似乎也似乎碰不上事情,落得個清閒啦!」
刻意造成的文學氣息被破壞,我有點掃興。可是又突然想到:
頭頂上響起年輕男子的聲音。轉身回頭看去,差不多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對著我笑。
「你們去了就知道了!」
「發生事情了嗎?」
植村熱心地在說服我,他一點也沒有強迫勉強的語氣,我知道他是好心在相邀的。
「同村的人吧?」
「甚麼時候才會開動嘛?」
「你在旅行啊?」
「我們是想到鄉下的溫泉鎮去玩玩……」
明年四月夕子就可以畢業了,她已經提出畢業論文,現在只等畢業證書。她論文題目是「鵝媽媽及安葛克麗斯汀之間的象徵關連性」,很適合她。
「我想,接受他的邀請也無妨啊!」
植村回到他自己的位子,我對夕子說:hetubook.com.com
「耕介伯伯,你看起來很好嘛!」
「當然啦!」
「那好啊!歡迎你們來玩。坐上來吧!」
「是嗎?……」
「對啊!村裡都是些很單純、樸實的人。——就我所知,村裡沒有發生過一件糾紛或吵架的事呢!如果說有哪一家缺錢用的話,沒一會兒,村裡的人就捐出了足夠的錢給他用,借的人也沒必要還那些錢。反正大家互相幫忙,有困難的時候幫來幫去,不必一一還清的。」
「真的沒關係?不必因為他是我的同事就——」
「可是,那明天到車站搭車就麻煩了。很感謝你的邀請……」
我並不笨,因為——
不是我在自誇,至少我也是堂堂正正、刑事警察局搜查一課的組長。這一喊,至少能使幾十個有前科的壞蛋哆嗦不已,車內的騷動「啪嗒」地靜了下來。
「在好人村!」
「前頭懸崖坍塌,火車中途停了一下嘛!」
就在此刻,車內廣播以高八度的聲音響起了,像是敲打的響聲,尖銳不已。它告訴我們說在前方有懸崖坍塌,火車無法前進。車內靜了幾分鐘,突然有人迸出一句話:
「哎呀呀!所以剛才那種狀況就交給我啦!」
「喂!隧道會不會被封鎖了?」
「好棒喔!」夕子高興地說道。
夕子在一旁快樂地看著我和植村的對話,她看我猶豫不決,笑著說:
「可是——近嗎?」
「他現在宴會上呢!抽不開身就叫我來了。」
火車一點動靜都沒有。
「那就說定了!宇野先生,沒關係吧?!」
「我爸爸呢?」
「不管怎麼,應該廣播一下才對呀。」我說道:「甚麼都不說,反而讓大和-圖-書家變得不安。」
和藹可親地說道:
「會窒息死的喔!」
「全日本都是這樣的話,那幹我們這一行的不就都失業了嗎?」
「無聊!」
「安靜點!」
「車站前面有沒有旅館啊?」
說得也是,像是在都市長大的那長髮年輕人臉上,浮現出沉思的表情……。
「可是,不像是回故鄉過年的樣子啊!」
「嘿!是這一帶啊?第一次知道。」
我開玩笑地說:
「再重複一遍。在這隧道前一公里處有懸崖坍塌……」
「通過國境的隧道之後,就是雪鄉了。」
「真的?」
「你那可愛的聲音跟你臉似乎不太相稱。小時候,你是少年合唱團的男高音嗎?」
植村是刑事警察局搜查四課的刑警。單位不同,沒有在一起辦過案。可是,局內有流傳說他是最有前途的人,滿有本事的,跟他交談過幾次。是很謙虛,不會擺架子的人,是個相當不錯的年輕人。
「在你家?怎麼好意思打擾呢?雖然說是同事……」
語畢,不出一會兒工夫,車內開始騷動不安。
夕子把眼光調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可是……」
「是『通過國境長長的隧道——』!」
「在山裡頭,是有一段路。」
「嘿!好像童話故事嘛!」
夕子見我沉默不語,就自我介紹說道:
「哪裡,不要客氣啦!村裡頭也很少有客人來訪,你們去了,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植村眼光落到夕子身上。我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向他介紹夕子。一課的同事們都知道夕子和我的事,可是,其他課的人就不清楚了。本間課長又不希望其他課的人也知道……。
「喂!怎麼這麼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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