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考慮到要當上星子的丈夫,直樹的確佔有舉足輕重的份量。拓也心想,他或許會是個意外的棘手人物。打完高爾夫的五天後,當拓也回到公寓在換衣服時,電話響起。當他聽出來是星子的聲音時,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拓也趕緊上車。
四人打完球,在休息室裏用餐。上午的成績,宗方和拓也同分並列第一,第三名是星子。氣溫高也是原因之一,剛開始學打高爾夫的橋本打得全身汗流浹背。
她對我有意思——拓也如此確信。
拓也面露苦笑。「妳是不是想用在美國練就的好球技,把我打得落花流水,才找我來的呢?」
「你好像心有不滿喔?」
「還有一個人,宗方也會加入你們。他球打得也很不錯,你們儘管一較高下吧。」
「三年前左右開始的。我算是勤於練習的吧。」
「還不到很會打,只是打個興趣而已。」仁科說的是前幾天拓也自我介紹的內容。
「這點小姐應該最清楚。」
她先是抿緊嘴唇,然後小聲但清楚地說:「笨蛋。」
「知道是知道。」
「好嚴厲的批評。那,如果我謝絕今天的派對,是否就會獲得小姐的青睞呢?」拓也說。
「我說過了,別對我下命令!我比你更清楚這樣很危險。你不准理我哥哥。我不曉得誰對你說了甚麼,但我只會為我自己選擇自己的結婚對象,而不是為了那種男人而選。我順便告訴你一點,仁科家的接班人不見得是那個人,請你別誤會了。」
但拓也話才說到一半,她就開始搖頭。「今天狀況糟透了,我已經想乾脆別打回家算了。」星子不悅地說完,迅速走開了。
仁科希望拓也下星期日代替自己去打球。原本預定和星子他們去打,但因為有急事沒辦法去。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奉承她道:「星子小姐也很厲害,好像很習慣打長程。」
拓也驚訝地停下腳步。
拓也自行拆穿戲碼,面露苦笑。「我騙妳的。其實我是尾隨小姐而來,我想和妳說說話。」
「既然這樣……」拓也接著在心裏說:我樂意之至。他賭定仁科接下來會繼續挑選星子的丈夫,沒想到機會竟以這種形式找上門。
「妳在罵我嗎?」拓也問道。
星子稍微轉動臉龐,說:「請。」
「甚麼意思?」他問道。
他按照星子的吩咐在公寓前面等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出現了一輛白色保時捷,停在他面前。星子坐在駕駛座上,用下巴指了指副駕駛座。
車子開上中央高速公路。拓也拿出回數票,放在她面前時,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星子小姐,妳是不是喝了酒呢?」
自我介紹之後,拓也偷瞄了星子一眼。她身材纖細、個頭嬌小,五官當中眼睛和嘴巴顯得較大。她身穿紅色套裝,也是為了掩飾體格的缺陷。拓也身旁的人做自我介紹,但是她的眼神仍看著拓也,兩人四目相交。拓也只好放鬆嘴角的肌肉,微微一笑,但星子卻擺譜揚起下巴,別開視線。
打球當天是個晴天,雖說是一月,但不會讓人感到寒冷。星子身穿職業女高爾夫球選手都相形見絀的球裝。這一天一見面時,她抬頭看拓也說:「聽說你很厲害,讓我好好見識你的球技。」
「我找你來?沒那回事。是我父親擅自找你來的,你少臭美了。」星子話一說完,便滿臉笑容地走向橋本,和對待拓也時的態度截然不同,橋本則顯得扭扭捏捏。
仁科家舉辦的春酒派對上,果然如同康子所說,仁科邀請了幾名年輕員工,拓也也是其中一名成員。他在仁科面前出盡鋒頭,而且實際成績無可挑剔,會被邀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仁科正式出聲邀請他時,拓也還是鬆了口氣。派對會場是一間十五坪跑不掉的客廳。矮桌一字排開,各事業部部長以上的幹部們依照職位高低由上座依序入座。六名年輕員工並肩坐在末座。
「我狂妄嗎?」
「我並不想對他搖尾乞憐,但我不能不注意他。」
「宗方先生也來啦……」拓也心想,看來這將會是一場不容鬆懈的高爾夫球賽。
「星子小姐,專任董事找妳。」宗方臉上擠出笑容。這或許是習慣,他不稱仁科爸爸。
然而星子不發一語,猛踩油門。眼看著速度表的指針向上攀升,拓也從車椅椅背感覺到壓力,腋下冷汗直流。「星子小姐。」
「好啦,你要加油。」拓也沒任何回應,宗方說完這句話,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行舉步離去。
於是她看著前方,將右手拇指和食指拉開十公分左右的寬度。
「現在嗎?」
「其他年輕員工好像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只有你是另有目的。她大概也和*圖*書知道這一點,所以反而故意刁難你吧。」宗方話一說完,賊兮兮地笑了,趕往下一洞。
仁科提議讓拓也他們自我介紹,仁科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請大家在上級面前自我宣傳一番。拓也心裏明白,這是為了讓同席的星子端詳清楚。自我介紹意外地炒熱氣氛,先前略微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部長級的幹部爭相跑到仁科身旁。或許是八分酒醉,仁科心情也很好。
「我打了好幾次電話。你很晚耶,剛才還待在公司嗎?」星子語帶責怪。時鐘正指著十點。
「不用寒暄了。倒是你現在出來陪我。」
「呃,那剩下的成員呢?」
拓也不禁看了宗方一眼。他似乎沒打算說出人意料的話,顯得泰然自若。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和妳說說話而已。我惹妳不高興了嗎?」
「她好像挺在意你的。她擺出那種態度,就證明了這一點。」移往下一洞時,宗方在拓也身旁悄聲道。
星子點點頭,彷彿在說「很好」。
拓也還來不及回應,電話就掛斷了。
「也就是說,宗方先生這一點合格了。」拓也將目光轉向宗方,眼神中微帶嘲諷。
「吵死人了。別對我下命令!」她大聲吼道,繼續加速。以時速一百公里上下行駛的其他車輛,「咻」地消失在後方。拓也不再多說,轉而將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和星子的側臉,做好心理準備,以便發生甚麼事時能夠立刻反應。
橋本——拓也想咂嘴。果然是前幾天新春派對上受邀的年輕人。他比拓也晚進公司一年,著手開發極限機器人,頗受人矚目。拓也印象中,他是個身材渾圓、娃娃臉,缺乏氣魄的男人。
拓也站在她身旁,她身上微微散發出香甜的香水味兒。
「不是不滿,而是覺得無奈。你有野心是無妨,但這件事你最好謹記在心。一旦成為入贅婿,情況更是明顯。」
「是吧。託他的福,我獲得了穩固的地位,同時得永遠扮演輔佐的角色。」言下之意似乎是輔佐直樹。
「無所謂。總之你會打高爾夫球吧?事情是這樣的,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因為我吃過晚飯才回來的。對了,前一陣子謝謝妳。」
「我想,年輕人應該和星子也比較合得來。怎麼樣?你願意替我去嗎?」
拓也瞪大眼睛。「開甚麼玩笑。星子小姐,請把車停靠路肩,讓我hetubook•com•com
來開。」
「我喝了這麼多白蘭地。」
宗方點頭道:「再怎麼說,他也是仁科家的接班人。與其選擇當專任董事的女婿,或許當企劃室室長忠心的家臣會比較好。」
「唉,說的也是。對了——」拓也降低音調,「我可以再靠近妳一點嗎?」
「啊,不好意思。」他演出驚惶失措的模樣,「我剛才去上廁所,因為房子太大,我不小心迷了路——」
「指名你的確實是專任董事,但她如果真的討厭你,是不會默不作聲的。就連坐車到這裏的一路上,她開口閉口講的也都是你。不過都在說你壞話就是了。她說,她最受不了像你這種狂妄的男人了。」
午餐過後,當拓也在大廳看報時,星子跑來坐在他身旁。
看來星子對於自己和姊姊的結婚對象,是被選來作為輔佐直樹的人感到反彈。說不定這種對話今天也在仁科家上演過。所以星子才會如此暴跳如雷吧。但是拓也對於她在這種時候找自己出來作為出氣桶,感到某種預感。換句話說,這意味著自己在星子心中的份量增加了。後來又車行一陣,或許是心情平靜下來了,星子先是離開高速公路,換至回東京的車道,然後大幅減慢車速,從原路折返。自從這一晚之後,星子經常找拓也出來。話雖如此,幾乎不曾一起吃飯喝酒,大多是陪她購物,或充當司機。也曾經當她和朋友進入舞廳時,讓他一直在車上乾等。但即使如此,和她之間的關係變得密切仍是不爭的事實。拓也切身感覺到,目前進展得非常順利。
看見星子離席,拓也也站起身來。他從矮桌上的花瓶中抽出一朵玫瑰花,然後確定沒人看見,追在她身後離開客廳。星子在走廊上轉彎,好像要前往茶室。在那裏的話,就不太需要擔心被人看見了。拓也心想,這是個好機會。偌大的仁科家中,雖然大部份改裝成西式,但仍大量保有日式宅第古樸的風貌。能夠眺望整個後院的茶室也是其中之一。星子站在走廊上,神情恍惚地凝望庭院,一看見拓也的身影,旋即恢復先前好強的表情。
該不會叫我和星子兩個人打球吧?
「原來如此。」拓也搔了搔鼻翼。
「企劃室室長嗎?」拓也腦中浮現仁科直樹的臉問道。
但是她沒有對此回答,再度側臉對他。「我不曉得你知道多少,但是我和和_圖_書我姊姊不一樣,我不會對我父親言聽計從。我打算自己找自己的結婚對象。」
「很好,這點我也一樣。」話一說完,拓也將從矮桌的花瓶中偷來的紅玫瑰遞到她面前,他知道自己很裝模作樣。星子將玫瑰拿在手中,看著他的眼睛將鼻子湊近花瓣。當她正要開口說話時,拓也背後發出聲音。回頭一看,眼前站著宗方伸一。他當然也出席了這場派對。拓也心想,他大概聽見了剛才的對話吧。但是這個男人的表情難以解讀,令人無法做出任何判斷。細緻的五官給人一種神經質的感覺,但是他無論對誰都不亢不卑,讓人覺得他的城府很深。仁科之所以選他作為長女的丈夫,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星子「是喔」地應了一聲,經過拓也身旁,半路上回頭說:「洗手間從這條走廊直走到底,別迷路了。」
「不用注意他,別理他!」
「沒那回事吧,春酒派對的時候,她也無視於我的存在。」
「我說你直覺很準。吸引她的最佳手段,就是一開始惹她討厭。」
星子面無表情地冷眼看著他解釋的臉。
「末永先生。」星子持續高速行駛,問道:「你想和我結婚對吧?」
「你也是。」她說:「大過年的,你卻來這裏拍上司的馬屁,被迫像個笨蛋做自我介紹。」
「你之前說,你很會打高爾夫球是嗎?」仁科一看見拓也,邊摘下金框眼鏡邊說。銳利的眼神,彷彿想看穿拓也的本質。
「既然這樣,一開始明說不就好了。」說完,星子將臉轉回庭院的方向,依舊面無表情。
拓也沒有馬上回答,惹得她焦躁地問:「想還是不想?」
拓也默不作聲。
開始打球之後,星子的態度也不見改變。她會親暱地和橋本交談,但是對拓也卻很冷淡。或許拓也的成績比她好,也是令她不高興的主要原因。
下午的球局打到一半,宗方又對拓也說:「我想事先給你一個忠告。」
「你在自我介紹中炫耀球技,果然有兩把刷子。你打很久了嗎?」自從早上見面以來,這是她第二次對自己說話。
春酒派對結束一週後,仁科找拓也過去。
於是星子像在觀察甚麼稀世珍寶似的,注視拓也的臉。「你這人真怪。你是為了惹惱我,才故意跟在我身後的嗎?」
「甚麼忠告?」
進了足柄服務區,拓也將車停在盡量遠離洗www.hetubook•com.com手間的地方。他下車之前,先確認貨架。雖然位置稍微改變了,但是毛毯沒有脫落。半夜光線昏暗,就算有人看到大概也不曉得貨架上堆的是甚麼。拓也下車,確定每一扇車門都鎖上了之後,走進洗手間。上完小號後,心情稍微平靜了些。拓也心想,這種時候或許會想抽菸。他本身只有在高中時期抽過菸,並非老菸槍。洗手間旁並排著各式各樣的自動販賣機。拓也買了一杯即溶黑咖啡,邊喝邊仰望夜空。星星從雲縫間探出頭來。按這個情況來看,不用擔心會下雨。他心想,我果然很走運。
「我從沒有自尊心的人身上,感覺不到一絲吸引力。」
他心想,正因為如此——康子突然背叛他,對他而言實在很棘手。
「你為了達成目標而想討我父親歡心,也是你的自由。但是請你別對我哥哥搖尾乞憐,因為那個人和我的未來毫無瓜葛。」
拓也向宗方行個禮,也想回客廳。但是經過他身旁時,宗方低聲地說:「你直覺很準。」
「妳好像累了。」說完,拓也窺視星子的側臉。
「那種千金小姐經常這樣。你應該也知道今天這場高爾夫球賽,是專任董事設計的吧?」
她將手中的玫瑰花丟進一旁的垃圾桶,然後經過宗方面前,消失在客廳的方向。
「要去哪裏?」拓也試探性地問,但是她面向前方,好像沒有要回答的意思。拓也放棄追問,將身體靠在椅背上。
「這怎麼行……」拓也話說到一半,星子左轉方向盤,切進中內車道,從內側超過前車後,馬上又快轉方向盤,回到內車道。「這樣很危險,妳最好放慢車速……」
「想。」他答道。
「嗯,剩下的成員已經決定了。你應該也認識吧?一課的橋本。」
「我會當作參考。」拓也說完時,星子打出了第一球。
「你愛怎麼想、有何企圖,那都是你的自由,哪怕是不自量力也無所謂。」
「我是這麼說的吧?我半小時後過去,你換好衣服在公寓前面等我。」
星子霎時露出狼狽的神色,然後以一雙水靈大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甚麼意思?」
「你的目標不光只有星子小姐一個人。當然,得到專任董事賞識是重點所在,但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強敵。」
「那麼努力練球,果然是為了出人頭地?」星子以水靈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瞪著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