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嗎?」
「所以仁科先生和萩原先生的關係並不怎麼好,是嗎?」
佐山總一看著手錶計算時間。現在是早上七點二十六分,所以死者是在昨晚七點左右遇害啊。
「這樣工作上不會出現問題嗎?」
「他的服裝打扮感覺怎樣?」
「是啊,他們的關係很冷淡。啊,但是,副室長昨天好像加班加到很晚。」
萩原一副老大不願意的樣子,但還是打電話到自己的部門找屬下過來。要來的似乎是一名叫做笠井的男員工。五分鐘後,笠井現身在會客室中。他比直樹小兩歲,所以應該是三十出頭。然而他給佐山的感覺,卻像是大學剛畢業。雖然不是娃娃臉,但是五官線條略顯細緻,感覺太嫩了一點。
「有沒有甚麼線索?」敏樹盯著遺體問道。
男人上車檢查貨架上的貨物,確認無誤後轉動鑰匙發動引擎,同時調整後照鏡的位置。他發現左側的後照鏡歪了,「嘖」地咂嘴。因為他的車沒有安裝電動後照鏡這種人性化的設備。他將身體探向左側,搖下車窗,伸手移動後照鏡時,鏡中映出了那個。他心想,有人。因為後照鏡中映出的是人的手。他進一步拉長身子,從車窗探出頭來。幾秒後,他沒有熄火,直接跳下車。
「晚上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不過話說回來,死者竟然是那位仁科先生啊……」她瞄了隔壁一眼,皺起眉頭。
「應該不是吧。如果是這裏,將屍體移往停車場就失去了意義。犯人應該是不想被知道命案現場在哪裏,才特地搬運屍體的吧。」
「他是站在那種立場上的人,親戚們八成對他寄予莫大的期望吧,他本人看起來好像無法回應他們的期望。」
爬上三樓,樓梯旁邊就是三〇三號房。大門已被打開,幾名調查人員在屋內。谷口也走進去,但佐山按響三〇二號房的門鈴。出來開門的是一名三十五、六歲的女人,似乎是家庭主婦。
「工作上的表現如何呢?」佐山問。
「甚麼意思?」
或許是感覺警方可能懷疑萩原犯案,笠井連忙補上一句。
「可憐,怎麼說?」
「除了工作之外嗎?」萩原的眼神隱約在游移,但是佐山默不作聲地盯著他。「不……我想,沒有。」
「我想應該是,犯人燒掉的可能性不高。」
「那除了工作之外,他最近有甚麼奇怪的地方嗎?」
佐山他們也報上姓名,馬上切入正題,試著詢問仁科直樹是個怎樣的人。萩原下巴向一旁抖動一下,說道:「坦白說,我覺得他是個可憐的人。」
「原來如此。」
「這樣啊。」和圖書
「那我就找有空的人過來吧。」
一名調查人員回答:「我們警方正要展開調查。」
「怎麼說?」佐山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這麼說來,他並非像平常一樣,是要出門上班。
「像這種出差經常有嗎?」
「ABC命案啊,總覺得這件事會變得很麻煩。」
「我不太認識他,但他是個有點奇怪的人。他有時候會在陽台上,神情恍惚地望著戶外幾十分鐘……說到這個,我還見過他在多摩川吹小號。」
他稍微趨身向前,壓低音量說:「你們沒有聽副室長說嗎?室長妹妹的事。」
「大概是吧。將房子翻成這副德行,還完全沒有被隔壁鄰居發現,可見犯人是個行事小心謹慎的人。」
接著,佐山問:「妳有沒有看過進出直樹家的人呢?」
「我們還不清楚。當然也有這個可能。」佐山如此回答,實際上卻覺得不可能是遇上強盜,而且這也是警方的看法。若是單純的搶劫,沒有道理移動屍體。而且死亡推定時間是昨晚的七點前後,對於強盜犯案這個時段嫌早。
萩原立刻搖頭。「關於這件事,我心裏完全沒個底,因為他還特地訂了旅館。」
谷口將平常就有點駝背的身體彎得更低。
室內的狀態確實宛如小型颱風過境。就單身漢而言,三房兩廳的格局未免太大,每一間房間像是被甚麼人徹底翻過。佐山邊戴手套,邊環顧四周。衣櫃和收納櫃裏的所有衣物都被扯出來,散落一地。書櫃上幾乎不剩半本書,書桌的抽屜全被拉出來,裏面的物品傾倒一空。
在此同時,公司方面接獲了一項非常有趣的資訊,照理說直樹昨天出差到大阪。出差的目的似乎是去聽機器人的國際學會演講。這麼一來,隔壁的家庭主婦說直樹比平常早出門,這項證詞則足以採信。應該去了大阪的直樹,卻變成屍體在東京被人發現——確實就像矢野所說,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但是比起這件事,有一件事更令佐山耿耿於懷。為何犯人刻意選擇這個時間點,計劃殺害直樹呢?對犯人而言,有甚麼方便動手的原因嗎?
內容是關於仁科直樹的妹妹星子。大家謠傳有個男人是她的丈夫人選,以及直樹對那個男人說的話。「我覺得那種說法有點太過分,就算是仁科家的接班人,也沒有立場對妹妹的婚事發表意見。」笠井嘟著嘴,彷彿自己是當事人。
「哦。」佐山心想,這是個令人感興趣的證詞,仁科直樹為何偏偏這次想親自出席呢?「你是甚麼時候聽仁科先生說他要出席的呢?」
接著,佐山開始https://www•hetubook.com•com問和剛才問萩原的相同問題。笠井口中出現語意稍微不同於萩原的話:「坦白說,室長確實有些矯揉造作。但是,室長對工作不積極,是有其他原因的。」
這一天上午,警視廳調查一課的佐山偕同狛江署的矢野,一起造訪MM重工。矢野比佐山小九歲,才二十多歲,體格高壯厚實,平日犀利的目光更顯尖銳,幹勁十足地參與第一起命案調查。
萩原從沙發上起身。「能請你用這支電話找他過來嗎?」說完,佐山指著放在房間角落的內線電話。這麼做是為了防止萩原對屬下下封口令。
於是笠井吊人胃口地清清嗓子,先說了一句開場白:「這件事也請務必保密,別說是我說的唷。」
從萩原身上似乎得不到其他有用的資訊,佐山說:「請你叫一名屬下進來。」
「屬下全都知道。除此之外還有誰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大概是三更半夜載過來的吧。」
「我認為仁科是回東京才遇害的。」
萩原在回答之前,下巴又抖動了一下。這似乎是他在腦中迅速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他對工作……好像不太感興趣。」
「犯人好像在找甚麼喔?」
「讓你們久等了。」男人邊說邊遞出名片,上面寫著開發企劃室副室長萩原利夫。他是遇害的直樹的屬下,但是萩原看起來明顯較為年長,令佐山感到奇怪。簡單來說,這就是仁科家握有的權力嗎?
「是啊,繩索在脖子後方交叉,大概是被人從身後偷襲的吧。」
「不見得是回來才遭殺害。說不定是遇害之後才被搬運回來的。」佐山比矢野更小聲地回答。
「呃……是甚麼時候呢?」萩原打開手中黑色封面的筆記本,翻開行事曆那一頁。「應該是一星期前,他說要到大阪出差過夜,一切交給我了。」
出面認屍的敏樹,一眼就斷定是自己的兒子。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面臨這種事情,居然還能以冷靜的語氣說話。只不過他握著手帕的右手,始終在顫抖。
「請你老實說,真的沒有嗎?」矢野突然大聲說話。佐山拍拍他的膝蓋安撫他,就算在這種地方嚇唬對方也無濟於事。
谷口從一旁的撲克牌中拿起一張,將正面攤在茶几上,鬼牌上的小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不無這種可能。」
「我不明白,仁科是為了甚麼從大阪回來呢?」矢野在MM重工的會客室等待對方時,壓低音量說。
「犯人在大阪殺害他,然後將他搬運到東京嗎?」矢野瞪大眼睛,「這麼一來工程浩大和*圖*書
,為甚麼得那麼做呢?」
「現在我正派人打聽。我們去看看被害者的家吧。」
「我聽說是去聽學會演講。」
這個兩坪多的房間,隔音效果良好,待客沙發組也不是劣質品。除了這個房間之外,還有擺設一整排桌子的會客大廳,但是佐山他們一在櫃台報上姓名,身穿藍色制服的櫃台小姐便帶著略顯僵硬的表情,領他們至這間房間。她們似乎也稍微知情。
屍體橫躺在兩輛車中間。根據發現者的證詞,死者肯定是停在隔壁車位的富豪汽車的主人。從死者身上的駕照和名片得知,他是住在公寓三〇三號房的仁科直樹,今年三十三歲,名片上的頭銜是MM重工研究開發部開發企劃室室長。
「說不定住戶當中有人知道些甚麼。」
「發現屍體的印刷廠老闆,昨晚似乎是在十一點多回家的。」
「原來如此。對了,仁科先生的遺體是在狛江的家附近被人發現的。有沒有發生甚麼事情,令他改變預定過夜的行程呢?」
狛江市——那棟公寓建於世田谷大道稍微往北之處,步行幾分鐘即可到達多摩川。車流量不大,環境清幽怡人。公寓是三層樓建築,所有房間坐北朝南,停車場位於東邊。開車通勤的人不多,但停車場裏毫無空位,停滿了車。這棟公寓裏,有個男人在經營小型印刷廠。雖然是承繼父業,但這份工作不太稱得上輕鬆愉快。若有急件的時候,前一晚就要事先將貨搬上自己的車,隔天一大清早直接送到客戶手上。
「妳昨天有沒有見到仁科先生呢?」
「紙上大概寫了甚麼吧,有沒有辦法辨識出來?」
佐山默默點頭,將這一點寫在記事本上,然後抬起頭來,再度詢問家庭主婦對於仁科的印象。
出現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男人瘦骨嶙峋、臉色不佳。但像是在打量佐山他們似的瞥了他們一眼,眼神中帶有某種敏銳的觀察力。
「還剩下幾個依稀能辨的字,是英文字母的A和B,好像還有C,剩下的就看不清楚了。我打算委託科學調查研究小組。」
「如果是犯人,大可將紙拿走之後,到外面慢慢處理掉。」
但笠井沒有對此回應,好奇心畢露地問:「室長是不是被強盜襲擊了呢?」
「問題是,犯人是否找到了他想要找的東西。」
「似乎是。我認為命案現場不是這裏。」
佐山面露苦笑地點頭,然後問道:「最近直樹身邊有沒有發生甚麼奇怪的事?」問題的內容雖然和問萩原時稍有改變,但是問笠井的問題內容更加清楚。
犯人似乎將甚麼紙揉成一團,丟進菸灰和_圖_書缸中燒掉了,紙化成了黑色灰燼。
谷口舉步朝公寓走去,佐山也跟在他身後。抬頭看建築物,有幾扇窗戶開著,住戶們剛才在俯看停車場。
「他大部份都關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很少來我們的辦公室。我們有事找他討論,他也只會說:『按照你們的意思去做。』他會過目報告書,但是幾乎不會指出缺點。」
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佐山回頭一看,谷口警部揚了揚下巴,示意要他過去。
笠井先說別說是自己說的,然後接著說:「副室長有點故意排擠室長。這或許是因為比自己年輕的人是頂頭上司,令他心裏頭感覺不是滋味,但我認為專業人士應該忍耐這種事情。萩原先生好像非常希望大家認為,企劃室是副室長一手掌管。」
「除了萩原先生之外,有誰知道仁科先生要出差嗎?」
「室長妹妹的事?沒有。甚麼事呢?」
萩原起身離開會客室,換笠井坐在佐山他們面前。
末永拓也啊——佐山感覺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強烈地引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他心想,光是單身住在這棟公寓就是一件奢侈的事。這裏雖然不是東京的二十三區內,但是最近地價飆漲,房價是一般上班族買不起的。但是富豪汽車的主人,卻住在這棟大樓中坪數最大、視野最佳的房間。他大概不是從事甚麼正當行業吧——男人嫉妒地猜想。
「嗯……原來還有這種事啊。」佐山心想,這真有意思。也就是說,要和星子結婚,必須獲得直樹的同意。然而直樹卻表示反對。
「連冰箱都被翻得亂七八糟。」谷口說道。
「簡直慘不忍睹。」佐山說道。
佐山他們低下頭說:「我們會盡全力。」
她將手抵在臉頰上,偏著頭陷入沉思,最後回答:「不曉得,我不太清楚。」
敏樹瞪著那名調查人員說:「給我及早緝捕犯人到案,我願意提供任何協助。」
他果然和外表一樣,感覺口風不牢靠。
「嗯,他早上出門時我有看見。大概是六點左右吧,比平常早了一小時多。」
「不可能,我想沒有這個可能。」萩原如此回答,下巴又動了一下。
「甚麼怎樣,就很普通啊。他一身整齊的灰色西裝,拿著公事包之類的東西。」
「隨你怎麼想。」話一說完,佐山抱著胳膊閉上眼睛,他有他自己要想的事。
佐山向家庭主婦道謝後,往三〇三號房內看去。他看見屋內的樣子,霎時啞口無言。
今天早上正好是這樣的日子,為了應付一個非得在今天上午之前交貨不可的不合理訂單,昨天晚上印刷機運作到十點多。小型印刷廠若不稍微通融客和圖書戶無理的要求,就沒辦法做生意。結果,男人昨晚回到家已經十一點了。他的停車位是從內側數來的第二個,開的是幾年前買的客貨兩用車。他的車內側停著一輛富豪(VOLVO)汽車。他經常看見那輛車的主人,似乎比他小十多歲,或許是因為單身漢手頭寬裕,身上穿戴的淨是名牌貨。
聽見敲門聲,佐山說:「請進。」
「是的,但是室長親自出席很罕見,大部份都是命令年輕員工去參加。」
「佐山。」
佐山問:「妳昨天有沒有聽見隔壁房間發出甚麼聲音呢?」家庭主婦搖搖頭。
佐山用原子筆筆尖敲了幾下記事本,再看萩原的臉。「對了,你對於他這次出差瞭解多少?」
「不好意思,工作中打擾你。」佐山說。
「不,頂多是見面時打聲招呼。」
「妳經常和他講話嗎?」
「A、B、C啊,是仁科自己燒掉的嗎?」
「不過話說回來,沒想到室長會遇害,人生真是事事難預料。」笠井發表千篇一律的感想,露出遺憾的表情。
「這麼說來,仁科先生不可能是被捲入工作上的問題囉?」
「我不曉得這能不能算是蛛絲馬跡……你來這裏看看。」兩人走進客廳,茶几上放著撲克牌和菸灰缸,谷口指著那個菸灰缸。「有燒過紙的跡象對吧?」
「這就奇了。」佐山說:「安藤副教授說,死者已經死了十二小時以上。所以犯人應該是在哪裏殺害死者,再將他搬運到這裏來的。」
「很像颳過颱風吧?」谷口湊了過來。
「研究開發部的研究人員們,並非只是埋頭研究專業領域,而是有必須開發的對象。依照對象分成大小不同的企劃小組。開發企劃室扮演管理、協調這些企劃小組的角色。若用管絃樂團的指揮比喻,或許會比較容易瞭解。各企劃小組的負責人,會一一向我報告開發過程,如果我發現甚麼,就會給予指示,我自負管理得相當良好。」結尾的方式充滿自信。
「死後經過了十二小時左右。」東都大學法醫學研究室的安藤副教授一面用手指扶正金框眼鏡,一面以沉穩的嗓音說。
確定仁科直樹的身分時,佐山立刻和他的老家與公司聯絡,老家並不怎麼遠。聽見他父親敏樹是MM重工的專任董事,佐山想通了,他曾聽說過仁科家族的事。
佐山心想,這男人的說話口吻未免太過謙遜。
「搬運屍體,順便來這間房子翻箱倒櫃嗎?」
「死者好像是被人從身後勒斃的吧?」
「嗯,目前我都有充分把關。」他一副「只要有自己在,室長是多餘的」口吻。當佐山詢問工作內容時,他表現得更是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