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謀殺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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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也拿著行李下車,走進電話亭。從那裏能夠看見康子家的窗戶。他拿起話筒,目光直盯著窗戶。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康子家在四樓,應該會搭電梯,但她現在走到哪裏了呢?
「……甚麼事?」
「妳以為我下了毒嗎?」拓也一說,康子霎時瞪大眼睛,然後一臉想到甚麼的表情,搖了兩、三下頭。
「原來是向太陽乾杯啊?」
拓也一離開公寓,便回到自己車上。沒有忘記任何事。至今為止,他在重要時刻不曾失誤過。他發動汽車引擎,踩下油門,經過公寓前面時,一股笑意不禁湧上心頭。
「我知道。妳要說,妳也會告訴警方妳和我的事,對吧?所以我反而擔心。我問妳,妳手上沒有東西會洩漏和我們三個之間的事吧?像是將我們的名字寫在記事本上之類的。」
拓也直勾勾地看著她的臉,她也默默地注視拓也。
「妳信不過我啊。那,這個怎麼樣?」拓也打開和酒一起帶來的包裹。上頭印著一家知名日式糕點的店名。康子非常喜歡這家店的糕點,特別是將整顆梅子放進果凍中的點心。
於是康子稍微聳肩,用鼻子冷笑一聲。「那種事情用不著你費心,你只要想你如果是孩子的父親的情況就好了。」
「大阪哪裏?」
拓也喝酒看著康子痛苦的身影。不可思議的是,他絲毫不覺得害怕。因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兩、三分鐘過後,她停止了動作。拓也確認這點之後,緩緩站了起來,手中仍拿著酒杯。他試著用腳尖搖了搖康子的身體。然而,康子沒有反應。
「室長要妳去大阪?做甚麼?」拓也佯裝驚訝,裝傻地問。關於直樹找她去大阪的理由,拓也比誰都清楚。
「這樣就好。」拓也真的鬆了一口氣,「不過話說回來,當我聽說那兩個人遇害的時候,坦白說,我懷疑是妳幹的。」
拓也快速動腦想,這個反應代表了甚麼?也就是說,她甚麼都不知道嗎?不,未必。
「唉,算了。」他說:「看來我們最好討論怎麼揪出真正的犯人——對了,要不要喝杯酒?」
將事先下毒的飲料或食物,當作伴手禮https://www.hetubook.com•com帶去也是一種方法。或者讓她泡咖啡等飲料,然後乘機下毒呢?然而,前提是她毫不設防,這才得以成立。而且乘機下毒,實際上非常費工夫。有些東西即使是提高警覺的人,也經常疏忽喝下。那就是自己親手泡的茶或咖啡。想到這裏時,拓也想到了絕佳的下毒地方。
「可是,」康子說:「他沒有來,我乾等了兩個小時。」
「是我,末永。」拓也說道,感覺康子在電話那頭倒抽了一口氣。
又是一陣沉默。康子或許知道拓也想殺她,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當然會採取警戒。但即使如此,拓也也非設法進入她家不可。
「哎呀,」拓也說:「好久沒來這間房間了,這應該是我第二次來吧。」
「如果警方知道遇害的兩個人都是妳的男人,會怎麼樣呢?」
「嗯。如果孩子是其中一個人的,妳怎麼辦?」
「就是孩子的事啊,孩子和我們以後的事。」
「別開玩笑了。」她以強硬的語氣說:「為甚麼我得殺害那兩個人呢?倒是那兩個人說不定想殺我呢。」
「喝一點沒關係。」
「沒有。」
「好。」說完,拓也掛上了話筒。
「是第三次。」
「是喔……」拓也凝視康子的臉。她在撒謊,還是陳述事實呢?然而,這種程度的演技對她而言,或許只是小事一樁。
「那,乾杯。」拓也拿起酒杯。
「天曉得。」
「我對結婚沒興趣。」康子將茶倒進茶杯,端了過來。茶杯上還冒著煙。
拓也確信會成功而執行計劃,結果果然毒死了康子。
「怎麼了?」他問道。
「你的意思是,你要告訴警方?如果你那麼做的話——」康子的目光閃了一下。
但康子只是露出想看出他葫蘆裏賣甚麼藥的眼神,沒有伸手拿酒杯。
接著,她喝下自己親手泡的茶。拓也見狀,拿起酒杯。
電視櫃就在一旁。拓也自己從中拿出兩個酒杯,然後用開瓶器拔出軟木塞,將淡金黃色的液體倒進兩個酒杯中。
「在那之前,我想放鬆一下。」
拓也決定在康子不在家時下毒,到和_圖_書此為止都還好,但氰酸鉀使用的地方,令他傷透了腦筋。可以說他幾乎都在思考這件事。他考慮過紙盒牛奶、鹽或醬油等調味料,以及牙刷,但覺得不管哪一種,失敗的機率都很高。不曉得康子甚麼時候會喝牛奶,調味料視煮甚麼菜而定,恐怕會極度降低毒素。就算將毒塗在牙刷上,也不知道有多少量會進入體內。
「沒有,然後就發生了橋本先生的命案,對吧?我完全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新大阪車站地下樓層,有一家叫做『Vidro』的咖啡店,他要我五點在那裏等他。」
「我戒酒了,」她面無表情地回答,「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吧?」
「關於孩子的事,我有話要跟妳說。我在妳家附近,現在方便去妳家嗎?」
「我哪裏是寄生蟲了?別把我和妳混為一談!」拓也踹了康子的頭一腳,「甚麼叫陽光普照!?陽光怎麼可能照在妳這種人身上!?少臭美了!」
「妳好像還是信不過我。」拓也面露苦笑,「唉,算了。那,妳為甚麼對結婚沒興趣?」
「我的夢想是遊戲人間。我肚子裏的孩子是如意槌,用來變出讓我實現夢想的金錢,我一直在等待這種機會。」
康子從八個當中隨手挑了一個遞給他,拓也打開包裝,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口,然後看著她說:「一般都會泡杯茶給客人吧。」
就是茶壺的壺嘴內側。事先將粉狀的氰酸鉀從壺嘴倒進去,這麼一來,從外觀看不出來被人動過手腳。一旦放進茶葉注入熱水,氰酸鉀就會無聲地溶化。直接倒進茶杯,就會形成濃度足以殺人的毒茶。
「妳心裏完全沒個底嗎?」
拓也小心不被人看見,走到康子家門前,悄悄握住門把。指尖事先塗了接著劑,不方便轉動門把。這是為了不留下指紋所下的一番工夫。如果戴手套的話,康子會起疑。
「妳是寄生蟲嗎?」
拓也將茶杯推到她面前,於是她面露微笑地拿起那個茶杯。
和她說的一樣,門沒有上鎖。一進屋內,康子坐在牆邊,以警戒的眼神看著他。
「現在不想吃。」她說道。
和*圖*書拓也走到梳妝檯,尋探適合點綴屍體的裝飾品。於是發現梳妝檯上放著一個金花造型的胸針。八枚花瓣是黃金材質,中間鑲著鑽石。
聽見他這句話,康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你還不是寄生蟲?少自命不凡了。」
康子霎時垂下目光。「你知道了?」
「怎麼了?」康子問道。
「嗯,沒錯……」她放下茶杯後,突然瞪大眼睛,做出摀住嘴巴的動作,然後倒在沙發上,開始發出呻|吟。
「甚麼事?這麼晚打來。」
「我說了,我不喝。」
「妳還在懷疑我啊?那,妳隨便挑一個。我先吃給妳看。」拓也說。
直樹似乎打算和她在那裏碰面,然後開車載她到適合殺害她的地點。然而,五點稍嫌早了些。直樹到底有何打算呢?
電子鐘的數字是十一點四十分,她差不多要回來了。其實,拓也想別和她見面執行計劃,但不管怎麼想,這都是不可能的。總之,非得和她見上一面不可。
「不行,所以我一直在等妳回家。」
「明天再說不行嗎?」
「還有,」拓也決定祭出王牌,「橋本和仁科直樹的事。」
重點是,必須是康子會在拓也面前吃下的食物。因為康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中毒身亡,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假如當時剛好有人來她家,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是啊,你也可能殺我。雖然我想不到你殺害仁科先生和橋本先生的理由。」
「我沒有殺人動機吧?」康子攤開雙臂說。
「我真心希望你出人頭地,你知道我是真心這麼想的吧?如果你進入仁科家,我也會跟著雞犬升天。這麼一來,我就能站在陽光普照的地方了。」
「我原本想買點伴手禮來,但想不到該買甚麼才好。所以隨便買了妳喜歡的東西。」
「然後隔天,就聽說他遇害了。我嚇得差點心臟停止。」
猜不透啊,拓也焦躁了起來。猜不透她心裏在打甚麼算盤。
他還想將劇情設定成康子自殺之前,做過最後一番梳整——
「是喔——吃點心嘛。」
「……你知道甚麼了嗎?」
但是她搖搖頭,說:「我從剛才就在等你要說甚麼。」
「但這兩件事有和_圖_書共通點。如果按照順序,下一個是我。所以我才會心生恐懼,來這裏找妳,犯人真的不是妳嗎?」
他看了時鐘一眼,十一點四十二分。這時,前方出現車頭燈。一輛計程車緩緩朝這裏靠近。
二十一日星期六,雨從早下到晚。拓也將車停在距離公寓稍遠處的電話亭旁,目光望向康子回家的路。康子家位於一棟五層樓公寓四樓最內側,拓也確認過管理員不在。
拓也沒有回嘴,拿起不再冒煙的茶杯,但是送至嘴邊時手停了下來。
「我不可能謀殺你。」
「放心,我總是用公司的內線電話和你們聯絡對吧?」
「先坐下來再說吧。」康子用下巴指了指矮茶几對面的沙發。拓也鎖上大門脫鞋,落坐在她指定的位置。
妳有相當高級的東西嘛——拓也心想,就替屍體戴上這個吧。
走出門外,用備份鑰匙上鎖。鎖起來很順手。這支備份鑰匙,是昨天下午用樣品工廠的機械打的。昨天午餐時,拓也走近康子的辦公桌,從抽屜拿出她的鑰匙,以黏土取模,再趁康子去看音樂劇時,用這支備份鑰匙溜進她家,事先用氰酸鉀下毒。
別太注重細節——他如此心想,離開了梳妝檯。他在玄關穿好鞋,做最後的檢查。他點頭心想「沒問題,毫無破綻」,然後從窺孔觀察外面的模樣。雖然是深夜,但若是被人發現反而麻煩。他確定沒有人之後,打開大門。沒必要關掉屋內的燈。大概沒幾個人會在烏漆抹黑中自殺吧。
但是他轉念一想,還是決定作罷。說不定康子今晚戴著這個去看戲。如果戴的地方不一樣,說不定和她一起去的女員工會把事情鬧大。
「原來如此。」
「我知道了。」拓也說:「所以我想和妳好好談談。」
「沒為甚麼。只是想從從容容地準備生孩子,雖然對你過意不去就是了。」
康子瞪了他一眼就起身去廚房,拓也看見她在準備茶壺和茶杯,對著她的背影說:「妳幹嘛辭掉工作?」
「酒和日式糕點,還真是奇怪的組合耶。可疑唷,你居然會買這種東西給我。」康子露出打探的眼神。
「我真是搞不懂妳。如果我順利得到仁科和*圖*書家的財產,妳大概會想跟我要一大筆贍養費,但是這麼一來,妳就一輩子沒辦法有個好歸宿,這樣好嗎?」
於是拓也也沒有喝酒,直接將酒杯放在茶几上。「我再問妳一次,妳有沒有意思拿掉孩子?」

「為了甚麼乾杯?」康子冷淡地說:「你有話快說吧。」
他確認康子死了,便剝下指尖的接著劑,然後做的第一件事是清洗茶壺、茶杯和酒杯,擦乾淨之後,小心不留下指紋地放回電視櫃。警方大概作夢也沒想到,康子的死會和這些器具有關。
「我不太清楚,他說有重要的事情,希望我去一趟。他還說,是和我肚子裏的孩子有關。所以我就請假去了大阪。」
隔了一會兒,遺憾的是拓也不曉得康子腦中在想甚麼。
拓也將白酒瓶和方盒放在茶几上。「先用白酒乾杯吧,能不能拿酒杯出來?」
「仔細一想,只有我單方面地相信妳,未免說不過去吧。」
接下來的作業必須戴手套。拓也收拾帶來的行李,將裝了一些水的玻璃杯放在康子前面。
「孩子的父親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唷。橋本和仁科……」拓也說完,觀察她的反應。
當拓也掌心冒汗時,康子家的窗戶亮起了燈光。或許是因為深色窗簾拉上的緣故,光線顯得朦朧。拓也插|進電話卡,一面讓心情平靜下來,一面按下數字按鈕。撥號聲響了三聲,然後聽見康子的聲音。
計程車一在公寓前停車,後座左側的車門就打開了。車內燈點亮,可以看見客人在付錢,但是看不見臉部。客人下車,迅速撐開傘。肯定是康子沒錯,她身穿灰黑色外套,一手提著紙袋。她好像沒有發現拓也,走向公寓。
又是幾秒鐘的沉寂,她終於說:「好吧。我門沒鎖,你自己進來。」
於是康子先是露出放鬆的表情,然後像是在猶豫甚麼,視線不停游移。但她的視線最後停在拓也臉上。她說:「那一天啊,仁科先生要我去大阪。」
這是事實!拓也忍住想說出來的衝動,說:「但是仁科直樹遇害那一天,妳向公司請假對吧?難道妳要說,那是單純的巧合嗎?」
於是她搖搖頭,說:「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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