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謀殺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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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想打開玄關大門時,感覺有人從旁靠近。轉頭一看,宗方拿著網球拍走了過來。仁科家東邊有一座簡易球場。
「我知道啊,應該是AB型。」
「但是這麼一來,進妳房間的人還真辛苦。不但得減少一個話題,還必須不去看那幅畫。」拓也跟在她身後,走馬看花地注視著牆上的畫說。他對畫不感興趣,心想:看這種東西有甚麼好開心的呢?
「你發呆在看甚麼?」突然間,星子叫他。他心頭一怔。她看進拓也剛才在看的展示櫃中,說:「Chaumet 的胸針啊。這怎麼了嗎?」
宗方一臉像在懷念這份辛苦的表情,說不定他想起了自己當時處理事情的效率,而感到滿意。
「下次接吻之後問這種事,我可不饒你唷。」星子話一說完,用力踩下油門疾馳而去。
他心想,這也難怪。因為孩子說不定是敏樹的。這麼一來,她就能夠拿到不愁吃穿的贍養費。順利的話,還有可能混進仁科家。拓也想起了刑警前幾天說的話。
「心是多餘的。」拓也話說完時,走廊上傳來星子的聲音。宗方的表情頓時轉為柔和。
「當人看見的時候,會說:噢,這是某某某的畫作吧,真美啊——最好是讓人沒辦法說這種話的畫。讓大家想避免以畫作為話題的畫是最理想的。」星子環顧畫廊中解說道。
「不,沒甚麼。這品牌叫 Chaumet 嗎?」
他真心感到佩服,這個女人確實是仁科敏樹的女兒。
拓也技巧性地強調,自己並沒有反抗仁科敏樹,而且不是信口胡謅。
「過來人經驗分享嗎?」
宗方彷彿在嘲笑拓也的極力主張,用鼻子冷哼一聲,然後重複拓也的一句話:「技術人員的尊嚴?好空泛的一句話啊。」
「是啊。拿破崙的最愛,法國歷史最悠久的老店。我不太喜歡就是了。」說完,她輕輕敲了敲展示櫃。「對了,今年我爸爸去法國時,說他去了 Chaumet,買給我一串不怎麼有品味的項鏈。」
猶豫半天之後,星子買了一幅拓也家窗框大小的巨幅畫作。那的確是一幅令人看得一頭霧水的畫,整幅畫分成淡咖啡色、灰白色、橘紅色、黃綠色的部份,各個色塊中擠滿了說不上是生物或非生物的物質。每個色塊的特徵多少略有不同,但至少拓也不清楚其中有何含意,也不曉得在畫甚麼。如果有人說這幅畫是在畫細胞質內的粒線體大移動,他可能也會同意。
「嗯,晚安。」
於是宗方先是別過m.hetubook.com.com臉去,然後目光轉向露台外的植物。
「妳對他依然毫不留情耶。」拓也面露苦笑,那一瞬間他忽然心想:意外事故的證人到直樹的辦公室找他商量之後,直樹為甚麼馬上向敏樹報告呢?如果像星子所說,直樹凡事都要違抗仁科家,當時使用別種手段才是直樹的行事風格,不是嗎?
拓也感到匪夷所思,他不明白直樹的行為有甚麼意義。不,先前聽到的內容當中,還有令他尚未釋懷的部份。那究竟是甚麼呢?拓也就這樣思考了兩小時。
到了公寓,這次換拓也道謝了。然後他向星子道晚安。
拓也回過神來,發現眼前的星子瞪著他。「不,沒甚麼……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吧。」
喔?拓也停下目光。因為展示櫃裏有一個他曾看過的胸針,金色的花瓣、中間鑲著鑽石,這和在康子家中看見的一模一樣。拓也一看價格,八十七萬圓——這種價位的商品在這家店中不算貴,但也並非一般粉領族隨便買得起。
「我正要換衣服,請你在樓下喝茶等我。」
「康子,我終於知道妳為甚麼不墮胎了。」
「鐵塊就是鐵塊,那個叫甚麼?你在研究發表會上展示的……」
「不曉得。」她明確地回答。
「是啊,兼討岳父大人的歡心。」說完,宗方以銳利的眼神看了拓也一眼,「你也別忘了這件事。你現在確實是專任董事眼中的紅人,但你如果辜負他的期待,可是會落得悽慘的下場。」
於是宗方拿起茶杯,品香後喝了一口茶,然後低聲地說:「關於直美的事,聽說你在四處打聽無聊的事。」
這是她第一次像這樣介紹拓也。星子一面動刀叉,一面說起在美國留學時吃過的一些難吃的菜。或許是相當不甘心,話題無窮無盡。她一直滔滔不絕地說到上甜點為止。拓也小心翼翼地絕對不打斷她的話。因為他知道一旦那麼做的話,星子的心情會立刻變差。
拓也心想:假如室長知道的話,事情就說不通了。
「室長的辦公室?」
「關係真是錯綜複雜啊!」拓也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低喃道,這次他沒有感到笑意。
星子開車送拓也回公寓。她在吃飯時喝了紅酒,所以是酒醉駕車,但是她好像絲毫不以為意。
拓也想到,先前之所以無法釋懷,就是因為這件事令他耿耿於懷。
星子按例擅自挑選耳環。對拓也而言,反而感謝都來不及。
這一天,星子首先帶拓也到銀座的一家畫廊和_圖_書,說是為了找一幅用來裝飾房間的畫作。星子好像打算徹底重新裝潢直樹之前的房間,她說壁紙已經重貼了。

「令人費解?未免講得太好聽了吧。」星子尖聲說道:「那個人只是在違抗仁科家罷了。除此之外,他就是個空殼子。」
「好啊!」
「不,幸好沙織沒星子那麼蠻橫不講理,所以我同情你。一起喝杯茶怎麼樣?」
那起意外事故並不是作業員的疏失——據說當時有證人在場,這件事也很難令人置信,但更令拓也耿耿於懷的是,直樹知道意外事故的真相。既然如此,他為甚麼想重新調查呢?
他為甚麼要去直樹的辦公室?
十二月的第一個星期六,拓也中午過後造訪仁科家,因為星子要他陪她去購物。平常的見面形式總是拓也前往她指定的地點,然後她開著保時捷出現,但今天她卻吩咐他到家裏來接她。
「布魯特斯。」
「因為意外事故發生後,出現了非常棘手的證人,和死亡的作業員日夜交班巡視機器人的男人。那個男人說,自己作業時也曾經差點發生相同的事。當直美發生一點小問題,他想停止她作業時,直美似乎突然動了起來。他說,自己倖免於難,但是差一點就小命不保了。這件事發生於實際意外事故的十二個小時前。」
「我製作的機器人是完美無瑕的。」
「最好是令人看得一頭霧水的畫。」拓也問星子喜歡哪種畫,她如此答道。
「唉,因為這種緣故,」他稍微壓低音調,「別亂調查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哪怕是基於身為技術人員的尊嚴,最好也別輕舉妄動。」
「那件事啊?」拓也的聲音有些沙啞。他除了安全課之外,還去了工程設計課、保全課一趟。
「這是賭博。她確實下了大賭注。」但是,拓也馬上轉念一想。這果真是賭博嗎?敏樹和康子分別是AB型和O型。這麼一來,如果生下A型或B型的孩子,康子也能主張那是敏樹的孩子,不是嗎?而O型就推給拓也就行了。結果孩子的血型是B型。拓也又笑了出來。他心想:搞甚麼鬼啊!?橋本和直樹是A型,康子從一開始就將他們排除在外了。
「好。」拓也應道。
拓也下車,回頭說:「噢,等一下。妳知道專任董事的血型嗎?」
「因為運氣好,」宗方一臉嚴肅地說:「假如那個男人向安全課報告,就算是專任董事大概也無能為力。但幸好他去的是開發企劃室長的辦公室。」
「這是今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獎賞。」她離開拓也的唇,嫣然一笑。從裝模作樣中,感覺得到些許羞赧。他心想,這是她至今最美的表情。
「值得信賴的騎士出現啦!」宗方用食指扶正金框眼鏡,「任由千金小姐耍任性是很好,但也要適時阻止她。你的追求方式無懈可擊,但是收網方式有待加強。要駕馭悍馬,就需要鞭子和紅蘿蔔。」
宗方再度面向他,然後蹺起二郎腿。「那起意外事故啊,並不是作業員的疏失。詳情現在也不清楚,但肇事原因好像是出在直美身上。」
「不會吧?」

他們白死了——這麼一想,拓也又覺得可笑。
拓也無言以對,只好沉默。不曉得宗方對他的反應做何解釋,緩緩地點頭說:「你只要將你那份尊嚴活用在下一項研究上就好了。我已經受夠了那種意外事故。」
「我不懂。」拓也說:「為甚麼不能調查那起意外事故呢?當然,我相信那起意外事故單純只是作業員的疏失。但是正因為這樣,我對那種處理方法有意見。看過各方面的報告書,不難明白公司採取息事寧人的態度。因為我有身為機器人技術人員的尊嚴,所以沒辦法忍受這種半吊子的做假方式。」

「真的啊。怎麼了?倒是我們走吧。這家店已經沒救了。沒有半件好貨。」
「沙織小姐在哪裏?」拓也問道。
「AB型……」
拓也和看畫時一樣,目光在展示櫃中游走。這裏之所以比看畫稍微令他感興趣,是因為價格吸引了他,這種小石頭要一千萬?簡直荒謬。
「血型?」她皺起眉頭,「為甚麼要問這種事?」
「為甚麼懷疑直美呢?」拓也問道。
「專任董事買項鏈給妳?」拓也嗓門變大了,「真的嗎?」
「沒辦法,」他低喃道,「看來還是先告訴你比較好。」
「你放假都待在這裏?」
「當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等到證據出現就為時已晚了,所以專任董事才會趕緊動用各種關係將事情壓了下來。當時,我也四處奔走,忙得不可開交。」宗方面露冷笑。
兩人進屋,在面向露台的客廳裏對坐。坐下來一看,宗方徹底融入了這個家。他雖然不是入贅婿,但好像長年住在這裏。他指示女傭泡紅茶,似乎連有哪些種類的茶葉都瞭若指掌。
拓也一在安裝於大門旁的對講機報上姓名,她便要他進屋。他看著兩旁的針葉樹,朝玄關走去。當他接近宅邸時,星子從二樓的窗戶探出頭來。
宗方hetubook.com.com露出在觀察拓也反應的眼神。拓也心想,現在在場的人不是宗方,而是仁科敏樹透過他的眼睛在看著自己。
繼畫廊之後,星子又前往服飾店,猶豫了兩小時左右,終於買了一件皮草大衣。令拓也感到意外的是,在這兩小時內,她一次也沒找他討論。連「這適合我嗎」這句話也沒說。所以拓也幾乎默默無言地坐在服飾店角落的沙發上。這段期間,他心裏在想的不是星子的事,而是先前宗方說的內容。
「對,那也一樣,它又沒有心。」
「不曉得……總之調查好像遇上了瓶頸。」
她對主廚回以微笑,答道:「偶爾交個男朋友,有甚麼關係嘛。」
兩人離開服飾店,到附近的法國餐廳用餐。這裏似乎也是星子常來的店,吃到一半時主廚過來打招呼。一個看起來就像主廚的胖男人。他恭維星子幾句之後,也向拓也打招呼,以意有所指的眼神看著星子。「這位是小姐的?」
拓也回到家關上大門。那一瞬間,他笑了出來。實際上,一股無法壓抑的笑意從肚子裏湧上心頭。他心想:搞甚麼鬼啊!?康子竟然也和仁科敏樹有一腿。原來孩子的父親是那個老頭子——
「這到底在畫甚麼呢?」拓也忍不住問星子。
「在開發企劃室最近的工作當中,那個機器人工廠也是最受關注的。所以直樹室長也經常去巡視,似乎和作業員都認識了。因為事關重大,那個男人也不曉得該對誰說才好,於是跑去找最熟悉的人商量。」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直樹恨敏樹入骨。透過一個女人,和那個男人產生關係,終究是令他無法忍受的狀況吧?
「甚麼事那麼費工夫呢?」
「晚安。啊,等一下。」星子叫住想打開車門的拓也,右手環過他的脖子,毫不猶豫地覆上他的唇。她的雙唇觸感柔軟,但是缺乏性魅力。
「很多吧,室長的行動好像也有很多令人費解的部份。」這不是警方的見解,而是自己的感想,拓也不禁脫口而出。
「對了,那起命案進行得怎麼樣了?」用完餐後,她問拓也。「警方好像完全找不到犯人。」
「不用你說我也會走。接著去『華屋』,我要找耳環。」星子站起身來,快步走向門口。
「華屋」是一家面向銀座大道的知名珠寶店,雖然店內也賣衣服或皮包等,但主要商品還是從各國名店進口的名牌珠寶。星子一進店內,馬上走進內側和一名看似店長的男人交談。與其說是奢侈,看在拓也眼中,只是覺得愚蠢,花好幾百萬在和圖書這種無聊的玩意兒上,有何樂趣可言?
但是——
「為甚麼會傳進宗方先生耳中?」
「那室長知道意外事故的真相嗎?」
直樹不曉得敏樹和康子之間的事嗎?就像拓也從那個胸針察覺到的一般,他會不會也知道呢?如果他知道的話,事情就會有所不同。直樹是否害怕仁科家的接班人出世呢?因為他的野心是掠奪仁科家的財產,毀滅仁科家。
「這就是我的目的。用這方式讓對方產生壓迫感。這麼一來不管甚麼事,我都能握有主導權。」
「那,晚安。」拓也說道。
看著稍微鼓脹鼻孔的她,拓也佩服地說:「原來如此。」
「是專任董事告訴我的。他要我提醒你。我先警告你,你最好別多管閒事。我只警告你一次,不會有第二次。」
「告訴我甚麼?」拓也問。
「有點好奇……妳知道嗎?」
「為甚麼呢?你也是技術人員吧?」
拓也等女傭的身影消失,再度開口說:「你是不是對我有甚麼不滿呢?」
「我不記得自己辜負過他的期待。」拓也話說完時,女傭端來了紅茶。從皇家哥本哈根的茶杯冒出蒸氣,香氣四溢。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拓也搖搖頭,「但是,他的證詞為甚麼沒有公開呢?」
但是宗方乾脆地肯定道:「知道,於是直樹室長找專任董事商量,當時的狀況非常緊急。因為對專任董事而言,那個機器人工廠發生那種意外事故,對他極為不利。因為機器人事業部一直以來,都是專任董事帶頭推動,那個全自動工廠也象徵著他的功績。為了今後坐上社長的寶座,手攬獨裁政權,不能在這種節骨眼留下無謂的污點。」
「費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宗方說:「首先是封住證人的口。那個男人因為自己察覺機器人不夠完善卻疏於報告,所以格外順從地遵照了我們的指示行動。為求保險起見,我將他調到了別的部門。然後動用各種關係將事情壓了下來。如果意外事故是因為作業員的疏忽,警方也不會追根究柢地調查。我說過好幾次了,我不想再做一次這種辛苦的工作。」
康子的父親一直支付贍養費給外遇對象,弄得妻離子散。康子會不會是想透過讓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場,消除這份怨念呢?
「今天謝謝你陪我。玩得很開心。」星子邊切方向盤邊說。拓也有些驚訝地看著她的側臉。她第一次像這樣向自己道謝。
「你幹嘛突然安靜下來。」
「大概在那一帶吧。『三點的點心時間』她應該會回來。」
「於是湮滅了事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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