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走吧。」在菊池的催促下,雄一站起來。
「那種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有時候不管多不願意承認,還是得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不是嗎?」菊池極為熱切地說完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沿著牆走了一段路。
桐原停下腳步,但是,他似乎沒有和菊池慢慢談的意思。
「我想,搞不好可以拿來當參考,」菊池說,「就是四年前的案子。」
「傳甚麼?」
「不是,那不是我媽。」
「咦!」發出驚呼聲的是雄一。桐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度把銳利的目光轉向菊池。
「警察想,被害人的錢不見了,照理是兇手拿的。但是,也有被第三者拿走的可能。」
他姓桐原,叫甚麼名字就不記得了。
正當他把脖子伸得更長的時候,小提琴的聲音戛然而止。不僅如此,還看到她往窗邊靠近。
「你很煩欸。」他稍稍扭過頭來說。「跟你又沒有關係。」
午休時雄一吃完便當,才剛把空便當盒收進書包,菊池就來到他身邊。菊池手上拿著一個大信封袋。
那就是藤村都子啊。
他觀察四周,確認沒有人在看之後,毫不猶豫地爬上鐵網。灰色的校舍就在眼前,雄一的前方就是一樓的窗戶。窗戶雖然關著,窗簾卻是打開的,裏面的情形一覽無遺。
「我不曉得這個人。」雄一再度搖頭。
雄一不耐煩地問,菊池看看四周之後才說:「秋吉,你知道真澄公園嗎?在布施車站附近。」
大江國中三年八班的教室內,分成前後兩個集團。多少還有點心想上課的人坐在教室的前半部。完全不想上課的人,利用教室後半部的空間為所欲為。有人玩撲克牌和花紙牌,有人大聲聊天,有人睡午覺,不一而足。
她看起來比唐澤雪穗嬌小。是短髮吧?他想看清楚她的長相,但教室光線很暗,玻璃窗的反射也阻礙了視線。
牟田俊之進來的時候,國文課已經上了將近一半了。他用力打開門,絲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大剌剌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他的位子是靠窗最後一個。國文老師似乎想說甚麼,目光追隨著他,但看到他在椅子上坐下,還是繼續上課。
拍攝他們中意女生的照片,是雄一向牟田提議的,因為雄一聽說他們想要那些女生的照片。雄一有他的原因,因為零用錢不足以讓他繼續攝影這個興趣。
牟田是從上學期中開始注意清華女子學園國中部的女生,那所學校的女學生以家境好、氣https://m.hetubook.com.com質佳聞名。看來他們那些不良份子正流行追清華的女生,只不過實際上到底有沒有人如願以償,就不得而知了。
「錢等照片全部拿到再給你,這樣你沒話說了吧?」
「怎麼會……」
「這是甚麼照片?」老師懷疑地問菊池。
「藤村?」雄一搖搖頭。「不知道。」
「真的。」菊池點頭說。
「不過,也太少了吧,只有三張啊?」
桐原又看了一次照片,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反正,照片上的人不是我媽。你少胡說八道了。」說完把照片還給菊池,轉身就要離開。
「抓到兇手了嗎?」
「你現在跟我一起到屋頂好不好?」
「真的。」雄一回答。
「有這張照片,會有甚麼不同嗎?」
「小提琴。」
「害蟲!」應該是藤村都子的女生大喊。有如被她的叫聲壓倒一般,雄一的手鬆開了。總算是雙腳先著地,雖然一屁股跌在地上,但並沒有受傷。
「因為錢不見了,所以他們說應該是搶匪幹的。那時候鬧得多大啊!每天每天,到處都有警察走來走去。」
「當然有!這是桐原他媽媽和店員搞外遇的證明啊!也就是說,他們有殺他爸的動機。我就是這樣想,才拿照片給桐原看的。」
「可是我不認得她呀。」
「哦。」雄一開始感興趣。「好啊,我陪你去。」
「原來是這樣啊。」
教授國文的女老師目光只在課本與黑板之間來回。機械式地上課的同時,似乎一心祈禱這地獄般的四十五分鐘早點過去。她從不叫學生朗讀課本,也不指名學生回答問題。
緊接著,午休結束的鐘聲響了。
「你!你那是甚麼?你拿著甚麼?」老師盯上菊池的信封。「拿給我看!」
「屋頂?幹嘛?」
雄一正想走,牟田卻說:「喂,慢著。」叫住了他。
他的口氣擺明了有話說就用拳頭來跟你說。雄一當然沒話說。只說句「好啊」,便準備離開。
「這種事,你去看不就知道了。」說著,牟田一副交代完畢的樣子,把臉轉回同伴那邊。
「四年前,桐原的爸爸就是在那棟大樓裏被殺的。」
「以前在路上拍的照片,我向秋吉借的。」
「昨天我去清華拍的。」
他停下腳步,因為耳朵已經捕捉到他要找的聲音了。他要找的,便是小提琴的聲音。
「這就很難講了。只知https://m.hetubook.com.com道是一樣的打火機,又不能確定就是桐原他爸的。所以,問題就來了。」菊池朝樓梯間瞄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過了不久,開始有人在傳。」
「警察查到一個男的可能是兇手,可是結果甚麼都沒查出來。因為那個男的死了。」
老師們曾經訓斥這些妨礙上課的學生,但隨著時間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他們便甚麼都不再說了。當然,原因在於老師身受其害。某位英文老師沒收了學生上課時看的漫畫,打學生的頭訓誡,結果幾天後遭人襲擊,斷了兩根肋骨。這肯定是報復,但受到訓斥的學生有不在場證明。還有一位年輕的數學女老師,看到一整排黑板粉筆槽裏擺的東西,忍不住驚聲尖叫。粉筆槽裏擺的是內含精|液的保險套。在那之前不久,她說過一些批評不良學生的話。身懷六甲的她,差點因為過度驚嚇流產。發生這件事後,她立刻辦理留職停薪。大家都認為,在這屆國三生畢業之前,她應該不會回來任教。
桐原以提高警戒的模樣靠近,接過照片。向黑白照片瞥了一眼,他的眼睛就睜大了。「這是甚麼東西?」
「不不不,」菊池搖搖頭說。「出車禍死的。警察查他的東西,找到一個打火機,跟桐原他爸爸不見的一模一樣。」
「跟課業無關的東西不要帶到學校來。」
「很好,明天全部帶來。」說著,牟田把信封放在身邊,沒有要還雄一的意思。
「第三者……」
「你想說甚麼?」桐原瞪著菊池。
「沒甚麼。」菊池冷冷地回答。
「這個。」說著,雄一把信封遞出去。
「他太太?」
「聽說發現屍體的人報警前先拿走值錢的東西,好像不是甚麼稀奇的事。」菊池嘴角露出冷笑,說:「不止這樣,警察還想得更多。自己殺了人,再叫兒子去發現屍體,這也有可能。」
牟田一開始要他拍的是唐澤雪穗的照片。雄一感覺牟田真的很喜歡雪穗,證據是,即使照片拍得有點瑕疵,他也照單全收。
「我弟跟我講,我也跑去看。結果真的有屍體,我們才去跟我媽講,叫我媽報警。」
屋頂上沒有半個人。不久前,這裏還是不良學生群聚的地點,但校方發現這裏有大量菸蒂,此後訓導老師經常來巡視,所以再也沒有人來了。
「我有東西要給你看。」菊池說。
「她也是清華三年級的,跟唐澤不同班。」
老師看看照片,又看看雄一,一會和-圖-書
兒之後,才把照片放回信封。
太好了!雄一在心中歡呼,這裏就是音樂教室。
等他逃離險境、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他才意會到那個女生喊的是「害蟲」。
秋吉雄一坐在可說是教室正中央的位置。換句話說,在那個位置,當他想上課時就能上課,也能夠輕易加入妨礙的一方。他很喜歡這個可以視心情轉換立場,有如牆頭草般的位置。
「我只先帶你可能會喜歡的來。」
「說是這樣說,可是站在桐原的立場,他怎麼會去懷疑自己的媽媽呢?」雄一說。
雄一面前的玻璃窗被打開了,一個一臉好強的女生直直地瞪著他。因為事出突然,他甚至來不及從鐵網上爬下來。
「甚麼意思?」
「算了,我會想辦法證明這張照片裏拍的就是桐原他媽。這樣,他就不能再裝了。要是把這張照片拿去給警察看,他們一定會重新調查。我認識調查這件案子的刑警,我要把照片拿去給那個大叔看。」
牟田皺著眉頭,從斜下方以蔑視的眼神瞪著雄一。他這麼做,讓右眼下的傷痕顯得更凶悍。
聽到雄一這麼問,菊池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然後點點頭。「對喔,秋吉跟他不是同一所小學,所以不知道那件案子。」
雄一改變身體的角度,把頭探出去。鋼琴的另一頭站著一個人,身穿水手服,拉著小提琴。
「甚麼線索?」雄一問。「四年前有甚麼案子?」
「她放學後都會在音樂教室拉小提琴,看了就知道。」
桐原走到雄一和菊池面前站定之後,一一凝視他們的臉。他的眼神透露出之前從未顯現的銳利光芒,讓雄一陡然一驚。
菊池經常借閱圖書館的書,隨口便能說出動機之類的字眼,多半是受惠於此吧。
「你看不出來嗎?這張照片上的人是你媽吧?」
「知道了,對不起。」雄一道歉。
就在這時候,他們聽到開門的聲音。一個中年男老師從樓梯間走出來,老師眼鏡之後的雙眼顯得怒氣沖沖。「你們在這裏做甚麼?」
牟田對面的男生看到雄一,隨著他的目光,牟田也回頭了。剃掉的眉根青青的,坑坑疤疤的臉上兩處凹陷的深處,是一雙小而銳利的眼睛。
菊池哼了一聲。「這不是重點。」
「找我幹嘛?」桐原以不悅的語氣問,看樣子是菊池找他來的。
「很扯吧,可是,這都是真的。就因為我們家窮,他們從一開始就用懷疑的眼光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我們。還有,因為我媽去過桐原他們店裏,警察就不放過我們。」
他似乎懷疑那是色情照片,菊池不耐煩地把信封交給老師。老師看了照片,眉間的力道霎時鬆開了。看在雄一眼裏,那反應有幾分是脫了力,也有幾分是出乎意料。
裏面有人大聲喊叫。糟了!快逃!雄一拔腿就跑。
「我不太清楚,那棟大樓怎樣了?」
「甚麼東西?」牟田問,聲音很低沉,氣息裏夾雜著香菸的味道。
「真澄公園?啊啊……」雄一點點頭。「以前去過一次。」
過了幾分鐘,樓梯間的門開了,出現的是雄一的同班男同學。雄一知道他姓甚麼,但幾乎沒有和他說過話。
「不錯吧?費了我好大一番心血呢。」雄一說。看到顧客滿意的樣子,內心鬆了一口氣。
「就桐原他媽媽啊!有人說,他媽跟店員有一腿,嫌他爸礙事。」
「因為屍體是我們發現的,所以被警察問了好幾次話。可是,警察問的,不單單是發現屍體那時候的事。」
「你弟?真的嗎?」
「死了?被殺的?」
「小提琴?」
「那個公園旁邊有棟大樓,你記不記得?說是大樓,不過蓋到一半就停工了。」
國文課一結束,雄一便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大信封,走近牟田。牟田兩手插在口袋,盤腿坐在桌上。他背對著雄一,所以雄一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從他同伴的笑臉推測,他的心情應該不錯。他們正在聊最近流行的電玩,他聽到「打磚塊」這個詞。他們今天大概又打算溜出學校,直奔電動遊樂場吧。
「本來想說可以拿來當線索的。」桐原的身影消失後,菊池說道。
「我是好心才跟你說的。」
牟田本來以一副想伸出舌頭舔嘴唇的表情看著信封裏的東西,一看到雄一,一邊臉頰擠出一個讓人發毛的笑容。「拍得不錯嘛。」
「就這個啊。」菊池打開信封口,裏面放著昨天雄一借他的照片。
「就是這個。」菊池從信封裏拿出照片。
其實不止雄一,他似乎和同學不相往來。無論做甚麼,他都不起眼,上課時也極少發言,午休和下課時間總是一個人看書。陰沉的傢伙——這是雄一對他的印象。
「哦,找到打火機,那一定是他幹的嘛。」
「咦……」
「還有幾張?」
牟田把兩腳蹺在桌子上,從書包裏拿出雜誌,俗稱的色情雜誌。「喂!牟田,你可別在這裏打砲哦。」其中一個同伴說。牟田那張猙獰醜陋的臉上露出了陰森的笑容。和-圖-書
男老師看看他們四周的地面,大概是在查看有沒有菸蒂,所幸沒有找到。老師沒說話,把信封還給菊池。
菊池回了這句話,但桐原又瞪了他們兩人一眼,便直接走向樓梯間。
雄一看著菊池的側臉。四年前甚麼案子?
「怎麼不是,你看清楚,明明就是你媽嘛,跟她走在一起的是你家以前的店員啊。」菊池有點光火了。
「你去幫我拍她的照片,我出同樣的價錢跟你買。」
「到底是甚麼案子啦!」
菊地說,桐原家是開當舖的。他說的店員,指的就是以前在當舖工作的男子。
「這是在布施車站附近吧?離你家也很近啊。」菊池在桐原背後很快地說。「而且,這張照片是四年前拍的,看電線杆上貼的海報就知道了,這是《無語問蒼天》。」
「秋吉,你知道藤村都子嗎?」
正因如此,當他提出藤村都子這個名字的時候,雄一有點意外。也許是因為唐澤雪穗實在太高不可攀了,所以轉移目標了吧,雄一這麼想。無論牟田喜歡的是誰,都與雄一無關。
老師轉向雄一。「真的嗎?」
「可是,嫌疑都洗清了吧?」
「有東西要給我看?」
「一張三百圓,所以三張是九百圓。」雄一指著信封說。
牟田似乎明白信封裏是甚麼,戒備的神色從臉上消失了。他一把搶走雄一手上的信封,看了看裏面。
菊池一邊收照片,一邊抬眼看他。「發現屍體的,是我弟。」
雄一知道這時候再多嘴會讓牟田抓狂,默默地離開了。
「你幹嘛對這件案子這麼認真?」雄一問,他覺得很納悶。
「說兇手搞不好是他太太。」
信封裏裝的是唐澤雪穗的照片,今天早上天還沒亮,雄一就起床沖洗的自信之作。雖然是黑白照,但拍出來的成品能夠看出肌膚和頭髮的顏色。
這天放學後,雄一又來到清華女子學園。但是,他今天的目標不是唐澤雪穗。
「音樂教室裏面看得到嗎?」
「還不錯的有五、六張。」
「這傳了蠻久的。可是,因為沒甚麼根據,後來就不了了之,我也忘了。不過,這張照片,」菊池拿剛才的照片給他看。「你看這張照片,後面是賓館欸!這兩個人一定是從賓館出來的。」
但是,對雄一而言,雖然是朋友的敘述,卻像聽電視劇劇情一般,一點真實感都沒有。「跟店員有一腿」這種話,聽了也沒感覺。「後來怎樣?」雄一要他繼續說下去。
聽了這些話,雄一不知道該說些甚麼才好,只是緊握著雙手,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