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生野區,是東成區。妳看,上面寫著深江橋。」正晴讓她看地圖。
「哦,好厲害喔,原來老師會做這麼厲害的東西呀!」
美濃部提議,每個人把自己曾經展示、提及「Submarine」的名單列出來。原因是「會想到剽竊『Submarine』的人,一定對『Submarine』有所瞭解」。
服用過量的感冒藥空藥袋,杯裝清酒,窗戶不合常理地緊閉,這些都解釋為自殺才合理。而與這個結論相悖的,只有澆熄瓦斯的鍋子。
他幾乎沒有和別人提過「Submarine」,對他而言,製作遊戲也是研究的一環,這種專業的話題,外行人多半感到枯燥乏味。而且遊戲本身的趣味性也遠遠不及「太空侵略者」。
「我不是說過了嗎。」
「運氣真是不好啊。」
「如果有個人電腦就好了。可是,我朋友也都沒有,因為那很貴。」
正晴在紙上畫出「Submarine」的畫面,向她說明遊戲內容。雪穗聽得出神。
雪穗和程式的關係僅止於此。之後,她和正晴都沒有再提起「Submarine」。
那便是——雪穗最初發現時,她母親已然氣絕,或者尚有一線生機?
「老師在大學裏做甚麼研究呀?」
雪穗的推理很準確。正晴一面注意不露出狼狽的神色,一面說:「哦,這樣啊。」
「哦,那好吧。」
「怎麼這樣……」
雪穗把那張紙遞給正晴。上面寫著電話號碼和簡圖,還標示著田川不動產。原來正晴把生野店店主寫給內藤的便條紙直接塞進口袋裏。
他也想實現她這個願望。問題是他自己沒有電腦,研究室裏雖然有,但總不能帶她去。說明了這一點,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可以啊,把卡帶裏存的程式輸進去就行了。」
只是,這個想像撇不開一個可怕的疑問。
當時,雪穗有唐澤禮子這位可以依靠的人物。或許,雪穗早已在與唐澤禮子的往來中,感覺出萬一親生母親發生意外,這位高雅的婦人可能會收養她。這麼一來,當雪穗發現西本文代處於瀕死狀態,她會採取甚麼行動呢?
「這是大吉嶺哦。」
「咦?妳要看卡帶?當然可以呀,可是看了也沒有用,因為那就是普通的卡帶,跟妳的一模一樣。」
這段經過,他並沒有告訴美濃部他們,因為沒有說的必要。他確定雪穗偷走程式的可能性微和*圖*書
乎其微。應該說,打從一開始,他完全沒有列入考慮。
雪穗嫣然一笑。「老師,你真不會演戲。」
「沒事,沒有怎麼樣。」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從卡帶聯想到全然無關的事——「Submarine」。
「啊啊,是啊。」正晴認為她說的一點都沒錯,便離開房間,把卡帶收進放在一樓的包包。
「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妳又不是明知道狀況,故意不回家。」
「那天天氣有點涼,我穿著媽媽為我織的開襟毛衣上學。那件毛衣,我現在還留著。」
正晴稍稍起身,好看清楚卡帶的標示。上面有荒井由實、OFF COURSE等名字。
「耶,真的是普通的卡帶呢。」她把記錄了程式的卡帶拿在手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就是普通的錄音帶啊。」
「好像在做夢,當然,是惡夢。」雪穗不自然地笑了,然後又回到原本悲傷的表情。「那天,學校放學後,我跟朋友一起玩,比較晚回家。如果我沒有去玩的話,也許可以早一個小時回家。」
「這樣啊,真可惜。」
「沒有,我只是陪朋友去而已。」
「哦。」正晴迴避她的視線,伸手拿茶杯。
「不能怪妳啊,」他說。「妳再說這種話,天國的媽媽也會傷心的。」
假設她是犯人的確是一個有趣的幻想題材——想著想著,正晴不覺露出笑容。
「可是,整個架構老師不是都懂嗎?」
「五月二十二日,」她說。「那是我母親去世的日子,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卡帶?甚麼卡帶?」
「只要有個人電腦就可以玩了?」
雪穗大概以為電腦用品或多或少和普通卡帶有所不同吧。明知她會失望,下次上課時,正晴還是把卡帶從家裏帶過去了。
「喏,老師,可不可以讓我看看那卷卡帶?」
「真的?好高興哦。」她在胸前輕輕拍手。
然而,警察說,那個鍋子雖然澆熄了爐火,四周卻不怎麼髒。
完了!他在心中暗自著急。
「沒有啊,沒甚麼。」正晴揮揮手。「好香啊。」
坦白說,他很想探索房間的每個角落。想打開小小的抽屜,也想翻開書架上的筆記本和圖書。不,即使只知道雪穗用的化妝品品牌,一定也會得到相當的滿足。但是,如果他到處亂翻,碰了房間裏的東西,被她發現的話……,一想到這裏,他只敢安安分分地坐著,他不想被她瞧不起。
「以前我住的公寓,就是生野區的田川不動產管理的。我以前在生野區的大江住過。」
她的視線望向五斗櫃,那裏面多半收納了充滿心酸回憶的物品吧。
當然,只要雪穗有那個意圖,那天是可以從運動背包裏偷偷取走卡帶。她只須假裝上洗手間,溜到一樓就行了。
不過,有一次他把「Submarine」的事告訴一個完全無關的人,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雪穗。
「我也好想玩玩看哦。」她說。
「是沒錯啦。」
現在,看著她的眼淚,正晴深深感覺到自己的居心是多麼卑鄙。這女孩怎麼可能那麼做呢?
「我知道,上次我遲到的時候,老師和媽媽聊了很久,不是嗎?老師是那時候聽說的吧?」
「怎麼了?」
「空間座標方面妳大概都懂了。只要會解這個問題,其他的都可以當作這一題的應用題。」
「正因為這樣,我巴不得找到罪魁禍首,找到以後,絕對要他好看。」美濃部惡狠狠地說。
「沒錯。」美濃部冷冷地說。「這個領域遲早也需要著作權的保障。其實,我把事情告訴了懂法律的朋友。我問他說,如果能證明他們偷了我們的程式,可以請求甚麼賠償,結果他的回答是『No』,換句話說,根本很難,因為沒有前例可循。」
「是呀。這個,那時候也串了家裏的鑰匙。可是偏偏就在那一天,我放在家裏忘了帶。」說著,她把鑰匙歸回原位。
距離正晴規定的時間還有好久,她便抬起頭說「寫完了」。正晴仔細檢查她寫在筆記上的公式。每個數字和符號都寫得很清楚,答案也正確。
「老師,你怎麼會去那裏呢?去找房子?」
那麼,她為甚麼要將自殺佈置成意外呢?應該是為了世人的眼光。考慮到往後的人生,母親自殺身亡,只會造成負面影響。
我這笨蛋!正晴在心裏痛罵自己。事實上,從不動產管理人那裏聽說事件經過後,他腦海裏潛藏著一個非常可怕的想像。
正晴向雪穗解釋卡帶可以作為電腦的外接儲存裝置。不知道為甚麼,她對這件事深感興趣。
「有甚麼關係,借我看看嘛。」
這次換雪穗拿起茶杯。https://m.hetubook.com.com她喝了兩、三口紅茶後,呼的吐了一口長氣。
「有時候,我覺得媽媽等於是我害死的。」她說。
「如果我早一個小時回家的話……」雪穗咬了一下嘴唇繼續說:「這樣的話,媽媽可能就不會死了。一想到這裏……」
「我母親去世的事,老師你知道嗎?我是說我生母。」她的聲音很平靜,聽起來比平常低。
略帶棕色的長髮,遮住了雪穗的側臉。她以左手中指把髮絲塞在耳後,但仍遺漏了幾根。正晴非常喜歡她這個撥頭髮的動作,看著她雪白光滑的臉頰,便會忍不住興起一股想吻她的衝動。打從第一次上課便是如此。
門正好在這時候打開了。
「沒有,我不知道啊。」他拿著茶杯搖頭。
「好舊的鑰匙圈啊。」正晴看了之後說。
這時候,鑰匙圈上的小鈴鐺發出了「叮鈴」的聲響。
「田川不動產,是在生野區的那家田川不動產嗎?」她問,表情有點僵硬。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卡帶也有這種用途。謝謝老師。」雪穗把卡帶還給他。「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吧,忘了帶走就糟了,最好現在馬上收進包包裏。」
「不過,我想那裏應該是生野區的田川不動產的分店或是姊妹店。那家店是一對父子開的,大概是兒子開的店吧。」
「我想沒有用,」美濃部當下便駁回。「你去抗議說他們的程式是從我們這裏剽竊的,他們也不會理你。」
「不是我一個人做的,是研究室的伙伴一起做的。」
「好啊,妳一定有點累了吧。」
正晴屏著呼吸,看著大滴的淚水從她雪白的臉頰上滑落。他恨不得緊緊抱住她,但當然不能這麼做。
大家都把想得到的名字列出來了,人數多達數十人。研究室的人、社團的同學、高中時代的朋友等等,甚麼人都有。
早知如此,就把雜誌帶上來了,他想。今天早上,他在車站零售攤買了一本男性流行雜誌。但雜誌在運動背包裏,他又把運動背包留在一樓的玄關。背包不但髒,而且是他練習冰上曲棍球時用的大包包,他習慣上課時把包包留在下面。
正晴一動也不動,聽著她的聲音轉成哭聲。他想掏手帕,卻不知何時掏才好。
正晴仍坐在書桌旁,環視房間。她去泡茶的時候,他都單獨留在房裏,但這段時間總是讓他坐立難安至極點。
就算找到剽竊者,頂多也只能揍他一、兩拳吧,正晴倍感無www.hetubook•com.com力。腦海裏浮現出同伴的臉,到底是誰這麼粗心,讓別人偷走程式呢?他真想數落那傢伙一頓。
在雪穗的注視下,正晴感覺心頭火熱起來。聽到她說讚美的話,是他無上的喜悅。
同伴們對美濃部的指示點頭表示同意。正晴雖然點頭,心裏卻不禁懷疑:這麼做,真的能找到剽竊者嗎?
「我問他們是怎麼拿到程式的,對方堅持不能透露。接電話的是個女的,我請她叫技術人員來聽,也不得其門而入。他們鐵定知道自己在幹甚麼勾當,我看目錄上其他商品的程式一定也是偷來的。」
「所以還是很厲害呀!」
這正是這個想像最可怕之處。正晴也因思及至此,沒有繼續推理下去。但是,這個想法一直揮之不去也是事實。
「哇!聽起來好有趣哦,你們做的是甚麼樣的遊戲?」
「這當中,應該有人和『無限企劃』有所關聯。」美濃部說著,注視著抄錄了名字的報告用紙,歎了一口氣。
聽了美濃部的話,正晴越來越懊惱。「照學長的說法,豈不是甚麼程式都可以偷來賣嗎?」
「這個掉了。」說著,她把掉落在地板上的紙撿起來,在看到內容的那一剎那,她的一雙杏眼睜得更大了。
「哇!我怎麼這麼笨!」
聽到她這麼問,正晴先說起畢業研究的內容。但影像解析和圖形理論對一個高二女生自然不是甚麼有趣的話題。雪穗臉上雖然沒有明白表示無聊,但聽到一半,顯然失去興趣。為了引起她的注意,他提起遊戲的事。她眼睛隨之一亮。
雪穗站起來,從掛在衣架的制服口袋裏,拿出鑰匙給正晴看。
在他的想像裏,真相應該不是自殺。
但是,她拿了之後又能怎麼樣呢?光偷出來是沒有用的。如果要瞞住他,必須在兩小時內複製卡帶,再把原本的卡帶放回背包才行。當然,只要有設備就辦得到。但是,她家不可能有個人電腦,複製卡帶可不是拷貝OFF COURSE 的錄音帶。
田川說,聽說只要提早三十分鐘發現,便能撿回一命。
這個人除了雪穗,不可能有別人。而她會針對感冒藥和酒的疑點加以解釋,也就說得通了。
「那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我買了新紅茶呢。」
美濃部依然搖頭。「你能證明『Submarine』是原創作品嗎?只要一句你是抄襲『Marine Crash』的,甚麼都不用再說了。」
「老師,甚麼和-圖-書
事那麼好笑?笑得那麼開心。」雪穗端著放有茶杯的托盤,笑著說。
他歎氣的原因正晴能夠理解,即使有所關聯,也不見得是直接的。這數十人當中,不乏再延伸出更多分枝的可能性。果真如此,要實際追蹤調查談何容易。
「每個人去問自己提過『Submarine』的人吧,一定可以找到線索的。」
正晴研判,實際上是自殺,但有人把鍋子裏的味噌湯潑出來,把現場佈置成意外。
「妳一定嚇壞了。」正晴說。他認為應該說些甚麼,但是話才一出口,他就後悔幹嘛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直接去他們公司呢?」正晴提議。
「所以,我現在一定會把家裏的鑰匙帶在身上。看,就像這樣。」
雪穗微笑著從椅子上站起來,離開房間。
原來程式也是一種財產啊——正晴再次這麼想,之前他鮮少意識到這一點。到目前為止,由於這程式對他而言非常重要,存放處置都很小心,卻幾乎從未想過有人會偷。
正晴默默點頭,他也只能點頭。
「是嗎……」她露出遙望遠方的眼神。「我想起一些特別的事。」
「特別的事?」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看著室內。書架前有一台粉紅色的小型錄音機,旁邊堆著幾卷卡帶。
「答對了,非常好,無可挑剔。」他看著雪穗說。
他們今天也在美濃部主導下交換消息,但對於程式由何洩漏依然沒有頭緒。另外,美濃部打電話到販售卡帶的「無限企劃」公司,也沒有任何收穫。
「呃,嗯,一點點啦。」他放下茶杯,搔搔頭。
「如果拿『Submarine』給他們看呢?」
求空間中兩個面相交時的直線方程式——這是雪穗正在解的問題。解法已經教過,她也懂了,所以她手裏的自動鉛筆幾乎未曾停過。
「還好嗎?」雪穗擔心地問。
她把茶杯移到書桌上,他拿起了其中一杯。就在他啜了一口,放回書桌時,一時沒拿好,茶水灑在牛仔褲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媽媽為了不讓我過苦日子,吃了很多苦。那天也累得筋疲力盡,才會出事。如果我更懂事一點,不讓媽媽吃苦,就不會發生那麼悲慘的事了。」
正晴明白她話裏的涵義,那一個小時意義重大。
他急忙從口袋裏取出手帕,一張對摺的紙隨之掉落在地板上。
「呃……」
「那時候,要是我有帶鑰匙就好了。那我就不用去找不動產管理人,就可以早點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