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一成換檔,轉彎,完成方向盤的操作後才說:「老實說,是不怎麼適合。」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問妳為甚麼沒有跑,卻用走的。其他人不是都用跑的嗎?」
「對不起,因為有時候會有人那樣跑來搭訕。」
「我的頭髮在這裏剪了好幾年,老闆的手藝很高明,妳儘管放心。」交代了這些,他便推著江利子的背,打開店門。
「請問,篠塚學長,」江利子渾身不自在,扭扭捏捏地說。「我今天沒帶甚麼錢,而且,我很少化妝……」
一成以眼角餘光看到江利子垂下視線,突然間有了一個主意。他瞄了手錶一眼,快七點了。
他在路上找到電話亭打電話。他並沒有告訴江利子要去哪裏,看她略帶不安的樣子,是一種樂趣。
一成在店內一角的沙發坐下,等待江利子。一個看似高中生的打工女孩端上咖啡。這女孩理了平頭般的髮型,一成看了有些驚訝,但的確相當適合她,一成不禁感到佩服,同時認為這種髮型以後或許會流行起來。
他不經意瞥見川島江利子走在人行道上,她似乎毫不在乎白色外套被淋濕,步伐悠閒一如往常。平時總是和她形影不離的唐澤雪穗,今天卻不見人影。
「是模特兒天生麗質。」老闆笑容可掬地說。
一成將車子駛近人行道,減速到江利子步行的速度,但她一無所覺,以同樣的步調、節奏走著。可能在想甚麼愉快的事,嘴角掛著淺淺的微笑。
「是我啊!川島。」
「明天星期六,妳只有上午有課?」
「不適合我嗎?」江利子畏畏縮縮地問。
「明天妳就知道了。」
聽到他出聲叫她,她不但沒停下,腳步反而更快了,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這才發現自己好像被誤會了。
為甚麼一成會對川島江利子如此在意,連他自己也不太明白。打從第一次看到她和-圖-書
,他便受到吸引,但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了他,他卻無法說明。唯一能夠確定的,便是她不是別人為他介紹,也不是她主動接近,而是他靠自己的眼光找出來的女孩。這個事實為他帶來極大的滿足,因為他過去交往的女孩,都不出這兩者。
江利子會變身為甚麼模樣呢?一成內心十分期待。如果自己的直覺沒錯,她一定會綻放出蘊藏的美麗。
「好的。」助手回答後,把櫃檯上的電話拿過來。電話線很長,可能是要供剪髮中的客人接聽電話。一成把電話拿給江利子。「來,打電話回家吧,說妳去一下美容院,就不會挨罵了吧?」
無論事實如何,他正考慮結束和香苗間的關係。今天練習時,她像是向其他社員炫耀似地把身體貼上來,這種事他實在受夠了。
「請您親自確認。」女助手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正當他邊喝咖啡邊想這些事情時,女助手出現在他眼前。「已經好了。」她微笑著說。
對香苗究竟有沒有戀愛的感覺,他並沒有把握。反倒像是因為可以和一位美麗的女孩交往、有肌膚之親而樂不可支。證據就是,遇到其他好玩的活動時,他犧牲與她約會的情況不少,而且這麼做也不怎麼難過。她經常要他每天打電話給她,他卻時常對此感到厭煩。
「啊,沒有。」
「又是她,妳甚麼都聽唐澤的啊。」
「剛才呀。」
一成再度欣賞江利子的臉蛋和髮型,真是超乎預期。要讓這個個性派美人穿甚麼樣的衣服才好呢?——他的心早就飛到明天的約會去了。
「不必擔心,不會帶妳去甚麼不良場所。」說著,一成踩下油門。
「篠塚學長……」她眼睛睜得好大,伸手遮住了嘴。
「好的。」女助手信心十足地點頭。
「不好意思,這麼晚還跑來。」
仔細想想,這種情況好像不僅和圖書止於男女交往,一成回顧過去,浮現這種想法。無論是玩具還是衣物,全是別人準備好的。沒有一樣東西是自己找到、想要,設法取得的。因為所有東西都已經事先為他準備好,很多時候,他甚至沒有想過那些究竟是不是他要的。
聽到有人喊她名字,她總算停下來了,然後一臉驚訝地回頭。
「習慣跳舞了嗎?」
「不過可以減少淋雨的時間啊。」
「啊!」江利子低聲輕呼,把頭髮撥到後面。即使在昏暗中,也看得出她臉頰微微泛紅。
「是嗎?」她頻頻撫摸頭髮。
「說到這個,難得今天妳沒跟唐澤在一起。她有來練習不是嗎?」
車子在一棟大樓前停下,他們的目的地是位於二樓的店面。來到店門口,江利子雙手遮住嘴,向後倒退。「咦!為甚麼來美容院?」
「想想也是,最近好像很流行,還有好幾個新生也是剪這個髮型。叫做『聖子頭』是不是?也不管適不適合,每個人都剪這種髮型。」
遇到紅燈,一成停下車來,看著江利子的側臉。她依然一臉素淨,但在路燈照耀下,臉頰表面幾乎完美無瑕。簡直像瓷器一樣,他想。她的臉頰上沾了幾根濕頭髮,他伸手過去,想把頭髮撥開。結果她好像受到驚嚇,身體一震。
或許是明白再掙扎也是白費工夫,江利子垮著臉,拿起了聽筒。
「不是會淋濕嗎?」
「這樣啊,所以妳才落單啊。不過,」一成瞄她一眼,「妳為甚麼用走的?」
「因為我得回家啊。」
然而,江利子沒有對這個玩笑露出笑容,相反地,她板起面孔,加快腳步。一成急忙開車追上。「喂!妳是怎麼了?別跑啊!」
「啊,抱歉,因為妳頭髮黏在臉上。」
可能是因為想心事的關係,沒注意到擋風玻璃何時開始沾上細小的水滴。才想著下雨了,玻璃隨即被雨水和*圖*書打濕,看不見前方了。一成趕緊以左手扳動操縱桿想啟動雨刷,馬上察覺不對,換手握方向盤,以便扳動右側的操縱桿。絕大多數進口車即使方向盤位在右邊,操縱桿等位置仍與日本國產車相反,上個月才買的這輛福斯Golf 也不例外。
「原來如此。」老闆打量江利子的臉蛋,露出發揮想像力的眼神。江利子不由得感到難為情。
選擇永明大學經濟系,也很難說是出自他本身的意願。最主要的理由是許多親戚都畢業於同一所大學。與其說是選擇,不如說「早就決定好」來得貼切。
「明天?」
「沒有啊……」
「真的很對不起,太暗了,我沒有看到學長。」
「那正好。有沒有別的事?要跟朋友出去?」
川島江利子的手帕是白色的,不是全白,而是白底有小碎花圖案。她以小碎花手帕擦過淋濕的手與臉,最後才輕拭頭頸。濕透的外套脫下來放在膝蓋上,一成說放在後座就好,但她卻說會沾濕座椅,不肯放手。
「很奇怪嗎?」江利子不安地問。
「可是用跑的會覺得雨滴猛力打在臉上,就像這樣。」她指著擋風玻璃。剛才的小雨已經變成大雨了。打在玻璃上的雨滴飛濺開來,又被雨刷刷落。
「怎麼樣?」他問。
「哦,可是,我又不趕時間。」
他打開左側車窗。「嗨!落湯雞,我來替妳解圍吧。」
一成輕輕按了兩次喇叭,總算讓江利子朝車子這邊看了。
她的美麗也深深吸引一成,這項提議讓他得意忘形。而後他們搭檔再三練習下來,旋即成為一對戀人。
「還有,」一成對旁邊的女助手說,「可以幫她稍微化個妝嗎?好襯托她的髮型。」
他說的是中長髮,額前披著瀏海,兩側頭髮向後攏的髮型。這是去年出道的女歌手(指松田聖子)的招牌髮型,一成不太喜歡。
「哪裏哪裏和_圖_書,既然是一成先生的朋友,幾點到都不嫌晚。」
「她有事,先走了。」
「這倒是真的。」一成點點頭,再度看著女助手。「可以借一下電話嗎?」
「跌倒?不會吧。」一成笑出來。
「妳這髮型甚麼時候開始留的?」他朝著前方問。
她怯怯地站起來,害羞地抬眼看他。
「其實,我是想請你幫她剪頭髮。」一成手掌朝江利子一比。「幫她修剪一個適合的髮型。」
「依我的速度,頂多只能縮短三分鐘吧。我不想為了縮短這麼一點時間,在濕答答的路上跑,而且搞不好會跌倒。」
再者,對香苗來說,她是不是真的愛自己也頗有疑問。她難道不是只想要「名分」嗎?有時她會提起將來這個字眼,但一成私下推測,即使她渴望與自己結婚,也不是因為想成為他的妻子,而是想躋身篠塚家族。
「會嗎?但願如此。」
「也不是啦,只是,這是雪穗建議的,說這樣很適合我……」
綠燈了,一成發動車子。
江利子坐在最裏邊的椅子上。一成慢慢走近,看到她映在鏡子裏的臉,不禁大為驚歎。
「要搭訕,我會找好天氣啦,我才不想趁人之危。」
「接下來妳有甚麼事嗎?要打工嗎?」
「沒有,沒甚麼事。」
頭髮剪到肩上的部位,露出一點耳垂,但並不顯得男孩子氣,而是凸顯出她的女性美。而且,化了妝的臉蛋讓一成看得出神,肌膚被襯托得更美了;細長的眼睛讓他心盪神馳。
「要去哪裏?」
老闆是個人中蓄著鬍子,年過三十的男子。他曾在多項比賽中獲獎,技術與品味頗受好評。老闆向一成打招呼:「你好!歡迎光臨。」
但是,他想……
「一點也不。」他搖頭,轉頭看老闆。「真是手藝精湛,了不起。」
「可是,那個,我沒跟https://m.hetubook.com.com家裏說要上美容院,太晚回去家裏會擔心的。」
「馬上就會跳得很好的。」
倉橋香苗也不是他選擇的女人,是她選擇了他。清華女子大學的社員當中,從他們還是新鮮人時起,她最為美麗出眾。新社員第一次發表會由誰當她的舞伴,是男社員最關心的一件事。有一天,她主動向一成提議,希望他選她作為舞伴。
「啊,我星期六沒有排課。」
一成細細打量她全身,開口說:「明天妳有事嗎?」
「一點點。不過,還是完全不行。新生當中,就數我學得最慢了。像雪穗,感覺已經完全像個淑女了。」江利子歎氣。
出了學校大門,走向車站的大學生們,無不以書包或紙袋代替雨傘擋在頭上,匆匆趕路。
「沒關係,那種叫人的方式,難怪會被誤以為是搭訕。」一成邊開車邊說。他準備送她回家。
「用走的?」
「妳很滿意?」
「這些妳用不著擔心,妳只要乖乖坐著就好。」
「啊,不是的,不是我。和雪穗在一起,走在路上時常會有人搭訕……」
「咦!哪裏?」
「哦,妳好紅啊。」
「妳站起來一下。」一成對江利子說。
「咦?這個嗎?」江利子伸手摸摸被淋濕的頭。「高中畢業前。」
就連選擇社交舞社作為社團活動,也不是一成決定的。他的父親以妨礙學業為由,反對他從事社團活動。唯有社交舞或許在社交界有所幫助,才准許他參加。
「那就這麼決定了,妳陪我出去吧,我想帶妳去幾個地方。」
還有……
「那可以陪我一下嗎?」
「真是驚人。」他喃喃地說,聲音有些沙啞。
「我不是開玩笑的,我經常跌倒。啊啊,說到跌倒,今天練習的時候,我也跌倒了,而且還踩到山本學長的腳……。山本學長雖然叫我不用放在心上,可是一定很痛吧。」江利子伸出右手輕搓從百褶裙底下露出來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