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開口說「我回來了」,卻沒有發出聲音。因為深知裏面已經沒有聽這句話的人了。
「這有甚麼不對嗎?」她的聲音顫抖了。
「是嗎?」笹垣再度環顧室內,望著典子粲然一笑。「好的,真是打擾了。」
「我就是。您是?」
「這個……也沒有甚麼特殊的用意。」
「請問是關於哪方面的事呢?」她問。
典子想起那時候的事,倒抽了一口氣。秋吉就是在那時帶著氰化鉀出門的,而他帶回來的資料夾,上面就寫著今枝偵探事務所的名稱。
便利商店的袋子深深陷進手指中,都是寶特瓶裝的礦泉水和米太重了。拿著這些,費力地打開玄關的門。
笹垣點點頭,但眼神顯然有所懷疑。一想到他心裏可能會有的想法,典子便感到極度不安。
「那不是相本嗎?」他問。
她搖搖頭。「想聯絡也不知道該怎麼聯絡。關於他,我實在一無所知。」
「啊,沒有,沒甚麼。」典子急忙搖搖手。
「可以呀,不過裏面沒有拍人哦。」她把相本遞給他。
「原來如此。請問,今枝先生是甚麼時候失蹤的?」
她接過照片,一看到上面的人物差點失聲驚呼。雖然年輕了幾分,但的確是秋吉雄一沒錯。
栗原典子先把買回來的東西往冰箱前一放,打開裏面西式房間的門。房裏黑漆漆的,空氣冷颼颼的。在昏暗中,浮現出一台白色的個人電腦。以前它的螢幕總是發出亮光,機體會傳出嗡嗡聲。現在既不發光,也不出聲。
一開門,只見門前站著一個六十開外的男子,身上穿著嚴重磨損的舊外套,體格魁梧,眼神銳利。典子直覺地意識到男子的職業,心裏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請問……有甚麼不對嗎?」她問。
典子抱著膝蓋,心想,要hetubook.com•com吃晚飯才行。不需任何精心調理,只要把剛才在便利商店買回來的東西微波加熱一下就好了。但是,連這樣她都覺得麻煩得不得了。整個人有氣無力的,其實最主要是因為她沒有半點食慾。
笹垣從確認她前往今枝偵探事務所一事問起。典子有些猶豫,但還是概要地說出到事務所的經過。聽到和她同居的男子突然失蹤,笹垣也顯得有些驚訝。
「有嗎?」笹垣問道。
「請問,笹垣先生到底在調查甚麼呢?」
「真的連一張都沒有,我沒有拍。」
「小小的也沒有關係,只要拍到臉就可以了。」
先來吃便利商店的便當吧——正當她這麼想,奮力抬起沉重的身軀時,玄關的門鈴響了。
原因她很清楚,是因為自己很寂寞。待在安靜的房間裏,似乎會被孤獨壓垮。
「現在嗎?」
之前並不是這樣的。一個人獨處既輕鬆又愉快,就是因為這麼想,才會和婚友社解約。
「大阪?」笹垣雙眼發光。「可以讓我看看嗎?」
「我想應該沒有那類東西。就算有,也沒有留下來。」
「是嗎?那真是遺憾。」笹垣以溫和的語氣這麼說,收起照片。「那麼,我該告辭了。」起身後,像是忽然想起般說:「我可以看看妳男朋友的東西嗎?也許可以作為參考。」
「啊!」她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真是奇怪啊。」笹垣似乎相當不解。
但是,與秋吉雄一的同居生活,讓典子的想法產生了極大的轉變。她知道了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的喜悅,曾經擁有的東西被奪走,並不代表就會回到原本沒有那樣東西的時候。
「是的,不方便嗎?」
「啊……,沒有。」
她翻閱電話簿,很快就找到那家事務所。也許m.hetubook.com.com能有所發現——這個念頭幾乎讓她無法自持,第二天她便前往新宿。
「對了,」笹垣從口袋裏取出一張照片,「妳對這個男子有印象嗎?」
典子領笹垣到西式房間,他立刻便走近個人電腦。「哦,秋吉先生會用電腦啊。」
「我告訴妳一件好事,妳拍的這家當舖招牌上寫著『桐原當舖』對不對?這個男的就是姓桐原,他的本名叫桐原亮司。」
那是秋吉帶她去大阪時,她自己拍的照片。拍的都是一些可疑的大樓和普通的民宅,不是甚麼賞心悅目的風景,是她基於小小的惡作劇心態拍下來的。她也沒讓秋吉看過這些照片。
「敝姓笹垣,我是從大阪來的。」男子遞出名片,上面印著笹垣潤三,但沒有職稱。他補充似地加上一句:「我到今年春天都還是刑警。」
「這棟大樓也令人好奇。妳喜歡它甚麼地方,讓妳想拍下來呢?」
唯一能夠顯示秋吉曾經住在這裏的,便是個人電腦,但典子不懂得如何操作。煩惱許久後,她請熟悉電腦的朋友到家裏來。明知不該這麼做,還是決定請朋友看看他的電腦裏有些甚麼。從事自由作家的朋友不但看過電腦,連他留下的磁片也看過了,結論是:「典子,沒有用,甚麼都不剩。」據她說,整個系統處於真空狀態,磁片也全是空白的。
「可以嗎?」
「其實是有些事想請教,可以耽誤妳一點時間嗎?」
笹垣盯著典子的臉直看,視線已轉變成刑警的視線。她不由自主地轉移了目光。
笹垣在玄關穿鞋時,典子內心舉棋不定。這個人知道關於秋吉的線索,她好想問問看。可是她又覺得,如果告訴他照片裏的人就是秋吉,一定會對秋吉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即使和*圖*書明知再也見不到他,他依舊是她在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八月……」
「那麼我就打擾了。」說著,男子進入室內。他身上有股老男人的味道。
典子心想,該怎麼辦呢?要讓陌生男子進屋,心裏不免有些排斥,但她又懶得出門。
「沒關係,只是裏面很亂。」
她調高電視的音量,房間裏沒有聲音,感覺更冷。她稍微向電暖爐靠近。
「妳去過新宿的今枝先生那裏吧,我想先向妳請教一下這件事。」自稱曾任刑警的老先生露出親切的笑容。
「哦,寫小說啊。」笹垣仔細地看著電腦與其周邊。「請問,有沒有秋吉先生的照片?」
「這沒甚麼,」典子說。「是我去年到大阪的時候拍的。」
「然後又發生了許多事情,我在調查他的行蹤,但是完全沒有線索。我才會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來打擾栗原小姐。真是不好意思。」笹垣低下白髮叢生的頭。
這麼一來,就沒有尋找他的方法了——典子一心這麼認為。所以,笹垣從偵探事務所這條線索找上門來,令典子感到萬分意外。
典子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壓抑住狂跳的心臟,腦海裏種種思緒交織。該說實話嗎?但前刑警隨身攜帶這張照片的事實讓她擔心。秋吉是甚麼案件的嫌犯嗎?殺害今枝?不會吧。
典子這麼一問,他遲疑片刻後,說:「其實,這也是一件怪事。今枝先生也失蹤了。」
遺憾的是,她連一丁點兒資料都沒有得到。年輕女職員的回答是,無論是委託人或是調查對象,都沒有秋吉這個人的相關紀錄。
笹垣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把攤開的相本朝向她。「妳曾經經過這家當舖門前吧,妳為甚麼要拍這家當舖呢?」
「不會,你看沒關係。」
「和-圖-書去年夏天,八月的時候。」
「是的。那邊就有一家咖啡館吧?到那裏談談好嗎?」
「哦。」典子說,伸手去拿他盯上的東西。那是照相館送的簡易相本。
「咦!」
果然沒猜錯,典子確認自己的直覺是對的。
不安的思緒在她心中擴大,這個人是來問甚麼的呢?但是另一方面,她心裏也有幾分期待。也許可以得到關於他的線索?
「怎麼了嗎?」退休刑警眼尖地發覺她的異狀,開口詢問。
然而,笹垣的樣子卻變得很奇怪。他看著照片的眼睛瞪得好大,嘴巴半開,就這麼僵住了。
穿好鞋子的笹垣,面向她說:「對不起,在妳這麼累的時候還來打擾。」
「沒有,我沒見過他。」她一邊回答,一邊將照片還給笹垣。她知道自己的指尖在發抖,臉頰也漲紅了。
她遲疑了幾秒鐘,把門大大地打開。「請進。」
「不好意思沒幫上忙。」她說。
典子回到廚房,整理買回來的東西。生鮮、冷凍的東西放進冰箱,其餘的放進旁邊櫥櫃裏。在關上冰箱前,拿出一罐三五〇㏄裝的啤酒。
典子思忖,真的沒有辦法找到秋吉的去處嗎?她能夠想起來的,是有一次他帶回來的空資料夾,上面寫著「今枝偵探事務所」。
典子繼續喝啤酒,叫自己不要想他。但腦海中浮現的淨是他面向電腦的背影。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一年來,她心裏想的、眼裏看的都是他。
罐裝啤酒很快就空了,她雙手壓扁啤酒罐,放在桌上。桌上還有兩個同樣也被壓扁的啤酒罐,是昨天和前天的。這陣子,她連屋子都不怎麼打掃了。
典子是九月到今枝偵探事務所的。在那約兩週前,秋吉雄一從她的住處消失了蹤影。沒有任何預兆,突然不見了。她立刻知道他並不是遭逢意外,因https://m.hetubook.com.com為住處的鑰匙裝在信封裏,投入了門上的信箱。他的東西幾乎原封不動,但原本他就沒有多少東西,也沒有貴重物品。
「他會有今枝偵探事務所的空資料夾,實在很奇怪。所以,妳沒有任何線索了嗎?妳和那名男子的朋友或家人聯絡過嗎?」
笹垣伸手進胸前口袋,拿出剛才那張照片,秋吉的大頭照。
「妳是栗原典子小姐吧。」男子問道,帶著關西口音。
接著,笹垣環顧著室內,似乎在做最後一次掃視時,眼睛停留在一個定點上。「哦,那是?」
「咦?他的東西?」
「是的,他用來寫小說。」
「這個嘛,有很多。尤其是關於妳到今枝偵探事務所的事。」
拉開罐裝啤酒的拉環,大口喝下,冰冷的液體自喉嚨流向胃。全身起雞皮疙瘩,竄過一陣戰慄,但這也是一種快|感。所以即使到了冬天,冰箱裏還是少不了啤酒。去年冬天也一樣,他在天冷時更想喝啤酒。他說,這樣可以讓神經更敏銳。
來到和室,打開電視,也將電暖爐的開關打開。等待房間變暖的這段期間,她把在角落塞成一團的毯子蓋在膝上。電視螢幕裏,搞笑藝人正在向遊戲挑戰。成績最差的藝人被迫高空彈跳作為處罰。她想,好低級的節目。以前的她,是絕對不會看的。現在,她反而慶幸這種愚蠢的存在。她才不想在如此陰暗冰冷的房間裏看一些會讓心情沉重的節目。
「哪裏。」典子說,感覺喉嚨似乎哽住了。
典子沒有說謊。有好幾次,她想兩人一起合照,但每次都被秋吉拒絕了。所以當他失蹤後,典子只能靠回憶還原他的身形樣貌。
他指的是冰箱旁邊,有個小小的櫃子,上面雜亂地擺著電話和便條紙等東西。
「那麼,有沒有任何秋吉先生寫下的東西呢?像是筆記或是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