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晴似乎說了些甚麼。無關——笹垣耳裏聽到的是這兩個字。
「那又怎麼樣?」
「我堂哥現在是氣昏了頭,等他冷靜下來,應該會好好思考我們的話的。我們只有等了。」
少女笑著點頭,她給笹垣一種單薄的印象。他曾聽一成說她不肯接納雪穗,但就他所見,卻沒有那種氣氛,因而有些意外。
「是嗎,果然沒猜錯。這次我要在心齋橋開店,請您務必蒞臨指教。」
一成所說的是關於雪穗的插曲。笹垣和一成討論、整理出來種種暗示出她本性的事,桐原亮司的名字當然也出現好幾次。
一成按下裝設在大門旁的對講機按鈕,立刻便有人回應。
「還好,妳看來氣色也蠻好的。」
笹垣朝那邊看,扁平的玻璃碎片停留在他眼中。看來的確是太陽眼鏡的鏡片,大約是從中破掉的,他小心地拾起玻璃碎片。
「這一點就不必擔心了,我有來自內應的情報。」
「怎麼辦?」一成小聲地問。
「但願他在家。」
這是時隔十九年的對峙。當然,長大成人的她笹垣已見過好幾次,但從未像這樣面對面。他想起在大阪那棟老公寓第一次見面的情況,那時的女孩就在眼前,有著一雙和那時相同的眼睛。
康晴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來,但他的確想起來了。低聲的「啊」,便足以說明。
一成再度準備離開時,女傭驚呼了一聲:「哎呀!」
「哦,聽妳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的確是。我在她母親的葬禮時聽她說過。」
妳還記得嗎?西本雪穗小姐——笹垣在心中對她說。我可和*圖*書是追了妳十九年,連做夢都會夢到。但是妳一定不記得我了吧?像我這種老頭子,只不過是被妳騙得團團轉的蠢人當中的一個。
「怎麼了?」笹垣也有點好奇,走近他們。
「你應該知道篠塚藥品的網路被駭客入侵了吧?那個駭客就是透過帝都大學附屬醫院的電腦進來的。那家醫院有個藥劑師不久前跟一名男子同居,他就是我們剛才提過好幾次的桐原亮司。」
「受傷的是盆裁,人倒沒事。」
「妙子妳好,康晴哥在嗎?」
「好像是,大概是本來就混在土裏的。」女傭偏著頭,但仍把東西放在盆栽的碎片上。
雪穗嫣然一笑,說:「是來自大阪的嗎?」
笹垣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可以請你看一下這個嗎?」
「真令人懷念,」雪穗說完,凝視著他。「讓我想起以前的事。」她的表情裏沒有笑意,那是凝視著遠方的眼神。
「這是甚麼?哪裏的照片?」
「咦!有沒有受傷?」
「哪裏,請慢慢坐。」雪穗向美佳點點頭,邁開腳步。笹垣和一成讓路給她們倆。
「是嗎,真是辛苦啊。」一成朝向她身邊的少女。「美佳呢?妳好不好?」
在一成回答的同時,門旁的小門傳來「卡嘁」的金屬聲響,鎖開了。
「他一定是死心塌地愛著唐澤雪穗吧,這就是那女人的武器。」
「是的,本來是在她母親家裏。」
一眨眼過後,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幾段記憶復甦,目不暇給地交錯,很快地便形成一條路徑。
「糟糕,夫人的www.hetubook.com.com仙人掌……」
庭院裏有一張白色餐桌和四張椅子。或許在天氣晴朗的日子裏,他們一家人會在這裏享受英式下午茶。喝著女傭端來的奶茶,笹垣想像著幸福家庭的畫面。
「是的,」笹垣說,「九月十九日是唐澤禮子女士去世的日子。她的呼吸為甚麼會突然停止,連院方都感到不可思議。」
對講機掛斷了。過了一、兩分鐘後,通話孔又傳來聲音。「老爺請您繞到院子那邊。」
「那時候盆栽是放在院子裏嗎?」
「我問她他們去大阪的日期,是去年的九月十八日到二十日這三天。這是甚麼日子,您當然還記得吧?」
「不知道他肯不肯見我。」笹垣在車裏說。
「胡說八道!」康晴把照片一扔,說:「一成,帶著這個腦筋不正常的老頭子,趕快給我滾。從今以後,要是敢再提起這種事,就不要想再回我們公司。我告訴你,你老子已經不是我們公司的董事了!」
接著,他撿起滾落在腳邊的高爾夫球,向網子猛力一扔。那顆球打在架起網子的鐵柱上,大力反彈,然後撞到排在露台上的盆栽,發出東西破掉的聲響。但是他看也不看,便從露台上走進屋裏,「唰」的一聲關上玻璃門。
「因為有些事,無論如何都想讓康晴哥知道。」
「一成先生,這一位是?」雪穗的視線朝向笹垣。
「這個,現在還不知道。」笹垣拿起玻璃鏡片對著陽光。
「老爺在家,請稍等一下。」
「好的。」
笹垣跟在一成身後,踏進大宅內。鋪著石頭的長長www.hetubook.com.com甬道向宅邸延伸。笹垣心想,好像外國電影的景象啊。
「要在這裏說嗎?」康晴來回看著他們兩人,然後點點頭。「好吧,我叫阿妙端點熱飲來。」
然而,一切正如預期,話說到一半,康晴便激憤不已。他拍了桌子站起來。「無聊!簡直是放屁!」
「有好多事情無法照計劃進行,頭痛得很呢,就算三頭六臂也不夠用。我等會兒就要為了這件事去開會了。」
「不用聽也知道,我沒時間陪你們胡說八道。你有時間做這種無聊事,不如想想要怎麼整頓你那家公司!」
目送著雪穗的背影,笹垣暗想,那女人可能記得自己。
她的臉上突然間露出笑容。「我先生在院子那邊,好像是不滿意昨天高爾夫球的成績,正在加緊練習呢。」這話是對一成說的。
一成走到女傭身邊查看。「她的興趣是栽培仙人掌啊?」
「妳好。」笹垣低頭打招呼。抬起頭時,眼睛和雪穗對個正著。
一成看了看她手裏的東西。「是玻璃,應該是太陽眼鏡的鏡片吧。」
玄關那邊,正好有兩名女子走過來。不需要一成介紹,笹垣便知道那是雪穗與篠塚康晴的女兒,他知道女兒的名字叫做美佳。
「好久不見了,一切可好?」雪穗問道。
「不了,在這裏就好。今天天氣還算暖和,話說完我們馬上就走。」
「康晴哥,你先聽完再說。」
然而,他們三人會晤的這個場面並沒有成為和樂融融的午茶時光。因為一成一開始說話,康晴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
「你說,仙人掌是從大阪拿來的?」他壓m•hetubook.com•com低聲音問。
「就是女傭啊。」
「大阪的店就要開幕了吧,準備得怎麼樣?」
「真是豪宅啊,光從外面看,根本不知道裏面有多大。」從大門抬頭看房子的笹垣說。大門和高聳的圍牆後,只看得到樹木。
「剛才一成先生說明的,將近二十年前發生命案的大樓,就在大阪。那個藥劑師和桐原亮司到大阪去的時候拍的。」
女傭嘴裏喊著「哎呀呀呀」,邊看並排的盆栽。
正如雪穗所說的,康晴正在南側庭院裏打高爾夫球。看到一成靠近,便放下球桿,以笑容迎接。從他的表情,感覺不出他把堂弟趕到子公司的冷漠無情。
「內應?」
「不是的,聽說是夫人去世的母親的興趣。」
一成的話,讓康晴的眼睛睜得老大。或許是一時間說不出話,半張著嘴一動也不動。
「是的,排在院子裏。笹垣先生,這有甚麼不對嗎?」一成也察覺退休刑警的樣子有異。
「託你的福。」
「我想順便幫美佳找聖誕節穿的衣服。」雪穗說。
聽一成這麼說,康晴的臉上笑容全失,指著室內說:「那就到屋裏說吧。」
「哦,他是我們公司的廠商。」一成流利地說。
一成歎了一口氣,看著笹垣苦笑。「有一半跟我們預期的一樣。」
「這是真的。」笹垣在一旁說。「那個藥劑師認出來了,的確是桐原亮司沒錯。」
「怎麼了?」一成問。
「哦,既然這樣,我問問親戚要不要去。」笹垣說。
「這件事我也有情報,」一成也站起來,朝著康晴的背影說。「我找到陷害我的歹徒了。」
「總不會把我們趕出m.hetubook.com.com
去吧。」
兩人緩緩地走在甬道上,雪穗微笑著向他們點頭。然後四人正好在甬道的中點停下腳步。
兩人正準備打道回府時,女傭趕過來了。「發生了甚麼事嗎?我聽到很大的聲音。」
女傭從破掉的盆栽中撿起一樣東西。「裏面有這種東西。」
「請隨便找個名堂幫我混過去。」笹垣也對他耳語。
「她的仙人掌?」
「原來如此,真好。」
鏡片呈現淺淺的綠色。
「妳好,我來打擾了。」一成第一個開口。
「但願真的會有那一刻。」
然而,一成一介紹笹垣,康晴臉上立刻出現警戒的神色。
真是出其不意,大概是從口音裏認出來的吧。「呃,是的。」笹垣有些狼狽地回答。
下午兩點多,一成開著賓士來到篠塚家。訪客用的停車位就在大門旁,一成把車停妥。
「那好,我不會耽誤他太多時間的。」
康晴轉過身來,嘴角都歪了。「你該不會說,這也是雪穗搞的鬼吧?」
「是夫人從大阪帶回來的,啊——,花盆整個破掉了。」
「是康晴哥丟的高爾夫球,不知道打到甚麼了。」
她從包包裏拿出一張明信片,是開幕的邀請函。
「好久不見了,一成先生。」是中年女性的聲音,看來似乎是透過攝影機看著這邊。
「大阪的退休刑警?哦。」他盯著笹垣的臉直看。
笹垣決定隨同篠塚一成,於十二月中旬的星期日造訪篠塚康晴宅邸。為了這件事,笹垣連續兩個月造訪東京。
「哦,沒甚麼,盆栽的土裏有玻璃碎片。」一成指著破掉的盆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