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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傳來聲響,接著是腳步聲。竹美身後的屏風被橫向移了開來。
「正常人都不會讓你看信吧?一臉鬼鬼祟祟的。」竹美盤腿坐在地上抽菸,邊說邊吞雲吐霧。
傑西皺起眉,歎了口氣,斂起下顎,一雙大眼露出銳利的光芒。見他這副模樣,拓實腦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要是我閃過了呢?」
「是嗎。那就試試看吧,反正你不是也很驕傲自己練過拳擊嗎?」
「她來找我就是要談你的事啊,不過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她是這麼對我們說的:她的前男友可能會找來我們店裡,大概是追著『竹美』的名字過來的,她希望我們轉告說,竹美已經辭職不幹了,這樣對方就會死心了吧。」竹美說到這,歎了口氣,「真是作夢也想不到,追來的人竟然要找的是甚麼『竹子』。」
「是嗎?沒聽千鶴提過你這號人物呢,聽說有人連半個朋友都沒有哦。」
「甚麼!?」
竹美又不屑地哼了一聲,「誰會相信素不相識的男人啊。」
「哇,感覺好差喔,我突然不想講了呢。」
「呃……哈囉……呃,不,該說 How are you 嗎……」
「鼓手兼男友兼保鏢。我在那種地方上班,難免有客人糾纏不清,不過每個人只要一看到傑西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不知人間疾苦?」拓實猛地站起來,快得連時生都來不及攔他,「臭婆娘,妳說甚麼來著!」
「『斑比』?……啊我知道了,因為叫『BAMBOO』,簡稱就是『斑比』吧?」
只見傑西點了個頭,進去隔壁房間,沒多久走了回來,雙手套著紅色拳擊手套,一看就曉得是玩具用手套。
「聽說你練過拳擊是吧?還仗著這點四處找人幹架呀?」竹美說道。看來這也是千鶴告訴她的。
「妳們聊了些甚麼?」
「他也是團員之一?」拓實指著傑西。
「嗯,不是很好對付呢。」拓實一邊甩著剛才被握住的手,手都麻了。
傑西對竹美說了甚麼,一樣是英語,竹美簡短地回了話和-圖-書。傑西面露困惑,但還是擺出了進攻姿勢,迎面望著拓實說:「我要出拳了哦,真的沒關係嗎?」
竹美從冰箱拿出罐裝啤酒,笑得好開心,「她要是聽到你這麼說,一定很高興,不過常有人這麼說我們呢。」
「哼哼,很難說吧。」竹美脫好了鞋,盤起胳膊看著拓實,動也不動地喊了一聲:「傑西!」
「要是你閃過了?那我就收回剛才說你是大少爺的那番話,向你道歉。」
「也就是說,千鶴小姐是親口表示,她想和這個人分手,對吧?」時生再次確認這個拓實不想聽到的答案。
「二十三啊。」
「她一個人來的。」
竹美拿鑰匙開了門,門半開半掩,「先進來再說吧。」
竹美又呼出一口煙,將變短的菸蒂往水晶菸灰缸裡摁熄,那是一個與這房間很不相稱的菸灰缸。
「我有話想問妳。」
「所以說,你比我大嘍?可是完全看不出來呢,反而是這邊這位小哥看起來可靠多了。」竹美手上的菸指了指時生,「宮本拓實先生,你真的很不簡單。我對你一無所知,都是聽千鶴轉述的,沒想到她全部說中了。」
「幹嘛突然問這個?」
「斑比平日承蒙照顧。我傑西,多指教。」傑西伸出粗壯的手臂,抓起拓實的手握了握,那力道之大,有如老虎鉗般緊緊握住拓實的手,拓實當場皺起臉回道:「請、請多多指教。」
「不是姊妹,那是甚麼關係?」
「妳不是回我沒有這個人,而是說這人辭職了。甚麼半年前辭的,妳早就發現我把竹美誤記成竹子,還故意騙我吧?」拓實氣呼呼地說道。
「我也是不得已啊,我們先前去店裡的時候,妳們又不肯坦白告訴我們。要是妳早點承認妳是竹美,大家多好辦事。」
「妳現在是怎樣!」
「謝啦。」黑人對拓實說。
拓實又想站起身,但這回他自己克制住了,只是狠狠瞪著竹美問道:「她和妳提到了我嗎?」
「他們現在過來,見面再慢慢講吧。」
「嗯,我還m.hetubook.com.com好,謝謝你。」
眼前一黑,甚麼都沒看到。才瞄到拳擊手套揮來,臉上已經挨了重重一拳。拓實瞬間失去意識。
「說你成天無所事事啊。千鶴的用詞是:那傢伙叫都叫不動。」竹美冷冷地看著拓實說道。
「還不是因為這女的一看就不是肯乖乖讓我看信的狠角色嘛。」
「儘管放馬過來吧!」拓實也站好備戰姿勢。
「斑比,餓不餓?吃點甚麼吧?」
「誰教這幾個人老是擺個臭架子!」
「你怎麼搶人家的信啊!太亂來了,那是犯罪耶!」時生說。
「啊?」
「囉哩囉嗦的,名字差一個字又不會死。」拓實嘟囔著。竹美三人當然都聽到了,只是充耳不聞。
「妳說另一位小姐本名叫坂田清美,而妳的門牌上也是寫著『坂田』,所以,妳們是姊妹嘍?」
「不不不,當然行。」拓實說著搔了搔頭。
他這才發現之所以會覺得屋內昏暗,是因為一進門,眼前就立著一座極高的屏風,屏風後方的屋內照明是亮著的。
兩人當場擁吻了起來。之後竹美瞪著拓實說:「怎麼?不行嗎?」
「你找的人是『竹子小姐』哦,我們店裡又沒這個人,當然就回你說沒有呀。」
拓實才踏出一步,身旁立刻晃過一道黑影,傑西不知何時靠到他身邊,露出警戒的眼神直盯著他。
「母女啦。mother and daughter.」
「好,來吧。」拓實脫掉上衣,垂下雙臂,與傑西面對面。
「錯了。是因為我像好可愛好可愛的小鹿斑比!對吧?傑西。」
拓實望了望昏暗的屋內,又看看竹美,「讓我進屋裡好嗎?」
「這位大哥,你幾歲了?」
竹美沒回他,兀自對傑西說了些甚麼,但因為她說的是英語,拓實聽不懂。
一尊高約兩公尺的黑色物體突地現身,拓實本來還以為是背光所以看起來黑壓壓的,沒想到眼前這位是個不折不扣的黑人,露出短袖T恤的上臂有年輕女孩的大腿那麼粗,胸膛宛如穿了羽絨外和_圖_書套般厚實,他正一臉不甚開心地撇著嘴,凹陷的眼窩深處露出炯炯的目光瞪著拓實。
「簡直就是錄音室嘛!你們就在這裡練團?」
「她說了我甚麼?」拓實忿忿地問道。
屋內某處傳出了電話鈴聲,傑西拿起冰箱上頭的電話機遞給竹美,她接起話筒。
竹美又點起一根菸,但只是挾在指間也沒抽,就這麼一臉興味盎然地望著時生好一會兒。「你跟這傢伙是甚麼關係?」
「嗯,就是這麼回事吧。」
「沒甚麼,我只是覺得好笑,你真的跟千鶴描述的一模一樣。總有一天會幹一番大事業,要一夕致富——這根本是你的口頭禪吧。沒想到親耳一聽,還滿有趣的。」
「你說就是了。」
「那傢伙說我甚麼?」
大約二十分鐘後,時生與坂田清美一同出現了。聽了他們描述過程,看樣子時生也是等清美取了郵件之後,上前打算確認真實姓名,但是他並不像拓實那樣硬搶人家的郵件,而是老老實實地向清美請求讓他看一下收件人姓名。
「那又怎樣?」
「喂。……啊?……是喔,也跑去妳那邊啦?另一個在我這兒。……嗯,沒辦法啊,我講了。……嗯,對啊,也只能這樣了。」又交代了幾句之後,竹美掛上電話。「看來你朋友追到上六去了啊。還來這招兵分二路,你們不累嗎?」
「妳在說誰?」拓實尖聲問道。
「千鶴是獨自出現嗎?」
「如何?你覺得比力氣贏得了嗎?」竹美盈盈笑著問了一句。
「這麼看來,妳已經相信我了?」拓實問。
竹美聳了聳肩,「清美的說法是算命師建議她改姓的,但我想八成是騙人的吧。在大阪啊,一提到『坂田』,人們只會想到『傻蛋坂田』,清美一定是不想被冠上那種形象吧,不過我倒是覺得出來做生意,有個好記的姓氏https://m•hetubook•com.com也不賴,所以我的名片上大剌剌印著『坂田竹美』,自我介紹時就就『嗨!我是傻蛋坂田竹美!』演唱會上來這招也很能炒熱氣氛呢。」竹美喝了口啤酒,上唇沾著白色泡沫。
聽到竹美罵他傻蛋,拓實當然一肚子火,但更重要的是,他聽到了千鶴的名字。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他連忙探出身子問竹美:「千鶴真的來找過妳了?」
「快點講啦,我們趕時間耶!」
黑人朝拓實走近一步,拓實登時退了一步。
沒想到竹美並沒有反駁,和清美互看一眼之後,微微笑了。「真的很傻眼啊,居然有人上門來找甚麼『竹子』,一時之間你是教我怎麼回應?拜託你好好記住人家的名字好嗎?真是的。果然和千鶴說的一個樣,大傻蛋一枚。」
「我是很希望你趕快滾回去,但你一定不肯走,對吧?」
「甚麼關係啊……,嗯,算是朋友吧。」
傑西的肌肉一顫,拓實察覺他要使出右直拳,正打算別開臉……
拓實與時生面朝竹美坐著,清美坐在一旁坐墊上,傑西則是坐在套鼓的椅子上,彷彿打節拍似地晃著身子。
「要說她看起來如何嘛……」竹美將兩臂伸往後腦杓,放下馬尾,微鬈的長髮唰地垂到肩膀下方,「我們很久沒見面了,她當然很開心地笑啊聊天啊,但我總覺得她沒甚麼精神,酒也喝不多。」
「臭婆娘……」
「我們現在只能請他們幫忙了啊,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啦!」時生皺著眉唸了拓實一頓之後,轉頭對竹美三人說:「請多包涵。這傢伙只惦著找千鶴小姐,心急了些。」說著低頭鞠了個躬。
竹美不為所動,悠哉地吸著菸。「我只是實話實說呀。你根本沒吃過苦,是個被寵壞的大少爺。」
拓實冷笑一聲,「個頭大不代表出拳就快哦。」
拓實抹了把臉,發現自己臉上泛著油光,望向掌心還閃亮亮的。
「你這是警察在偵訊嗎?」竹美旋即皺起眉頭。
「看起來如何?」
他話還沒說完,竹美已經撇著嘴笑了起來。
「要不要和-圖-書試試看躲不躲得掉他的拳頭?」
「要講工作嗎?我幹的活可多著呢!雖然換了不少工作,但那是為了要找出適合我的職業啊。這我和千鶴講過幾百遍了,總有一天我會找到適合的工作,一夕致富……妳笑甚麼?」
「那就別杵在門口吵鄰居,被人看到也不好吧。快點進來啦。」
「那妳不覺得很危險嗎?居然讓我進屋裡。剛才我是太輕心了,真要比力氣,妳是絕對贏不過我的哦。」
看樣子打電話來的應該是短髮女。
「為甚麼要另外取假姓坂本呢?就叫原本的坂田不是很好嗎?」
拓實說著就要站起身,旁邊的時生硬是將他壓了下來。「冷靜點!你以為這裡是誰的地盤啊!」
「我在說你呀。」竹美乾脆地回答。
「小小練習罷了。要是在這種地方正式練起來,馬上就會被趕出去吧。」
竹美瞥了清美一眼,又望向拓實說:「她說你是個孩子,長不大的孩子。我也這麼覺得,而且還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
屏風後方的空間約十二、三張榻榻米大,一房一廳一廚的格局,卻不見沙發或餐桌等家具,唯一稱得上家具的,只有一張廉價的玻璃茶几,其他的空間全被吉他、音箱等樂器機材占滿,連張椅子都沒有,角落卻擺了整組的套鼓。
「大概三天前吧,她打電話到店裡,說現在過來找我行不行。我說好啊,沒想到她馬上就到了。」
「對呀,斑比可愛!世界第一可愛!」
「你看她可能覺得只有三十出頭吧?其實兩年前就過四十嘍,不過這要保密哦,清美在我們店裡自從過三十四歲之後,就沒再長過年齡了。」竹美將食指豎在嘴唇前。
「……嗯,打擾了。」拓實踏進門內。
這種話,只有蠢到沒藥醫的人才說得出口啦。——拓實耳邊響起千鶴的話語。那是在他前往保全公司面試當天,千鶴說過的話,而當天夜裡,她就消失了蹤影。
「那傢伙還好吧?既然妳才是竹子……竹美小姐,那另一位……」
那是一定的吧。——拓實帶著感同身受的心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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