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之夜

「麻子小姐只看到藤次郎先生睡袍的袖子,聽到他的聲音。所以,當時也有可能是使用錄音機。」
「甚麼前提?」
快要下班時,涼子打電話給成田,說那名偵探好像有話要說,希望大家今天晚上到場。
聽到偵探的宣佈,涼子的身體輕輕晃了一下,這也是從她外表可以看出的唯一變化。
「總共五個人……」
「我不知道。」偵探和成田相反,用更加冷淡的聲音說:「所以,我換一個角度,從歹徒為甚麼要帶走藤次郎這個問題下手。」
偵探說話的口吻和第一次說話時一模一樣,但聽在成田他們的耳中,卻覺得他充滿自信。
「目前尚未找到在座各位綁架藤次郎先生的動機,」偵探滿不在乎地說:「比方說,如果藤次郎先生下落不明,對高明先生很不利。因為,藤次郎先生和前一任太太之間的離婚問題還沒有解決,在遺產分配問題上會很吃虧。」
她斬釘截鐵地說:「會加牛奶,他認為這樣有益健康。」
「……所以,我認為在下週十號星期二召開推動會議最有效率。」
「他找到董事長的下落了嗎?」
「我也猜不透原因,這點我昨天已經說過了。」
「好。」成田接過錄音帶,放進西裝內側口袋。
聽到偵探的話,成田鬆了一口氣。偵探似乎還沒有識破自己的詭計。
翌日中午過後,成田正在董事長室整理資料,櫃檯通知他說有訪客。
「站在成田先生的立場來說,雇主消失,他也不可能得到甚麼好處。」
「我不知道。」成田搖搖頭,「我研判是和文江夫人發生了那樣的事,他一時想不開。但是,當時我們並無暇考慮自殺的動機,只想到接下來該怎麼辦。是我提議把屍體藏起來,理由就是剛才偵探先生所分析的,我為了今後著想,希望可以在副董事長面前立功。」
慘了!成田暗自覺得不妙,早知道應該先聽一下錄音帶的內容,但當時沒有足夠的時間……
「但是在某個前提下,你們三個人很可能齊心協力,把董事長隱藏起來。」
成田看著偵探的眼睛,也許偵探已經識破了錄音機的詭計,但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應該可以支吾過去。成田想試探偵探有多少把握,卻發現偵探的眼睛一如往常,沒有任何表情。
看到涼子緊張的表情,偵探微微皺了皺眉頭,這是他在發表重大消息前唯一的表情變化。
偵探認定江里子是為了錢和藤次郎在一起,就連當事人都沒有反駁這一點,可能她領悟到辯駁只會讓自己更難堪。
「那時候妳有把奶精倒掉嗎?」
聽到這裡,偵探猛地關掉了錄音機的開關,然後又把錄音帶倒了回去。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請你和*圖*書再聽一遍這卷錄音帶?裡面可能隱藏了甚麼重要訊息,只是我們無法判斷。」
「你果然明察秋毫,他們可能看到我們從董事長房間走回來。」成田語帶挖苦地說。
「結果呢?」成田催促著他的下文。
成田感到厭煩,但還是命令櫃檯小姐把訪客帶去接待室,他馬上就過去。
「我也聽說了,妳知道他找到甚麼線索嗎?」
「……所以,我認為在下週十號星期二召開推動會議最有效率。」
「真的,我記得很清楚。」
「上午的時候,我去了名叫『花岡』的外燴餐廳,就是負責前天宴會料理的那家餐廳,從那裡的店員口中聽到了有趣的消息。」
然後,成田叮嚀她,只要假裝甚麼都不知道就好,才掛上電話。
但偵探面不改色,並且不帶任何感情地朝成田探出身體。
「無稽之談。」高明嘴角露出冷笑,似乎對偵探的分析不以為然,「你的分析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卻忘記了最關鍵的重點——幫傭聽到了董事長正在和我說話。」
江里子發出好像在打嗝般的聲音,比起涼子,偵探更在意她的反應。她立刻低下了頭,偵探凝視著她泛紅的臉頰。
「好像不是,但他說有重要的事……總之,請你來我家一趟。」
「成田先生,是這樣嗎?」直到前一刻還失神般沉默不語的涼子,好不容易擠出聲音逼問道。
「那就沒問題了。」
「對,那名店員在前天晚上九點多時,曾經去收餐具。好像是涼子夫人說,宴會將在九點結束,所以要求他這個時間去收餐具。後來因為宴會拖延了,所以他就等在走廊上。」
「如果相信他們的證詞,就代表那天晚上九點半到十點之間,沒有人從宴席走去藤次郎先生的房間。」
「不知道?」
她用既像是不悅、又像是失望的表情看了看偵探,指著沙發後方的牆壁。
「咖啡?」
「對啊。」江里子得意地回答。
「說實話?」高明挑著眉毛問,「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看吧,我就知道你在信口開河。」高明對偵探露出輕蔑的眼神。
「再往下聽。」偵探指著錄音機。
「不知道,但那個女助理一直拉著麻子問東問西的,於是,我就不經意地向麻子打聽了一下,好像是問她那天晚上藤次郎是不是真的在房間裡。」
「這個嘛,」他聳了聳肩,「我就不知道了,要問董事長本人。」
「我想請教江里子小姐。」聽到偵探的聲音,江里子的身體抖了一下。「藤次郎先生喝咖啡時,喝的是黑咖啡,還是會加牛奶?」
「有動機嗎?」涼子用冷靜的口吻問,她的態度和高明形成了對比。
高明板著臉,既不表示肯和*圖*書定,也沒有否認。
「奶精?」
說到這裡,偵探從皮包裡拿出一個黑色小盒子,是一台小型錄音機。
電話彼端的江里子陷入了沉默。
成田立刻想偷偷計算,但還沒來得及計算,偵探已經開了口。
「是嗎?」
「不必慌張。別擔心,他們應該沒有掌握到決定性的證據。啊,對了,董事長喝的是黑咖啡嗎?還是會加奶精?」
偵探伸出右手,在成田的臉前猛然張開手掌,那是一隻骨感的大手。
「有趣的消息?」成田的身體微微僵硬起來。
「不,很遺憾,沒發現甚麼。」成田從口袋裡拿出錄音帶交還給她。
這名偵探果然還沒有發現詭計——
成田把臉微微轉向江里子的方向,察覺到江里子用眼神叫他不必擔心。
當所有人都坐下後,偵探鎖上了門,在四個人對面坐下,女助理站在稍遠處。
「對啊,在我打內線通知您之後,他又問了奇怪的問題,問我幫董事長泡咖啡是誰的工作。」
「錄音帶中有沒有發現甚麼線索?」偵探的女助理看到成田在沙發上坐下後問。
「原來如此。」成田內心慌亂起來,但仍用不輸給偵探的鎮定聲音回答說:「事實顯然和你的推理自相矛盾,但是我認為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因為歹徒不一定要經過走廊,可以走出大門後,從後院偷偷溜進去。德子奶媽十點多才開始鎖門,可能有哪裡忘了鎖。」
聽他這麼一說,成田想起的確好像看到兩個穿著印了餐廳名字店服的男人站在走廊上。
涼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成田的嘴,以出奇平靜的語氣問:「爸爸為甚麼要自殺?」
成田忍不住「啊」了一聲,江里子也同時咕噥了甚麼,只有高明用責備的眼神瞪著江里子。
「在物理上,這種說法確實可以說得通。」偵探說:「但在心理上應該不可能,要找哪裡沒有鎖,需要花費時間,而且也無法確定一定可以找到沒有鎖門的地方。一旦德子開始鎖門,計劃就泡湯了,想要確實帶走藤次郎先生,只能經過走廊,假設發現外燴餐廳的店員在那裡,應該會中止計劃。」
「我已經說了,就是請各位實話實說。」偵探拿出那本記事本,翻了幾頁後,用訓誡的語氣說:「你們說,那天晚上九點半左右見到了藤次郎先生。果真如此的話,歹徒就不可能有機會潛入這個房間。由此只能得出兩個結論,第一,是歹徒並沒有潛入這裡,第二,你們就是歹徒。」
偵探再度開口:「假設藤次郎先生不知道是因為心臟病發作還是腦溢血,總之,他因故死在這個房間,然後,你們三個人來到這個房間。m.hetubook.com.com只要稍微想像一下,就知道公佈藤次郎先生的死訊是否有利,我相信你們三個人打算先把藤次郎先生的屍體藏起來,假裝是離奇失蹤,爭取時間讓藤次郎先生和前任夫人離婚,順利娶到江里子小姐。當然,辦理離婚手續或許沒有問題,但能不能順利入籍就另當別論了。」
這個問題並不重要,成田又重複了一次。
成田感受到自己臉「唰」地變白了,他知道自己現在臉色鐵青,因為他終於明白,為甚麼偵探會把錄音帶拿給他。
「所以,」成田搶在偵探之前說:「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人離開宴席走向董事長的房間的話,他們一定會看到。」
「你到底在胡說甚麼?」
「原來是這樣,的確,妳站在這個位置,站在門外的麻子小姐就看不到妳。但是,還有一個疑問無法解釋。當麻子小姐送咖啡進來時,藤次郎先生和高明先生正在認真討論事情,所以由成田先生把咖啡接了過來,但為甚麼不是由妳去拿?我這麼說或許有點失禮,但通常不都是女人做這種事嗎?」
「他們有沒有看到甚麼?」
偵探深感佩服似的點點頭。
成田當然沒有提到自己和江里子的事,更沒有提及江里子可能領到的保險金。
涼子、高明、江里子和成田。這天晚上,只有他們四個人在場,友弘和小孩子都不在,這讓成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成田!」高明大喝一聲,但隨即就癱在沙發上,看樣子似乎打算放棄了。
然後,友弘的聲音突然消失了。片刻沉默後,傳來藤次郎的聲音,然後再度安靜下來,又傳來藤次郎的聲音。偵探看到成田和高明的表情後似乎很滿意,要求助理關了錄音機。
沒想到江里子回答:「我倒掉了,沒錯。」
偵探注視著他的臉兩、三秒,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說:「嗯,是啊。」從一旁的皮包裡拿出記事本,和他的女助理拿的是同一款。
她接過錄音帶後,小心翼翼地放回自己的口袋。看到她的舉動,稍稍消除了成田內心的不安。
「藤次郎先生在書房的電話上接了錄音機,聽說只要是重要的談話,他都會錄下來。」
「但是,」偵探拿起小茶匙,「茶匙好像沒有用過。太奇怪了,照理說,加牛奶的時候會用茶匙。」
偵探並沒有注意到成田的情緒變化,打開了錄音機的開關,立刻傳來熟悉的聲音用淡淡的口吻說話,不時出聲附和的聲音就是藤次郎,絕對錯不了。
偵探的話音剛落,女助理就按下了開關。正是偵探在白天時放給成田聽的那段對話。相同的聲音,和藤次郎說話的是友弘。
「對,當我們之後回到這個房間打算處理屍體時,屍體已經不見和圖書了。」
成田注視著她的雙眼片刻,回答說:「不知道。」
「原來如此。」偵探看著咖啡杯和牛奶壺說,「牛奶的確用完了。」
她果然忘了倒掉嗎?成田咬著嘴唇。
「麻子怎麼回答?」
「啊,原來是成田先生,偵探好像發現了甚麼線索。」
「麻煩你了。」偵探起身為耽誤了他工作時間道歉,轉身走出接待室。
他們集中在藤次郎的房間,涼子再度保證,案發之後沒有人動過這個房間。
「妳也這麼覺得嗎?他真的是怪胎。」
「總共有五個人,當時有兩名店員都證實了這件事,在這種情況時,兩個人記憶一致的情況並不多見。」
偵探又對成田說:「這卷錄音帶會放在錄音機裡,並不是因為藤次郎先生在聽裡面的內容,而是你把用於詭計的錄音帶掉了包。所以,你知道這卷錄音帶根本沒有意義,我交給你之後,你也沒有聽。如果你有聽過,就會察覺我們動了手腳。」
她露出制式的笑容後,主動對成田說:「剛才那個人好奇怪。」
「我就告訴他,董事長要喝咖啡時,都是請對面的咖啡店送來。然後,他又問我董事長喝的是黑咖啡還是會加牛奶,這種事,我怎麼可能知道……」
偵探並沒有深究這件事,默默地走向牆邊的架子。放著咖啡杯的托盤仍然放在那裡,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樣。
「那歹徒到底用了甚麼方法?」成田情不自禁大聲問道。
然而,偵探無視高明,轉頭看著江里子問:「麻子小姐送咖啡來的時候妳在哪裡?」
「開甚麼玩笑?」高明撇著嘴憤憤地說,「我們為甚麼要綁架董事長?太荒唐了。」
成田說:「我們來到書房時,董事長已經上吊自殺了。」
他開始生氣,為甚麼偵探找上自己?
「剛好嗎?據我所知,當時正在討論工作的事。你身為秘書,不是應該坐在藤次郎先生旁邊嗎?算了,先不追究這個問題。」
「好。」成田放下電話,看著半空良久,再度拿起後,撥通了江里子房間的電話。
「據店員說,他們原本站在宴席的左側出口等待,發現那個位置會擋住別人去廁所的路,於是,就站到右側。你應該知道,沿著走廊往右側的方向走就是客廳,再前面就是藤次郎先生的房間。」
「對江里子小姐來說更是如此,如果藤次郎先生還沒有和她辦理結婚登記就下落不明,嫁入豪門就失去了意義。」
「咖啡?我記得會加奶精。」
「除此以外,還有不合理的疑點。」這時,偵探走到藤次郎的桌前,打開了抽屜。「歹徒從這個抽屜裡拿走了那串鑰匙,雖然鑰匙放在很不容易找到的地方,抽屜卻沒有被翻亂的痕跡。由此不得不讓人認為,歹徒原本和圖書就知道鑰匙放在哪裡。」
櫃檯小姐壓低嗓門告訴他:「是一個穿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他說只要說是俱樂部的人,您就知道了……」
「她回答說,的確在房間裡,但偵探好像很懷疑……我們該怎麼辦?」
「查到甚麼線索了嗎?」成田隔著桌子在偵探對面坐下,立刻開口問道。
成田正打算問「這有甚麼問題」,就聽到了那個部份。
「所以,你們把爸爸的屍體藏去哪裡了?」涼子一臉認真地問。
「我會馬上聽,如果發現甚麼,會立刻通知你。」
「於是,我想調查一下他最近曾經和誰、聊了些甚麼,徵求涼子夫人的同意後,我聽了錄音帶的內容。」
成田走出接待室時,剛好遇到櫃檯的女職員。
「我知道,所以,我打算繼續蒐集各種資料……」
「那也只是通常而已。」雖然明知道這種爭辯只會造成反效果,但成田還是忍不住反駁,「那時候,我剛好在門的附近,所以就由我去拿了。」
「你說的對。」
於是,偵探把錄音帶從錄音機裡拿了出來,放在成田面前。
「這個前提就是藤次郎先生死了。」
昨晚的偵探面無表情地坐在用簾子隔開的簡易接待室中。他的女助理不在,這件事令成田感到一絲不安,卻故意假裝並不在意這件事。
「今天請各位來這裡,」偵探停頓了一下,依次緩緩打量在座四個人的臉,「是希望各位能夠說實話。」
偵探用沒有表情的雙眼看著助理。助理從口袋裡拿出錄音帶,放在錄音機裡。那是成田剛才給她的錄音帶。
「呃……是啊。」成田感到心跳加速,手掌滲著汗。
「啊?真的嗎?」
「剛才說是十號星期二吧?」偵探確認道,「最近一次十號星期二的日子是兩個月前,為甚麼藤次郎先生現在要聽這卷錄音帶?」
「像這樣,只要留下藤次郎先生的聲音,然後播放出來,再配合他的聲音說話,聽在旁人耳裡,就會以為是你們在對話。」
高明擠出假笑,但被涼子那句「請你繼續說下去」的氣勢嚇到了,表情有點僵硬。
「這是專務的聲音。」成田說,「他們好像在討論推動促銷計劃會議的日程。」
「我站在牆邊。」
「幫傭麻子小姐曾經來回各一次,所以算兩個人,之後高明先生經過,又隔了一會兒,一對三十多歲的男女走了過去。他們不知道那對男女是誰,但我推測是你和江里子小姐。」
「太荒唐了。」高明重複了剛才的話,但這次說話時有點發抖,「你憑甚麼這樣胡說八道?況且,當時看到董事長的並不是只有我們,幫傭送咖啡來的時候也看到了,難道她也是幫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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