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手

放學後,媒體記者和警官幾乎都離開了,堤防旁那條路也不再像早晨上學時那麼擁擠。勇樹經過附近時,下了單車,在附近探索。他沒有找到近藤說的血跡,但看到用粉筆畫的人型。屍體高舉著雙手,分不清是仰躺還是俯臥。兩名女學生看著人型,竊竊私語著快步離開。
於是兄弟兩人決定,武志專攻棒球,勇樹用功讀書。那天之後,勇樹比別人加倍用功讀書,因為他知道,只有普通的努力,將無法和武志在棒球方面的成就匹敵。
勇樹抬頭看著刑警,以為他在開玩笑,但刑警並沒有笑。
幾個學生圍著手塚老師,似乎正在討論命案的事。中心人物當然還是近藤,他喋喋不休地說著甚麼,因為能夠和心目中的偶像手塚老師說話,他興奮得從腳底紅到額頭。
他用向勇樹借來的筆迅速記錄著甚麼,歸還時看著勇樹的臉,眼睛微微睜大。
勇樹清楚記得武志那一陣子的樣子。他每天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默默地吃晚餐,然後拿起棒球和手套去附近的神社,一個人練習投球。雖然只是把球丟進掛在石頭鳥居上的籃子裏,據武志說,這種方式的練習效果很棒。
「也對。——九點到十點……」
武志被刑警找去的消息很快傳入了勇樹的耳朵。在第四節數學課自習時,多嘴的同學特地來告訴他。
沒想到,其中的一隻翅膀斷了。
「……也對。」
「這番話……是誰對你說的?」
「應該沒有吧,」近藤說,「如果有人看到,應該會立刻報警。」
勇樹很想知道刑警到底問了些甚麼,卻不知道該怎麼問。既然哥哥說沒甚麼大不了,應該是認為沒必要說,如果有甚麼秘密,哥哥也不可能說出來。勇樹在幾年前,和_圖_書就知道哥哥的這種性格。
「才華?任何人只要多練習,球技就會進步。」
勇樹思考著自己昨天九點到十點在幹甚麼,可能去了澡堂。雖然警方不至於問到自己頭上,但萬一問起的話,似乎有點說不清楚。想到這裏,他不禁有點擔心。
「時間太晚,我要回家了,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
勇樹驚訝地問。他腦海中浮現出推理小說的情節。刑警問哥哥的不在場證明,代表他們在懷疑哥哥嗎?
刑警叼著菸,擦了兩、三次火柴點著菸。乳白色的煙霧飄過勇樹的面前。
「這個可能性相當大。如果是計劃性犯案,就產生了一個疑問,為甚麼兇手知道北岡在那個時間經過這裏?這裏一到晚上就幾乎沒有人經過,或許認為是暴徒所為比較合理。不過,北岡並沒有被偷走任何東西。」
「不行,如果只能練到這種程度,我情願多花時間用功讀書,考上一流大學。」
「甚麼意思?讀書當然很重要。」
勇樹斷言道。武志沒有說話,繼續用網球練握力。
午休時間吃完便當後,勇樹立刻走向體育館。他知道這個時間,武志總是躺在體育館旁的櫻花樹下。
勇樹清楚記得當時的情況。那時候他剛進中學,讀二年級的武志已經展現了天才投手的本領,開始在國中棒球界受到矚目。勇樹十分崇拜哥哥,也希望可以加入中學的棒球社,但武志用嚴厲的口吻對他說:
「哥哥,你知不知道——」
「聽說你被刑警找去了?」勇樹略帶遲疑地問。
刑警夾著香菸聽勇樹說完後,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的臉。此時,勇樹才驚覺自己可能說太多了。
勇樹有點不知所措,但隨即不去多想,躺在武志的身旁。和_圖_書他覺得甚麼都無所謂了。他原本就不喜歡追根究柢,還不如默默地躺下來更好。和武志在一起,勇樹都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為甚麼連狗也……?」
武志當然不可能只為來了一個捕手感到高興,而是他判斷那名捕手很優秀,很適合成為自己的搭檔。
「是狗。」刑警回答,「是北岡的愛犬,名叫麥克斯。聽說北岡很疼愛牠,出門的時候都會帶著牠。那隻狗也被殺了,被割斷喉嚨。」
「兇手是剛好路過的暴徒嗎?」
「北岡哥為甚麼被殺?」
「你覺得自己棒球打得很好嗎?」
「不一定是看到命案現場,也許在附近看到可疑的人影之類的。」
「你不打棒球嗎?」刑警問他。
勇樹並不是不瞭解哥哥的意思,但當下還是無法接受。於是,他決定先去參觀棒球社訓練的情況,當天就決定聽從武志的話。
聽到手塚老師的問話,勇樹也抬起了頭。因為她的語氣很認真。
「那個刑警,」不一會兒,武志主動開了口,「問了我的不在場證明。」
「該怎麼說……我家沒辦法讓我們把打棒球當成遊戲,我哥打棒球並不是因為興趣,而是他的生存方式。雖然我哥確實很有棒球天分,但我沒有,所以我只能好好用功讀書,考進一流大學,進入一流的公司。早就有人對我說過這番話了。」
勇樹指著腳下的小圖形問。
一個星期前武志加入棒球社後,開陽棒球社頓時歡天喜地。天才投手須田在中學棒球界也是赫赫有名,大家在高興之餘,隨即發現了問題。沒有人能夠接到他的球。應該說m.hetubook•com.com,原本擔任捕手的三年級學長轉學離開了,棒球社內沒有捕手。雖然挑選了幾名內外野手練習了一下,但武志根本無法發揮實力。
「不在場證明?」
「我不太清楚,警方應該正在調查這些事吧。」
「可能是頭腦有問題的暴徒,」勇樹說:「絕對不可能是認識北岡哥的人殺了他,雖然我都是從我哥口中得知他的事,但我知道他很優秀,因為我哥哥很信賴他,半吊子的人不可能勝任我哥的捕手。」
「不知道,可能兇手討厭狗吧。」
「須田勇樹,」勇樹回答,「我是武志的弟弟。」
「沒有目擊者嗎?」
在這種情況下,曾經在名門中學擔任捕手的北岡進入棒球社,當然令武志欣喜若狂。
勇樹試探地問道。刑警陶醉地吸了一口菸,輕輕點了點頭。
「對我們兩兄弟來說,棒球和讀書都是為將來做準備,所以不能當作遊戲。」
人型旁還有一個小很多的圖形。勇樹試著從不同的角度觀察,想要瞭解到底是甚麼東西的形狀。附近的草叢傳來沙、沙的窸窣聲,他驚訝地朝那個方向看去,一個挽起西裝袖子的男子在堤防中間站了起來。他虎背熊腰、一臉精悍,一隻手拿著記事本,另一隻手不停地在上衣和長褲口袋裏摸索。
說完,他騎上腳踏車,用力踩著踏板。如果武志知道自己和刑警聊了這些話,可能會責罵他。
「不知道。」
男人一臉「果然啊」的表情。
「嗯,對啊。」
武志進入開陽高中的第一個星期,勇樹就得知了北岡的名字。當時,勇樹剛升上國中三年級。
那天他放學回家時,立刻發現哥哥心情特別好。武志平時很少把情緒寫在臉上,那天不時地開玩笑。勇樹忍不住問哥哥,武和圖書志心情大好地告訴他,今天棒球社來了一個新的捕手。他平時很少和弟弟聊棒球的事。
其實這是有原因的。
武志冷冷地說。
勇樹走去那裏,發現武志果然在那裏。他左手枕在腦後,躺在草皮上,右手握著軟式網球。據說這樣可以鍛鍊握力。
武志的練習量太驚人了。勇樹難以相信他可以這麼長時間地持續活動身體,他終於瞭解,這就是哥哥所說的「打棒球不是遊戲」。
但勇樹早就猜到武志可能會被找去,所以並沒有太驚訝。武志和北岡都參加棒球社,而且是同班,再加上他們又是投手和捕手的關係,當然是最重要的關係人。
「原來如此,你們長得很像呢。」
刑警用右手做出割喉的動作。
「他問我昨晚九點到十點人在哪裏?我回答說,在家裏。不然還能怎麼回答。」
「哥哥。」
「他們知道誰是兇手了嗎?」
「雖然我打得不好,但只要多練習就會進步。」
他越說越激動,那警抽著菸露出好奇的眼神,勇樹害羞地低下頭。
勇樹很開心,他喜歡聽別人說他和武志長得很像。
接著近藤告訴大家,他在會客室前遇到的刑警眼神很兇狠、很可怕,大家便開始聊起這個話題。
勇樹回到教室後,得知下午恢復正常上課,第五節古文課的手塚麻衣子老師已經出現在教室準備上課。她像往常一樣,穿著黑裙白襯衫,聽說她快三十歲了,但看起來不到二十五歲,皮膚白皙水潤。勇樹的班級是男生班,很多學生都很期待手塚老師來上課,甚至有學生亂開玩笑說:「我們兩、三個人一起把她撲倒。」只是他們說話的語氣不完全像是在開玩笑。
勇樹鼓起勇氣問道,但武志仍然沉默不語。
「請問這是甚麼?」
「不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意思,請問你叫甚麼名字?」
勇樹走過去時,武志瞥了他一眼,又將視線移回天空。勇樹悶不吭氣地在他身旁坐了下來。雖然才四月,但天氣很暖和,身體微微滲著汗。
「你是刑警嗎?」他問。
「怎麼可能這麼簡單破案?」
「沒甚麼大不了。」
武志沒有立刻回答,把掌中的網球握了五、六下,不耐煩地說:
想到武志目前的心境,勇樹也不由得感到心痛。
「不行,光是有進步還不行。我打棒球,是因為以後要靠這個吃飯,你應該知道家裏很窮吧?棒球手套也不便宜,家裏沒這麼多錢可以讓我們把棒球當成遊戲。勇樹,你很聰明,最適合靠腦袋賺錢,你要靠讀書出人頭地,我要成為職棒選手,我們一起努力,讓老媽過好日子。」
之後,須田、北岡這兩個人的搭檔成為開陽棒球社的一對翅膀。那年夏天的棒球大賽中,向來在第一輪就遭到淘汰的開陽打到了第三輪,去年夏天更獲得亞軍,秋天時又打贏了曾經代表全縣前往甲子園比賽的學校,得到了參加今年春天選拔賽的資格。
「北岡哥一定是遭到瘋子襲擊,這是唯一的可能。」
話說回來,為甚麼要問所有相關人士的不在場證明?他有點生氣。他深信沒有人會因殺了北岡而得到甚麼好處,更不會有人憎恨北岡。
「你怎麼回答的?」
「謝謝,我的筆不知道掉去哪裏了。」
勇樹猶豫片刻,回答說:「我沒有才華。」
勇樹看到後,從書包裏取出鉛筆盒,拿出一支HB鉛筆,對著下面說了聲:「請用。」男人有點驚訝,隨即笑著從堤防走了上來。
「所有相關人員都要問不在場證明,領隊也被問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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