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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早就告訴警察了。就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所以警察才會一直守在我家旁邊監視的啦。」
正式錄影時,鮎村非常想發言,他旁邊有一個二十歲左右的AD,一直不斷和導播討論著事情。鮎村試著對他說想要表達自己的意見。
「先不要問那麼多,請你來一下。」中年男子邁開步伐,阿誠只好跟在他後面。
他回過頭一看,是個矮小的男人,看起來五十歲左右。難道又是刑警嗎?
「好,」那男的點點頭,靠近阿誠,「那你照我說的做,這樣我就放你一馬。」那男的呼出的氣息有股腥味。
「請不要那麼在意,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所以您也應該明白多少都要使些手腕的吧!」
這句話令鮎村瞠目結舌,原來是打算請律師吃飯。
他們說話不算話,他想道。他很氣來邀請他上節目的《焦點週刊》的小田切。
《焦點週刊》的報導,更使情況雪上加霜。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裏面都在寫阿誠的事。只要看過雜誌,再加上對這個地方熟悉的話,應該就可以立刻猜得出那是在寫阿誠。事實上,那本週刊出刊的那天親戚便不斷打電話來,附近的人看到他也比以前更冷漠。而父親當然又會盤問他,像是甚麼時候被採訪的之類的問題。阿誠想要裝傻,但是臨時想到的謊言卻立刻就被拆穿。
好像有甚麼節目錄影結束了。三五成群的年輕女孩穿過大廳,從電視公司的大門走出來,每一個人都打扮得很漂亮,表情看起來也神采奕奕。應該是個令人開心的節目吧。本來再過個兩三年,千晶也可以成為這樣的女孩,鮎村一邊目送著這些女孩,一邊思忖著。
鮎村茫然地看著兩人的樣子,小田切發現了他,便走過來。
小田切是個能說善道的男人,儘管他接受了鮎村的抗議,但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用強調他們有一個共同敵人的方式,試圖拉攏鮎村。鮎村完全掉入了他談話技巧的陷阱裏。當然,在鮎村聽到有人要包庇那些少年犯時,一股怒火確實就瞬間冒上來了。
「或許是吧。但是那律師是來向雜誌社抗議的吧?即使節目結束了,敵對的立場應該也不會變不是嗎?」
「有甚麼事?」
「我是。」阿誠很有戒心地回答。
答應參加電視節目錄影後,時間一下子就到了。幾小時後,他就開始和電視公司的人討論。鮎村本來是想要準備很多東西來參加討論會,他還想整理自己要說的話,但是根本沒有那個時間。還搞不清楚狀況時,就輪到他出場了,然後錄影就結束了。
令人驚訝的是,那個總編竟然和岩田有說有笑,兩人的表情完全沒有殘留任何剛才在節目上的不悅,簡直就像是認識好久的知己一樣熟悉。
「我也不知道。警察說或許會吧!」
「你不用為我著想,你給我遵守約定。」鮎村瞪著他。
「我先帶岩田律師去上次那家店。」
「您可以不用說得很完整,您想說甚麼就說甚麼,即使說些很強硬的話也沒關係,因為最重要的是要將您的憤怒傳達給觀眾。我們希望您大發雷霆,即使有點誇張也沒關係。」
「怎麼和你說的不一樣?你不是說要讓我講話嗎?但是我根本不能把我想說的說出來。」
「為甚麼不讓我參與討論?那個總編只講自己的雜誌,一點也沒有為我辯護。」
「大叔,有甚麼事嗎?」
不只她們,在電視公司內昂首闊步的人們,感覺每一天都好像過得很充實。他們好像完全不知剛才在這裏播出的現場節目主題。鮎村可以想像,對每天庸庸碌碌的人而言,少年犯罪的被害人的痛苦,根本和他們無關吧https://m.hetubook.com.com
終於輪到鮎村發言了,但是那只是事前討論過的東西。鮎村沒有辦法,只好照本宣科。因為他聽導播說之後還有機會發表意見。
「有甚麼問題嗎?」
從漫畫出租店出來時,阿誠問了價錢後,嚇了一跳,因為比他預期的要貴。雖然沒有看錶,但是他好像待了快四小時。
總編走了過來,對鮎村說「辛苦了」之後,便立刻看著小田切。
「到時如果你說不出話來,就糗大了。如果不事先定好部份程序,節目就做不下去了。而且有些話和肢體表現不適合用於現場節目,我們一般都會請沒經驗的人多練習幾次。」
「有一個團體是在研究少年犯自新的,他向我們提出抗議,說我們那樣報導等於是指名道姓,說我們沒有保護少年們的隱私權。您不覺得他們說的話很誇張嗎?這次我們本來就只打算保護鮎村先生的隱私權,但是如果有不周全的地方,我向您道歉。那些傢伙根本沒有資格說甚麼隱私權,所以我們決定要奮力一搏。」
總編和律師仍然繼續聊著天,兩個人都面帶著微笑。鮎村還看見他們互換名片。
想到這裏時,小田切就和電視公司的人一起出現了。走在他們後面的就是雜誌總編和那個叫岩田的律師。小田切沒有上節目,但是他也有來電視台,負責支緩總編。總編完全不瞭解這次要討論的問題,鮎村也是來到攝影棚後才知道他好像為了上節目才由小田切為他臨時惡補。
「你怎麼會被週刊的人騙啊?你是白癡嗎?這叫做沒有寫你嗎?」父親的震怒讓阿誠以為自己會被打。
外面天已經黑了。他覺得肚子很餓,但是身上剩下的錢已經不夠他在外面吃東西,或是去便利商店了。沒辦法,他只好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
「辛苦您了,您剛才表現得很好呢!和*圖*書」小田切眯起眼睛,悠閒地說。
他心想,去上那樣的節目到底是好是壞?那個節目有能力訴求甚麼嗎?
「別囉唆!你有借車給那兩個傢伙吧?你應該知道他們在做些甚麼,還協助他們吧?那兩個傢伙拍的錄影帶,你也看得很開心吧?」
「我說我不知道,真的,我甚麼都不知道。」他環顧四周,找找看有沒有警察在那裏。他覺得自己的處境很危險。
「不,我怎麼可能欺騙您?如果您說您一定要見他,我會想辦法的。只是我是為您著想……」
小田切歎了一大口氣,撇下嘴角,從外套的口袋裏拿出記事本。
阿誠拚命搖著手。
「好啦、好啦!」小田切邊說邊用雙手做出息怒的動作。
但是一直到節目結束,他就只發言過那一次。不僅如此,到了節目的下半段,他的麥克風就被取下來了。
「他們剛才只是在討論,並不是吵架,所以節目一結束,當然會互相慰勞一番。這沒甚麼好奇怪的。」
但是導演解釋說:因為這是現場節目。
「條件?喔……」小田切摸著下巴的鬍子。
他想要逃跑,但是雙腿無法動彈。就在這時,那男的又說話了。
但是導播開始提出一項項要求。
電視公司的人好像是發現了鮎村的態度,都逃之夭夭地離開了。
可是阿誠不知該如何抗議。他再次見識到成人世界的齷齪與爾虞我詐的複雜了。
那男人用三白眼瞪著他,「我是被害人的父親。」
「話是沒錯啦。」小田切搔著頭。
「現在你才說這種話。」鮎村板著臉,「難道是你欺騙我嗎?」
可能是不爽被說成耍猴戲吧!小田切也不太高興。
AD這樣說,但是週刊總編和律師輪番唇槍舌劍,主持人好像忘了鮎村的存在似的。當然,他並沒有忘記,他應該也是按照事先定好的程序在進行節目吧。
在距離紅綠燈有點距離的小和*圖*書巷子裏,那個男人停下了腳步。
「不,哎呀,這種節目常常都會這樣,所以才要綵排好幾次,請你練習不要做無謂的發言。」小田切的表情讓人覺得很心虛。
「請等一下,不久後主持人就會問您的意見。」
雖然他對少年法感到憤怒,不過不是叫他儘量生氣,他就可以表現出來的。即使是要他誇張點,他也不瞭解要誇張到甚麼程度才好。
「菅野在哪裏?」那男的說,「你應該知道吧?」
當初答應上電視時,鮎村提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他希望小田切能把寫《焦點週刊》那篇報導時所訪問過的對象,都介紹給他。他對和伴崎敦也他們最親近的那個少年尤其感興趣。
「喂!那是怎麼回事?」
「菅野會和你聯絡嗎?」
「你是菅野快兒的朋友吧?」那男的突然問道。
「他們怎麼了?」小田切問。
「你逃走也是沒用的,我知道你家在哪裏。我話可說在前面,我根本不怕被關,就算被判死刑也無所謂。」
阿誠心想他要殺我了,如果不趕快逃跑的話——
小田切回過頭看兩人,發出了「喔」的一聲,便面帶微笑。
「我……我甚麼都沒有做啊!」他聲音在發抖,雙腿也開始顫抖。
阿誠顯得很緊張,因為那男人全身都散發出憎恨的氣息。
當他正在等紅綠燈時,後面有人叫他。「你是中井誠嗎?」
在排演時,他反覆告訴鮎村同樣的話。他說,我們要你對現行的少年法表達不滿,接下來進行的討論,也會出現這樣的主題,所以到時候主持人會徵求你的意見。
「就是被你們當作玩具糟蹋的那個女生的父親、就是被玩弄後自殺身亡的女生的父親。」
「為甚麼會聊得那麼開心?剛才明明還在爭論。」
接著導播還加了一句:「電視節目都是這樣做的。」
原來鮎村並沒有被邀請參與討論。他有些不滿。他們和圖書是跟他說,要請他出席少年法相關的討論會,但是來到現場以後,才發現自己的角色已經被設定好了——那就是要對堅持守護少年法的律師發飆的角色。或許到了現場,他的火氣就會直飆上來。可是如果要事先定好到時候要說的台詞,就太奇怪了。
他原本是打算向他抗議報導內容的,但是卻反被拜託。小田切說希望他參加電視台舉辦的討論會。
要是這件事能快點結束就好了,阿誠心想。手機也不能隨意使用,在家也常常被警察盯著,他和以前的那些玩伴全都疏遠了。他們雖然和快兒、敦也應該也有些利害關係,但是他們全把阿誠當作代罪羔羊,然後自己躲到安全的地方。現在和阿誠聯絡對他們來說,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
鮎村茫然地看著折返回到律師身邊的總編背影。
「可以耽誤你一些時間嗎?」
「您還是想要見他嗎?我覺得就算您見過他,也沒甚麼用的。」小田切很明顯不高興。
「甚麼樣的手腕?你要不要也來耍場猴戲看看!」
「喔,好,我知道了。」小田切似乎有點尷尬地回答。
「喂,那個條件怎樣了?」
「這是怎麼回事?那兩個人。」鮎村用下巴指著那兩人。
那個導播也是一樣。他想起了兩小時前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年輕男人。
「喂!小田切先生。」
他睜大了眼睛,不由得往後退。他會不會是來殺我的?阿誠有一瞬間這麼想道。
「我瞭解您的心情。」
他總是習慣將手伸進左邊的口袋裏,但是本來應該會放在那裏的手機,今天卻沒帶。他在出門時留在家裏的,這是警察的命令,因為快兒不知甚麼時候會打電話給他。
他確實是被騙了,阿誠心想,他沒想到那個人會那樣寫。不過,他就是希望對方不要寫自己,才會那麼老實回答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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