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墓園、教堂和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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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光平的身旁坐了下來,雙手抱住他的脖子,親吻他的嘴唇。她的嘴唇宛如富有彈性的乳酪蛋糕,光平摟著她的腰,用肌膚感受著時間的流逝。
「我會把它當作是妳好好珍藏。」
沙緒里最後握了握光平的手,抽離了身體。
當他回過神時,發現老闆站在他身後。留著小鬍子的老闆看起來比第一次見到時稍微瘦了點。
然而,光平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相信香月已經知道了。
刑警低下頭想了一下後回答:「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別人很難判斷她當時的心理,我猜想她自己也沒有明確的答案。即使這樣,你仍然想問答案嗎?」
光平也露出絲毫不輸給刑警的笑容。他早就預料到這位刑警會上門,所以並沒有太驚訝。
光平在暗自思考時,香月脫下了大衣,從大衣口袋裏拿出香菸,叼了一根在嘴上。
「就像達斯汀.霍夫曼。」光平說。唯一的不同,就是香月不像達斯汀.霍夫曼那麼謙虛,而是大搖大擺地帶走新娘。
「怎麼改變?」
老闆下樓後不久,沙緒里上了樓。她反手拿了一個紙包,神情有點緊張。
長吻之後,沙緒里看著光平的眼睛說。「我也會改變,絕對會改變。」
擺好姿勢,準備出桿時,各種思緒在腦海中盤旋。邂逅、衝擊。
「不。」光平搖了搖頭。刑警似乎對他的回答很滿意。
「但態度不一樣了,」光平說,「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過去變成一張白紙,所以我無法離開學生街。」
光平獨自擦著球桿,腳下突然出現和*圖*書一個影子,接著,陰影遮住了他的手。他抬起頭,發現香月笑嘻嘻地低頭看著他。
「太感謝了。」
「命案的情況正如你們所推測的,我沒有甚麼需要補充,你有甚麼問題要問嗎?」
老闆把手上的褐色信封遞給他,光平接了過來,發現比他想像中更加厚實。
樓梯上響起她的腳步聲,好像在倒數計時。
「累積社會經驗嗎?」
光平也覺得有很多事不說為妙。比方說,廣美為甚麼想衝向平交道就是其中之一。她當時一定得知了齋藤曾經全力以赴地治療加藤佐知子,覺得這個事實是自己的報應,所以選擇踏上死路。當時的她,身上散發出這樣的絕望。
光平問了內心最在意的問題,他仍然記得純子宛如白雪般文風不動的身影。
等了一會兒後,他開了口。他剛才似乎在想畫的事。「你有沒有聽過弗隆(Jean-Michel Folon)這個畫家?」
「謝謝,見不到妳,我也會很寂寞。」
「是為了目標而讀書嗎?」
「這次的事似乎對你造成了影響。」
「你走了,我會很寂寞。」
光平也決定閉口不談成為命案關鍵的備用鑰匙的事。純子手上的備用鑰匙——應該是以前廣美交給齋藤的,之後隨便找了一個理由交給了純子。
「不知道。」光平回答,「但八成不會,我可能會重新考大學。」
光平抬起頭,看著香月的臉。香月拿起撞球桿,掀開防塵罩。
「那幅名為〈明天〉的畫呢?」光平問。
和_圖_書「是不是很有意思?」
「旅行回來後有甚麼打算?打算找正職的工作嗎?」
最後,還解開了關於她的一個謎團。她墮胎的那個孩子應該是齋藤的。他們在分手前曾經有過親密關係,就是那時候懷孕了。
「她有沒有提到我?」
「嗯。」
她把人偶放在收銀台上,她雙手在小丑面前用力拍了一下。音樂盒響起音樂,小丑的脖子和手動了起來。小丑脖子轉了兩周半後停了下來。
「隨時都可以看。」刑警說。
而且——
「差不多吧。」
沙緒里把四方形的紙包遞給光平,包裝紙上畫了法國人偶、古董車和機器人。光平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裝紙,裏面是一個白色的四方形盒子。打開蓋子,裏面是一個小丑人偶。
「無法刻意挑選明天的內容——」
「聽了你的事,我想起三幅畫。」
「我懂,」光平點點頭,「我很想見識一下那幅畫。」
光平站起身,身體熱了起來。他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再見。」
「那就再見了。」她說。
但是,光平當然無意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這個送你。」
經過一番曲折後,她的生命中出現了一個契機。她遇見了光平。尤其是光平在救廣美時,發生了腦震盪,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因為加藤佐知子的事,讓她對腦部受傷的問題變得異常神經質,難怪當初光平謊稱頭痛時,她會那麼緊張。
「需不需要我為你做甚麼?」
「就像是,」光平吞了一口口水,看著刑警的臉,「廣美拒絕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求婚的原因?」
「原來如此。」光平說。
「準備好了嗎?看清楚囉。」
「可能吧,」光平說:「但這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失敗,我會決定自己的目標後讀大學。」
「很有意思。」光平說,然後,他也拍了一下手,小丑的脖子和剛才一樣轉了兩圈半。
「我在裏面放了一點程儀。」老闆眯著眼睛說,「反正多帶點錢在身上不會礙事。」
她微微側著頭說:「變漂亮。」
「有一點。」
許許多多的往事浮現在他的腦海,其中也包括了在學生街的回憶,但也有很多是之前的事件,似乎每個人都在向他傳遞某些訊息,他想要花很長的時間,努力解讀他們發出的訊息中的意義。反正有的是時間,現在還太年輕,還無法瞭解其中所有的意義,而且,並不需要對太年輕這件事引以為恥。
「是啊,但我不會把自己逼得太緊,也不會設定期限。如果找不到目標,就一直尋找,直到找到為止。如果一輩子都找不到,這也是一種人生。」
「你真的要離開了。」老闆說。
「你知道我帶走了新娘。」
光平想了一下說:「我想保養一下撞球桿。」
香月難得穿了一套深色西裝,外面穿了一件大衣。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知道太多反而沒有意思。」
「有一個問題。」
「她總算恢復了健康,所以從她口中問出了詳細情況。沒想到她很鎮定,讓我開春的第一個工作就很順利。」
「是啊。」他從容不迫地回答。
其實光平已經為這個https://m.hetubook.com.com問題找到了相當合理的理由。他是在那起車禍後向廣美求婚,她想到自己的過去,就覺得不能嫁給維護法律尊嚴的香月。因為當因為某種原因,導致她的過去曝光時,會對香月帶來麻煩,最重要的是,她無法欺騙自己的良心。
「我想,」光平回答:「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名為〈今天〉的那幅畫,中央是一棵有很多樹枝的樹,樹枝的前端,是一隻指向某個方向的手的形狀。」
「聽說你要去旅行。」他說。他嘴裏的菸上下抖動著。
「他是畫家,也是素描畫家、海報畫家和版畫家,他自認為不屬於以上的任何一種身分。他有三幅名為『昨天、今天、明天』的畫作。〈昨天〉是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有一隻指向某個方向的手,那隻手很粗獷,好像用石頭做的,有一種被風化的感覺。」
「我應該說,感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吧?」
「你要走了。」
「我相信,很多事都會慢慢發生變化。」
「弗隆?」
聽到光平這麼說,香月看著他,似乎在說:「放馬過來吧!」
「但是,」刑警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撞球桌,「但是,我們倒是可以占卜一下你未來的前途。」
光平在「青木」上完最後一天班,為每張撞球桌蓋上防塵套後,像以前一樣,站在窗邊低頭看著下方的馬路。
——然後再見。
「我讓你先打,如果又輸給我,代表你的前途堪慮。」
刑警再度抽菸,從他的神情來看,似乎在思考甚麼。光平用砂紙磨著球桿前端,等待和*圖*書他開口。
「這是音樂盒。」說著,她拿出盒子裏附的電池,裝進小丑的肚子裏。小丑的肚子是電池盒。
「媽媽桑對廣美的殺機到底是何種程度?」他問:「廣美被殺翌日,她在店裏哭,用酒把自己灌得爛醉。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覺得她似乎也很後悔。」
祝你好運,祝你好運——光平覺得這句話有著神奇的餘韻。
光平帶著這些思緒,用盡渾身的力氣開球。
「我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
「大學?」香月驚訝地問:「你打算回去當學生?」
「我在想,必須把這起事件的結果告訴你。」
「你要把它當作是我好好珍藏。」
「不……沒有。」光平說。
「這一年,你不是都在尋找嗎?」
「沒有說甚麼,」刑警冷冷地說:「還是你有甚麼在意的事?」
(全書完)
寒假結束,學生再度返回大學校園。舊學生街仍然像受潮的煙火般毫無生氣,但生意至少比寒假期間稍有起色。因為「青木」對面的理髮店有了新客人。
香月露出遲疑的表情說:「〈明天〉的畫有點難解釋,畫面的空間懸浮著好幾個四方形的物體,空間的一部份有一個大洞,那裏伸出一隻手。那隻手隨意地抓起一個四方形的物體——差不多就是這樣一幅畫。」
香月點了菸,從嘴裏吐出乳白色的煙,勾勒出各種形狀後消失了。
「謝謝。」光平說。
「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沒有人知道你的旅程前方有甚麼,祝你好運——我只能對你說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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