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祥子屍體的時候,後門的確是鎖著的吧?」
「這麼說,兇手只要設法進入房間就行了。而進房間也不是甚麼大問題,只要讓祥子開門就行了。」
加賀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圖上,過了好一會兒,他一臉嚴肅地說:「也就是說,假使祥子真的遭人殺害,兇手並無法出入這棟公寓,是吧?」
「你也知道白鷺莊管理嚴格是出了名的,而且沙都子也去問過管理員了,那個歐巴桑說,那天晚上曾經路過管理員室前方的全是住戶。」
「我曉得。」
「那要怎麼解釋那個學妹去找祥子的時候,門鎖是開著的?」
祥子那無憂無慮的笑容突地浮現加賀腦海,而且那並不是最近的祥子,而是高中時代臉蛋圓嘟嘟的祥子。
「我也沒進去過白鷺莊,對裡面的隔間毫無概念,不過今天聽沙都子講完,我已經大致掌握樣貌了,所以我先大概說明一下,細節你再去問沙都子吧。」
「就目前的資訊研判,是這樣沒錯。」
「有甚麼線索嗎?」加賀想壓低嗓音,聽起來卻有些尖銳。生平從未如此貼近「殺人」這個字眼,眼前卻不得不面對它,即使冷靜如加賀,也難掩心中的不知所措。
「後門鑰匙也在管理員手上嗎?」
他知道若生本身並沒那麼愛乾淨,而且這麼細膩的打點也是男人做不來的。若生坐在椅子上,吞吞吐吐地回答:「嗯……是啦。」
「這個臭知識份子,就知道裝酷。」
加賀閉上眼,浮現眼前的是沙都子坐在「搖頭小丑」角落那桌,冷靜地對大家說話的模樣。不論多麼熱烈的話題,她都能冷靜地談論,這是她高中時期便練就的絕技。
加賀走近第二棟房舍,這是一棟由四間同款簡陋小屋並列的長屋建築,他敲了敲最左邊那戶的門,門的右上方以奇異筆工整地寫上「若生勇」三個字。
「哦!」加賀仰頭看著若生,「你們好事近了嘛。她父母怎麼說?」
「隔天早上,沙都子去敲祥子房門時,門也是鎖著的。沙都https://m.hetubook.com.com子向管理員借了萬能鑰匙進去一看,發現祥子已經死了。」
「應該是熟人犯案吧?沙都子也這麼說。」
「沒那回事,我也有猶豫的時候啊。」
「我想也是。」加賀點了點頭,伸手拿起眼前的活頁本,「所以,這張平面圖就是關鍵了?」
「她父母要我們兩、三年後再談婚嫁,不過對我的印象好像不錯,感覺上他們雖然覺得我們兩個太年輕,不過既然喜歡上了也沒辦法……。大概是這樣吧。」若生難為情地撫著下巴,「看來畢業後的出路確定了這一點,可能幫我加了不少分吧。」
「這我也曉得。」
若生點頭,「沙都子談話內容的總結就是這張圖了,我還是從頭說起吧。首先,事發當晚,藤堂十點多打過電話找祥子,但房門上了鎖,敲門也沒任何回應,所以研判祥子這時就已自殺身亡了……。這部份就先這樣。之後大概在十一點左右,波香回到公寓,敲了祥子的房門。到這裡你都曉得吧。」
若生沒應門便直接打開門鎖,劈頭便說:「加賀你這傢伙!沙都子發火了啦!她說為甚麼她第一個通知的人卻沒到場!」
「所以這也是一股無形的壓力?」
「當時波香嘗試轉動門把,但門是上鎖的。」
「是嗎……」
若生的住處總是整理得很乾淨,不到三坪大的空間裡擺了書桌、冰箱和塑膠衣櫥等家具,零碎的物品都收拾得有條不紊,深綠地毯上不見一丁點麵包屑,也聞不到單身男子住處常有的腐壞火腿臭味。
「當然沒有,沙都子會召集大家就是希望我們一起找出線索呀。」
「沒錯,要是住戶也持有鑰匙,一定都會想避開管理員的視線從後門出入吧。」
加賀只是稍微瞄了一眼,「就今天的聚會主題來推測,應該是白鷺莊吧。」
雪鐵龍排出的廢氣毫不客氣地噴上加賀的褲襬,車子揚長而去,廢氣臭味和灰塵讓他皺起了眉頭。
「坦白說……,前些和-圖-書日子我去見過她的父母了,可是後來發生了祥子的事,一直沒機會告訴你們。」
若生也是一臉陰鬱,「兇手到底是怎麼進入白鷺莊,又是怎麼離開的?無法解釋的是這部份。——你想說的是這個吧?」
「再怎麼說,被殺的可是我們的摯友啊,我也打算積極協助沙都子。」
「等等,」交抱著雙臂的加賀伸出左手按住兩眼眼頭,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所以也就是說……」加賀放下左手,瞪大眼看著若生說道:「那個學妹去找祥子的時候,祥子還沒自殺,或者說她正準備自殺;而後來波香去找祥子,反而是她自殺後沒多久的事。」
加賀披上外套,往車站相反方向走去。沿著學校圍牆前進數百公尺,隔著車道對面有一片小樹林,仔細看還隱約可見一座朱漆斑駁的神社鳥居。
「首先,這裡是白鷺莊入口,一進去左手邊就是管理員室,有個胖胖的中年歐巴桑會坐在這裡看電視或雜誌,所有出入公寓的人都會受到這位歐巴桑的嚴格監管。管理員室迎面就是一道樓梯,前方橫亙著一道走廊。走廊左右兩側各有四間房間,合計八間房間,而其中最靠近入口的房間就是管理員室。上了樓梯之後,同樣有一道走廊,也有八間房間。祥子的房間就在二樓走廊右側從後方數來第二間,對門是波香的房間,那個學妹則住在祥子的左鄰,也就是最靠裡側的房間。」
「所以呢,我們決定從那晚到底發生了甚麼事開始推理。沙都子認為,管理員去敲門的時候,祥子應該已遭人殺害了,而且兇手當時還在房裡。」
「沒錯,我們知道的都只https://m•hetubook•com.com到這部份,問題是接下來我要講的。其實,當天晚上去找祥子的不止波香一人,住祥子隔壁的一位三年級學妹在波香之前就去過了。根據那學妹的證詞,當時房門並沒上鎖,而且房裡沒開燈,一片黑漆漆的。可是就如你我所知,沙都子她們發現屍體的時候,房裡的日光燈是開著的啊!」
「裡側還有一道樓梯通往一樓走廊,一下樓,後門就在附近。後門平常都是鎖著的,只不過那道鎖任何人從屋內都打得開。後門旁邊有個儲藏室,必須有鑰匙才進得去。然後,這裡和這裡是廁所,當然了,都是女性專用。」若生觀察著加賀的反應說道:「以上就是公寓內部大概的平面圖。」
「就是……?」
「祥子怎麼會被……」
「我記得她父親在銀行工作,對很多公司的營運狀況都相當瞭解,如果我要去的是一間不起眼的公司,他應該不會給我甚麼好臉色看吧。」
若生握著一支脫去筆帽、露出筆端橡皮擦的自動鉛筆,開始說明這張平面圖。
若生也緩緩地點頭,「現在這種狀況,我們也只能這麼解釋了啊……」
這麼惹人憐愛的祥子卻遭人殺害……
加賀在地毯上盤腿而坐,迅速環視室內一遍說道:「華江常來你這兒吧。」
——「好羨慕加賀哦,你做任何事都毫不猶豫耶。」他想起祥子曾對他說的這句話,國中前一直住在大阪的祥子操著一口圓潤的關西腔。
「也不是這麼說啦……」若生支吾其詞,接著拿起桌上一本黑色活頁本說道:「哎呀,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我得交代一下沙都子講的事,這比較重要。」
「應該不是從……正門口吧?」
「他一直都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沒甚麼情緒起伏。他說反正不管自殺還是他殺,一樣沒線索。」
仔細回想,的確,祥子總是猶豫不決,連和好友上咖啡館也會遲遲無法決定點甚麼,沙都子和波香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叫「猶豫女」;選大學時也猶豫了很久,後來www.hetubook.com.com才在死黨們的游說之下決定唸T大。不過她也會自我解嘲:「我一個人甚麼也決定不了,真是個沒用的女生啊。」難怪大家都喜歡她。她雖然是藤堂的女朋友,大家都對她疼愛有加。
「下次就是和我約會哦。」車裡傳來亮子的聲音。
「聽說是上鎖的,有很多人作證。」
他將活頁本攤在加賀面前,上頭有個徒手畫的矩形平面圖,看來是若生今天聽沙都子描述一邊畫下來的。
若生看著他的眼睛,「你想說,如果兇手是白鷺莊住戶,就搞定了。是吧?」
「出房間不是問題。」若生握著自動鉛筆的手輕搖了搖,「白鷺莊所有房門鎖都是半自動鎖,只要先按下室內門把中央的按鈕再關上門,門就自動鎖上了。」
「沙都子是這麼說的。」
加賀對著車內說道:「比起高級餐廳,還是大眾食堂比較適合我。」
那輛雪鐵龍靜悄悄地在T大正門前停下,加賀拎著他的道奇隊棒球外套從右側車門下車。
「她是認真的,而且雖然她嘴上沒說,看得出她其實很倚賴你。」
「藤堂呢?還好嗎?」
「密室殺人。」加賀緩緩地吐出這句話。
「完全沒有……。沙都子是這麼說的。」
加賀繼續往前走,來到一處低矮房舍的密集區,他望著宛如老街大雜院縮小兩倍的房屋模型,每次走來這兒都會想起「大富翁」遊戲。遊戲中,玩家在自己買下的土地上興建房屋時,就會在遊戲板上放置一個指尖大小的房屋模型做代表。
「那當然也是一種可能;但即使主犯是外來者,只要這棟公寓裡有共犯,同樣能夠輕易犯案,之後只要從後門偷偷離開,再由共犯協助鎖門就行了。問題是,如果這名外來者沒有共犯,這就是……」
「我曉得。」
「如果硬闖進來的是強盜,祥子一定會尖叫吧?所以對方是認識的人,趁祥子一時不備讓她喝下安眠藥……。可是……」這時加賀又陷入了沉思。如此一廂情願地簡單推理下去,勢必會遇到一個大問題。他喃喃地說:和-圖-書「問題在第二個謎了。」
「明白了。」加賀仍盯著若生的手回道。
若生偏著頭說:「沒錯。解開它,就解開全部的問題了。」
「沒那回事的。」
「說不定兇手為了某種理由無法鎖上門鎖,好比兇手正要離開房間,沒想到那個女生在門外喊了祥子,兇手只好急忙躲起來,也就是最危急的時刻吧。等那個女生走後,兇手立刻逃離房間,波香去敲房門應該是在之後。以上就是沙都子的推理。」
「嗯……」加賀再度看向平面圖,接著如剛進屋時一樣交抱雙臂,字字清晰地輕聲說:「這麼推理下來,只有一個簡單的解釋了。」
「可是那個學妹和波香去敲門的時間前後好像相隔不到十五分鐘,換句話說,她們倆都是在管理員確認祥子房間上了鎖之後才去敲門的。人都自殺身亡了,房門的鎖為何會一下開一下關呢?而且連房裡的日光燈都一下暗一下亮耶?」
加賀重重吐了一口氣,仰頭看向若生房裡的日光燈,兩條環狀燈管的末端都已發黑了。
「所以我才來這兒啊。打擾了。」加賀反手將門關上,在那六分之一坪大的玄關脫下球鞋。
聽到加賀這麼回答,祥子一臉憂心地搖頭道:「可是加賀你有劍道啊,我甚麼都沒有,連自己都不曉得到底為了甚麼上大學。」說完還文文靜靜地歎了口氣,很有她的風格。
「多謝你這麼貼心提早告知。」
「……」
「要玩偵探遊戲嗎……。這女人個性也太強了。」
「你要好好珍惜華江哦,她會是個好老婆的。」
加賀的食指戳了戳圖上寫著「祥子」的房間,「第一個謎就是如何出入祥子房間。兇手是怎麼進去,又是怎麼出來的?」
「所以你想說的是……」加賀的語氣很沉重,「祥子並不是自殺,而是遭人殺害的……」
「很嚇人吧。」
「看得出來這是甚麼嗎?」若生問。
若生邊說邊在平面圖上加註管理員室、祥子和波香等字,可能寫得太用力,自動鉛筆的筆芯斷了好幾次。
「那麼……目前可說是毫無線索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