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悲哀了吧。」
加賀出門前,將掛在玄關的日曆撕下一頁。今天是十一月十六日,距波香命案發生已經過了二週。
這句話一半是裝傻,一半是發自內心,事實上加賀也不清楚搜查本部的進度,最近都沒看到刑警了,或許正忙於追查別的案子吧。
兒 恭一郎敬上
「哇,這可是你第一次來接我耶!」
加賀把信放到矮飯桌上時,內心夾雜著後悔與猶豫,但還是放著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查出真相。
過了一會兒,亮子問道:「對了,那個案子破了嗎?」她明明很關心波香的事,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加賀不禁想吊她胃口。
加賀以森田為對手開始練習防守,但他發現自己一直無法專心。這陣子其實不適合揮竹劍,可是,明天就是全國大賽了。
彷彿想忘掉這回事,他胡亂地揮起了竹劍。
三島亮子嚇了一跳,瞅著加賀說:「幹嘛啊?莫名其妙的。你不是睡著了嗎?」
因此我想請爸爸指點迷津。
——對了,她好像說要送我到市區啊……
另一則是,兇手的計劃只有在六人的情況下方能實現,這表示,兇手早知道今年參加雪月花之式的人只有六名。
「我沒親耳聽見他的預測,不過最後的戰績應該遠遠超越他預期哦。」她一臉得意地推了推太陽眼鏡。
加賀在學生餐廳用過午餐後,扛著竹劍和護具往校門走去,但一踏出大門便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了那輛紅色雪鐵龍。
「陪我練一下好嗎?」
——這個千金小姐還真傷腦筋啊。
「嗯,誰曉得呢。」加賀說。
「秋川先生說,你只要果決地奮力一搏,冠軍一定是你的。」三島亮子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不過他還交代,叫你不要太拚命。」
果然,沙都子一臉憂鬱地皺著眉,「警方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有一種可能是,波香準備了這種藥打算自殺;可是如果她手邊已經有氰酸鉀,應該很夠了。」
案子發生後,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但很遺憾地,目前仍看不清真相輪廓,恐怕兇手遠比我聰慧而狡黠吧。www•hetubook.com.com
那麼,真相到底是甚麼?
他等了十分鐘,還是不見她的人影。
「了不起。」加賀轉身往大門走去,又瞄了一眼網球場,這時場上的若生不知是偶然還是刻意,剛好朝這邊看,這下和加賀對上了視線。但距離太遠了,加賀看不出若生的表情。
「應該不會吧。」加賀依舊直視前方。
「最近都沒來了。」森田回答。聽他的語氣,警方不來之後,他似乎鬆了一大口氣。
今天是星期六,原本每週這個時間都要去警局道場練劍,但比賽就在明天,那邊的練習也到上週為止,理論上不必再坐上這輛車了。只是加賀想起先前練習時,三島亮子曾說要送他一程。
「學長明天就要比賽了啊。」森田緊張地說道,彷彿即將出賽的人是自己。
「這樣啊。我也是……」她的表情相當落寞,似乎覺得好友之間沒聯絡很不應該。
我敢保證金井波香絕不會自殺,再者,她也沒必要非得在那種地方、以那種手段自殺。
要是自己沒遲到,參與雪月花之式的人就有七名了,而且事實上每年都是七人一起參加,今年六人的雪月花根本是個特例,問題就在這兒了——預定由七人參加的茶會只剩六人在場,兇手也不須變更作案計劃嗎?
「喂!停車!」
加賀難得看到三島亮子一臉沉思的神情,但她一發現加賀,眼中再度閃露平日的好強。
以常理來推論,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金井波香自己下毒,二是泡茶的相原沙都子下毒。
……以上就是十一月二日發生雪月花案件的概要。我想,爸爸您以前學過茶道,應該也曉得,事先在茶中下毒讓被害人喝下是絕不可能的,然而,金井波香所喝的茶中確實驗出了氰酸鉀。
「我要下車。停車!」他得儘快釐清腦中的思緒,他現在需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的是紙和鉛筆,以及一個安靜的空間。
「我要感謝妳?」正往滿是霧氣的車窗玻璃上亂畫著的加賀頓時停下手,「怎麼說?」
「昨天,我去了波香的老家。」即使社辦遠在十公尺外,沙都子還是壓低了音量,連加賀都快聽不清楚了。「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嗎?就是在波香房間找到的那瓶乳液,昨天我聽波香哥哥說,瓶子裡的東西已經化驗出來了。」
「那天我們不是去警局道場受訓嗎?所以你才來不及參加那個甚麼茶會啊,要是你準時出席,一定也會被警方認定是嫌犯之一。」
再啟:朋友最近回老家一趟,帶回一瓶他家鄉的酒送給我,我放在流理台下方櫃子裡了。聽說開瓶了要早點喝完,但還是請斟酌適量。
「我看到有些報導很誇張地寫著『茶室殺人事件』呢。不過話說回來,你得好好感謝我才是。」
加賀心想,她口中的「他們」,指的應該是參加那場雪月花之式的成員吧。加賀輕咳了咳,回道:「沒有。」
「該不會是毒藥吧?」
或許因為加賀這句話太老氣,沙都子有些訝異地露出苦笑,接著彷彿想一掃陰鬱似地,她攏起頭髮,口齒清晰地說:「明天要加油哦。」說完便穿過走廊快步離去,只見她黑裙的下襬迎風搖曳。
加賀猜想她大概是去劍道場了,走沒兩步,卻在網球場前找到她,只見她走出圍著鐵絲網的球場朝校門走來。網球場上,好幾對網球社社員正在練習,也包括了若生與華江,這兩人在之前的大賽中獲得亞軍。
我請爸爸幫我想想看,在雪月花之式的過程中,有無可能設計毒殺某個特定的人。當然,從前應該不曾發生過類似的案件,但是您偵辦這類案件的經驗無數,想必有異於我們的見解。
「我要跳車了喔!」
「是真的。」沙都子剛得知消息時也非常驚訝,現在已經恢復平日的冷靜了,「裡面的確裝有毒藥,只不過和預www.hetubook•com.com測的不大一樣,化驗出來的並不是氰酸鉀。」
「砒霜。」
沙都子輕輕搖頭,「細節我不清楚,聽說是從前常用的一種農藥,由於容易殘留,現在已經禁止使用了。」
加賀睜開了眼。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閉上眼睛有一會兒了。
「後來警方還曾過來問話嗎?」加賀一面換上劍道服,一面以閒聊的口吻問道。之前聽森田說,波香命案發生後,警方來過道場好幾次,訊問內容主要集中在波香最近的言行舉止,但森田一干社員似乎沒能提供警方任何有力線索。
他將護具和竹劍放在雪鐵龍旁,穿過校門走回校園。
「妳們比賽前,秋川先生對妳的成績預測是甚麼?聽說妳打進前四強?」加賀問。
「所以我得感謝妳?」
「別鬧了,馬上就到了啊。」
「如果是自殺,會怎麼樣嗎?」
「案子?甚麼案子?」
「來給你打氣呀,明天就要比賽了,雖然我無法到場加油。」
社辦裡只有森田在,一身劍道服的他正在看漫畫,大概在等對練社員的到來吧。他一看到加賀,立刻闔上漫畫站了起來。
加賀試著回想,好像許久不曾拜託父親了。最近一次是升大學的時候,還記得自己那時對父親說「請讓我升大學」……
假使上述均屬實,就代表真兇的犯案手法超越了一般常理。究竟是甚麼巧妙手法呢?
「是嗎,我倒覺得,正因為來不及參加茶會,我才無法親眼目睹波香死亡,害我現在必須到處探問當時的狀況。要是我在場,就能親身體驗……」說到這裡,加賀腦中一道電流竄過,他登時陷入沉思,完全聽不見一旁的亮子說了甚麼惹人厭的話。
她指的是那個應該已經用完、卻還剩了大半瓶液體的瓶子。加賀先前聽到時,也覺得有蹊蹺。
「這是人生的試煉。」
「現在時速八十公里耶,你有自信不會死的話就跳吧。」

「她在地方預賽的決賽中輸給了妳,對吧?如果她是因為吃了那場敗仗耿耿於懷而自殺呢?」加www.hetubook•com•com賀心想,亮子的眼神在這個瞬間必定不安地閃了一下。
加賀曾在某本書上看過,利用砒霜下毒時,大多是使用一種叫亞砷酸的白色粉末。那本書可能是他父親的吧。
——我居然沒想到……
加賀湊近車窗一看,三島卻不在車上,只有那副熟悉的太陽眼鏡隨手拋在駕駛座前方。
我將我所知道的線索全寫在這封信上了,如果您還需要進一步資料,請儘管吩咐。
「嗯,一般來說是這樣。」話說回來,如果波香手上真的同時握有氰酸鉀和砒霜化合物,既然砒霜能被警方找到,應該也會找出氰酸鉀才對,但目前卻沒有聽到任何消息。「看來,這或許會成為整個案子的關鍵。」加賀舔了舔唇。
「沒甚麼,看一看而已。我也會打網球呀。」
「是嗎?妳又跌破眾人的眼鏡了。」加賀故意出言挖苦,亮子卻不予回應。
「比賽本來就有勝負啊。再說,金井同學會那麼神經質嗎?」
加賀感到臉頰發麻,他啞著嗓子說:「怎麼可能……?」
「砒霜?亞砷酸嗎?」
練習約三十分鐘後,加賀發現沙都子站在道場入口,他舉起戴著小手護具的右手向森田比個手勢,喘著氣說:「休息一下吧。」森田一看到沙都子,便大聲向她打招呼。
亮子瞥了加賀一眼,加賀的眼角餘光看見她撇著嘴角。「不是曾經傳了一陣子說可能是他殺嗎?後來呢?」亮子問。
「不怎麼樣啊,和我又沒關係,隨口問問罷了。」
「妳說甚麼?」加賀的聲音異常響亮,他慌忙回頭望向社辦,森田仍自顧自看著漫書一邊傻笑。「是甚麼毒?」
加賀回到場上,緩緩握起竹劍,腦中突然浮現剛才說的「人生的試煉」。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搞不好有人正懷疑著妳呀。」
「農藥啊……,原來如此。」加賀搜尋著記憶,印象中那種農藥好像叫砷酸鉛,這也是從小跟著警察父親耳濡目染聽來的。「那,波香為甚麼會有這種毒藥?」他並不期待沙都子有答案,還是問問看。
但我更確信的是,相原沙都子絕對不會殺害摯友;何況要是以那種拙劣的手法殺人,想也知道第一個人會遭懷疑的就是自己。警方說不定正暗中調查相原沙都子吧,但我想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和*圖*書
沙都子探頭看了看加賀身後,加賀也回過頭,只見森田又回社辦看漫畫去了。
加賀抵達學校時大約十點,但他沒去上課、也沒去研究室,直接來到了道場,他打算練到中午,下午再動身前往東京迎向全國大賽。
——我居然講出那種陳腔濫調……
「非常榮幸。」森田將漫畫收進衣櫥,立即拿起竹劍。
我瞭解爸爸您十分忙碌,但千萬拜託了。期待您的回覆。
加賀當然只是開玩笑,他並不覺得波香會服毒自殺,然而沙都子的回答卻出人意料,「沒錯,裡面裝的是毒藥。」
「看妳一臉就是有事找我的表情啊。」加賀拿下護面,一邊以布手巾擦臉。
就在上周日,女子組的全國大賽早男子組一步舉行,三島亮子的成績如加賀所述。
「我也完全沒心情揮竹劍啊,不過也沒辦法。對了,找我甚麼事?」加賀問。
一是,不管人數是七人還是六人,兇手的計劃都是可行的;即使必須有所調整,也是當場便能應變修正。
「哎喲,就是……」亮子啟動雨刷刷掉擋風玻璃上的灰塵,「金井同學死亡的案子啊。後來研判是自殺嗎?」
「妳在做甚麼啊?」加賀望向她身後的網球場。
加賀痛罵著自己的遲鈍,真是個大笨蛋!
「可惡!妳這個該死的飆車族!」加賀對著擋風玻璃重重搥了一拳。
「沒錯。」
這麼一來,只有兩種可能。
拜託老爸吧……
但加賀總覺得波香的死一定和這個劍道社有關聯,因為他從社上學妹和新社員那邊聽到一些波香這陣子難以理解的行為,讓他很在意。波香曾問學妹「有沒有社員履歷?」又問新社員「九月的女子個人錦標賽當時,你在哪裡加油?」而且針對這名新社員的回答「在加油席上」,她又特地去向別的社員確認。波香為甚麼要調查這些?
「對了,」沙都子眼神中有些許猶豫,加賀很少看她這樣,「最近……你和他們碰過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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