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加賀的說明,沙都子的頭開始痛了。大家都是最要好的伙伴,為甚麼會變成這樣呢?她的思緒愈來愈混亂。
「還是藤堂……」
「可是,真有那種特殊途徑嗎?」
「我關上嘍。」加賀旋即關上窗戶,隔沒多久再推了推窗,窗扇已經文風不動了。「金屬零件又回復原來的形狀了。」加賀向若生說明:「無論再怎麼變形,只要一經加熱,就會回復到原先記憶的形狀,這就是形狀記憶合金的特性。當中有一種被稱為雙向記憶合金,能同時記憶高溫狀態與低溫狀態時的形狀。這道窗鎖的外側金屬零件就是雙向記憶合金,溫度升高便展平,溫度降低便彎曲,因此即使上了鎖,只要一個打火機就能輕易地從室外打開窗戶。」
但加賀搖了搖頭。
「就業?」
若生又舉起手示意,接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藤堂緩緩轉頭望向加賀,臉色一如紛飛的雪般慘白。
「形狀記憶合金……?」
若生一頭霧水照著指示做,但這時窗戶卻完全推不開了。「打不開……。怎麼會這樣……」
「因為,有人把鎖換過了。」加賀答道:「藤堂為了能自由進出公寓,託祥子幫忙更換鎖頭零件。先前我曾經打聽到,據說白鷺莊的住戶會偷偷打開後門讓男友進來,而且知情者不在少數。只不過,由於必須事先聯絡好內應,為了研究常忙到三更半夜的藤堂依舊無法隨意進出公寓。於是他想出了這招對策,利用他在金屬材料研究室習得的技術,以形狀記憶合金製作鎖頭零件,再讓金屬記住所需的形狀即可,這個機關對藤堂來說毫無難度。就這樣,藤堂從此得以自由進出祥子房間,絕不會被嚴格的管理員逮到,而且我想藤堂應該也握有祥子房間的備鑰吧。只不過,知道這個機關的除了祥子和藤堂,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波香。」
沙都子試著回想當時的狀況。她泡完茶之後便移動至臨時席,而抽到「花」的人便接在她之後前往點前席。
「果然……」沙都子歎了口氣,她多少有預感,「因為在我之前泡茶的是藤堂啊,他早知道會喝下我泡的茶的人一定是波香,這麼一來,他只要在某個地方塗上毒藥就行了……。也對,茶筅好像是最容易動手腳的……」
「所以藤堂和若生都抽到了『雪』……?」
沙都子一手端著喝乾的酒杯,凝視著小小的燭燄。隔著火光的對面,華江將臉埋進雙手。一滴蠟淚緩緩滑下。「風中殘燭……」沙都子不覺脫口而出。唉,甚麼是風中殘燭呢……
「就是這麼回事了。」加賀用力點了點頭,「當波香倒下,藤堂便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波香身上時,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無毒茶筅掉包,這柄茶筅上大概會事先沾附一些茶吧。接著藤堂還得進行最後的收拾,他趁著大家忙著聯絡醫院的時候扶起波香,目的是從她的口袋掏走那些被偷換的花月卡。」
「沒錯,波香想報那一場比賽的仇。」加賀說。
「警方在波香房間發現砒霜,於是我猜想,她應該是想利用砒霜來做某件事。那麼,她想做甚麼?搞不好她想讓某人吃下砒霜呢?」
「只不過,第二輪的這個時候,傳到妳手上的折据裡面是『雪』、『月』、『花』三枚中獎籤和一枚數字卡『一』,並且會按照沙都子、老師、若生、華江的順序傳遞下去,若生抽中數字卡的機率只有四分之一。可能波香覺得要是抽中的人是華江也無所謂吧,只要若生和華江其中一人砒霜中毒,隔天肯定無法出賽,波香的目的同樣達成。從這個角度來思考,波香得手的機率就提高到二分之一。我想,整個計劃當中,唯一的賭注只有這裡了。如果當時抽中數字卡的是沙都子或老師,波香的計劃應該會立刻中止吧。」
周遭一片黑暗,加賀看不清藤堂的表情,但他知道藤堂的呼吸有些紊亂。
藤堂從風衣口袋掏出了某個東西。由於距離太遠,加賀看不出是甚麼,只知道是握在掌中的大小。
「為甚麼要那麼做?」
「下一個手腳?」
「可能不會有結論吧。」
加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彷彿剛完成一件重大任務,難掩一臉疲憊。沙都子覺得他的肩幅似乎小了一圈。
「好吧……」加賀含了一口加冰威士忌,拿起棒球外套說:「若生,走吧!」
「這個問題我也會好好想一想的。」
「只有三個月了。」
「原來你的打火機是用在這種地方啊?」
老闆送來一盞淺藍色蠟燭放到桌上,蠟燭形狀像是扭曲的糖果,燭台上印有米老鼠的圖樣,蠟燭便立在米老鼠的食指上。
「怎麼可能……」沙都子不禁倒抽一口氣。
「是人偶吧。」
落到地上的雪花沒有立即融化,漸漸將T大路染成一片純白。積雪上的腳印並不多。
「這麼一來……會怎麼樣呢?」
藤堂雙手仍插在風衣口袋,「現在這種氣溫,應該已經可以了吧?」
加賀在他帶來的hetubook.com.com筆記上寫下當時的情況。
第一個注意到小丑人偶的是沙都子。「那是甚麼?」
應該是彎曲的外側金屬零件變得筆直,這麼一來,這道窗鎖根本毫無作用了。
「原來如此。」藤堂靜靜地將窗戶關上,玻璃上清楚留下他的手印。
加賀的視線從藤堂的背影移向若生。
「接著,從妳手上接過折据的藤堂也和波香一樣假裝抽卡片,實際上卻是從懷裡拿出『花』卡。之後折据很平常地傳遞下去,第一輪結束,藤堂通報自己是初花。」
「就這樣?」
沙都子繼續回想那天在「記憶」咖啡店的情景,加賀仍滔滔不絕地說著。
接到加賀電話的隔天,沙都子在先前那家「記憶」咖啡店和加賀碰頭,接著從他口中聽到這個重大發言。
「身體部份是用鐵絲做的,頭部是黏土。」他把人偶面向這群伙伴,說道:「做得還真糟啊。」
「知道了,我會在你們散會前趕回來的。」藤堂話一說完,向老闆輕輕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彎腰走出門外。開門時,外頭灌進來的風夾雜著點點白雪,店裡的客人發出了歡呼。
加賀沒等若生回答,率先走出店外,外頭好像更冷了。若生也隨後走出店門,沒再多問甚麼。
「以上就是雪月花一案的詭計。」
加賀眯細了眼點點頭。「我想知道一件事。你為甚麼要殺祥子?」
不知不覺間,細細雪花成了鵝毛大雪。這三名年輕人彷彿想清楚印下自己的足跡,一步一步用力地踏出步子,耶誕夜盡興玩樂的學生們大聲嬉鬧著走過他們身旁,三人並肩往T大路走去。來到車站前,三人很有默契地停下腳步。
「那場比賽,協助三島亮子讓波香喝下藥物的人,正是若生。」加賀說出這種話,語調卻依然沉穩。
「……」
「其實不是甚麼大動作。波香在第一輪回收卡片時,假裝把她手上的『三』放回折据,實際上並沒有放進去。到了第二輪抽籤開始,她再次做了抽卡片的假動作,手邊仍然握著原本那枚『三』。換句話說,她第一輪和第二輪都沒有抽卡片,只是一直握著事先預留的那枚『三』。」
「應該很難將毒藥直接摻進糕點裡吧。現場備有好幾份糕點,波香無法預測若生會拿哪一個,再者,要是全摻了毒藥,也怕其他人會遭到無妄之災。」
「怎麼可能……」
「藤堂成為初花,就是整個詭計的開端,這一點也在他們的計劃之中。」加賀繼續說:「記得妳告訴過我,準備折据的是波香,看來她在那時便執行了詭計的第一步了吧。」
「你很清楚嘛。」藤堂的聲音低沉而不帶感情。
「可是為甚麼這道窗鎖會用那種金屬呢?」若生問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嗯,先走了。」若生舉手道別,踏上方才藤堂離去的那條路。走了一會兒,若生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問加賀:「有沒有話要轉告沙都子?」
聽到她這句話,所有人都看向吧檯。
沙都子想起來了,的確,那陣子波香的行蹤不定。或許她對於扮偵探查案不感興趣,但被殺的是自己的摯友,依波香的個性,帶頭調查的一定是她。
沙都子就是在那個瞬間確定了悲哀的事實,而恐怕加賀也是一樣……
「好像是一尊小丑耶。」
「有可能……,因為我從沒想過枚數會不對啊。」
加賀望著兩人離去的坡道,雪不停地下,迅速掩埋了他們的足跡。
「沒錯。」加賀說,「不過到了這地步,我也沒辦法袖手旁觀,剩下的真相只能讓藤堂親口說明了,所以,必須設一個陷阱。」
「可是後來波香察覺自己落敗的原因是藥物,也知道是若生讓她喝下藥物的。當然,她恨三島亮子恨到骨子裡,但她也無法原諒背叛自己的若生,於是她想先報復他。雪月花之式的隔天是若生和華江參加全縣男女混合雙打的日子,波香打算讓若生輕微砒霜中毒而主動棄權。那麼,該怎樣讓若生在雪月花之式當中喝下毒藥呢?波香好不容易想出了辦法,而這個下毒計劃,便成了雪月花命案的關鍵。」
「妳和加賀一定策劃了甚麼吧,告訴我啊!」
「我徹底研究了雪月花的詭計,唯一可能的兇手,就是藤堂了。但一時之間仍有許多疑點,所以我之前請妳再給我一些時間。」
「妳回想案發當時的情況。我沒記錯的話,當時波香抽到『月』,藤堂是『花』,而若生是『雪』,對吧?」
「若生為甚麼要那麼做?」
「不進車站嗎?」跟在後頭的若生問道。
「沒錯。第三輪還沒抽卡片之前,主謀者就是波香。她原定讓若生抽到『雪』,而抽到『雪』的人負責吃糕點,所以,恐怕波香是打算讓若生透過吃糕點吞下砒霜吧。」
「為了妳剛才說的分組啊。第二輪抽籤開始,在波香做完假動作之後,現場的六人就被分成三m.hetubook.com.com人一組的中獎籤組與非中獎籤組了,這狀況會持續到雪月花遊戲結束。抽中初花的藤堂在第一輪回收卡片時已抽出一枚數字卡做為替換卡,並且拿著替換卡移至點前席,方便說明起見,我們就當這枚數字卡是『二』吧。所以,在第二輪抽籤當中,波香若要和藤堂同組,就得握有數字卡,也因此她必須將手邊的『三』繼續留下來才行。接下來就是要設法讓他們的目標抽中最後那枚數字卡了。」
大路上有汽車經過,車頭燈光線一瞬照亮那人的側臉。光線中浮現的是藤堂那消瘦不少、帶著神經質的蒼白臉龐。
「我認識一位和藤堂同研究室的同學,他姓寺塚,形狀記憶合金的知識就是他告訴我的。我來請他幫個忙吧。」
「……是啊。」藤堂像是剛睡醒似的,反應有點慢,「如果能繼續是最好了。」
第一輪傳完折据,只有抽到「花」的人需要通報,而那個人就是藤堂。
加賀的推理很有說服力,窗鎖詭計原本是一對情人為了能隨時見面而想出來的。而依祥子的個性,她的確很可能將情人間的秘密告訴好友波香。
一道黑影慢慢接近,那人身材高大,穿著風衣。來到白鷺莊的外牆時停下腳步,站在毛玻璃窗前方。
播完〈White Christmas〉,下一首是約翰藍儂與小野洋子演唱的〈Happy Christmas〉,今天老闆似乎打算整晚都播耶誕歌曲。
兩人躲進隔壁棟的暗處。若生看著加賀的行動,似乎也隱約察覺加賀此行的目的了,他仰頭看著眼前的灰色建築物,低聲說:「這棟是白鷺莊吧……」
「也對。」加賀思索著何謂畢業,卻沒有答案。「你不去看看老師嗎?」
藤堂從沙都子手中接過威士忌,一口氣喝掉半杯,「各位抱歉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有的。」
「我懂了……,兇手是藤堂?」
沒多久老闆回到吧檯,說這是某個熟客送他的耶誕禮物。
「嗯,差不多了。」加賀說:「第一個疑點是動機。我是這麼想的——殺害祥子的是藤堂,而波香發現了,於是她勸藤堂自首。」
頭又開始痛了,沙都子按著眉心。加賀問她:「要不要休息一下?」但她只是搖搖頭說:「繼續吧。」
「好比說,那棟公寓有某種特殊的進出途徑,而知道這個途徑的,就只有波香、藤堂和祥子三人……」
「大概吧……」老闆似乎欲言又止。
但藤堂只是面無表情地穿上大衣,「剛才和沙都子一邊聊,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沒處理,要是提早弄完,我再回來找你們。你們今晚大概會留到幾點?」
「在這個狀況下,進入了第三輪的抽籤。第一個抽籤的是波香,她趁這個時候暗中掉換卡片,將自己手邊兩張預先帶來的『雪』,和折据中的三張卡片掉換。換句話說,當波香把折据傳給下一個人——也就是藤堂的時候,折据裡面只剩兩張『雪』。接著便如同我剛才所說,這兩張『雪』卡上都塗了砒霜,藤堂抽了一張,另一張則讓若生抽走……」
「就是這點。」加賀加重了語氣,「這就是第二個疑點;而第三個疑點是,藤堂如何進出白鷺莊?於是我試著思考,搞不好第二個和第三個疑點是相關的。」
不久,藤堂收起打火機放回風衣口袋,周遭又陷入一片黑暗。然而下一瞬間,藤堂一如加賀預測的舉動卻令若生訝異不已,只見藤堂將手貼上窗戶往旁邊一推,那扇鑄鐵窗便靜悄悄地打開了。若生差點沒叫出聲,連忙掩住自己的嘴,但已經沒必要了,因為加賀早已衝了出去。
「華江嗎……?你們要一起想想,是吧。」
「也就是說……你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是吧?」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甚麼不抽菸的你會有打火機。」
「走?」突然被點名,若生愣住了,「去哪裡?」
「藤堂明年的抱負是甚麼?」沙都子一面幫他調加水威士忌一面問道:「還是繼續做研究嗎?」
加賀正要開口,突然傳來有人踏雪前進的沙沙聲響,他不禁屏住呼吸。
「第一輪由波香開始傳遞折据,這時她只是做個抽出卡片的假動作,手邊握有的其實是事先預留的『三』。接著折据傳到妳手上,此時正常的折据中應該有五枚卡片,但妳手上的折据裡只有四枚,因為妳只是伸手進去摸了一枚出來,大概不會注意到枚數不符吧。」
加賀設下的陷阱就是那尊小丑人偶,他要沙都子在藤堂面前指出形狀記憶合金人偶,對小丑的奇妙舉動大表訝異。他打算演一場戲以確認藤堂的反應,而實際上,藤堂只是看到那尊人偶便臉色大變,並旋即逃離現場。
「等一下再和妳說,讓他們趕快去吧。」
「嗯……怎麼辦才好呢……」藤堂說:「總之,我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了。」
加和*圖*書賀依舊緊盯著藤堂,說道:「雪月花之式的詭計,也是讓我想破了頭,得到的結論是,這起案子絕非一人犯案。我的推理便是從這點出發,然而即使確定有共犯,答案依舊出不來。究竟誰和誰當共犯才能完成殺人計劃呢?我愈思考愈走進死胡同,最後的可能竟然是,這起殺人計劃必須有三人以上的共犯。於是我知道,朝這方向的推理有根本上的錯誤,但我卻完全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裡。就在這時,我想起高中茶道社的花月卡被偷走一事。雖然之後經警方調查,確定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我還是覺得卡片失竊案與這起命案肯定有關聯。到底是誰偷走了花月卡呢?我從這一點重新展開推理,終於讓我發現了一個大盲點。」
「波香和藤堂都自備了『月』卡與『花』卡,輪到自己通報時,便藏起實際抽到的卡片,將需要的卡片亮出來即可。聽到這裡妳應該明白了,波香這個詭計絕對需要藤堂的協助;而我也是推理到這裡,開始懷疑殺了波香的兇手就是那傢伙,因為這時候只有藤堂知道波香一定會通報抽到『月』。波香知道殺害祥子的是藤堂,但她沒向警方告發,而是以此為條件要藤堂協助她對若生下毒,沒想到藤堂卻將計就計殺了波香。大致是這麼回事吧。」
「而等一下會來的人是……藤堂?」
「波香那天的確穿了有口袋的衣服……,可是,我還是不懂。那天是因為只有六人在場,第三輪才會形成波香、藤堂和若生的中獎籤組,以及我、老師和華江的非中獎籤組。但計劃會這麼順利嗎?只要前幾輪的抽籤狀況稍有不同,波香和藤堂的計劃應該就無法進行了呀?」
藤堂的手仍放在口袋裡,但透過風衣,明顯看得出他口袋裡的手正緊緊握住某樣東西。
「跟我來就是了。」加賀把若生的禦寒短外套硬塞給他,「走吧,等一下就知道了。」
加賀只回了句:「就快到了。」
「原來……」藤堂好不容易說出話,「那個人偶,是你指使人送過來的?」
兩人來到一棟建築物後方,加賀停下腳步,接著他謹慎地一步步踏出步子,但不似是因為雪地路滑。
「在妳之後碰到茶具的人是誰?」加賀問。
「等等,你們要去哪裡?」華江不禁大喊:「我也要去!」
加賀稍微想了一下說:「代我向她問好。」
「『如果』……?」
「陷阱?」
「把口袋裡的東西掏出來吧。」加賀指著藤堂的風衣右側,「你右手拿的應該是普通金屬的窗鎖,也就是先前被換下來的零件。你會出現在這兒,應該是想把鎖頭換回來吧。」
「不愧是沙都子。」加賀豎起食指,「這就是重點。波香和藤堂的卡片詭計應該早在雪月花之式一開始時便展開了。在我的猜測,整場的抽籤過程應該全在他們兩人的計劃之中。沙都子,妳再回想一次當時的狀況。」
沙都子只是默默地點頭。
「可是還有三個月才畢業呀。」
沙都子閉上眼,由於已經回想了許多次,那段過程相當清晰。
「嗯,回收的過程中,我想波香應該沒辦法操控甚麼,因為折据和卡片都在他人手上。只不過,當折据傳回波香手中時,她應該動了下一個手腳。」
「詭計的第一步是這樣的:正常的折据裡面應該裝有『雪』、『月』、『花』以及『一』、『二』、『三』的數字卡,但被他們動過手腳的折据裡面只有四枚卡片。藤堂事先拿走了『花』,而波香也事先拿走一枚數字卡,譬如『三』好了。」
「嗯。」加賀點點頭。
「怎麼回事?」若生的聲音在顫抖,應該不單純是天氣冷的緣故。
「何必要甚麼結論呢。」
「不行嗎?」
加賀看向那個機關木門故障的布穀鳥鐘,「大概會到十一點吧,沙都子和華江應該會再早一點。」
「那,毒藥要怎麼……?」
「很難講吧……」
藤堂將點著的打火機湊上窗戶中央,也就是左右兩面玻璃窗重疊的窗框部份,接著動也不動地等了約一、二分鐘。
「可是……為甚麼她那麼快就確定了兇手是誰呢?」沙都子嘟囔著。
「抽到『月』的波香喝了茶,旋即倒地不起。一開始,我的思考全集中在兇手如何讓波香抽到『月』,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呢?假設,這一輪在還沒抽卡片前,一切都按照波香的計劃進行的話……」
「形狀記憶合金的知識,我是聽寺塚同學說的。你們研究室裡不是有個滑輪組嗎?它之所以能在無動力的狀態下持續轉動,機關就在於連接兩個滑輪的彈簧狀輪帶,那條輪帶就是以形狀記憶合金製成,輪帶沉入熱水中便收縮,浮出水面的瞬間又伸長,藉由這個伸縮力量使得滑輪不停地旋轉。我聽到滑輪組原理的當時就在想,這道窗鎖搞不好也用了這個機關,便馬上過來確認。」
接著,加賀說明了將窗鎖換成形狀記憶合金的詭計。沙都子在電視上聽過這種特殊金屬和*圖*書,卻沒想到會被應用在與自己這麼接近的日常生活中。
「妳留下來。」拉住華江的是沙都子,她牢牢抓住華江的手臂,力道之強勁,華江也不禁無語。只見沙都子怔怔望著桌面說道:「男生聊男生的,女生歸女生。」
「吃下砒霜……」
藤堂一語不發地從口袋掏出打火機遞給加賀,那不是用完即丟的打火機,而是相當沉重的銀色Dunhill 打火機。加賀如同方才藤堂所做,將火燄湊近窗框的鎖頭部份,沒多久,加賀將窗戶往旁邊一推,便輕易地打開了。若生不禁「啊!」了一聲。
加賀猜想,若生應該是將藥物摻在運動飲料裡讓波香喝下。聽加賀這麼一說,沙都子也想起比賽前她曾問波香:「要不要喝點運動飲料?」波香回說:「不用,剛才喝過了。」恐怕就是若生倒給她喝的。
「我啊……」若生交抱滿是雪花的雙臂,「嗯,我也會好好思考一下。不過,現在得先去接一個女人。」
「為甚麼呢?」若生的話語化成白色吐息,飄過加賀眼前。
「若生一直在煩惱就業的事。他哥哥從前是學運鬥士,這段過去影響了若生找工作,再加上考慮到和華江的婚事,若生更不能去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上班。另一方面,三島亮子在地區預賽之前一直在研擬對策,她判斷眼前沒有強勁的對手,唯一要提防的就是金井波香,於是三島決定使出下藥的卑鄙手法,問題是如何讓波香在賽前喝下藥物。三島想盡辦法找出適合的人選,以她的財力,可能還聘了徵信社協助吧,最後她找上了若生。當時若生正打算應徵SANTO電機,我最近出席劍道聯盟的聯誼會,才得知SANTO電機是三島集團的子公司。三島亮子接近若生,以公司內定錄用做為交換條件,在若生的協助下弄出一場假比賽……」
「那麼……」沙都子終於明白波香為何會將砒霜溶在水中裝進瓶子裡,因為這樣比較容易塗到卡片上吧。「……波香要怎麼讓若生抽到『雪』卡呢?」
「我拜託寺塚同學幫我演了一場戲。」
「也就是說,那些疑點現在都釐清了?」
「你不覺得別去比較好嗎?」
他覺得自己輸給甚麼了呢?
走著走著,加賀突然轉進一條沒有路燈的昏暗窄巷,巷子裡幾乎不見行人,積雪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是因為店名叫『搖頭小丑』吧。」
加賀沒回答,一逕盯著白鷺莊的外牆。
加賀繼續說:「那個盲點就是……搞不好偷走花月卡的人,正是波香。」
宴會繼續,飲料從紅酒換成威士忌,一群人開始回顧今年發生的事,也談到明年的抱負,但祥子和波香的名字卻宛如禁忌,完全沒人提起。
「通報完後,卡片又一一收回折据裡,對吧。」
「我也不知道。」藤堂說完便沿著T大路的上坡走去。街上洋溢著耶誕節的歡樂氣氛,道路兩旁鱗次櫛比的商店裝飾著熱鬧的燈飾,唯有藤堂的前方一片黑暗,看不出他將何去何從。
「問題就是,那位某人是誰。讓波香想下毒的對象……,波香如此怨恨的對象……,我的推理在此時再度遇到瓶頸,後來是由於一個偶然的線索,我解開了這個謎。若生,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為甚麼要帶你過來了吧?」
「於是接下來輪到我泡茶,氰酸鉀便透過茶筅摻進了茶裡面,是吧?可是還是有疑點,茶筅上頭應該會驗出氰酸鉀呀?」
「那麼,毒藥是如何……」沙都子問。
「為了就業。」
被殺害的是祥子,所以波香只要透過消去法就能推測出兇手是藤堂……
加賀沒理會沙都子的反應,繼續說:「祥子一死,妳和波香拚命想找出她自殺的原因,對吧?所以在警方發現可能是他殺之後,我一直以為妳們也會繼續傾全力追查兇手,但事實不然。妳為了祥子的案子四處奔走,波香卻消失在大夥兒面前。我們認識的波香絕不是這樣的人,也就是說,她一定發生了甚麼事。如果假設波香早就知道兇手是誰呢?而且兇手就在我們這群伙伴當中,這麼一來,她的行動就不難理解了。」
「應該是卡片吧。」加賀的語氣很果斷,「我想,波香可能將毒藥塗在卡片上,計劃讓若生以摸過『雪』卡的手去拿糕點,不知不覺中將砒霜吃下肚。不過那本來就只是微量,效果如何也很難講……」
藤堂驚訝地看著加賀,接著浮現了微笑。加賀心想,這個笑容也太悲哀了。
「若生你呢?接下來有甚麼打算?」
或許若生早已察覺加賀的用意了,黑暗中,只見他一臉沉痛,宛如牡蠣般緊閉著嘴,眉頭深鎖。
「好像還沒到啊。」加賀自言自語。
——來了。加賀吟味著混雜絕望與滿足的情緒,他的推理果然沒錯。
「可是,藤堂要如何殺害波香呢?」若生將手放上加賀的肩,「真的有辦法在雪月花之式中讓波香喝下毒藥嗎?」
hetubook.com.com加賀和一臉不安的若生筆直地通過站前。
加賀走到吧檯邊,拿起那個粗糙的人偶端詳。
「還不確定。」加賀說了句言不由衷的話。唉,自己在說甚麼啊……
準備折据的是波香……。的確沒錯。
「到底是怎麼回事?也和我說明一下啊?」若生來回望著加賀和藤堂。
若生探頭進窗裡一看,又「啊!」了一聲,比剛才更大聲。
「波香的計劃?」
加賀對若生說:「再等一會兒,你來推這窗戶就知道了。」接著他問藤堂:「大概要等多久?」
「只不過……」加賀低下頭,神情嚴肅地望著地面,「解開窗鎖詭計後,我確定了殺害祥子的就是藤堂,剩下的疑點就是動機了。藤堂為甚麼要殺害自己的女友?唯有這一點,我始終無法明白。」
「你看看鎖頭部份。」加賀對若生說。
他提議的方案是,故意讓大夥兒都看到形狀記憶合金這種特殊金屬,並趁機觀察藤堂的反應。因為目前大家都沒注意到這種金屬,藤堂也很放心,但一旦大夥兒對這種金屬有了認知,難保不會有人聯想到祥子的密室之謎。加賀估計,如果藤堂正是兇手,必定當場有所反應。
「若生,你對科學雖然一竅不通,應該也略有耳聞吧。所謂『形狀記憶合金』就是能記住形狀的金屬,最近新開發的玩具也會用到。藤堂,不好意思,借一下打火機好嗎?」
「誰會來嗎?」身後的若生問道,但加賀沒應聲。若生或許也沒期待他會回答吧,閉上嘴跟在加賀後頭。
「妳是說氰酸鉀吧。」加賀像在確認似地直直望著沙都子,「我想應該是利用茶筅。」
「看來是可以了。」加賀轉頭對若生說:「你開窗戶試試看。」
加賀仍凝視著藤堂開口了:「那是現在很流行的形狀記憶合金,被拿來用在這道窗鎖上頭。」
原來悲劇發生的機率是百分之五十。話說回來,這個計劃實在太可怕了,聽著加賀的推理,沙都子重新認識到波香那執著的復仇心。為今年的大賽賭上青春的她,卻被人以卑劣的手段摧毀夢想,她內心的憤怒與悲傷,或許遠遠超過自己的想像。
「相關?」
「你打算怎麼辦?」加賀問藤堂。
沙都子咬一口比薩便喝一口紅酒,她從剛才就機械性地重複這個動作;華江偶爾會轉頭看向沙都子,一副有話想說的樣子,但沙都子完全沒理會,華江只好低頭作罷,她這一連串的動作也是從剛才就不斷重複。
蠟燭仍燃燒著,蠟淚宛如一道道淚水。透過燭燄,沙都子望著加賀的背影。不知怎的,解開所有謎團的他,神情和在劍道比賽落敗時一模一樣。
「在花月卡上動手腳,試圖在雪月花之式中搞鬼的,其實正是波香。」
「糕點裡面摻了砒霜嗎?」沙都子回想著那雪白的落雁。
加賀毫不猶豫地往車站方向走去。這是一場賭局,但沒有時間猶豫了,所剩無幾的時間正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們泡完茶之後,不是要將茶筅朝上放嗎?藤堂大概是用滴管把氰酸鉀滴進去的吧。」
加賀舔著乾燥的唇,一面觀察藤堂的神情,但藤堂似乎沒在聽他說話,毫無反應,彷彿只是站在月台上等著末班電車。
「還這麼早耶?」加賀難掩訝異。
「下午有個學生來和老闆聊天,好像是那個人拿來的。」若生說,一旁的華江也點頭。
直到藤堂在黑暗中打亮火苗,加賀才知道那是個打火機,小小的火光把藤堂的側臉照得更清楚了。加賀聽見身旁的若生咕嘟吞了一口口水。
「是藤堂……殺了波香。」加賀眨了眨眼,眼神中帶著些許哀傷。然而,即使說出這個殘酷推論的正是自己,他所顯露的感情也僅止於此。
聽到加賀的聲音,藤堂宛如凍僵般全身動也不動,手仍貼在那扇打開的窗上。
加賀彷彿在等她這個問題,傾身向前說道:「重點就在這。我之前應該和妳說過吧?如果想陷害波香抽到『月』,只要讓折据中的卡片全是『月』;同樣道理,如果要讓若生抽到『雪』,只要讓折据中的卡片全是『雪』就行了。接下來我要妳回想一下命案發生前的狀況,當時妳在泡茶,其他人正在進行第三輪抽籤,只不過,由於老師與華江在上一輪抽到花月卡,這時手裡都有替換卡,實際上這一輪必須抽卡片的只有波香、藤堂和若生三人。而此時的折据裡面裝的是『雪』、『月』、『花』三張卡片。」
但這個恐怖的計劃卻在最後階段迎向出乎意料的結局——被下毒的不是若生,而是波香自己。她恐怕直到最後都被蒙在鼓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