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嗎?聽妳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但我每次看著妳的舞蹈都很感動呀。」
舞者在梶田的指導下練習,並不因為輪到他人表演而漠不關心,所有人對其他所有舞者的表現都全神貫注觀察。即使前一天有團員遭到逮捕,練習的狀況也毫無改變。
兩人走進葉瑠子的房間後,開始從置物櫃、梳妝檯抽屜仔細檢查,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尤其特別在意照片類的物品。
現在正在跳的幾個人之中,也包括森井靖子。梶田盯著靖子的姿勢,幾秒鐘都沒作聲,接著提醒她旁邊那名年輕舞者雙腳的位置。至於靖子,甚麼也沒被糾正。
另一方面,他們發現了幾張其他男子的照片。有那人的獨照,也有和葉瑠子的合照,芭蕾舞團團員的大合照中也看得到他。
「沒有啊。」
「目前看來的確還不錯,但接下來就不確定了。」
亞希子帶著乾澀的聲音說道。「但這為甚麼值得尊敬呢?跟犧牲多少沒有關係吧。假設有另一個人,跟我有著完全相同的體形,跳舞的技巧一模一樣,但幾乎沒做過任何犧牲,妳就不覺得這個人偉大了嗎?」
「是啊,甚麼都沒有。我心裡沒有任何堅定的信念之類,永遠都是空蕩蕩的。」
就在他喃喃自語時,傳來梶田宏亮的喊聲,「柳生,換你嘍。」
「為甚麼呢?」
「請問有電話簿嗎?」
就舞團的立場,當然希望這次公演圓滿成功,未緒本身也想演好這個角色。因為對目前的她而言,這場公演在某種程度可說是她的一切。
「去警察局?」
靖子歉疚地皺著眉。「不過,下次有甚麼事記得通知我哦,我會馬上趕來的。」
先前聊到這個話題時,未緒隨口提起。因為心裡本來就這麼想,所以說出口時也沒特別考量用字遣詞。
她搖搖頭,語氣變得非常憂鬱。「或許現在已經陷入這種狀況吧。搞不好我相信的詮釋多半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未緒走到加賀面前,抬頭望著他,滿懷懊惱的情緒讓她快掉下淚來。
謝謝妳,和圖書她回答。但臉上沒露出半點喜色。
未緒站在房門口,低頭看著兩名刑警問道。
亞希子擺好姿勢。在錄音帶的樂曲流洩之前的一瞬空白,未緒嚥了口口水,接著感覺到這一刻已經全然不同。美麗的容貌,加上日本人少見的骨架,無疑是亞希子的一大武器,除此之外她還具備更重要的特質。
未緒努力整理腦中混亂的思緒。「只是妳為了芭蕾舞可以做任何犧牲,我很崇拜這樣的態度。」
正準備好要出門時,門鈴響了。從門上貓眼往外窺探,門外是太田和加賀兩人。未緒隨即打開門。
現階段警方以涉嫌殺人逮捕葉瑠子,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團員直接到警局,相信也沒那麼容易能見到葉瑠子。
「今天早上警察來過,還帶走你的照片。」
未緒意外地反問。
未緒擺脫那兩個刑警,抵達芭蕾舞團時,已經快中午了。建築物周圍還看得到警察,大門旁有幾名看熱鬧的圍觀者,看到未緒想走進去,紛紛好奇盯著她。
樂曲一響起,她的手腳便應聲動了起來,動作正確且優雅。纖細神經直達指尖的演繹能力極富魅力,舉手投足充滿活力,令人震撼。
靖子好像還想再說甚麼,但當她的視線望向遠處後,突然僵住不動。未緒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高柳亞希子來到練習室中央。不止靖子,其他團員的目光也全聚焦到她身上。當然,亞希子飾演的正是奧蘿拉公主一角。
「結果呢?」
加賀凝視她的雙眼後,平靜地說:
「倒不是這樣。」
「警察帶走我的照片?」
亞希子想了想,這麼回答。口吻出現少見的冷淡。
聽加賀這麼問,未緒搖了搖頭。
「我想見見葉瑠子。我跟承辦人員說,我是芭蕾舞團的團員。」
「嗯,原先倒也不是沒想到會這樣啦。」
「你們懷疑那名男子可能是葉瑠子認識的人嗎?」
「因為心裡空蕩蕩的呀。」她解釋,「也可能突然有一天甚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表現不出來,就算現在突然遇到這一刻也沒甚麼好奇怪的。不——」
「我們芭蕾舞團的舞者。」
「為甚麼這樣說?」
未緒低著頭沒作聲。亞希子將手搭上她的肩膀,「不過我非常瞭解妳的心情,謝謝妳。」
然而,她對芭蕾舞投注的熱情無人能比。以前她的身形屬於豐|滿型,現在卻瘦到兩頰顴骨清晰可見。雖然她本人否認,但傳言她為了跳舞,經歷過一段相當嚴苛的瘦身過程。
太田和加賀幾乎將葉瑠子的物品滴水不漏地檢查過一次。書本、雜誌、錄影帶、高中畢業紀念冊、烹飪筆記、信件及賀年卡——所有找得到的物品。之後,未緒也讓他們看看自己的房間,在沒找到任何能和死亡男子扯上關係的線索後,他們才總算死心。
「妳都沒聽說過甚麼嗎?」
他聽了,迅速環顧客廳,看到電話後便大步走過去,拿起放在旁邊的通訊錄啪啦啪啦翻閱起來。
未緒說了那名舞者的名字。
沒想到亞希子看著未緒,臉上露出落寞的笑容。
「不是這樣嘛,要我講幾遍呀。」
他豎起拇指指著自己,緩緩點了一下頭。「這樣啊,所以也會來找我嘍,說不定到時可以掌握到一些狀況。」
有幾件事在在說明就算以全世界的標準來看,亞希子也是相當傑出的舞者。其中一項是她獲得國際性的芭蕾舞大獎,此外,有幾名世界級的舞者還曾經指定她同台演出。
「不用調查這些吧,那個人跟葉瑠子毫無關係,我不是說過了嗎!而且既然我不認識,葉瑠子也不可能認識的。」
「這樣啊。」
未緒搖搖手。
「可以請妳待在這裡嗎?可能有些事要請教妳。」
無法超越這個人,永遠都不可能——不知道確認了多少次,日復一日。
聽到未緒這麼說,蹲著查看相簿的加賀站起身。
「別這麼說,我甚麼也沒做。」
未緒曾問過亞希子,她表現能力的根源來自何處。雖然當時用的不是「根源」這麼聽起來鄭重其事的詞彙和-圖-書,總之大致的意思就是這樣。
我很尊敬妳,未緒又說了。妳還真堅持呀,這次亞希子開懷地笑了。
「你的意思是,葉瑠子也可能故意殺了那個人……」
「但我認為很值得尊敬呀。而且妳為了芭蕾舞犧牲了一切,才有今天的成績。」
她當然沒有食慾,只喝了一杯柳橙汁就準備出門。瞄了一下報紙,昨晚的案子還沒看到相關報導。她打開電視,在政治新聞之後,針對案子有簡短說明。「接下來石神井分局將進一步確認男性死者的身分——」
亞希子卻變了臉色。「為甚麼會歸納出這種道理?」
「我從來沒聽過葉瑠子主動談論他,不過不難想像。」
「我今天早上去了石神井分局。」他說。
未緒和葉瑠子租了間兩房兩廳的公寓一起住。未緒走出自己房間,朝葉瑠子的房間瞥了一眼,整理得乾淨清潔的床鋪,一如昨日。
森井靖子是前輩,比未緒等人多了三年左右的經驗,但她為人低調,絲毫感覺不到前輩的架勢,對每個人都謙恭有禮。她具備高超的舞蹈技巧,有很多未緒等後輩值得學習的地方,但她最致命的缺點就是有時會出現要不得的失誤。舞者有兩種,一種是即使平常練習跳得很棒,到了正式上台卻無法發揮;另一種是在排練時不怎麼樣,一上了舞台就讓人眼睛一亮。森井靖子就是典型的前者。
辦公室目前依舊禁止進入。未緒通過前方往練習室張望,只見柳生講介朝她走過來,舉起手示意;未緒也揮手回應,她先前在刑警檢查葉瑠子的房間時已經打過電話說會晚點到。
亞希子露出沉思的表情,然後又突然對未緒笑了笑。「這不是妳期待的答案吧,應該說些更實際的才對。」
柳生重新綁好頭上的髮圈,對未緒說,「昨天很辛苦吧。」
好的,未緒回答。
未緒度過不成眠的一夜。早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肌膚乾巴巴,雙眼紅通通,唇色不均,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
「不對!」
「怎麼這麼說?」
「不知道。不這麼認定就糟了和-圖-書。」
「通訊錄放在電話旁邊。」
「我相信妳。但光相信是沒有用的,要讓正當防衛成立,就要針對所有狀況一一質疑,然後全部排除。這一點請妳諒解。」
但葉瑠子的這一夜想必過得比未緒等人糟得多,被警方帶走後,會在甚麼樣的地方過夜呢?未緒毫無概念,但總覺得「拘留所」這幾個字給人陰暗、冰冷、滿是塵埃的印象。
未緒飾演的是第一幕出場的六精靈之一,還有第三幕的佛洛麗娜公主。
「有個擺架子的警察跑出來,講了一大堆推託之詞,也不知道他的重點是甚麼,總之現在還不能見她。」
但未緒最尊敬亞希子的一點,就是她對芭蕾舞的態度。她平常的練習比任何人都密集,花的時間更長,而且目標比誰都遠。如果能持續努力不懈也算一種天分,這一點亞希子也毋庸置疑是天才。
「這本通訊錄借用一下,今天之內歸還。」
未緒關掉電視,甩了甩頭。不要緊的,葉瑠子才不會被判刑,那位叫加賀的刑警說過,一般說來不會有問題。
柳生隔著髮圈搔搔頭,右手拳頭重擊左手掌心。
「我們的工作就是質疑各種可能性。」太田回答。
「真煩。有甚麼我們能做的嗎?」
他雙手搭著未緒的肩膀,點了點頭。
跳到告一段落的靖子一跑到未緒身邊就先道歉。
別這麼說,我覺得獲益良多,未緒也笑著回答。
「犧牲其實沒那麼偉大啦。切割、捨棄,這樣就結束啦。然後逃進芭蕾舞的世界裡。」
這部作品是改編自夏爾.貝洛(Charles Perrault)的童話故事,故事敘述奧蘿拉(Aurora)公主中了邪惡精靈卡拉波斯(Carabosse)的詛咒而昏倒,幸而得到紫丁香精靈的助力,只是沉沉睡去。百年之後,一名王子現身將她喚醒……。整齣戲中包括為奧蘿拉公主慶生的精靈群舞、奧蘿拉公主十六歲生日的獨舞,以及奧蘿拉公主和德西耶(Desire)王子的婚禮等,華麗絢爛的場景一幕接一幕。尤其在和圖書第三幕中,貝洛童話中那些最受歡迎的角色,像是小紅帽與大野狼、穿長靴的貓,奧爾努瓦夫人(Madame d'Aulnoy)童話中的青鳥和佛洛麗娜公主都會出場,熱鬧氣氛達到最高潮。
這太難受了。未緒對著葉瑠子的床鋪低喃。
「真的很辛苦。」
梶田康成拍了幾下手,未緒回過神來。亞希子停下舞步,曲子也先暫停。
未緒邊伸展邊回答。
一般說來——這句話又讓未緒耿耿於懷。
未緒到更衣室換了衣服後,走進練習室。做熱身操時,柳生走過來,他額頭上悶著汗水,雙頰泛紅。只有表情僵硬這一點,和平常不同。
「就像妳說的,我犧牲了很多。」
「這個人是誰?」太田問道。
幾個人練習起跳華爾滋的情節。梶田銳利的目光掃向每一名舞者的舞姿,大多時候他都以嚴厲的字眼訓斥。
只不過,亞希子本身不喜歡「尊敬」這兩個字。她說自己不是這種人。
「他跟齋藤小姐是甚麼關係?」
加賀點點頭,將那些照片一併放進自己的公事包裡。
未緒坦言。
「未緒,妳來啦?昨晚真抱歉。」
「因為我沒能過來呀,讓妳一個人面對這麼糟的狀況……。我實在擔心得不得了,但老師交代我別過來。」
「我也想趕過來,但梶田老師交代我千萬別這麼做。」
「甚麼都沒有?」
未緒有些慌了,她覺得好像說了甚麼不該說的,卻又不知道哪裡說錯。
高柳芭蕾舞團正為一週後的公演做最後準備。這次的舞碼是柴可夫斯基作曲的《睡美人》。高柳芭蕾舞團第一次將這齣戲搬上舞台,光是這個原因就讓大家繃緊神經,緊鑼密鼓展開特訓。
「還好你沒來,反正也見不到葉瑠子。」
他針對手部動作、雙腳步伐一一檢討。這是一條不歸路,永遠都得追求更好的境界。
兩名刑警要求查看葉瑠子的房間。未緒沒理由拒絕,便領著他們進去,問了自己該做甚麼時,太田回答:
「反倒會覺得焦躁不耐嗎?對了,現在怎麼樣?警方有可能認定是正當防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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