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是甚麼東西的照片?為甚麼要燒掉?
康正看看時間,心想要不要立刻打電話給弓場佳世子。
「好的。您來到東京,是為了工作還是?」
「當然。舍妹說甚麼覺得很累,想回名古屋之類的。」
「有沒有甚麼發現?」山邊問部下。
「原來如此,您的直覺真敏銳。」山邊佩服地說,似乎沒發覺這句話用在這種時候實在不算是個好的讚美。「那麼,可以請您儘可能告訴我們發現時的真實情形嗎?呃,您有鑰匙是吧。」
「都沒有這幾個月收到的信或明信片呢。比較近期的是暑期問候的明信片,那也是七月三十一日的事了,只有三張,而且都還是廣告信函。她特地保留下來應該是因為可以抽獎吧。」
若從字面上來分析,不就意味著她連好友弓場佳世子也不敢相信了嗎?背叛園子的人,未必是男的。
「大概是十點左右。」這也是真的。
但才剛興起這個念頭,腦海裏又出現了質疑,園子的聲音響起。
「原來如此。有一陣子很流行這種死法。哎,說流行也不太恰當。根據鑑識單位的說法,電線接觸肌膚的部份,有輕微燒焦的痕跡,是這種死法的特徵。」
「哪裏,您辛苦了。」
「是嗎?」山邊轉向康正。「令妹有寫日記的習慣嗎?」
「噢。」不知山邊怎麼解讀這句話的,只見他邊點頭邊在記事本上做了些註記。
「有一位加賀先生來電找您。」
「甚麼!真是辛苦你了。」上司以沉吟般的聲音說。這位股長雖然有頑固的地方,但為人重情義,是個表裏如一的人。
「看樣子是的。呃,遺體的胸部和背部貼了電線,您有看到吧?」
「這麼說,您掛斷電話的時候,令妹的心情還是相當低落嗎?」山邊問道。
「辛苦了。我們接下來還會有些事情得向您請教,今天就先到這邊吧。」山邊闔起記事本,收進西裝的內側口袋。
「她哭了。」
「當然可以,那畢竟是你唯一的親人啊。課長那邊我會幫你說的。」
他從夾克口袋裏取出一張摺疊紙張,就是以磁鐵貼在園子冰箱上的那張紙條。看起來是抄電話的小抄,其中兩組號碼引起康正的注意。
「那通電話是星期五晚上甚麼時間打的?」
「這個請容我在見了面之後再慢慢說,因為有好幾件呢。」

「有的。我按了門鈴也沒人回應,想直接進去看看,就拿了鑰匙開門。但是一開門卻發現門上了鏈條。」
和泉康正就站在園子公寓套房的門口附近接受刑警的問話。這名刑警自稱姓山邊,隸屬於練馬署,四十五歲左右,是個皺紋滿面的乾瘦男子。看起來是這人在主持大局,因此康正猜測他應該是股長m.hetubook.com.com
年輕刑警立刻若有所悟地走進寢室,然後從桌上拿起一樣東西。「是這個吧?」
正如年輕刑警所說,裏面幾乎都沒內容。只有偶爾寫寫食譜或購物清單。
那個刑警頭也不回地回答:
「沒問題。」
「我知道了。您大約幾點到?」
但是康正又想,應該不會吧。
園子被那個男人背叛,這是極有可能的。從一般感情糾紛演變到毀滅性的結局,這種事可說是層出不窮。
「那麼,這邊的事你不必擔心。」
「是嗎……你這個發現者都這麼說了,就應該不會錯吧。既然這樣,你也就別再多想了。」
「這個可以暫時由我們保管嗎?」山邊問道。
山邊希望他在找到投宿地點後要與警方聯絡,康正答應了。
康正放下話筒,準備離開房間前,他先把那些放在床上的東西再收進包包裏。因為萬一酒吧打烊,搞不好加賀刑警會和他回到這裏。
康正依形式先報了姓名住址,職業則只說是地方公務員。因為這已成為他的習慣。
「是嗎?」山邊倒是沒有很失落,因為這年頭有寫日記習慣的人本來就不多。
應該——
「她還說,她沒辦法在東京生活下去了,所以我就半開玩笑地問她是不是失戀了。」
康正確信妹妹不是自殺,而是被人殺害的,已經有好幾項證據可以證明。那些都是非常細微的線索,恐怕只有相依為命的家人才看得出來,但每一項線索都對康正發送著強烈的訊息。
山邊與年輕刑警不約而同地睜大眼睛。
「啊,我忘了請問,拔掉定時器插頭的是您嗎?」山邊問道。
記事本最後是通訊錄。裏頭填了三組電話號碼,似乎都是公司或商家的電話,沒有個人的。其中一組可能是這間公寓的出租仲介公司,其餘兩組一個是美容院,另一個寫著「計劃美術」四個字,光看名字無法確定是怎樣的公司或店家。
康正回想自己上次寫信是甚麼時候。他不禁感到萬分懊悔,如果多和園子通信,也許就能知道她身邊發生甚麼事了。
剛才刑警問到園子是否有好友時,康正雖說不知道,但其實他想起一個人的名字。
山邊對這句話有所反應:「發生了甚麼事嗎?」
「當然,對於家屬來說,這仍舊是一件很遺憾的事。」其中一名警官打圓場地說。他們幾乎已經認定園子的死是自殺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沒有殺害園子的理由啊——!
康正沒見過弓場佳世子本人,但根據園子的形容,他可以大致想像得出來。她應該是個活潑開朗且聰明的人,不像一個殺人犯。
「我這就過去。其實我已經在路上了,而且現在也看到您的飯店了和-圖-書。」
「沒特別注意到甚麼。我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寢室的門,然後發現舍妹死在那兒。所以,該怎麼說?我沒有心思去仔細察看室內的情況。」說這些話時,康正稍微攤開雙手,左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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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個負責調查信件的刑警令康正十分在意。那人不只查信,還仔細查看收據之類的文件,又去看水槽、翻垃圾筒。但最後卻沒有向康正提出任何問題。康正感覺得出來,此人是抱著與山邊等人不同意圖在行動的。
康正也料到警方會問這個問題,早已準備好答案。
「有人背叛了我。」
「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在這之後,康正和山邊等人一起進入室內。園子的遺體已經送走了。康正心想,首先會送到練馬署,大概會先在那裏進一步勘驗後,才送去解剖。雖不知會是司法解剖還是行政解剖,但他確信無論如何,屍體應該都不會有甚麼問題。
「那麼,接著您就報警了?」
「真的很抱歉,由於又有一些事想請教,稍後想去打擾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雖然我想您一定很累了。」
「可以這麼說。她的聲音很沒精神。她問我明天回名古屋好不好,我說任何時候都歡迎她回來,於是她說她也許會回來,就掛了電話。」
「沒有了。」
電話裏傳來男子說「喂」的聲音,果然是那人。
「我的確沒聽她提過甚麼朋友。如果有的話,我想她應該不至於那麼煩惱,還打電話給我。」
「那您有問她為甚麼哭嗎?」
的確是。年輕刑警把那根又短又細的鉛筆插回記事本的書背處,大小尺寸果然剛好。
「不,和工作無關。我是因為覺得妹妹不太對勁,才臨時趕來的。」康正把事先想好的說詞搬出來。
刑警也點頭回應,表示這是人之常情。
「真對不起,在您這麼累的時候來打擾,我是練馬署的加賀,下午和您照過面。」他口齒清晰得像演員一般。
屋裏有兩名刑警持續活動。一個檢查書架,另一個面向餐桌的刑警,則是在將郵件一一排開。兩個人肯定都是在找支持園子自殺的證據。
「因為我喜歡自己做點東西,工具還滿齊全的。平常也會修車,所以就把東西堆在後車箱裏。」
「我想到飯店投宿,因為我實在不想睡在那張床上。」
山邊接過記事本,像是徵求康正同意般點頭示意後,翻了開來。康正則從旁邊探頭過去看。
這位年長的刑警回了一個同情的眼神給他,藉此表達同理之心。
「我想應該沒有。」
「從大學時代算起,舍妹到東京大概有十年了,卻幾乎沒有知心的朋友。這件事一直讓她很煩惱,而和-圖-書且在職場上也被當成是嫁不掉的OL,心裏承受了些壓力。如果不是上星期她的那通電話,我根本不知道她有這些煩惱。都怪我太粗心了,要是能夠多瞭解她一些,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上星期五舍妹打電話給我,」康正說,「電話那頭的她感覺聲音有點不尋常。」
看樣子電話是在車上打的。
雖然幾乎都燒成灰燼,但仍殘留了三塊小紙片,應該正好是紙張的邊角。其中兩塊顯然是照片,還是是彩色照片,但完全無法推測拍的是甚麼。
「是沒關係啦,不過,呃,不知道您想問哪方面的事?」
填飽肚子後,他打電話給上司。股長聽了他的話大吃一驚。
「是的。報警之後,我就一直坐在舍妹身旁。」
「十點左右啊。」刑警又在記事本裏寫了東西。「結果令妹並沒有回名古屋?」
「後來還有聯絡嗎?」
山邊「哦」了一聲,癟癟嘴問道:
「是的。」
調查工作一直持續到八點半左右,在康正看來,警方似乎沒有甚麼收穫,負責人山邊對於以自殺結案似乎也沒有任何猶豫。如果對自殺存疑,應該還會找刑事調查官來才對,但目前沒有這個跡象。
掛了電話,他在床上坐了下來,從包包取出另一個便利商店的袋子。就是拿來裝園子房內遺留物品的那個。
「舍妹真的是觸電死的嗎?」
佳世子 03─5542─××××
「目前沒有看到。」
「令妹怎麼說?」
「很累?」
「麻煩了。」
態度雖然相當客氣,但卻有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壓力。此刻康正握著話筒的手不自覺用力起來。
「稍微翻了一下,但並沒甚麼特別的東西。」
接著,他取出另一個袋子,裏面裝有燒剩的紙。就是餐桌上那個小碟子裏的東西。
「因為上了鏈條就代表裏面有人。我從門縫喊了幾次,還是沒有人應。我覺得裏頭一定是出事了,就回車上拿了工具箱裏的金屬剪。」
「交通課。」
康正主動發問,同時也算是在蒐集資料。
另一塊雖然也是照片,卻不是沖洗的相片,而是印刷品。勉強看得出上面印有黑白照片。
為了蒐集資料,康正覺得後面那個名叫「佳世子」的人應該幫得上忙。

康正答是。「看到舍妹時,我沒多想就拔掉了。雖然這麼做已經沒有意義了。」
「除了哥哥,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她是這麼說的。
報了警幾分鐘後,兩名制服警官從距離最近的派出所前來維護現場。警官看了一眼現場的狀況,不知為何竟出現一種像是心中大石終於落下的表情。一問之下,原來是因為前不久附近的公寓才發生粉https://www.hetubook.com.com領族的命案,他們擔心又出現一樣的案件。據說那個兇手還沒有抓到,目前主持偵查的是練馬署。
「看過內容了嗎?」
「那麼,我現在就上樓嘍。」
接著,山邊問那個背對他坐在餐桌椅的刑警:「信方面怎麼樣?有甚麼發現?」
「她說,就算想失戀也沒對象啊。」
康正停頓了一下才回答:「我想是沒有錯的。」
康正沒有回應上司這句話。股長也不像是要他回答地接著說:
「進屋時,有沒有注意到甚麼?」
「對不起,麻煩股長了。」
「原來如此。那麼,您進去之後就發現了令妹?」
就是這個「佳世子」,正確地說,是弓場佳世子。
康正對上司表達出肯定是自殺沒錯的想法,但事實則完全相反。
「也許吧。」
「對了,和泉,」股長的音調降低了些,「確認是自殺無誤嗎?」
「所以您覺得很奇怪?」
「原來如此。」山邊大大點頭說道,「怪不得能夠這麼沉著冷靜。方便的話,可以請教一下所屬單位嗎?」
「有好幾件啊……」康正心想,既然如此,為甚麼剛才在園子公寓裏的時候不問呢?「我在飯店的房間等就好了嗎?」
康正眉頭深鎖,要讓對方感受到他沉痛的心情。這段話雖然是他編出來的,但其中有一大半並非作假。痛失妹妹是真的,而園子為人際關係深感煩惱也是事實。
「有沒有日記?」山邊接著問那個刑警。
康正推測這個「J」,應該就是園子交往對象的縮寫。要確認這件事,直接打個電話過去就辦得到,但他認為目前還不到那階段。他希望能蒐集到一定程度的資料再說。
「這就是園子孤單生活的證明吧。」康正說。
「我覺得我好像在寢室看過那本記事本的鉛筆。」康正說。
「不好意思,日後一定奉還。」說完,山邊把記事本交給部下。這時康正注意到記事本上沒有附鉛筆。
「這樣啊。」
康正推理到這裏,床頭櫃的電話響起。由於鈴聲太大,康正嚇了一跳。
肉眼其實就看得出來,收集到的落髮不只一種。園子的頭髮又細又長,而且沒有燙過。塑膠袋中則混著好幾根又粗又短的頭髮。
「包包裏有記事本,」在寢室查看書架的刑警拿來一本小小的記事本,紅色的外皮上印著銀行的名字。可能是存款時銀行送的。
「是的。所以我猜想,她可能已經振作起來了,但是為了安心,星期六晚上我還是打了通電話給她,但卻無人應答。星期天又打了好幾次,結果也一樣。於是我今天早上打去她公司找人,聽說她沒去上班,我有了很不好的預感,所以就趕來了。」
「說得也是。」
她和園子從還在名古屋讀高中的時候就是好www.hetubook.com.com友了,兩人一起進了東京的女子大學,有一陣子甚至共同合租一個房間成為室友。出社會後,雖然在不同公司上班,友誼卻一直維持著——這些都是康正聽園子親口說的。她常形容佳世子是「除了哥哥以外,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康正思忖,若是去問她,可能可以得知園子的近況,她也極有可能知道園子和甚麼人交往。
山邊臨走前,特別問康正今晚準備在哪裏過夜。他們想必是認為康正基於心理因素,應該無法睡在這裏吧。
「說到這,您竟然還準備了金屬剪啊。這工具倒是相當特別。」
「有,所以才會認為是自殺。」
又過了幾分鐘,一輛來自管區練馬署的警車停在公寓前。在園子住處採指紋、拍照等搜證工作正式啟動。
是男人吧,康正心想。
園子雖然在通電話時顯得較健談,但也幾乎從未說過與異性|交往的事。康正也不認為有何奇怪,所以從來沒有特別追問過她。但他隱約感覺得到妹妹似乎有對象。園子的話中不時露出一些端倪,也許她也希望哥哥能察覺到吧。
「我是和泉。」
「也許吧。」山邊看來似乎完全沒懷疑家人會說謊。
此時,園子最後的話又在他耳畔響起。究竟是誰背叛了她?園子那麼沮喪,一定是受了重大打擊,而這個打擊一定是園子最信賴的人造成的。會是甚麼人?
「啊,麻煩轉過來。」說完後康正略感緊張,因為他想起山邊當時喊一個部下叫加賀,就是檢查收據的那個。
康正在池袋站附近的商務飯店辦好住房手續,此刻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他和山邊聯絡後,在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三明治和啤酒回房間,簡單解決了晚餐。雖然沒有食慾,但他知道不能不吃,而且在職業訓練之下,即便在這種時候他也能夠吃得下去。
康正躺了下來,再次回想起園子的死狀。又再次悲傷與懊悔起來,但他認為不能被這些情緒淹沒了冷靜的判斷力。只不過真要控制住情緒的波動,還需要一點時間。
「如果這樣您比較方便,當然可以,不過您投宿的那家飯店最頂樓好像有間酒吧,在那裏碰面如何?」
「所以明天起我想請喪假,我記得二等親只有三天,對不起,可以讓我多請幾天年假嗎?」
「不,」他頓了頓才說,「我在豐橋署工作。」
「怎麼說?」
「令妹會感到孤單,是因為在這裏沒甚麼朋友嗎?」
總之,當務之急就是查出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也不完全啦,其實現代人都是這樣的。」山邊安慰他說。「過去前輩經常教我們,在調查住處時要先從信件開始,但是最近的年輕人家裏哪有甚麼書信啊。這已經是個不寫信的時代了。」
「這麼說,您是在市公所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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