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不可能沒聽到,加賀卻沒有立刻反應。在康正看來,這是一種表態。於是他接著這麼說:「或者幫我拿裏面的東西也可以。」
「西邊好暗啊。」
之前加賀提出慣用手的事時,康正推測他是從兇手將園子的指紋印上去,才發現兇手與園子不同,慣用手是右手。然而照潤一現在說的,菜刀上就沒有指紋了。
康正冷冷一笑。
過了一會兒,加賀從屋內出來了。
「我沒說笑。令妹真的借了這樣的錄影帶。」
康正抬頭觀看天色,也好讓眼淚不會掉下來。
「甚麼叫做出來了?」
而佃潤一看來也正處於同樣的痛苦之中。
康正指尖使力,眼角的餘光看見加賀飛撲過來。
但這次有甚麼東西被破壞了?電毯的電線被切斷了。其他還有沒有?還有沒有其他被切斷的、被弄壞的、被打破的東西?對了,他還撕破加賀的名片,加賀對此還說了一大套理論。和這個有關嗎?
康正只感到心急難耐。他自認是做假設的專家,但在命案方面也許真的是這個人比較高明。
他再次將兩個開關拿到與臉等高。佃潤一與弓場佳世子充血的眼裏只有這兩個開關。他們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報仇?怎麼報仇?」
加賀轉頭看兇手。
假使佃潤一和弓場佳世子說的都是實話,園子是自殺的話,那麼有幾件事就是園子親手做的。首先是燒掉留了言的週曆和照片;其次是把電線貼在自己身上,設定計時器;再來是吃下安眠藥,上床。這些行為當中,如果是由園子以外的人在沒有注意細節下進行,便可能會留下與本人明顯不同的痕跡。而這與慣用手大有關係。
「我和署裏聯絡了。鏈條鎖的事,您願意說真話吧?」
「也許會變天吧。https://m•hetubook.com.com」
「是的。在最後關頭園子小姐醒了,發現這種行為只會貶低自己的價值。」加賀拾起掉落在腳邊的信紙。「這裏寫了——就算把靈魂出賣給惡魔,毀了你們的幸福,到頭來我還是一無所有,只是徒留一具拋棄人類尊嚴的可悲空殼吧。您現在按下開關,就等於是把靈魂出賣給惡魔。這樣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你怎麼知道的?」
「不知道。哪裏?」
「後來,你在菜刀上印了園子的指紋嗎?」
「這樣報仇沒有任何意義。」
「好犀利的問題啊!」刑警笑了。「我相信您,真的。」
他打開門,往外面踏出一步。風吹痛了眼睛。
所以菜刀上沒有園子的指紋,至少沒有兇手印上去的指紋。
「你們看就知道了。」康正將拿著開關的雙手緩緩舉到與臉同高,說:「來吧,留下來的會是誰?」
「不好意思,」康正說,「可以幫我拿一下那邊的垃圾筒嗎?就是上面有玫瑰圖案的那個。」
兩個男人在狹小的室內錯身而過。康正穿上自己的鞋子。
康正冷冷地說,然後慢慢站起來。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維持同一姿勢,膝蓋嗶啵有聲。
「您知道這兩人為甚麼要殺害園子小姐嗎?」
「你以為我會殺掉兇手嗎?」
加賀站起來,轉身面向康正。臉色變得更加深沉。
一定是在等我死心吧——康正心想。這個刑警知道我找不到答案。
「是真的。而且她還以此威脅佳世子,說如果不和我分手,就要把過去的事告訴我。她料想得到我在佳世子面前是絕沒提起過這件事的。」
「好吧,我就當作是這樣吧。」
「誰殺了園子——也許只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他試著去想園子和*圖*書,但那個心愛妹妹的面孔,現在卻無法清晰浮現。
或許是突然聽到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潤一露出略感困惑的神情,才點頭答道:「是的。」
「甚麼意思?」佳世子的聲音變調了。
康正往佳世子看。她的臉因痛苦而醜陋地扭曲。她顯然已經知道加賀會說甚麼,預先感受到這些話即將帶來的痛苦。
幾秒鐘後,他發現答案了。
「錄影帶出租店。」
「你不瞭解我的心情。園子就是我生存的意義。」
康正想起剛才這名刑警說的話:
「他們三人之間有甚麼過節我不管,也沒興趣。」
然後康正注視手上的開關。他再也沒有任何疑惑了。真相已經完全揭曉了。
「既然如此,」加賀身子靠了過來,「就不能和園子小姐犯同樣的錯。」
康正心急如焚,暗想非找出答案不可。若現在找不到,以後就再也沒有親手報仇的機會了。
「弓場的過去?」
加賀的聲音迴響了片刻。
甚麼事都沒發生。沒有人死去。兇手呈現恍惚狀態,空虛的視線在半空中飄。
「我沒空聽你說笑。」
「你也可以因為我這句話得到答案,省了送鑑識這道手續。」
「不會的,我可以發誓。」
康正覺得不可思議,為甚麼他能說得如此篤定?先前他雖然引用樓上那個酒店小姐的證詞,推論園子之死並非自殺,不過後來那又不能當作依據了。可是他現在還敢充滿自信地這麼說,為甚麼?
「好好說清楚啊!」潤一大吼,眼裏滿是血絲。
康正在腦中將所有的東西都檢查過一遍。
康正開始有尿意了。幸好佃潤一和弓場佳世子都沒有提起這件事。但這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他必須先想好到那時候該如何處理。
他問佃潤一:
「她打算揭露和-圖-書弓場佳世子的過去。」
她彷彿要與外界隔絕一般,雙眼緊閉。也許是事隔多年之後,為年輕時追求金錢的無知感到後悔。
「和泉先生!」加賀大叫。
好——康正說著點點頭。
康正看著自己的手。兩個開關被手心滲出的汗水濡濕了。
康正注視加賀,然後又凝視兇手的臉。手指放在開關上。
「開關本來就沒接上。」
「原來如此。」
開關內部沒有連接起來是因為——
「我知道,因為他們要在一起,園子是個阻礙。」
「總覺得好像白忙了一場。」
兇手尖叫,不是兇手的那人也慘叫。
康正的身體被猛力撞倒,倒在地上,開關從他的手中鬆開,已經變成ON了。
「等一下。」加賀說。
「你拿菜刀來切電線、削電線外皮的時候,戴著手套嗎?」
「……去做甚麼?」
他再一次想起撕破名片的事。
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再和你一起喝酒——如果這麼說的話,他會出現甚麼表情呢?康正如此想像著。而這個想像也稍稍撫平了他的心。
「租錄影帶,」加賀回答,「她租了所謂的成人錄影帶。」
「你阻止不了我的。」康正看也不看加賀地回答。
確定兇手沒事,加賀才又轉頭面向康正。
康正的話讓加賀大大吸了一口氣。看到這個樣子,康正點點頭。
「和泉先生,」加賀說,「園子本來打算向隔壁鄰居借攝影機,這您也知道吧?攝影機不僅可以攝影,也有錄影機的功能。她的目的是用來對拷那卷帶子。」
那是甚麼意思?和這次的案子有甚麼關係嗎?不,康正心想,應該沒有。
「但結果她沒有借。」
那麼,他就找得出來嗎?
康正的視線移往加賀的身旁,只見羽球拍的握把從鞋櫃後面露了出來。
「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
想也是。對你來說也許是這樣,但是我已經有答案了,因為我親眼看到那一刻。」
這回加賀有反應了。他仍背向著康正,左手彷彿有幾千斤重般拿起垃圾筒筒緣,當場把垃圾筒整個倒過來。沒有任何東西掉出來。
「破壞中必有訊息。這句話在任何案件中都用得上。」
「放屁!園子才不會說這種話。」
「你已經回收了是吧。」康正說。
內心深處一陣刺痛。接著他只覺眼前的霧頓時消散。
「放屁!聽你胡扯!」
「再來就交給你了。」
「沒有,我沒有顧及這麼小的地方,在那之前我就停止犯案了。」
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令康正有些吃驚。
然而——
那麼,加賀為甚麼會執著於慣用手呢?他從信件的撕法看出園子是左撇子確實厲害,但這件事與案子有密切相關嗎?
「犯錯?」康正轉頭看加賀,「園子犯了甚麼錯?她一點也沒錯,她甚麼都沒做。」
原來如此,所以加賀才確信不是自殺——
「這並不一定代表已經有答案了。」刑警說。
加賀緊閉雙唇,注視康正。以這樣的神情向康正低頭行禮:「謝謝您。」
「為甚麼是阻礙?就算他們兩人背棄園子去結婚,也不犯法。」
康正的眼睛為了找一個東西而游移了一下,但很快就找到了。那東西就在加賀的旁邊。康正竟不知東西是甚麼時候被移動到那裏的。
這表示他手中還有別的牌嗎?
但他能夠找到答案嗎?
「令妹過世後,有廣告信寄到這裏來不是嗎?其中便有一些郵購色情錄影帶的廣告。不知道您曉不曉得,會收到這種廣告的人,幾乎都曾在錄影帶出租店租過成人錄影帶。於是我到附近的錄影帶店去問,找到了當天園子去的店。由於很少有女性租這種片子m•hetubook•com.com,店員也記得。當天她租的錄影帶片名也留下了紀錄。那是一部很舊的片子,據店員說,那個女|優好像只演了這一部。我推測這位女主角可能與案情有關,便印出了一部份,試著去查這部錄影帶拍攝當時園子小姐的交友關係,結果查出是她。」說完,加賀往寢室裏的女人一指。
終於,他放開其中一個開關,只留下連接在兇手身上的那一個。
「我用不著再向你們說甚麼,答案已經出來了。」
兩名被告的臉色鐵青。
他想起他們曾談過慣用手是左手、右手的事。當時加賀說了一句吊人胃口的話:
結果加賀的臉瞬間痛苦變形,先看了佃潤一和弓場佳世子,視線又回到康正身上。
康正試著回想至今與加賀的所有對話,有好幾次這名刑警的話聽來都別有深意,而且事後都幾乎發現確有其事。那麼,是否還有哪些話是尚未找出其中深意的?
已經束手無策了嗎——忽然有種放棄的心情。他抬頭看加賀。刑警背向康正坐在玄關口,仍穿著大衣的寬闊背影似乎還在靜待著甚麼。
「這才是重點。園子小姐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後,準備報仇。」
「我向園子提分手時,園子把佳世子的過去告訴我,說了些那種女人配不上我之類的話。」潤一頭也不抬地說。「我雖然因此感到十分驚訝,但我想過去的已經過去,所以決定不予理會。結果園子說,要是我和她結婚,就要把錄影帶寄給我父母……還要公諸於世。」
「您是指?」
「我曾告訴過您,園子小姐遇害前的那個星期二遮起臉出門的事吧。您認為她到哪裏去了?」
康正自知臉上已冒出一層油,很想拿濕毛巾抹一抹。但他不能放開握在雙手中的開關,因為加賀就在等那一刻。
加賀甚麼都沒說,指著遠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