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林貴弘之章

我到自己的房間,從書桌抽屜拿出一顆安眠藥,這是固定為我看診的醫師開的。從我還寄養在親戚家的時候,每年總會有幾次嚴重大失眠,至今依然如此。
「誠哥那裏。」美和子說。「我要去看他。」
我才想起這是為婚禮結束的新人所準備的新房。
我在她身旁坐下,輕輕環住她纖細的肩。
我們注視彼此,種種思緒及感覺一瞬間在我倆之間交錯,但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安眠藥。」
美和子內心的傷口,將來可能會結出醜陋的痂,即使如此,我還是鬆了口氣,至少千鈞一髮之際,她得救了。
我甚麼都說不出口。對於她希望那件事是場惡夢的心情,我感同身受。
已經凌晨三點了,我卻毫無睡意。
守在靜靜沉睡的美和子身邊,抱著膝蓋聆聽喜愛的音樂,對我來說是非常幸福的時光。我想留住這一刻,其餘甚麼都不重要。只願此刻沒有任何人來破壞我們的世https://m•hetubook•com.com界。
明天一定也是難熬的一天。該怎麼做才能治癒美和子心裏的傷痛?雖然除了待在她身邊,我也無能為力。
刑警們想瞭解更多。年齡多大?叫甚麼名字?長相如何?
回到橫濱的家,等美和子在她熟悉的床上躺好之後,我請刑警進門。
她又嗚咽了,癱軟在我身上,把臉埋進我胸口。我輕撫她發抖的背。
即使如此,我還是說了一件令他們大感興趣之事,就是星期六午間在穗高家看到的那名奇怪女子。一個穿著白色連身洋裝的長髮女子,以失了魂般的表情,一直看著我們,不對,一直看著穗高先生。
「哥哥。」她小聲說。
「他的遺體應該已經被運走了。」我說。她像發條鬆開的人偶般停頓住。
刑警提出的問題,有很多我都不明白究竟所為何來,而且感覺上無關條理邏輯,時間、空間都跳來跳去。一連問了和_圖_書好幾個像是閒聊的問題後,突然又問起穗高誠的人品。這種毫無脈絡可循的發問方式,不禁令人擔心他們能否整理出重點。當然他們有他們的用意,警方想必是儘可能不讓受訪者得知哪個部份才是他們的搜查重點——我這樣解釋。事實上,他們甚至沒有明言穗高誠的死有他殺的嫌疑。
我說今天不方便,對方仍不肯走,說那就先請教我。於是我開了條件,表示我不想離開妹妹身邊,如果可以我想現在就帶她回家,等回到家之後,我願意接受警方的偵訊。
「現在沒有人清楚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穗高先生已經死了。」
我回到美和子的房間,把這顆藥錠放入她口中,然後餵她喝水,讓她把藥吞下去。
不一會兒,她閉上眼睛。一分鐘後,她便發出睡著時均勻的鼻息。我從自己房間拿了耳機、隨身聽和三張莫札特的CD回來,靠牆坐在地板上,和*圖*書依序開始聽。《費加洛的婚禮》在第三張CD裏。
於是,我索性把駿河直之將那名女子帶到院子一角,神情嚴肅地談話的事告訴了刑警。
穗高誠——死了也是活該。
就結論而言,我能為警方提供的情報並不多,因為我對穗高誠這號人物幾乎一無所知,無能為力也是當然的。看樣子,刑警是在尋找不樂見穗高誠和美和子結婚的人,但我當然不會報上自己的名字。
「哦……」
不久後,刑警來敲門,是一位穿著咖啡色西裝的刑警。「有事想向令妹請教一下。」他說。
「……能不能給我藥?」
警方毫無異議地答應了我的要求,准許我們回家。只不過,警方的車就緊緊尾隨在我們搭乘的計程車之後。
「死因?警方?」美和子的臉變形,坐回床上。她雙手抱頭,身體不住地搖晃。「你在說甚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甚麼事?」
我想讓美和子多睡一下。可是她說光是https://m.hetubook.com•com待在這裏就很痛苦,更不想睡在這裏。
美和子的號哭持續了好幾分鐘。她嘶吼地哭著、像孩子泣訴傷口疼痛般。她一定傷得很深。她的心絕對出現了如同被開山刀砍過的重傷,而血正從傷口汨汨湧出。我只能在一旁看著。
當然,我並沒有把那封恐嚇信和藥的事告訴刑警。
女高音清澈的歌聲,如風般拂過我的內心。這是《費加洛的婚禮》其中一幕。我閉上眼睛,浮現出凌駕在雲層之上的天空情景。無論心中積有多少骯髒污穢,那美妙的聲音都能將一切一掃而空。我似乎能瞭解鯊堡監獄的受刑人突然聽到從擴音機裏流洩出此歌聲的心情。
美和子昨天下午四點左右在飯店醒來。當時她好像想不起發生了甚麼事、自己為何會躺在那裏。因為她看著我,喃喃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裏……」
吃過藥之後,她躺下來盯著我看。也許她是想說:我想吃更多的安眠藥。但是我當然不會https://m.hetubook•com•com讓她這麼做。
美和子睡在旁邊的床上。看著她平靜的睡臉,真希望讓她永遠這樣睡下去,因為等她醒來,一定會被痛苦的現實所攻擊。
「……醫院吧。必須調查死因,所以我想是警方運走的。」
「藥?」
「運到哪裏?」她問。
刑警離開後,我煮了蔬菜湯,附上牛奶和可頌,送到美和子房間。她雖然躺在床上,卻沒有睡。眼淚總算是止住了,但眼皮卻腫了起來。
美和子忽然止住淚水,從床上起身準備走出去。我拉住她的手,問她想去哪裏。
她想甩開我的手,力氣之大彷彿被附身一般,口中反覆說著:「非去不可,我非去不可。」
我想向她解釋,因為我想她可能把一切都忘了。但我還沒出聲,她便捂住自己的嘴,含淚說道:「原來……那不是夢。」
話說回來,那封恐嚇信是誰寫的?
美和子說她甚麼都不想吃,我硬是餵她喝了半碗湯,再讓她躺下,幫她蓋上毯子。她那雙發腫的眼睛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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