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 尚待點睛的龍

我自己就是第二種讀者,也因此有段時間,我很熱中閱讀「猜兇手」的謎題書,如著名的《五分鐘推理》,儘管多半想不出解答,對於這種明確劃分「問題篇」與「解答篇」的形式,仍是欲罷不能。從本格推理入門的讀者,大抵都是如此吧?
(全書完)
若還是沒有頭緒,可以試著回想文中曾提過的人物,並仔細想想:哪一位的指紋,警方才會認為是「不明指紋」?相信你也會很快找到關鍵。作者已將龍的構圖畫好,就待諸位讀者「點睛」一番,請絞盡腦汁,幫本書完成最後的解答篇!

最後的拼圖

這麼寫有個好處:可加深讀者對嫌犯的代入感,增強犯案動機說服力。然而對系列角色加賀恭一郎有所期待的讀者,可能會感到失望,畢竟加賀後半才出現,行事也似一般刑警作風,除了知道這段時期任職於練馬警署,其他關於身世、家庭等幾無著墨,不若《畢業》、《沉睡的森林》、《紅色手指》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只是接觸推理小說後,我發現自己的閱讀樂趣開始轉移。
於是聰明如東野圭吾便想出一計,他深知要讀者停www.hetubook.com.com下翻閱書頁的手,只能在小說結束的那一刻,便將「要讀者推理」的時間點直接設在故事結尾,但這個時間點還是位於「問題篇」與「解答篇」之間,如此一來,整部作品便看不見解答篇了——更進一步來說,得靠讀者自己去完成。

衝不破的圍籬

也因此,儘管加賀請神林美和子將嫌犯齊聚一堂,透過對話將大部份的可能性列出,十二顆毒膠囊的下落也循線一一追查,讀者卻還是遭遇了瓶頸——三人都有機會拿到裝有硝酸番木鱉鹼的毒膠囊,卻也「看似」沒甚麼機會掉包鼻炎藥(或該說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事實上,加賀口中的「最後一片拼圖」,是根據他最後提供的線索,那個「不明指紋」才接上的,在此之前,不過是釐清一些細節罷了。

和製可倫坡的演進

小說畢竟不同於單一謎題,即使是奠基於謎團、詭計的本格推理,仍得具備基礎的角色、結構與劇情,才稱得上是作品。然而,當這些小說要素被彰顯,原有的解謎樂趣會不會就此黯淡?讀者正被劇情牽引著走時,要他們停下來「推理」,會不www.hetubook.com.com會是一種奢求?每個讀者都有自己的閱讀節奏,要求每個人讀到一半就要整理當下線索,好好思考真相,無疑是打亂他們節奏——更何況是在不知道線索是否完整的情況下。
只要讀者想通加賀指的是誰的指紋,留在哪一個物件上,再對照前頭的描述便可鎖定嫌犯,有了人選,便可從內文該人針對該物件的處理方式找出下毒手法。
在前作《誰殺了她》,讀者尚需一段簡單的邏輯推論才能得到真相,然而,本作若推敲作者的用意,最後根本不需依靠邏輯,光憑加賀的提示就可一直線導向結論。也因此嫌疑人從二人增加到三人,難度並沒有提升多少,只要想通一個環節便呼之欲出。
筆者曾在《誰殺了她》的解說裏,將東野這種沒有解答篇的作品,比喻為「未整除的除法文學」(延伸自土屋隆夫說法)——不是留有餘數,只是無法整除,得靠讀者完成剩下的步驟。這當然不是簡單的事,比起一般本格推理的寫作思維,在根本上有很大不同。
到了較為近期的《新參者》,加賀仍是扮演後半才登場的「謊言拆穿者」角色,拍攝日劇時,製作人伊與田英德也表示:「希望能塑造日本人和圖書的可倫坡。」然而《新參者》更加入了在地化特色,使這個系列角色逐漸立體起來,有了現在「人情偵探」的形象。
攤開系列創作年表,這樣的寫法或許其來有自。本書出版於一九九九年,介於《惡意》與短篇集《再一個謊言》之間,在前作《惡意》時,東野已嘗試由犯罪者角度出發的寫法,《再一個謊言》雖出版較晚,但首部短篇〈冰冷的灼熱〉早在一九九六年便刊登於雜誌上,該短篇集的收錄作也都是採倒敘推理形式(每篇主述者雖不盡然都是犯人,卻都說了謊),甚至其中一兩篇漫畫化時,加賀還被喻為是「和製可倫坡」——儘管現在談到這稱號,大家都會想到田村正和飾演的刑警古畑任三郎。
讀者會發現,三人雖然對話時否認自己是兇手,卻又在第一人稱自述中暗示這樣的可能性——駿河與香織都道出「是我殺了他」的台詞(當然這裏的「殺」有可能是「間接害死」之意),貴弘收到恐嚇信,卻也沒說自己沒照做(直到結尾才表明),東野巧妙安排差不多的戲份,讓讀者的懷疑目光平均分至三人身上。
承襲《誰殺了她》,本書《我殺了他》設計同樣周到。
身邊的推理小說愛好者,根據「入門」時的情形,和_圖_書大抵有兩種傾向:一種是純粹的故事閱讀者,他們將推理小說當成一般小說看待,看的是劇情的高潮迭起,與小說本身的文學性;第二種則是謎團求道者,這種人比起小說,更將焦點放在「推理」二字上,較追求解謎的趣味性,詭計的巧妙性,與真相的意外性。當然隨著閱讀廣度拓展,讀者對類型有更多認知,評價作品的角度也會逐漸改變,原有的傾向便沒那麼顯著了。
作者簡介
於是我們讀到東野的《誰殺了她》與本書《我殺了他》。
有些作家如艾勒里.昆恩,便想出「給讀者的挑戰書」,企圖應用謎題書「問題篇」與「解答篇」的形式,增強作品的解謎性。他們在故事中設置一道圍籬,讀者遇上便知道「作者希望自己停下來」。然而讀者是任性的,想知道解答,或是不在乎解謎的讀者才不會管這些,他們會直接衝破圍籬,直達故事終點。
相信有不少讀者發現了,本書與《誰殺了她》有個很大的不同——視點的改變。劇情由三位嫌犯神林貴弘、駿河直之、雪笹香織的自白交替敘述構成,開頭透過三人與死者穗高誠的接觸,建構謀害他的強烈動機,中盤安排和*圖*書突發轉折(死者舊情人浪岡準子的死亡、貴弘收到的神秘恐嚇信)以製造緊張感,後段加賀登場並揪出真凶,頗有解謎小說「倒敘推理」的況味(雖然只有一人是兇手)。
寵物先生,本名王建閔,推理作家,台灣推理作家協會理事。先前認為自己不敢學東野這樣寫,是因為膽小怕讀者抗議,後來才想通——其實是自己無法處理得那麼精簡漂亮。
因此或許可以說,這是東野在嘗試幾部作品後,所給予加賀的定位。雖是一般刑警,卻因為讀者經常站在犯人(或共犯、心懷鬼胎的人)的立場,使得這個角色有了特殊性,每回讀者都會跟著主角緊張,擔心謊言是否被揭穿。這點到了《紅色手指》依然沒有改變,只是為了主題性,東野深入描寫加賀與父親的互動,才讓讀者對他有更深的瞭解。

既然要讀者一同推理,難度須控制得宜,嫌犯不能太多(卻人人有機會),會提升複雜度的真相(如共犯、搭便車殺人)應儘量避免。讀者對真相的檢視必定更加嚴格,因此各環節的邏輯嚴密自不待言,最好所有線索都指向唯一解,以避免解答的爭議性。畢竟這不是「開放式結局」,而是「將解答抽掉的問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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