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松宮正要翻頁,聽到細微的聲響。他抬起頭來。
「有可能。據說她是個很有行動力的女孩,經常自己一個人到處跑。」
又傳來「咻——」的一聲。確實,那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她在哭。——松宮終於聽出來了,但春日井太太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嗓子嘶啞,就連哭喊也只是發出漏風般的氣音。
松宮回頭一看,一名身穿灰西裝的男子正朝他們走來,可能是頭髮整齊分邊的關係,男子看起來不太像刑警,比較像是個認真古板的上班族。
「被害人是小孩子,我最怕這種的了。」鄰座的坂上一副厭煩不已的語氣。
一聽到練馬署,松宮不禁悄悄做了個深呼吸。讓他神經緊繃的,不止即將著手辦案的壓力;本案發生在練馬署轄區內這一點,也讓他一直靜不下心。因為練馬署刑事課裏,有一位與他關係深厚的人物。
從這裏走到車站也要將近三十分鐘。那應該是年幼的女兒為了讓父親驚喜所做的小小冒險吧,松宮心想,小孩子很可能會這麼做。
「很難說,也可能是早就被兇手盯上的。現在能夠確定的是,兇手是個腦筋不正常的傢伙。只不過,腦筋不正常從外表很難看出來。如果是成人遇到瘋子靠近,還會有所警覺,可是小孩子就沒辦法了,有人裝出和藹可親的模樣來搭訕,兩三下就被騙走了。」
「主任的意思是,第一現場並不是這裏,屍體是從別處搬來的?」
「這幾位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很抱歉,能請您把詳細內容再向他們說一次嗎?」
牧村帶他們前往的集會所位於兩層樓公寓的一樓,據說是住附近的屋主以極低的租金提供給社區的,看樣子屋齡已超過二十年,外牆都有裂痕了。或許屋主也認為與其沒人承租空在那裏,租給町裏還比較划算。
hetubook•com•com日井空虛的視線轉向松宮一行人,眼周還有淚痕。「當然可以,要我說幾次都可以……」
「店員說那個女孩買了一個冰淇淋,當時身邊並沒有同伴。」
他想起隆正那泛黃的臉龐。他前幾天才去探望過舅舅,而現在,事情竟朝向這個方向發展,他不得不相信冥冥中一定有股看不見的力量在運作。
「內人說是大概六點左右,因為她在準備晚餐,完全沒發現優菜甚麼時候出門去了。我在下班回家途中接到內人的電話,說優菜跑出去了,可能是去車站那邊,要我到車站時注意看一下。因為去年也發生過一次,優菜一個人跑來車站接我,當時我告訴她這樣很危險,叫她千萬不可以單獨外出亂跑,後來就沒再發生了……」
「可是在半夜的話……」
「轄區那邊應該正在請家長認屍。聽鑑識說,被害人死了大約十小時。機動搜查隊和轄區都出動了,可是兇手不太可能還躲在附近啦。」
一時之間,刑警們全都沉默了下來。松宮拚了命才忍住想奪門而出的衝動。
「冰淇淋啊。」小林喃喃地說。
其他刑警也注意到了,和松宮一同望向那扇拉門。
聽到牧村叫他,春日井忠彥總算抬起頭來。他臉頰蒼白,眼眶凹陷,髮際線有些後退的前額泛著油光。
門一打開,便傳出一股淡淡的霉味。進門就是和室,一名穿著淺藍毛衣的男子盤腿坐在榻榻米上,一手掩著臉,頭垂得低低的。他不可能沒察覺有人進來,卻像石頭般動也不動。松宮明白,他是悲慟得無法動彈。
松宮一面聽小林說話,一面朝公園內部看去。鞦韆、溜滑梯等常見的遊樂設施設在公園外圈,中央則是一處可供民眾打躲避球的小廣場。鑑識課員正在植株中翻找著甚麼和圖書
「先別進公園哦。」小林大概是察覺了松宮的視線,對他說:「聽說在找證物。」
「組長還沒來呢,不過我想先和孩子父親談談。……你們也一起來。」小林對松宮與坂上說。
「轄區是練馬署啊……」坂上喃喃地說:「他們最近剛換新署長,一定很急著立功吧。」說著哼了一聲。
牧村還交代了女童雙親的名字。父親叫春日井忠彥,母親叫奈津子。「被害人是就讀小學二年級的學生,學校距離這個公園走路約十分鐘。昨天下午四點左右,被害人放學後便回家去,後來趁母親沒注意時外出,之後就失去了行蹤。家長報警後,我們以現有警力為中心,在她的住家、學校周邊到車站的範圍內尋找,但沒有找到人。不過有目擊情報指出,下午五點左右,大道旁的冰淇淋店有個年紀與被害人相仿的女孩買過冰淇淋。遺憾的是店員看了優菜小妹妹的照片,還是無法斷定是否為同一人。」
松宮也取出自己的筆記本,記下「春日井優菜」。
他說他叫牧村,是轄區的刑警。
前方圍著一群人,還停了好幾輛警車,再前方有位制服員警正在指揮車輛繞道而行。
「要從哪裏說起呢?」他一定是強忍著悲痛,聲音宛如呻|吟。
小林微微點頭,神情沒有絲毫改變。「八成是這樣吧。」
「塑膠袋或紙箱之類的東西,就是裝屍體用的。」
春日井搖了搖頭。「不,內人當然很擔心,我也很慌,但內人考慮到要是她跑去車站找人,而優菜又剛好回家就進不了家門了,所以她遲遲不敢出門。」
「凶器嗎?」松宮問。
牧村的雙眉間擠出了皺紋。「看樣子是錯不了了。女童的母親目前的精神狀態無法應訊;父親則表示,只要能夠幫助破案,他隨時配合。」
「我們借了町內的m.hetubook.com.com集會所,請他在那裏等我們的通知。剛才向您報告的內容都是方才在集會所向他問出來的。您要現在過去見他嗎?」
「春日井先生。」
「面對這種案子真的很難受,小孩的父母一定也很震驚。」
「據說是住附近的老爺爺。一大早來公園抽菸是他的樂趣,也不知道這算健康還是不健康。然後呢,因為老人家頻尿,老爺爺進去公廁,發現馬桶間門半開,好奇探頭一看,就看到女孩子的屍體被丟棄在裏頭啦。真是難為老爺爺了,一大早看到這種事,希望不會嚇得他少了好幾年壽命才好。」說話刻薄是小林的習慣。
「是因為想吃冰淇淋才從家裏跑出來的嗎……」小林兀自嘟囔著。
「是的,那對夫妻昨晚在八點多來到練馬署報案。他們住在大道的另一頭,父親是上班族。」牧村翻開筆記本,「小女孩名叫春日井優菜,春天的春,星期日的日,井水的井,優雅的優,蔬菜的菜。」
「我請春日井太太到裏面的房間休息。」牧村壓低聲音緩緩說道。
松宮覺得不無道理,於是沉默了下來。看來小林和坂上在聽完案件概要時,便曉得這裏不是第一現場了。
「查出死者的身分了嗎?」坂上進一步問道。
「那麼是在找甚麼呢?」
那是宛如風吹過縫隙的咻咻聲,好像是從一扇緊閉的拉門後方傳出來的。
趕往現場的計程車內,松宮難掩緊張情緒。自從被分發到搜查一課,這是他第二次正式參與命案偵查,而且上次那起主婦命案的偵查過程中,他只是跟在前輩後頭行動,感覺不到實際參與辦案的成就感,因此他這次可是卯足了勁,打定主意一定要做出點成績來。
「我也剛到,還沒看裏面。剛剛才聽轄區報告完大致的狀況。」小林右手挾著菸,左手則握著攜帶型菸hetubook.com.com灰缸。松宮所屬的搜查五組最近有好幾個人戒了菸,但小林卻是個連戒菸話題都不想聽到的大菸槍。
松宮實在不忍心看他這副模樣,於是埋頭做筆記,然而,記在筆記本裏的內容,只是讓他再次體認到整起事件是多麼地令人痛心。
松宮已聽說發現屍體的現場是一處社區公園內的公廁,只不過還不確定這座銀杏公園是否就是殺人現場。換句話說,一開始他們得到的消息是發生了棄屍案,但由於屍體有明顯的他殺痕跡,因此極有可能是凶殺案。
「我到家是六點半左右,發現優菜還是沒回家,開始覺得不對勁,於是我和內人把家門鑰匙寄放鄰居家,兩人跑去所有想得到的地方去找,也拿著照片在車站前到處問人,還有附近的公園、小學……。這個公園我也來看過了,可是,沒想到……竟然會在那個廁所裏……」春日井一臉痛苦不堪的神情,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真的非常抱歉。」小林行了一禮,「為了及早逮捕兇手,我們還是希望儘可能直接與家屬詢問詳情。」
「喔,轄區的人來了。」小林吐著煙,朝松宮兩人身後努了努下巴。
「這部份也是啦,但是我指的是工作方面。這類案子其實非常難辦。被害人若是成人,在釐清被害人的人際關係過程中,有時候動機和嫌犯就會浮上檯面。可是小孩子哪來的人際關係?除非是眾所周知的變態鄰居下的手,那樣案子倒是很容易偵破。」
一發生命案,轄區的刑警和機動搜查隊的探員會先進行初步偵查,與死者家屬面談也是其中一環。然而一旦搜查一課接手,又得重新再問一次。因此同樣的問話,家屬必須回答好幾次。上次的命案偵查過程中,松宮對於這一點也覺得非常無奈,對家屬深感同情。想到此刻又要進行那令人憂鬱的程序,和-圖-書心情不由得多了幾分沉重。
計程車駛入住宅區,外觀相似的住宅一間間規劃得整整齊齊,沿著宛如以尺畫出的筆直道路上成排聳立。松宮可以想見這裏的居民生活水準多半屬於中上程度。
一旁的坂上聽言,吁了一口氣說道:「在隨時可能有人進來的公廁猥褻,我想就算是變態也不會傻到這麼做吧。」
與銀杏公園相接的路口全被封鎖。松宮兩人朝公園走去,在入口附近就看到了熟面孔,是資深主任小林,卻沒看到組長石垣。
「到這裏就好。」坂上對司機說。
咻,咻——
於是春日井悄聲說:「是內人。」
松宮和坂上下了計程車,撥開看熱鬧的人群前進。向負責封鎖現場的員警打了聲招呼後,便踏進封鎖線內。
「發現屍體的是?」坂上問。
「聽說您昨晚報警協尋是在八點左右,那麼你們是甚麼時候發現令嬡不見的?」
「聽說他們昨晚就報警協尋了?」
「把女孩子帶進廁所試圖猥褻,女孩子一吵鬧便殺了她……。有沒有可能是這個模式呢?」
松宮不由自主地咦了一聲。
聽到這番話,松宮明白了春日井家的成員只有三人。
坂上年約三十四、五,在搜查一課值勤已超過十年。他會這麼說,大概是之前也負責過類似的案件吧。
「這麼說來,這次是隨機犯案了?」
「不是,兇手應該沒用到凶器,是這個。」小林挾著菸的手比出掐自己脖子的動作。
「被害人的身分查出來了嗎?」小林問牧村。
「昨晚剛發現令嬡不見時,春日井太太並沒有太擔心嗎?」小林問道。
小林點點頭,接著向牧村確認:「孩子的父親可以接受問話嗎?」
「你覺得小孩子會一個人半夜在外頭亂晃嗎?如果是更早就被綁架,一般會把肉票帶到更保險的地方去啊。」
「主任動作好快啊。」坂上對小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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