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敵

「這也沒甚麼,只不過是短短一分鐘嘛。」唐傘幫忙說情。
小堺自認盡全力捧他了,但唐傘依舊愁眉苦臉。
「甚麼——」小堺猛然挺直上半身。「從頭嗎?怎麼重寫?」
若在以前,一點小遲到根本不算甚麼。唐傘不是因為這種事就心情不好的人。現在不一樣。即便唐傘甚麼都不說,他的遲到還是不會獲得諒解。
「所以說,我在想是不是放棄明治時代的磚瓦街,乾脆以外國為舞台算了……例如在倫敦與夏洛克.福爾摩斯對決。」
一言蔽之,她是小堺的天敵。
「既然如此,能請你等我一下嗎?我想重新思考。」唐傘露出嚴肅的表情。
「沒有衝擊力。」須和元子突然從旁插嘴。
「好棒!」須和元子鼓掌說。「老師的書迷就是想讀這樣的故事。」
小堺查覺到狀況。年輕作家的這種表情他看得夠多了。
須和元子是在上次商議的時候介紹給他認識的。聽到唐傘有些害羞地說,「她算是我的經紀人」,他就理解到,哦,他們在交往。當然,大概是以結婚為前提。這種狀況並不少見。常常有暢銷hetubook.com•com作家成立事務所,讓妻子當社長。由於是社長,多少會對工作發表意見。他將「算是經紀人」解釋為這種意思。
「謎團缺乏強烈的衝擊力。寫出《虛無僧偵探佐飛》的唐傘散華不可以描寫那種普普通通的謎團。那種東西別的作家也寫得出來,書迷一點都不開心。身為頭號書迷的我是這樣告訴老師的,對吧?」
「就是舞台設定、人物設定等等。原本的設定是主角時空跳躍回到明治時代,在銀座磚瓦街當起偵探,但很多方面都寫得不順利。」
唐傘一陣沉吟。「我無法順利就不按牌理出牌的邏輯來展開劇情。」
「不行,怎麼能說得這麼寬和_圖_書容。」須和元子氣勢洶洶的態度仍未平息。「原諒一分鐘,之後就會變成原諒兩分鐘。接下來會變三分鐘、四分鐘、五分鐘、十分鐘。我絕不允許老師貴重的時間被這樣浪費掉。」
「嗨,兩位好。」小堺露出討好的笑容走過去。他在對面坐下,並看向手表。「嗚哇,剛好兩點。差點就遲到了。」
小堺加快腳步並看看手表。距離約好的兩點剩不到兩分鐘。他咬著唇,心想真是糟糕。都是因為之前的工作拖到時間了。與新星作家唐傘散華討論的約定地點在他家附近的家庭餐廳。唐傘似乎習慣在那家店的飲料吧續好幾杯咖啡,推敲構想。
作家都這麼說,編輯總不能說寫不出來也要給我寫。「我明白了。」他決定退讓。
那個人今天會一起來嗎?今天會不會有事要辦而不來呢——這樣的想法掠過小堺腦中。不過他知道這是渺茫的期待。總算到達那家店,小堺一開門就猛然衝進去。他連忙環顧店內,在最裏面的桌子找到唐傘。以及——
「設定?您指的是甚麼?」
「您的意思是?」
小堺忍住叫她和_圖_書閉嘴的衝動。
走出家庭餐廳後,他大大「嘖」一聲。搞甚麼啊,那個女人。
「您遇到瓶頸了,是吧?請問是哪個部份?」
「你的手表不準。現在是兩點零一分。」那個人——須和元子冷淡地說。
「這跟我們無關。」
「呃,可是在這個階段從頭開始寫的話,不就沒辦法在預定時間完稿嗎?」
「與其說是哪個部份……我開始覺得是不是最根本的設定就不好。」
「我想有困難。」唐傘低下頭。
「為甚麼?我覺得這是個有趣的設定。」
但須和元子不安於那種文靜的位置,她對唐傘的工作樣樣干預不停。如果只是建議就算了,而且激勵作家也很令人感謝,但她不是。她似乎認定編輯是「以自己重要的人為食的鬣狗」,徹底敵視他。無論甚麼企劃還是工作,沒得到她的同意就不會通過。
「我明白,所以您才會想出現在的設定吧。聽到您的構想時,我感動得渾身發抖。我當時想,《虛無僧偵探佐飛》的世界要復活了。」
「但設定很薄弱……」
「衝擊力?」
「嗯,關於這點,」唐傘抬起頭,「就和圖書算再三修正細節,我也無法徹底解決問題。我想這時候是不是從頭開始重寫比較好……」
小堺哪負得起這種責任。「不,這個……」他支支吾吾時。
「那麼……您的新作狀況如何?上一次討論時,您說您寫到中盤了。」
唐傘的表情一下子就黯淡下來。「不,這個……」
「不,我怎麼會騙老師。」小堺在臉側搖動雙手。「我也希望唐傘先生能寫出自己滿意的作品。」
「哦,不按牌理出牌的邏輯啊。」小堺一點也聽不懂。
「對吧」個頭,小堺恨恨地看向她。看來唐傘迷惘的原因就是這傢伙。受不了,竟然多管閒事。唐傘默默垂著頭。
「我的手表是電波錶,一秒都不會有偏差。小堺先生進入店裏時就超過兩點了。我說過,遲到讓人很困擾。」她用高亢的聲音說個不停,像貓一樣的眼眸瞪向小堺。聽說她的年齡是二十七歲,但長著一張娃娃臉,看起來比實際更年輕。
「當然。哎呀,真的是……您說得很對。」小堺對著兩人,正確來說是對著須和元子頻頻低頭道歉。一直偷看這邊,好奇心表露無遺的女服務生前來和_圖_書點餐。兩人面前早放著飲料。小堺也點了飲料。
「那有甚麼關係。」須和元子再度插話。「預定就是未定,有時就是非得變更不可。如果寫出不上不下的作品,損害到唐傘散華的名號怎麼辦?你要負起責任嗎,你說啊?」
「是,您說得沒錯。」小堺按住桌面。「真的很抱歉。其實是之前的工作拖到了……」
接過自己的咖啡後,他挺直背脊看著唐傘。
「咦,這樣啊?真奇怪,我明明好好對過時。」
那個人果然來了,在唐傘身邊盯著手表。唐傘注意到小堺後頷首招呼,但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覺得我的作品特徵就是這個。說來說去,到頭來我的書只有《虛無僧偵探佐飛》暢銷。這本書會熱賣並受到業界好評,都是因為邏輯推論方式不按牌理出牌。我的書迷一直期待這樣的作品,所以我總是想寫出跟這同等級,或超越的作品。」
「那您想怎麼做呢?」小堺問得小心翼翼。
「果然是這樣啊。」須和元子露出得意的表情。「你根本不在意作品的品質,只是不管怎樣都想推出唐傘散華的新作而已吧。老師,你別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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