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新宮利彥正好一臉不高興地走了進來。不過目賀醫生並不理會他,只是摸摸自己的鼻子,訕訕地笑著。
(不可以!)
目賀醫生先向何仙像朝拜了一下之後,低聲誦唱著祈禱文,只聽見「何仙」這個字音不斷出現,他大概是想把何仙的靈魂招請出來吧!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盯著菊江的手指看,不料,菊江用她的左手肘戳了一下金田一耕助的側腹,並以下巴示意,叫他看著前面。
金田一耕助悄悄地在一旁觀察她。
金田一耕助立刻明白了,原因是他少了兩根手指頭,為了遮醜,他一直都戴著手套。
新宮利彥的太太華子,和秋子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她的外表端莊大方,像是聰明又有教養的女人。
「誰?是誰在惡作劇?」
這次是美彌子站起來了。看到美彌子站起來,一彥也跟著站了起來。他們兩人也像秋子一樣,用三根手指頭去觸摸那根指向他們的竹子。
金田一耕助抬頭一看,卻發現坐在正前方的目賀醫生,正以憤怒的眼神狠狠瞪著他。
布簾前面的空間約有八坪大小,天花板上掛著一盞緊急照明燈,在這樣微弱的燈光下,椿、新宮、玉蟲三個家族的成員圍著大圓桌而坐。
現場沒有人回應他的話,大家都如同雕像似的,一個個面無表情地坐著。
房間正面則是一道牆,上面還有一扇相當大的窗戶,窗戶都是裏外兩層,靠外層的還裝了百葉窗簾。
正在看沙上圖案的目賀醫生,聽到金田一耕助提起火焰大鼓,突然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眼神裏充滿著異樣的驚奇。
目賀醫生剛坐到椅子上的時候,一彥和三島東太郎也來了。一彥板著臉,一語不發地走到他母親旁邊一屁股坐下,三島東太郎則緊挨著一彥坐著,同時還一邊抱怨著時鐘不準,一邊把緊急照明燈往地上一放。
當金田一耕助、秋子和菊江與隨後趕來的美彌子同時抵達房間時,玉蟲伯爵、信乃和新宮利彥的太太華子三個人,早就坐在那裏了。
華子立刻婉轉地說。
玉蟲伯爵雖有一般老人所沒有的光滑肌膚,但他右臉靠近太陽穴處,卻有一塊明顯的老人斑;此外,他把白色的鬍鬚剃得非常短,穿著質地相當不錯的和服,脖子上還繫了一條黑領巾,看來是個很注重外表的人。
「利彥還沒來呢!」
金田一耕助不hetubook•com•com
知道他們是不是全都相信卜卦,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在這段時間裏,大家的臉上都充滿了緊張的神情。
剛才已經說過,金屬錐可以任意在圓盤的底部和放射狀竹子之間的範圍內移動,目賀醫生則根據金屬錐在沙上所畫出的圓形來判斷運勢。這會兒,椿子爵究竟是生?是死?
至於目賀醫生的左手邊是秋子,秋子的旁邊是一個醜得令人難過的女人,想必她就是秋子陪嫁的女傭——信乃吧!
「母親是一個非常情緒化的人,而且很容易上別人的當。」
這盞緊急照明燈是拿來備用的,萬一天花板上的照明燈沒有電呢?
目賀醫生發出像蟾蜍般的笑聲。
據說這個仙人叫何仙,卜卦時目賀醫生會把這個仙人請出來,問他一些問題。
金田一耕助心裏明白,此刻現場除了他之外,起碼還有菊江不相信自賀醫生的妖術,並且也是清醒的。
暫且不提秋子和三島東太郎(因為還不太瞭解三島東太郎),金田一耕助萬萬料想不到的是:美彌子和一彥,還有剛才還在噗哧噗哧笑的菊江,都會被蟾蜍仙人的咒語鎮住,他們不但把手放在竹子上,連眼睛也都是半閉著。
目賀醫生則比金田一耕助還晚一點來,他一邊扣著褲子的扣子,一邊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給人一種既輕浮又沒禮貌的感覺。
金田一耕助就像小學生在教室裏惡作劇被老師當場逮住一樣,一張臉立刻漲得通紅,不知所措地搔著頭。他發現搔頭也不恰當後,又趕緊把手放在桌上,眼睛也半閉起來。
介紹了這些奇怪的道具,現在,讓找來描述一下那晚參與卜卦的人。
她的年齡應該和秋子差不多,看起來卻比秋子老十歲左右。只見她一臉愁眉不展的樣子,心中仿佛充滿了對人生無常的倦怠感。
換句話講,在裝沙子的大陶盤上大約三十公分高的地方,有一個與它垂直裝有五根細竹的薄盤,在薄盤的中間還有一個小洞眼,吊著一根長約三公分的金屬錐子,這個錐子會沿著薄盤的底部和五根放射狀竹子之間的道遊走,在沙上寫出一些文字。最特別的是,盤子、竹子和竹腳,都塗著鮮紅色的油漆。
美彌子說的一點都不錯,而且照秋子此刻的情況看來,簡直是危險極了,叫人不得不替她捏把冷汗。
hetubook•com.com吃驚的還不僅是他們,美彌子、一彥,甚至連一彥的母親華子,也都嚇得目瞪口呆。
金田一耕助趕緊看了看四周,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狀況,大家都還保持著緊急照明燈熄滅之前的姿勢。他拿出手帕,擦掉手心裏的汗水。
沒有人回答,一片寂靜。
大家依序坐定,然後,三島東太郎就把那扇門關了起來,並拉上黑色的窗簾。
菊江一邊吃吃笑著,一邊拿出一條手帕蓋在左手上,然後,又繼續把眼睛閉起來。
接著,目賀醫生的唸經聲又慢慢地緩和下來,那音調就好像是哄小孩子睡覺時所唱的催眠曲一樣低沉、單調。
「目賀醫生,阿種說,她忘記哪一個才是充好電的照明燈,因此,我把這個帶來了。」
在華子旁邊的則是她的兒子一彥,一彥的旁邊是三島東太郎。
金屬錐移動得越來越劇烈了。它在沙上總共畫了兩三個不規則的半圓和弧線,就在那時,天花板的緊急照明燈突然暗了下來,不一會兒就完全熄滅了。
這個房間大概十六坪大小,房門口面對著走廊,有兩扇向左右拉開的檜木門,門的正上方有個和門口一樣寬、有四扇玻璃窗的氣窗,其中有兩扇可以左右打開,不過大約只有五寸高,即使把玻璃拿掉,連一個人頭都伸不進去。
一瞬間,房間裏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來。
秋子已經完全進入催眠狀態了,在她那張像洋娃娃般的臉上,只見一片迷惘的神情,一雙眼睛恍惚地向前看著。
金田一耕助看了看其他的人,發現他們的眼神都集中在放射狀竹子中心的那個金屬錐的尖端。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黑暗中,大家開始有些不安起來,同時可以感覺得到有人在嘆氣,有人在走動。金田一耕助非常仔細地聆聽任何一個聲響,緊張的氣氛讓他的掌心沁出一把汗水。
這股騷動不安的現象很快就平息了,因為蟾蜍仙人又開始唸起經來,於是,這個奇妙的沙卦又開始在黑暗中進行。過了一會兒,燈又突然亮了起來;燈亮的原因並不是緊急照明燈的電力又恢復,而是分區停電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大家表情凝重,一動也不動,默默無聲,不過最讓金田一耕助感興趣的還是圓桌上的東西。
他先要大家把兩手放在圓桌上面,半閉著眼,凝視著自己的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方,金田一耕助當然也跟著這麼做。
錐子在沙上畫了一道弧形線後停了下來,然後又好像活過來似的,繼續在沙上畫了一個半圓形。
這個房間就是椿英輔的工作室。他只要一有空,就會在這裏作曲、演奏。因此,這個房間距離客廳以及其他房間都非常遠,房間裏還裝了隔音設備,就算什麼打鬥、吵架聲,家人也不容易聽見。
金田一耕助在心中吶喊著。
金田一耕助猛然想起昨天美彌子說的話:
他們也是一動也不動地瞪視著沙上的幾個不可思議的圖形。
現在總算全員到齊了。
也許是受到戰敗的打擊,玉蟲伯爵已不再有當年的意氣風發,只冷冷地掃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當電燈亮起的時候,目賀醫生立刻停止唸經。秋子像得到解脫似的,癱坐在椅子上,老太婆信乃趕緊扶著她,像安撫小孩子似地拍著她的背。其他的四個人,也陸續坐回位子上,大家都像經歷過一場災難般,人人都滿頭大汗。
那是一個直徑大約一尺半的大圓陶製淺盤,盤底鋪著一層白細的沙,沙上面還有一個直徑大約十公分左右的薄圓盤子,盤子上面又放著五根纖細的竹子。
由於時鐘慢了幾分鐘,又碰上了分區停電,讓大家有點措手不及,花了不少的時間,大家才到齊。
這五根竹子以盤子為中心,呈放射狀排列。此外,竹子比那個陶製盤子長十公分,而在薄盤和陶盤之間,又有五根高約三十公分的細竹,呈五角形狀排列,作為支柱。
那一晚,金田一耕助在菊江的帶領下,踏進了這個房間。
金田一耕助順著目賀醫生的目光看去,發現玉蟲伯爵、新宮利彥以及信乃等人比目賀醫生還顯得震驚呢!
「嘿!新宮先生還沒到啊?每次都是他最慢。真不愧是公子,天塌了都可以慢慢來,嘿!嘿!」
秋子恍恍惚惚地一邊向前面看著,一邊舉起顫抖的右手,然後。她用食指、中指、無名指去摸放在沙盤上那五根呈放射狀竹子的其中一根,而蟾蜍仙人,也就是那個目賀醫生,唸經已經達到了高潮。
那晚目賀重亮醫生舉行卜卦的房間,後來卻變成密室命案的現場。
為了使自己保持清醒,金田一耕助四處張望,突然,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弄清楚了三島東太郎手套裏的秘密後,金田一耕助又轉移視和_圖_書線,隨意地往自己的右邊看了一下,這一來,又讓他發現了一件事。
唯一沒有被嚇到的是三島東太郎和菊江兩個人。他們不斷地眨著眼睛,看著這群驚慌失措的人。
「啊!對不起,我以為時間還早,就去了一趟洗手間,沒想到突然停電了,到處黑漆漆的,嚇了我一跳——還請各位多包涵。」
目賀醫生又喃喃自語地唸了兩三句祈禱詞,然後才從容不迫地站起來,看著沙盤。金田一耕助也跟著站了起來,向盤子的中央看去。
(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會被催眠了!)
只見左邊的三島東太郎,似乎已到了忘我的催眠狀態,而他放在圓桌上的那兩隻手,只有右手戴著手套。
金田一耕助一邊想,一邊自言自語道。
金田一耕助突然聽到一陣爬刮聲,仔細一看,原來是錐子正在慢慢移動著。
目賀醫生一邊帶著敷衍的語氣道歉,一邊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目賀醫生又繼續凝視著那個火焰圖案好長一段時間後,顯得非常擔心似地看了看秋子,然後又與老太婆信乃四目相接,彼此深深地看了一會兒,才回過頭去看著玉蟲伯爵和新宮利彥。
金田一耕助的右邊坐著菊江。菊江雙手放在圓桌上,她的左手小指從第二個關節處斷掉了。
主持人目賀醫生坐在中間,而在他身後的布簾上,則掛著一幅畫有中國仙人的水墨畫。
錐子已經停止移動了,而沙上卻畫著一個奇怪的圖形。在剛才那個不規則的橢圓形旁邊,此刻又多了一些像是火焰般的線條,金田一耕助立刻聯想到是古代宮廷寺院所使用的火焰大鼓(日本人舉行祭典時,儀隊所用的鼓上繪有類似火焰的圖形標誌)。
在這裏我必須特別說明這個關鍵性的房間。
她的醜,真是筆墨難以形容;更要命的是,信乃倚老賣老的心態,讓她忘了女人該有的羞怯、嬌柔的特質。同時,她也好像忘了自己長得醜的事實,旁若無人、神色自若地坐在那裏,讓人不由得對她產生一種厭惡感。
金田一耕助覺得有些奇怪,他仔細端詳著東太郎的手,終於看出一些端倪來。
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三島東太郎站了起來,走過去把窗簾拉開一些,然後對著門縫跟來人講話。來人好像是阿種,隔著門,嘰嘰喳喳地不知道在講什麼。
三島東太郎一邊說,一邊看著天花板上的照明燈。
於是,和圖書這間密閉、狹窄又寂靜的房間裏,只剩目賀醫生以蟲吟般的低沉嗓音徐緩地唱唸著,聽著聽著,金田一耕助幾乎要進入沉沉的夢境裏了——
金田一耕助在心中提醒自己。
五根呈放射狀的竹子,已有三根被他們占住了,還剩下兩根。這兩根竹子指著三島東太郎和菊江。他們兩人幾乎同時站起來,同樣地,把右手的三個手指放在竹子上,金田一耕助有點吃驚。
此時三島東太郎已經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動著。不過他戴著手套的右手的中指和無名指抖動的幅度很小,明顯地與其他手指不同。
玉蟲伯爵忽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他那充滿憤怒的眼神往每一個人看去,並說:
(像這樣有氣質的女人竟跟了那個庸俗、市儈的新宮利彥,真是美滿婚姻的一大諷刺。)
目賀醫生的語調低沉且相當熟練,很快的,在場的所有人都集中精神,進入催眠狀態。
信乃的旁邊是美彌子,美彌子的旁邊是菊江,這四人依序坐在金田一耕助的右手邊;女傭阿種則沒有來。
玉蟲伯爵旁邊則坐著新宮利彥,新宮利彥的旁邊是一位大約四十歲的貴婦人,看起來是新宮利彥的太太。
金田一耕助突然想到在中世紀的時候,歐洲曾盛行召靈集會,也是在被幕布遮蓋下的房間內進行的,同樣的,現場也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啊!這不就是火焰大鼓上的圖案嗎?」
於是,十一個人被關在這間像黑箱子的房間裏,卜卦就開始了。
目賀醫生有些著急地看著大家問道。
天花板上垂下一片黑重的大布簾,房間被這一片布簾隔成兩個空間,看不到布簾後面的景象。
金田一耕助馬上發現這和碟仙、筆仙是一樣的原理。由於五個男女的手指一起放在竹子上,再加上每個人的手指都輕輕震動著,促使金屬錐在沙上緩緩移動。
三島東太郎聽了以後,往走廊上探出頭,又好像在聆聽什麼,不久又把窗簾一拉,把門打開了。
目賀醫生的左手邊坐著秋子,右手邊則坐了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金田一耕助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人正是當年貴族院的頭頭——玉蟲公丸伯爵。
目賀醫生的語調漸漸變得高昂、激動起來,秋子好像是配合著這個節奏似的,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金田一耕助嚇了一跳,直盯著秋子看。
「好,我想大家已經到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