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多來一直行蹤不明的我回日本後,會立刻拿回我的戶籍,然後重新開始過一個真正屬於我的人生,這是我所有的計畫。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你連續殺人的動機,以及一個我始終解不開的疑問。」金田一的眼神定定地看著麗俐。
麗俐滿懷歉意地看著美雪。美雪憐憫地看著麗俐,完全沒有因為麗俐利用自己而有絲毫的恨意。
她勉強抬起頭來,緊咬著嘴唇不語。
「麗俐。」美雪輕輕地叫喚。
金田一根本說不出來話,只是將自己原本落在麗俐身上的視線移開。麗俐勉強噙著淚水,繼續說道:「面對這巨大的衝擊,我卻連一滴眼淚也沒流出來。我告訴自己,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找到爸爸。但是,我連這個願望也落空了。我到一家麵店用餐,剛好看到一本雜誌刊登著有關爸爸的事情,上面寫著『十年前分屍案,死者身份終於查明』的標題。除此之外,上面還寫著『死者七歲女兒也同時在十年前失蹤』的小標題。你知道嗎?那時我真的好想對全世界大叫:『我就在這裡啊!』隨後,我跑出店外嚎啕大哭。我覺得一切都完了,因為爸爸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獨活,再也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容得下我。直到淚水流盡,我勉強鎮定下來,內心隨即產生一股憎恨感。我一想到那些人撞死爸爸,還把他分屍丟到垃圾場裡時,忍不住在心中大聲吶喊:『我要報仇!』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一定要回到楊氏雜技團,然後把那些十惡不赦的壞蛋統統殺光。」這時,麗俐的淚水已經hetubook•com•com
流乾了。或許在說完這一切事實後,她心中的恨意已經被剛才傾洩而出的淚水沖淡,現在有的只是滿腔的痛苦和哀傷。
「是的。」
這時候,有一個團員很生氣地衝到麗俐面前——
「那天早上雖沒有下雪,但依然令人感覺到十分寒冷,而且鄰家池子的水面都已經凍結起來。我一向怕冷,因此不停地跟爸爸撒嬌,要他開車送我去上學。最後,爸爸拗不過我,只好答應開車送我上學。誰知道,不幸的事情就發生在我們到學校的途中,爸爸將車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前的時候——」說到這兒,麗俐再度哽咽起來。
「本來這一齣殺人劇的結局是楊麗俐留下凶器,在遺書上表明她是兇手和留下『冬』字,然後說自己最後會跳進黃浦江自殺。
麗俐又繼續說道:「楊王一看到我,立刻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要我坐到後座上,用日語跟我說:『你是我朋友所托養的一個喪失記憶的孩子,今後你絕不能說日語,我會慢慢教你說北京話。在你學會說北京話之前,絕對不能隨便開口說話。』後來,楊王帶我到雜技村去。雜技村裡無論是建築物的樣子,還是人們身上穿的衣服,所有的一切都跟我熟悉的日本完全不同,由於當時我只是一個小孩,思想十分單純,以為自己再也回不去日本,所以便乖乖聽從楊王的話。不久,楊王幫我取了楊麗俐這個名字,我也因此成為他的養女。我跟著楊王學說北京話,每天過著如地獄一般的日子,因為只有在他的面前我才能開口
https://m•hetubook.com.com說話,其他人問我任何事情,我都只能默不作聲。過一陣子,我認識了開車撞死爸爸的籐堂。楊王不知道我從車窗目睹到他們丟棄爸爸的屍體那一幕,而籐堂也不曉得我就是那個被他撞死的男人的女兒,所以他還微笑地摸摸我的頭。儘管我恨得幾乎無法自持,卻也只能把這口氣按捺下來。
麗俐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算你是基於這種理由才跟我通信,我也不會否定我們之間的友誼。說真的,能跟你通信讓我覺得很快樂,所以我才會想來上海見你。雖然事情演變成這樣,但我仍然把你當成好朋友,真的,我不是騙你的,希望你相信這一點。」聽完美雪的這一番令人感動的話,麗俐悔恨地低頭不語。
「其實我和美雪通信也是計畫之一,楊氏雜技團一年前到日本公演時,我主動和前來要求簽名的美雪做筆友,也是為了要多多瞭解現在的日本。」
「爸爸說要去買一杯熱可可給我驅寒,於是把車開到便利商店去。我吵著要跟爸爸一起進去便利商店,但他說如果關掉車子引擎的話,引擎待會兒就會冷卻而不易發動,並說車子裡比較溫暖,所以堅持要我留在車上。當時我的年記還小,一個人待在車子裡生悶氣,突然間,產生一種想跟爸爸惡作劇的念頭。因為那輛車的後座放倒可以直接拿到行李箱裡的東西,所以我便爬到行李箱裡躲起來,靜靜地等爸爸回來。我想在爸爸發現我不見而大傷腦筋時,偷偷把後座放倒,探出和圖書頭來跟他說:『爸爸,如果你下次再留我一個人在車上,我就馬上消失不見!』到時爸爸——打算著,而自己也感到相當興奮,結果——」
「你最後想要殺害的『冬』就是『楊麗俐』吧?」
這一刻,大家能感受到麗俐心中的哀傷,卻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我最後一個報仇的對象就是十多年來把我封閉住的那個『楊麗俐』,我打算殺掉她之後搭走私船回日本。
「等我回到日本,將有另一個名字等著我,就像冬天過去還會有新的春天到來一樣。
接著,麗俐往李波兒刑警的方向走過去,語氣淡然地說:「請逮捕我吧!反正我活著也沒有意義了。不過,應該是由李波兒刑警逮捕我?還是來自日本的劍持警官逮捕我呢?」
「因為楊王跟我說過,如果籐堂發現我的真實身份,一定會立刻殺掉我,所以我只好忍下來。每當我追問楊王我爸爸到底怎麼了的時候,他都會大發雷霆地說:『反正你再也見不到你爸爸了。』經過幾個月的時間,我學會說北京話,也學會一些成為團員的必備技藝後,我的言談舉止就像個平凡的中國人一樣。我在楊王面前總偽裝成一副已經忘記過去發生的事情的模樣,而楊王也對我視如己出。漸漸的,我以一個雜技團團員的身份站上舞台表演。直到一年前我隨團到日本參加公演時,楊王的心裡開始感到不安。可是由於很多節目只有我才會表演,再說,如果無緣無故把我排除在表演名單外,反而會讓其他團員起疑。楊王考慮一陣子後,私底下用日語問我:『你懷念日本嗎?』我hetubook.com.com
則故意用北京話回答:『不會,因為我已經是你的女兒了呀!』話雖如此,但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是日本人,而且總有一天要想辦法回日本去。事實上,為了要讓自己記得日語的說法,我常常偷看日文書,收聽日本的廣播節目。當我知道可以參加日本公演的時候,內心真是高興極了。因為這麼一來,我就可以回日本見爸爸。每次一想到這裡,我總是興奮得睡不著覺。到達日本後,楊王便緊緊地跟在我左右。等到日本公演結束時,楊王居然答應讓我跟小龍兩人到東京去玩。我趁小龍到秋葉原去的時候說想到原宿買衣服,好不容易才有單獨行動的機會。雖然楊王之前再三交代小龍不要讓我落單,可是小龍認為我已經不是小孩,不能限制我的行動,於是同意讓我一個人去原宿。就這樣,我根據自己事前閱讀雜誌所得的資訊,從東京搭乘上越新幹線前往新瀉。那時我下定決心不再回楊氏雜技團,我要變回日本人,回到有爸爸陪伴的家。沒想到,我以前的家早已蓋起一棟全新的房子,門牌也完全不一樣了。金田一,你能想像我當時的心情嗎?十年來我一直等待、期盼的家,竟然像海邊的沙堡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麗俐淚流滿面地看著金田一。
過一會兒,麗俐忽然大聲說道:「啊!現在我覺得心情好舒暢。自從美雪和金田一來上海之後,我一直用日語和他們交談——真的好快樂!不過,我真想把自己身邊所有的東西全都毀掉,反正我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事了。」
過了好久,麗俐才又開口說:「突然間,有人打和-圖-書
開車門,我原以為是爸爸回來了,所以我悄悄將後座推開一點點,從隙縫中偷窺,結果卻看到一名陌生男子坐在駕駛座上,雙手緊握著方向盤。見狀,我大吃一驚,無聲無息地窩回行李箱裡,並祈禱爸爸趕快回來。沒多久,我聽到爸爸大聲嚷嚷的聲音後,車子就急速開動。接著,我又聽到爸爸的慘叫聲,然後車子緩緩停了下來。當時我的心跳聲大得連自己都可以聽到,我在心中大叫,爸爸到底怎麼了?後來,我又聽到車門打開的聲音,之後有人在互相對話,我聽到有一個男人說:『我撞死他了!』我等到那個男人下了車以後,又悄悄放倒後座,窺視著窗外。過了好久,我看到兩男一女把一個大袋子放到附近的一輛白色大貨車上。那一瞬間,那個女人不停地左右環顧,於是我急忙將後座還原,又摒住氣息躲回行李箱中。不久,車子又發動了。我的心裡好害怕,一直想著爸爸到底怎麼了?以後我會變成什麼樣?我東想西想一陣子,後來便昏過去。當我醒來後,映入眼簾的便是楊王的臉。」
雖然他的視線是對著麗俐,可是眼神中卻失去焦點。難怪小龍會那麼傷心,因為短短的幾天內,原本應該是他精神支柱的爸爸和妹妹卻突然露出完全陌生的面孔。金田一眼看著小龍悲痛的表情,心裡也開始刺痛起來。雖然解開真相是我的責任,可是,難道沒有其他可以不用傷害到小龍的方法嗎?金田一的身體微微地顫抖。
「爸爸——」小龍愕然地喃喃自語。
「我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搜集各種情報,好讓自己回到日本後可以盡快適應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