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箱和麻袋

「進去問一下吧。」
「你帶她去的?有什麼事呢,小弟弟?」龍雄按捺住自己說。
田村同老婦告辭之後,沿著原路往回走,嘴裡自言自語地說道。
「要說的就是這件事嗎?」
「打聽點事,想見一下所長或是主任。」
「一定能有點兒頭緒?」龍雄不覺脫口而出,表示懷疑。
麵端來了,湯鹹得很難吃。龍雄一邊勉強吃著,一邊集中精神思索這個問題:她究竟抱著什麼目的來查那件到貨?其中必有緣故。但是什麼緣故呢?
「十一點四十分。我今天必須趕到松本分社,同其他幾個人取得聯繫。現在不比原先,彼此間要通力合作。」
「嗯,去查一下發貨經過。愛知商會大概是虛構的名稱,也或許實有此號。萬一真有這個商號,那就是犯人擅自借用名義。車站託運科的人一定還記得送貨人的模樣,從這條線查下去,一定能有點兒頭緒。」
田村搭乘開往松本的火車動身走了。地方支線的火車車窗窄小,他伸手搖著。龍雄站在月臺上目送他朝南駛去。
「女的?」龍雄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噢,是個女的?」

「先生是方才報社的人吧?」
發貨人 愛知商會
「是的。」
「一應材料訂貨,都通過總廠器材科,」主任回答說,「不過,愛知商會從來沒給我們發過貨。是用的木箱?」
下車的旅客只有很少幾個人,龍雄跟在他們後面走到剪票口,正要把站臺票遞過去的時候,旁邊有人「喂喂」地招呼他。是剛才去查到貨存根碰到的副站長站在那裡。
「可是,」田村平靜地hetubook.com.com反駁說,「老太婆說,當時太陽已經落山,天黑下來了。也許她沒有看清楚。而且,老眼昏花,也不完全靠得住。即使是年輕人,他們的見證,往往也有許多不確鑿的地方。」
「當然嘍。怎麼啦?」田村不服氣地反問道。
收貨人 ××電力公司白馬發電所
「他們搞錯了。」主任堅持說,「首先,所裡即使不去取,運輸公司也會送來。再者,與工地現場不同,這裡沒有電工。」
龍雄走出車站,考慮自己的去向。車站前有家小吃店。他肚子有些餓,便走了進去。
「有何貴幹?」門衛走出來擋住路問道。
這樣陌生的車站,這樣黯然的分別,不免在龍雄心裡泛起一陣淡淡哀愁。車站的木柵欄上,大|波斯菊開得一片爛漫,花圃裡的花草在盡情吸著白色的陽光。
「當然,老太婆應當能看清楚。不論眼睛有多壞,不可能看不見。」
「那就怪了。」田村故意側著頭說道,「車站有存根,說是電工提的貨。」
田村先寒暄道歉。機聲嘈雜,必須高聲叫嚷才行。
田村說完便走進開滿大|波斯菊的門內。甬道上鋪著細砂,到處豎著「危險」的標誌牌。
「既然有那麼重,要兩三個人才能搬得動。」龍雄接口說道。
上崎繪津子大概是來調查什麼事的。龍雄又叮問了一句:
「他們這麼處心積慮,不會露出破綻兒的。而且,站務員也未必記得清顧客的相貌。因為他們接待的顧客太多了。把屍捆在行李裡託運的那樁案子,你還記得吧?當時不論是汐留站還是名古屋站,犯人的相貌,不是哪個站務員都記不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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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雄剩下半碗麵,點上一支煙。收音機還在廣播小調,並有掌聲打著節拍。
「您二位回去之後,我想起了一件事。關於那件到貨,原先有人來打聽過。」
「有二十二、三歲,給人的印象,身段苗條,舉止高雅。怎麼說好呢?好像是芭蕾舞演員,身材頎長。」
走完下坡路,兩人便朝車站走去。
天空裡陽光亮得耀眼。在這將近正午的太陽光下,青木湖的一角在望,湖水極美,同昨日簡直有天壤之別。
副站長說的,也正是龍雄想要知道的。
田村看了看手錶說道:
龍雄沒有細說,對方頗為失望似的,可是他說出這樣的話:
龍雄請小男孩給自己帶一下路。
龍雄走回早晨剛來過的村子裡,他這是第三次來了。
「不是男人,是個女的。」
不是什麼山,木箱給扔在路旁二十來米遠的草叢裡,有一半已經散開了。
門衛走了進去,出來一個高個子,工作服上的口袋裡,露出一截折疊尺。自稱是發電所的主任。
毫無疑問,是上崎繪津子。
「電瓷瓶不用木箱裝貨。大的,如高壓線的電瓷瓶,是用席子捲好,然後用木框加牢。小的用稻草捲起,裝在草包裡。電瓷瓶包裝,有固定格式,從來不用木箱。」
「沒什麼。有點事要查一下。」
「去土岐?」
「百忙之中來打擾,對不起。」
「關於木箱那件貨,有什麼問題嗎?」
「五十九公斤重,」田村走出開滿大|波斯菊的院子,放慢腳步繼續說道,「大約相當於一個人加木箱的重量。」
「四、五天前。」
「不,袋子或許也有。日落天黑,離和_圖_書得又遠,也可能沒有看見木箱。」田村斬釘截鐵地說,「咱們來好好推斷一下。發來的是隻木箱,只能是木箱,不可能是別的。單查這一項即可。取到木箱,這夥人在黃昏以後運進山裡。當然要避人耳目。唯獨被山腳下村裡的老太婆看到了,這是意外事故,但還是順利通過了。」
當地的風味小吃是蕎麥麵。
是上崎繪津子!龍雄心裡怦怦直跳。
「啊,吊死人在我們這裡轟動一時,我內人還背著孩子去看了一回,熱鬧得很。不錯,不錯,那女人是過了三、四天以後來的。」
「然後看情況,打算去一趟土岐。」
「你認為她把木箱當成袋子了?」
「不錯,一個人拿不動。」田村點頭說道。
——上崎繪津子就是來查這件到貨的!
名片是田村的,他以為龍雄也是報社的人了。副站長好似有什麼話要說,龍雄不置可否地應著。
「車站有到貨存根。發貨人是愛知商會。收貨人是貴所,有一個木箱。站上說,是電工模樣的人去取的貨。」田村拿出記事本,一邊看一邊說。
「她問我,有沒有看到過扔掉的木箱。前幾天我剛在山裡見過,便領她去看了。」
既然連這些事都知道,發運屍體,不,恐怕所有內幕,上崎繪津子一股腦兒全知道。龍雄宛如遭到了電擊似的。
「噢。」
「請問一下,這是在發現山裡有人吊死之後的事嗎?」
「到那座山裡去過,是我帶她去的。」
「又年輕又漂亮。我們站上難得見到這麼漂亮的人。從口音看,一定是東京人。」
「噢,那是什麼時候的事?」龍雄向副站長靠近了一步。
「嗯,言之有理。」田村並沒有反駁,「但也不可因噎廢食。不去查一下,心和_圖_書裡總覺得不踏實。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後來,我們回答說,貨已經到達,人家取走了。她很客氣地道了謝,便向出口處那邊走去。」
「那男人長得什麼模樣?」
——上崎繪津子到這個火車站來,問那件到貨的東西。既然知道貨物發自土岐津站,也知道箱裡裝的是電瓷瓶。這樁犯罪案的始末根由,應該說她全知道了。對了,她是完全知根知底的。她什麼都清楚,又來查什麼呢?是來調查貨到沒到嗎?不,不可能。她是在報上看到發現上吊屍體的消息之後來的。「貨」已經運到了,她應該判斷得出來。
一進發電所,裡面各種機器的聲音不絕於耳。
「我嗎?我想,我不便於妨礙你的工作,暫時先留在這裡,然後再回去。」
「電瓷瓶?」對方的聲音也不亞於田村,大聲喊道,「電瓷瓶常常有到貨,可是一周前卻沒有。」
「一星期前,岐阜縣的土岐市,是否給貴所發來一批電瓷瓶?」
「我們這條大系火車線路,最近直通新潟縣的系魚川。今後從東京來的登山旅客中,大概也會有那樣漂亮的人。不過,木箱這件貨物,不知跟那位美人有什麼關係。」
村裡有十二、三戶人家。龍雄一家一家挨著問過去。年輕後生和女人都下地幹活兒去了。留在家裡的,不是老人便是孩子。龍雄確信,像上崎繪津子這樣的女人,誰見了都會記得。
副站長的表情,同剛才不耐煩的樣子截然不同,顯得很好奇。
「她說有個口袋,口袋就更莫名其妙了。」龍雄也奇怪,「不會是老太婆看錯了吧?」
田村已經由社裡組織起來,成為這次案件「特別調查組」的成員之一。他要同「特查組」聯繫後才進行下一步活動——龍雄也是hetubook•com.com考慮到這一點才這麼說。
等麵的時候,龍雄將兩肘支在餐桌上,茫然地吸著香煙。當地一個小伙子,躺在角落裡的窗臺上,伸出兩隻腳,在聽廣播裡的小調。
「噢,原來如此。」
龍雄交叉抱著胳膊,站在那裡出神。
龍雄看了一下繩上拴的貨籤,上面沾了污泥,但字跡還留著:
「木箱不是運給這家發電所的。裡面裝的也不是電瓷瓶,想必是那具吊死的屍體。」
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說道:
「她清清楚楚說出發貨站和貨物名稱。問最近從土岐津站發出的電瓷瓶,有沒有到貨。」
田村道了謝,當即匆匆告辭。
「那女人有多大年紀?長得怎麼個身段?」
驀地,他想起一個念頭,便從矮椅子上站了起來。太陽正當頭曬著,照得小路發白,塵土輕揚。龍雄在半路上遇見一對男女,背著行囊。男的腰裡掖著一本鹿島槍岳地圖,是五萬分之一的那種。
他額上依舊冒汗,倒不是因為大陽直射的結果,而是出於興奮。
「後來呢?」
彷彿有傷發電所體面似的,主任臉上略顯出不高興的樣子。
果然叫他猜中了。
「不會把木箱看錯的。她說肩上搭著袋子,大概是電工用的工具之類。」田村輕聲說,「太莫名其妙了。或許是電工吧?現在簡直變得矛盾百出。」
發電所的白色建築物就在眼前。周圍電網縱橫,上面密密麻麻綴著白色的電瓷瓶,壁壘森嚴的樣子。
裡面裝滿破瓶爛罐,從破箱子裡滾了不少出來,雜在草叢裡,陽光下亮閃閃的。

「沒有木箱,這倒怪。」
「四、五天前有沒有一個年輕女人到這裡來過?是一個人,從東京來的。」
「果然不出所料。」田村從充滿噪音的發電所裡走出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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