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相

原本一直鳴叫的蟬從他們頭頂上的闊葉樹飛走,彷彿在提醒葉月,讓她重新開口說:「我憤怒地抓起一旁的鐵具,用力往朝木冬生的頭上一敲——當時他的頭整個裂開來,血水也飛濺而出。等我恢復意識時,朝木冬生已經死了。我原本想向警方自首,然而此時那個男人——武藤恭一卻出現了。他看著全身赤|裸的時雨、渾身是血的朝木冬生,以及手裡拿著凶器的我說:『你不用去自首,這個男人被殺死是應該的。』武藤主張利用秋繪小姐在東京上學不在家的時候,把朝木冬生的死設計成不慎墜落致死的意外事件。按照武藤恭一的劇本,朝木冬生是從工作室後面的房間掉下來,他的頭剛好撞到地面而死。這些話簡直是惡魔的催眠曲,可是我竟然聽進去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腳踏進深深的泥沼中,任憑武藤恭一擺佈。我實在太傻了,如果當時毅然決然去自首,時雨也不會殺人——不!我嫁給朝木冬生就已經是個錯誤——
「金田一先生果然什麼事都知道。」
每當微風輕拂過全身,金田一覺得額頭上的汗水幾乎是被蒸乾的。
「武藤先生是不是拿這件事來威脅你,所以你才不得不跟他發展一段類似愛人的關係?
「我想,殺死武藤先生的真兇應該是時雨。」
這會不會跟剛才葉月夫人提到的自首一事有關——
「啊?」金田一和美雪同和圖書時驚愕地叫出來。
金田一看到葉月這個樣子,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完全正確。
「那個男人確實握有我的弱點,因為這個緣故,他才肆無忌憚地做出讓我不能反抗的事情——」葉月幾乎說不下去,但她依然緩緩道出事情的始末。
「時雨為了我,任憑朝木冬生那樣凌虐她,她一直——一個人默默承受痛苦——」說到這裡,葉月已經泣不成聲了。
一時之間,葉月沉默了下來。
金田一不放在心上,繼續說道:「總而言之,時雨將這種可怕的想法付諸行動。
「一切經過就如同你所說的,你知道得那麼清楚,好像你當時在現場一樣,真是不可思議!」
夏末的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天空仍然一片晴朗,可是和雲場村的天空相比,看起來好像晦暗了幾分。
可是,有一件事情還是讓金田一想不透。
金田一在心中對著不見蹤影、只聽得見歌聲的蟬說:嗨!你是怎麼度過生命中最後的那兩個星期?你是快樂地唱歌,懷著滿足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的嗎?嗨——
「我不知道時雨企圖殺害武藤先生的動機,不過,葉月夫人,你一定知道才對。」
「離開?」金田一和美雪不約而同地反問道,接著又不解地面面相覷。
她從皮包裡拿出絹質手帕輕輕地擦拭眼角。
金田一和美雪達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旁和圖書
葉月的身體不停地顫動著。
時雨為什麼要殺害武藤先生呢?
「實際上,朝木冬生並不是真的想娶我,他要的是我的女兒——時雨。朝木冬生想將時雨那身像他燒製的陶器一般白皙的肌膚據為己有,才會跟我結婚。」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金田一忍不住阻止葉月說下去。
「金田一先生,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葉月十分佩服地望著金田一。
金田一、美雪和特地從雲場村跑來跟他們見面的葉月,一起坐在公園樹下的板凳上。
「金田一先生,你說的沒錯。」葉月的臉上浮起一抹令人看不透的神情。
遠處響起茅蜩的叫聲,那是一種等待暮色遠去的美麗鳴叫聲,而且說不定正是剛剛從他們頭頂上飛走的那只蟬所發出來的。
是因為都市的空氣比較髒,或是因為夏天已經快要過去了?
葉月一面聽著金田一推理,一面不斷地點頭。
葉月輕輕地點著頭說:「我打算去向警方自首。」
「果真如此,我可以想像時雨潛藏在心裡對武藤先生的恨意有多強烈。」
「葉月夫人,秋繪還好嗎?」美雪擔心地問道。
「剛才你說要去自首,難道武藤先生知道你犯了一個必須向警方出面投案的罪?
葉月沉默一陣子,然後失神地任視線在半空中游移。
「嗯,她很堅強。時雨過世後,秋繪小姐一天到晚哭,我還挺為她擔心www.hetubook.com.com的——
「秋繪小姐真的是一個好孩子。只要有秋繪小姐留在朝木家,我就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時雨一定很後悔,她深深感覺自己所做的事是多麼罪過,所以才會停止吃藥來縮短自己的生命——」葉月說著,聲音不停地顫抖著。
「不,這大部分都是我的推測,所以當我得知時雨過世的消息後,便不再跟赤井刑警說什麼了。我覺得光憑推測去一口咬定一個已經過世、不能提出辯駁的人是兇手,實在是一件相當沒有人性的事情。」
可是,金田一頭頂上的闊葉樹葉子不多,和足以遮住鄉間道路的大栗樹相較之下,感覺上一點涼意都沒有。
葉月那原本沉穩的表情,瞬間起了劇烈的變化。
自從得知時雨的死訊之後,金田一一直沒有對赤井刑警提過這個結論。
金田一也被一股不斷湧上來的厭惡感,激起渾身的雞皮疙瘩。
金田一覺得坐在這張深藍色的塑膠板凳上,比坐在前往雲場村路上的木製板凳來得舒服。
從雲場村回來之後,除非是特別悶熱的天氣,否則金田一在家裡絕不會開冷氣。
「那一天,雖然才時值三月,可是天氣已經非常炎熱,我——我幫在燒陶的朝木冬生送冷飲過去,結果卻聽到工作室裡傳來哭泣聲——那是時雨的聲音,我聽得出來她的哭聲十分痛苦,並且極力壓抑著——我原以為是時雨做了什麼錯和_圖_書事,才會被朝木冬生罵到哭。可是,當我從門口往裡面窺探,才發現時雨竟然赤|裸著身子,而朝木冬生——他——」
「那一天春子姑姑跟武藤先生發生爭執而拿菸灰缸砸他時,春子姑姑確實是懷有殺意。可是,武藤先生在危急之際閃開來了,以至於春子姑姑沒能殺死他,反而還被武藤先生猛力一推,昏迷了好幾分鐘。如果我的推測正確,時雨當時從窗口看到所有經過,因此當她看到他們兩人同時倒地的時候,便悄悄溜進獨立房裡。時雨或許認為春子姑姑和武藤先生都死了,其實那正是她的希望,因為時雨和春子姑姑的關係本來就不好。可是,春子姑姑只是輕微的腦震盪,而武藤先生左邊頭部的傷他不至於危及生命。於是,時雨想到春子姑姑或許以為自己已經將武藤先生殺害,那她乾脆趁此機會給予武藤先生致命一擊,然後把所有過失都推到春子姑姑的頭上。
「葉月夫人,你並不是兇手啊!」金田一把整個身體轉過來面對葉月,她也扭過身體看著金田一。
「她撿起春子姑姑先前用來打武藤先生的菸灰缸,朝著倒在地上的武藤先生的後腦勺重重一擊。事實上,這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完美的犯罪手法,因為連春子姑姑都以為自己殺了武藤先生,然而知道真相的只有時雨一個人,因此這個真相絕對不會被人揭發。如此一來,一向與你跟時雨處不來的春和_圖_書子姑姑便會被警方逮捕,這可謂是一石二鳥之計。但是,時雨沒想到事後卻發生兩個錯誤。第一是春子姑姑設計出腳印的詭計,企圖將罪名推到你的頭上,而另一個則是時雨從獨立房離開時,剛好被你看到了。」
金田一將目光從流著淚的葉月身上移開,然後看著遠方說:「當我聽到葉月夫人在警察局裡一直保持緘默的消息後,才開始懷疑時雨是兇手。這宗殺人案件的嫌犯共有四個人,就心理層面來講,你絕對不可能是兇手。我想,剩下的三個人當中,會讓你保持緘默而加以保護的一定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時雨。再說,你那天一直待在朝木家裡,有充分的時間和機會目睹時雨和這個案件扯上關係,然後採取某些不自然的行動。不過,當我後來知道設計那個腳印詭計的人是春子姑姑時,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因為你根本沒有理由為了庇護她而保持緘默。於是,我不得不揣測,這宗殺人事件可能演變成原本A想推給B的罪行,卻轉嫁到C身上的雙重構造。」
金田一決定向葉月問個明白。
美雪則緊咬著嘴唇,不發一語。
「葉月夫人,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落在武藤先生的手上?」
由此可見,金田一的問題雖不中亦不遠矣。
葉月聽說了這件事,不禁笑道:「這樣比較好。你們會漸漸習慣暑熱,也不會流很多汗。我到雲場村生活之後,也是這樣慢慢習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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