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追踪調查

所幸,刑事課長今早將搭第一班新幹線車子返回,緊接著,神奈川縣警局成立的專案小組,也將全力支援。動員近百人,當可逐步掌握一些線索。
斜歪著頭的悠子,唇邊露出稚氣而神秘的微笑。
仔細查看檔案,知道了來龍去脈。原來,久米倫也命案,在排除自殺與意外死亡的情況下,遭人謀害的最大嫌疑犯並非妻子悠子,而是三角關係的第三者永原翠——其在案發當天,下午六點鐘左右的不在場證明並不明確。然因罪證不足,最後只能以「意外死亡」結案。
「昨天傍晚,箱根湖尾發生一樁命案,藍寶石飯店老闆的長女永原翠被人絞殺了。」
「昨天下午,我到離這兒只有一站的鐮倉,在那裡待到六點。將近七點鐘,才回到住處。」
「是這樣的,根據我們推測,永原翠的死,極可能是認定她為謀害久米先生的人,所作的一種報復式犯罪。」

梅崎斬釘截鐵的回答後,突然意味深長地看了烏田一眼。
「那麼,東京的工作也辭掉囉?」
清早開過偵查會議,烏田馬上驅車前往藍寶石飯店。之前,他已先打過電話,請梅崎留下,心想,應不致於無功而返。
烏田早在進門時,就已出示自己身份;現在,才要進入主題。
「除了星期二、五,太太平常都做些什麼?」
烏田對她基於骨肉之親的第六感,一點不敢小覷,就任她說了下去。
「事情是這樣的——當時,她曾經如火如荼地戀愛著,對象是一名已經有家室的男人。他從事法文翻譯工作,又為新劇撰寫劇本,算是作家吧!還有一點名氣。他們是透過一名朋友介紹而認識的——那是在我和她認識不久後。沒想到,這兩人很快就打得火熱,好像不顧一切地將身心投入情欲的火焰裡,和-圖-書連『隔岸觀火』的我都感到心驚呢!不過,說真格的,戀愛中的她實在非常美麗,好像自靈魂深處,燃燒出一種迷人神采……」
丈夫在世時單靠翻譯和寫劇本,恐怕很難維持生計;烏田已大致從剪報資料中,獲悉他外出工作,賺錢貼補家用。而今,一人獨居,生活費是否靠娘家接濟?烏田從其外貌判斷,悠子應是大家閨秀……。
「啊!是為了調查一件案子,順道過來拜訪的。」
「結果呢?」
「在那裡——是指哪裡?」
悠子失聲叫了出來,隨即屏住呼吸,低下頭。
「哦?是否因為她特別專注於工作……?」
此刻,烏田正靠在橫須賀線車廂的窗台邊假寐。昨日的陰寒,與今天的陽光普照,呈強烈對比。昨晚他回到小田原家裡時,已過凌晨三點,隨即又在清晨七點半離開家中。
「當然是有一些複雜的關係囉……」他一邊點上煙,自顧自抽著,並把視線投向湖面好一會兒。在烏田感覺裡,這傢伙好像正在回想什麼邪惡卻有趣的事呢!
「知道這件事嗎?」
她閉上雙眼,非常小聲地回答。
烏田多多少少有點洩氣,但面對這樣一名兼帶稚氣與憂傷的年輕寡婦,排除她是殺人兇手之外,倒也並未失去聊天的興致。
「嗯,我的上班時間是下午一點至六點。」
緩緩睜開眼睛,看見大船站前的觀音石像,離月台愈來愈遠,知道下一站即是北鐮倉。於是,從座中站起,一邊走向電車前面的車廂,一邊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廣告傳單——上面記有久米悠子的地址,是臨上車前打電話問來的——暫時以它代替備忘用紙。
「對不起!請問太太、為什麼會搬到這種地方來?聽說久米先生出事後的第二個月,妳就悄悄搬出四谷公寓。但住在這種地方,不會太寂寞嗎?」和-圖-書
「我們對被害人做了一些調查,原來,她在兩年半前,曾因久米先生的死亡,受到警方偵查。所以,不得不懷疑,這次命案與那次被認定為意外死亡的事件,有著某種關聯……」
於是,烏田問明出版社名稱、地址、電話。他從悠子回答的神情與口吻,判斷她的不在場證明不會假。以她六點鐘自鐮倉下班,要在六點半左右,趕到翠家車庫行兇,根本是不可能的……
此時她已沖好了茶,端到烏田面前。不知刑警所為何來,悠子以不解的眼神,凝視了他好一陣。烏田察覺了,只有暫時擱下想進一步了解女人私生活的念頭。
烏田一生刑警,睡眼惺忪地望著車窗外流動的風景發呆,腦子裡不停想著這樁似乎變得棘手的命案。
「不!」
「曾經在偶然的機會下,見過幾次面。」
「直到最近,生活安定下來,時間比較充裕,才有心情開始整理亡夫的書籍、筆記和未完成稿件。」
悠子打內心訝異地問道。
「是的。今天已從電視新聞、報紙上看到了……」
「你是從何處打聽到我的地址?」
烏田對他的無端陶醉有些兒不耐。
「對不起,只是這樣推測——不知道,太太是否在久米先生過世前,就已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
「因為娘家就在附近……當時是在父母的勸說之下返鄉,由於娘家住了哥嫂一家,才就近在此賃居。」
烏田把他的惘然看在眼裡。問明死者久米倫也係瓦斯中毒死亡,立即勾起記憶。不好耽誤梅崎太多時間,匆匆道過謝,即獨自驅車前往四谷分局,準備將兩年前的檔案調出來。他辦案非常講求效率,因此喜歡單獨行動;儘管有同事批評他「好大喜功」,他也習慣我行我素。認真說來,他的個性並不適合留在組織化的龐大警方編制中。
「嗯……」
梅崎這才滿意www.hetubook•com.com地點點頭。
「便於參考起見,請太太交代一下昨日下午的行踪。」
「哦?妳昨天一整個下午都待在出版社?」
「你說的『物理化』……?」
「妳認識永原翠嗎?」
八成是對亡夫也讀這種專業性雜誌,感到意外吧!烏田這樣想著,很自然地多看了雜誌一眼——封面上印著的數字,竟然是今年四月份!
悠子的表情慢慢僵化,長長的睫毛逐漸低垂。似乎,已有某種程度的預測。
悠子看出他的不解,先一步走上前拿過雜誌。
久米悠子將烏田請入房裡坐下,苦笑著問道。
悠子的頭俯得更低了,雙唇緊抿、眉頭緊蹙,聲音細弱得像要哭出來。那種痛苦的表情,顯然出於被迫重揭了昔日已經結痂的傷口。
嘴裡雖然這樣說著,心裡卻因新地址被人知道,怕會引起許多麻煩似的,唇邊微微露出不悅的神色。現年二十九歲的久米悠子,有著一張稚氣又不失成熟美的臉孔;穿著和服,露出頸項、額上的皮膚,白皙而光潔。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清麗的氣質,像個小女孩,一點也不顯老。只是,在烏田看來,這名未曾生育而能保持良好身材的女人,好像正被罩在一層淡淡憂愁的透明薄紗裡頭,許是年紀輕輕即遭喪夫之痛使然。
「那麼,想請問,據你所知,翠小姐在當地可還結交有別的男朋友?」
烏田刑警聽到這裡,也對男人死因發生興趣。心想,這就是翠逃避婚姻的最大原因吧!正想繼續追問,梅崎卻突然一臉疑惑地說道:
「啊——」
「啊……是這樣的,每週二、五下午,我都外出到鐮倉上班。那地方是朋友經營的一家出版社,以出版美術印刷品為主,我去幫忙已有一段時間。」
「我昨晚五點就到這裡了——因為慶祝喜壽的老先生,和家父是世交,家父過世後,老先生出席宴會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由我陪侍身旁。所以,你們根本不該懷疑我和翠的命案有關,否則,我昨晚又怎會住在這裡?」
「喔!她說關於東京的事情,梅崎先生知道得比較清楚。可能親如姐妹,反倒難以開口吧!」
烏田用眼角巡視了一下庭院內種植的黃楊、杜鵑、輪丁花等,然後把視線投向樹籬笆外漸漸沉落的紅色夕陽,凝視了一會兒,即回轉過神,認真地問。
茜的慧黠,烏田不得不佩服。只是,以為可以輕易偵破的案子,忽然又出現新狀況,使他感到案情並不單純,略微有點失望。
「說不定,姐姐是在走入車庫,還來不及坐進駕駛座時就遇害了!」
悠子也隨烏田將眼睛投向書櫃,鎮靜地回答。
「當然出了問題囉!畢竟,對方是『有婦之夫』,翠又是那種獨佔欲相當強的女人,能不出問題嗎……?意外的是,在他們的戀情尚未完全曝光之前,竟然物理化地中斷了……」
經核對,那確是翠當天所穿藍灰色貂皮大衣上的毛沒錯。發現當時,為了慎重起見,曾折返永原家中,請尚未就寢的父女二人看過。他們證實無誤後,茜曾小聲猜測:
悠子以與其長相極為相稱的和緩、平靜的語調說道。
「難道,你沒有從茜小姐那裡打聽到什麼?」
「咦——?怎麼這番話,我好像不久前才對某人說過……?」
悠子略微遲疑地點點頭。
「你說的『某種關聯』,是指……?」
必須對命案重作評估——第一次信心動搖,是因為昨晚半夜在永原家車庫發現貂毛……。
梅崎定男早已等在大廳,大塊頭加上刻意的穿著,並不是烏田欣賞的類型——甚至,看上去有點鄙視一切的目光,令他頗為反感。然則,他的不在場證明,卻又無可挑剔。
「是的……」
他邊問邊環視廂房內的環境,見正對玄關的一面牆上,有一個很大的和-圖-書書櫃,上上下下堆滿了書籍。仔細檢視,有法國古典悲劇全集、近代戲劇集、詩集……等。還有不少原文書,應是久米生前藏書。
烏田銳利的眼神,突然盯住某一點——令他感覺異樣的是,一整排文學圖書中,竟然插入一本名為「食品學會」的雜誌。那種不搭調的感覺中令他深為納悶,想走過去,取出來翻閱。
「兇手可能預先躲進車庫中等待,絞死翠後,怕太快被人發現,才把車子開到荒郊野外丟棄。這樣,他也可以爭取逃離現場的時間。……果真如此,兇手就不一定是姐姐親密的男友了,從背後偷襲,不是連女人也辦得到嗎?」
「普通朋友當然有……,不過,她倒是不大放在眼裡。」
「——不錯,我是翠在東京最熟的朋友,但事實上,我們交往的時間並不長,是大前年吧!那時她在赤坂演奏,我剛好是俱樂部會員,很自然就認識了,一直維持單純的友誼。」
烏田看著有點不忍,把視線移向庭院,思索了一陣。隨即回過頭,以刑警辦案的口吻問道:
「啊……奇怪呢!這本雜誌是我在整理外子遺物時發現的,好像突然從那個地方蹦出來……」
飯店服務生也紛紛表示,梅崎從下午五點到晚上七點半,連一步也未走出大廳。而且,眾人懷疑翠失蹤後,他也曾協助搜尋了好一會兒。於是,他又憤憤不平地說:
「哦?是佐伯小姐吧!她是我高中同學,去年亡夫忌辰辦法事,曾請她過來幫忙……」
悠子以努力抑制情感波動的眼神,看著烏田說:

「是打電話到加爾丹劇團辦公室——原想,那兒如果沒人知道,就上區公所調查。幸而服裝組有一位小姐,很熱心地告訴我,省去我不少麻煩。」
「那男人死了!翠之所以聽從父親勸告搬回箱根,也是受了那次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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