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擦身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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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必說了。阿惠請過來坐吧?看景色吧!」
「不,但菜非常好吃。」
「是的。經常是母親做,但大體上我也——不,這麼高級的菜我可做不了。我常常看雜誌,試著做過。」
正當阿俵用醉得不利落的話做解釋時,相庭回來了。他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手。
他那稍許向後梳的銀髮十分秀氣,身穿一身上等西服的相庭,似乎比在桑那浴時的神情更加穩重、威嚴。絲織的領帶上鑲著的綠寶石在燈光下熠熠閃光。就連那雪白的襯衣袖口上也是鑲著金邊的扣子,袖子裡的手錶肯定也是隻昂貴的金錶。加上他那威嚴的風格,使人感到了他的至尊無上。
「非常感謝。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相庭說著說著就緊緊地盯住了豐|滿的阿惠的上半身。
阿俵連連點頭稱是。其實他是希望相庭能抱著這個信念,把更多的調查工作交給他的公司,這樣公司就可以依靠相庭賺更多的錢。
阿俵替她補充了一句。
「因為身體好,所以她說希望找一個體力工作。」
「如果忙不過來,阿惠可以去幫忙的。」
相庭盯著阿惠問道。
「不行不行!她可是個外行。人家是大家閨秀,還要撫育子女,茶道、鋼琴都可以,唯獨實用點兒的本事一點沒有。做菜還湊合,要說按摩,還不知道誰伺候誰呢!」
她本來對相庭知道自己的底細就十分驚奇,誰知他居然連自己老家的事兒都打聽得這麼明白——!
「我的父親可以說有先見之明吧,從大正年間經濟發展時期便放手其他事業,而我在一九五七年煤炭還沒有到蕭條時期便果斷撤了出來。真是萬幸呀!」
「常常得到您的關照,十分感謝!」
「對菜餚有興趣嗎?」
飯菜擺了滿滿一桌。美麗的小碟子裡都放著造形十分漂亮的菜餚,其中一盤用薄薄的鮑魚片圍成花瓣,百合根製成椿樹花,中間放了一塊梅肉,讓人百看不厭,卻不忍下手。
阿俵似乎知道阿惠要瞪自己,馬上抬起了一隻手對阿惠做了一個暗示。
「在高知和家人在一起時,也是每天都做飯嗎?」
「聽說在東京,這樣的豪華公寓也是屈指可數的。我常聽我的經理提到先生住的地方。」
聽了這話,阿惠大吃一驚。
在桑拿浴浴場裡,相庭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而這會兒他卻如此話多、健談。
「嗯,還沒有——大概不久就會定下來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
後天,也許他要對自己說什麼吧?
「好的。等有時間,我會請你們到我的公寓去玩兒一次。是在元麻布一帶一個十分閒靜的地方。」
「那當然。都是從歐美進口的,目前在日本,除了試驗室有以外,還沒有採掘出來呢。在一九四五年至一九五五年期間的鈾研究熱潮時期,我也試圖在日本的本土上採掘出鈾來,但一無所獲,我也就死心了。」
「您好像什麼都知道——」
相庭又問了一句,但阿惠沒有明白照顧家中有老人的是什麼意思。
電梯一直把他們送到了三十九層。一出電梯間,走廊上就成了大理石的地面。走廊兩旁掛的是傳統的燈籠。木色的木格形成一個個單間,純粹的日本風格與西洋化的飯店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令阿惠十分驚奇。
相庭和阿俵又談了一會兒關於阿俵出差的事情。
由於喝了酒,相庭那張紅潤的臉略帶醉意地向兩個人看了看。
「現在的核燃料加工所用的鈾,都是進口的嗎?」
「——」
「不,我還住公寓。今晚我還有其他工作。」
他低聲迅速地對阿惠說完,便坐在了相庭的身邊。
「好說。哎,聽說俵君的這位未婚妻,老家也有一座礦山,咱們還真有緣份呀!我聽說此事之前,一直在『黃金廣場』的桑拿浴室受她的照顧,一直想找個機會聊一聊呢!」
初夏那溫和的夜風吹拂在她的臉上,像一隻溫柔的手一樣。
說著阿惠把雙手和頭伏下致謝。
相庭穩重地點了點頭說道:
「是的。」
「不,因為她身體不好,我們沒能有孩子。我也算是個浪跡天涯的單身漢哪!」
「相庭經理和我們公司的經理是多年的知己,今後如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請多多指教!」
鯰魚片和海蝦被不停地端上來,相庭和阿俵又開始喝起日本酒來。
「如果說開頭的話——我開始先住在高知時高校的朋友家中,她結了婚,在東京有了家,開始我就住在她的家裡。我去了職業介紹所,他們介紹我到了『黃金廣場』的桑拿浴室,那兒還有宿舍。」
相庭驕傲地笑著答道。
「所以您後來的事業才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呀!還有陶瓷業。平塚的鈾燃料加工廠,這可是時代的先驅者呀!經理也同樣具有高瞻遠矚的目光呀!」
「這麼說,你找了一份為大家服務,並受大家歡迎的hetubook.com.com工作了?」
「孩子都大了嗎?」
「對,我也這樣認為。」
「哎呀!太漂亮了!」
阿俵也喝了不少,阿惠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醉相。
大廳門口有許多外國人,還有許多身穿和服的日本婦女。阿惠知道這是一家有名的高級飯店,但進去卻是第一次。她覺得阿俵沒有讓自己失望。
在前面帶路的一位拉開了一扇拉門,正面,相庭靠著椅子坐在那裡。今天他穿了一件上等的閃著耀眼光澤的淺茶色西服,繫著一條米黃色的高級領帶。
下午六點,阿俵到四谷的宿舍來接阿惠,他在窗下讓司機按了按喇叭。他說是直接從溜池的公司來的。
「礦產資源可是國之寶物呀!」
「現在就您一個人住嗎?」
相庭似乎十分滿意地盯著阿俵,阿惠也馬上察覺到這裡面似乎有什麼名堂。
「十分對不起,您的打掃衛生的事怎麼辦?」
隨著夜空的黑暗降臨,大都市的全景畫面更加輝煌了。
「相庭經理不想雇一名按摩師嗎?那樣就很方便了。有事兒時可以及時按摩一下。」
這時,出來了幾名服務員熱熱鬧鬧地把他們迎了進去。
但無論如何,阿惠還是跟著阿俵去買衣服了。由於周圍沒有合適的,於是他們又去了新宿的百貨商場,最後買了奶油色底藍花兒的連衣裙。尺寸大小正好,阿惠穿上後又簡單地化了化妝。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這太好了。不僅做菜,阿惠還會成為各方面的專家呢!聽說桑拿浴室的按摩師也常常誇你心靈手巧、聰明過人呢!」
「很熱心研究啊!」
啤酒端來了,服務員一一斟滿了酒杯。
「誒。」
阿俵隨聲附和道。
阿惠作為一個女人,很自然地插了一句。
「啊,很好!比在桑拿浴室那兒時變得年輕了嘛!像是二十來歲的姑娘!」
「不,我那兒可不是什麼豪華公寓呀!」
「今天晚上的髮型變了?」
於是,三個人同把酒杯放到了嘴邊。
她還記得傍晚被阿俵帶來的時候的路。從這兒步行回宿舍也可以吧。
平時不講究穿著的阿俵,今天居然也要求阿惠刻意打扮一番。阿俵事先打來了電話:今晚不是兩個人的約會,而是要接受相庭的招待。阿惠不知為什麼心中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位相庭為什麼這樣——?
「那麼,我送您回元麻布吧!」
「夫人身體好像有點差?」
然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又轉向阿惠說道:
阿惠則專門去了美容院做了做頭髮。她的頭髮又黑又硬,平時梳成一種向後的髮式,今天特意把頭髮理軟,做成了柔軟的披肩波浪式。從白天起她就等著這一時刻的到來。
坐在這高達三十九層的餐廳裡的阿惠,突然覺得自己不是生活在現實中似的。
「那時阿惠還會在桑拿浴室那兒幹嘛?」
「不,其實,——就一點兒——」
「那麼——祝賀今晚的相會。」
「是啊!總是有病,五十歲那年就去世了。」
「這麼說,你對家裡有孩子和有老人的工作不喜歡嗎?」
「是的,我喜歡弄菜。」
阿俵習慣地用手在頭上撓了撓。
第二天是梅雨期間出太陽的盛夏日,從傍晚開始倒刮起了一陣陣的清風,都市的天空呈現出少有的美麗的粉紅色晚霞。
「經理,車還在等著嗎?」
相庭似乎看出了阿惠的心思,熱情地勸道。
「這位是相庭宇吉郎經理,是一位擁有金礦、銅礦、鈾加工工廠和陶瓷等五個公司的老闆。鄙公司由於經理的關照也才有今天。」
「有介紹的家政婦負責這些事兒。一般每天都來。」
阿惠不禁問道。
幾天不見的阿俵,由於出差又曬黑了許多。他的樣子還那樣,穿了一件灰色的西服,帶了一條舊領帶。
相庭熱情地把兩個人讓進來,等服務員一走,阿俵便鄭重其事地說道:「今晚承蒙厚愛,不勝榮幸。」
「那以後我還會常常去看你的。」
「可是——為什麼說讓他對我滿意才好呢?」
「是,我一定好好為您服務。」
阿惠覺得這頓飯吃得太久了,已經都九點了。
「嗯——剛到東京時,聽說傭人的人手不夠,我當初還想過是不是作家庭保姆呢。」
「噢,你們不住在一起嗎?」
目送著相庭和阿俵的車走後,阿惠穿過出租汽車停車場走到了大街上。
「那不就是生活秘書嗎?」
相庭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的話音使人感到了他真切的孤獨。
「不必!不必!我只是請你們去玩一玩,也許會對你們將來成家有什麼參考。」
「啊!別客氣。吃吧!」
阿惠還是第一次聽相庭談到他的亡妻。也許他早就再婚了。
「——相庭經理早先是北九州大煤礦的老闆,現在對礦山事業還是如此關心,令人佩服。您現在經營著鹿兒島的金礦和秋田的銅礦,還把目光投向更新的領域,實在是讓後輩望塵莫及m.hetubook.com.com。希望經理今後能再將地質調查事項委託給鄙公司去做。」
「是的。」
阿俵同時看了阿惠一眼。
「我住在四谷的宿舍,正好是相反方向。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相庭擺了擺手。
「我國的鐵礦在大正時期最為鼎盛,但後來便開始走了下坡,戰後便更多地關注了石油。據說其分水嶺是一九四九年。不過,朝鮮戰爭期間的軍事特需,對五十年代多少起了推動的作用。」
「我在年輕的時候就常常肩痛。結婚時三十六歲了,那時我就想娶個按摩師當老婆啊!」
阿俵很內行地走在鬆軟的地毯上。
「聽說阿惠也是因為意外事故成了孤身一人的?我是從俵君那裡聽到一星半點兒的。你的老家有礦山,咱們也算有緣呀!」
「阿惠,酒量還可以嘛!」
「不過嗎——不管怎麼說日本也是一個資源十分貧乏的國家,如果在最大限度的範圍內一個地區一個地區地尋找,情況又會怎麼樣呢?我認為這樣也許會有希望的!」
三個人一出飯店大廳,一輛出租車便輕輕地開了過來。
今天晚上相庭東拉西扯,好像在試探著什麼。而且阿惠也覺得阿俵好像耍把自己賣給相庭似地。反正她心中充滿了疑惑,因此心中一直對阿俵過多地向這個相庭介紹自己的個人情況耿耿於懷。
相庭似乎對阿俵的這個提議很感興趣。
「哎呀,我也剛來,快來吧!」
「衣服也要顯年輕,那看上去才像個女人。」
阿惠的口氣中多少有點怨氣,當然她心中更恨阿俵。
「不,已經讓他回去了。今天是私人會面,我讓車回去了,說好九點鐘有出租汽車公司來車。」
「你把我在高知老家的事都對那個人講了?」
「請允許我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北村惠。」
相庭笑了笑問道。
「不,說是礦山,不過是一個小山包,現在也停了——」像要堵住這個話題似地,阿惠用力搖了搖頭。
被相庭勸著,阿惠坐在了阿俵的對面,相庭的右斜方。她正對著玻璃窗,可以看到飯店一個角落裡的日本式庭院的風景。再遠一點的城市景色如一幅美麗的寬銀幕一樣,美不勝收。天空中殘留著黃昏的美麗景象,但已被無數閃爍著的燈光所掩蓋。公路上的汽車燈如同一串串珍珠,令人心曠神怡。
阿俵再次向相庭道謝。阿惠也向兩個男人表示了謝意。
阿惠悄悄地看了一眼相庭。
相庭聽到這兒,不住地點著頭。
和*圖*書那麼,再見!」
阿惠一邊呼吸著她早已熟悉了的都市的夜空氣息,一邊朝飯店前的坡道走下去。
趁相庭去洗手間之際,阿俵低聲說道:
由於阿俵十分高興,阿惠的心情也一掃剛才的疑惑,心中充滿了喜悅。大概是阿俵想讓這位公司重要的客人好好開開眼,看看自己美麗的妻子吧!
「今天晚上非常成功,看上去相庭先生對你非常中意呢!」
「那是因為今後總要發展到原子時代的嘛!」
汽車開向赤阪方向,並停在了一幢四十層樓的高層飯店的正門處。
阿俵笑著對相庭勸道。
「嗯,你用那輛車回下北澤也可以——阿惠住哪兒?」
相庭宇吉郎稍稍舉起了酒杯。
阿俵也馬上把目光轉向阿惠,阿惠明白了他是在說臨來前,他為什麼要自己一定從髮型到服裝都變化一下。
「是啊!是啊!」
「明天我給你打電話,後天星期天我開車來接你!」
「今天晚上在三十九層樓的餐廳裡吃飯。」
別激動,有話回去說——這是阿俵暗示的內容。
「阿惠下決心一個人上東京,在桑拿浴室工作,開頭是怎麼想的?」
阿俵連忙添了一句。
然後他看了一眼身邊的阿惠。
「從來沒見你這樣過,髮式也好,年輕了三四歲呢!衣服也很可愛——太漂亮了!」
「不,我倒不是捨不得下力氣幹,只是我覺得直接為人服務的工作,是當今女性都嚮往的。還有按摩師,所以我還想繼續學按摩呢!最近男人們由於工作壓力大,都願意到我們那兒放鬆一下呢!當然,做為女性,如果會做菜,會點兒照料丈夫的手藝,如按摩什麼的不是很好的嘛。剛才您不是還說夫人茶道、做菜都不錯呢嘛!」
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聊著,從他們的話中得知,在日本只有相場一處進口鈾燃料的地點,而岡山的人形嶺也是日本唯一的開採鈾的地點。後來,他們倆人的話題移到了相庭經營的金礦山、銀礦山的近況上,以及阿俵所在公司的經理的近況等等。
「是的。」
站在出租車旁邊的阿俵看到阿惠出來便情不自禁地喊了起來。
關於相庭的事情,似乎阿俵還有什麼沒對自己講清楚。雖然今天夜裡他把自己一個人留下來讓她心中不滿,但聽到後天他來接自己,阿惠的心情又激動起來。
阿俵扶著阿惠的肩,讓她朝出租車停車場走。
相庭向阿惠揮了揮手,立即鑽進了車裡。
「聽說夫人按摩還不錯呢!」
「能喝就多喝點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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