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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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惠一看到酒勻那決心追問到底的目光時,馬上低下了頭,緊緊地咬著嘴唇。她的心在顫抖著。
「他們兩個人欺騙我做了養女的事情可以定『詐騙罪』嗎?」
「——」
「我父母和弟弟連忙趕過來,決定把他埋到礦山去。當天的後半夜,我父親和弟弟兩個人把他抬了出去,埋在了一片密林中,並商量好,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北村離家出走了。第二天,我們四個人還是照常出工上了礦山。但六號那天,原先一直是北村幹的爆炸工作只好由我父親幹時,不知是什麼地方沒有弄好,結果發生了意外的爆炸事故。我想事情是這樣的。至於那天我正好在家,是因為前兩天在山上被什麼毒蟲子咬了,兩腿腫得一動都動不了。這不是說謊,但卻因此我一個人活了下來——這麼說來,全家人因為我的犯罪葬送了性命——是我殺死了他們——」阿惠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失聲痛哭起來。酒勻則仍舊默默不語。
大廈之間吹過來的風,漸漸地由遠而近。
他打開所有的電燈,把阿惠領進會客廳,打開了暖氣爐。
說到這兒,酒勻停了下來,他在等待著。看到阿惠仍然沉默,他只好又開口說了起來。
「不!我的父母和弟弟根本沒有殺害我丈夫,是我一個人幹的!」
「是——」
「是關於土井先生和鹽尻先生的事件嗎?」
阿惠在心中唸叨著酒勻的話。
「不要緊,要有自信。如果你相信我,就交給我來辦吧!」
「還有機會再說的。你累了吧?先回我的事務所吧!」
阿惠不過是第二次走進這四周有堆積如山的資料的會客廳,但它卻令阿惠十分懷念。
在千鈞一髮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時逃離了危險,現在已經到了安全地帶——阿惠感到自己沉浸在一種不可名狀的眩暈之中。
兩個人沉默下來。室內寂靜無聲。這時的東京也處在短暫的睡眠之中。
「但是他們設計了這麼一場巨大的騙局,又具有企圖殺害你、奪取你的財產這些事實,極有可能以『殺人未遂』或是『強盜殺人未遂』的罪名被捕的。也許這些證據不太好找到,不過我們試一試吧!」
大街上偶爾有車通過。
但他似乎一點酒也不能喝,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
(全書完)
阿惠終於開口了。
阿惠哭了一會兒,抬起頭來看了看酒勻。
阿惠屏住呼吸問道,酒勻則明快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兩個人自然而然地相互交視了一下。
「還有,相庭和你的養子關係也解除了。以詐騙和威脅為手段結成婚姻和親子關係者,受害者一方可以向法院提出申請,予以解除。這在民法中早有定論。儘管他們的行為不太適用詐騙罪,但取消的理由卻是十分充分的。因此你會從你的過去和目前被矇騙的境遇中乾乾淨淨地解脫出來的,那麼這不就成了你人生中的新起點了嗎?」
「——」
「關於這一點可以解釋嗎?當然有這麼幾種可能。這個星期一你來的時候已經說過了。我把這幾種可能性按矛盾與可能進行了條件分析選擇,最後只剩下了一個。也就是北村先生可能和你共同制定了計劃,讓他『消失』。我有兩點推論。其一,他是違反你的意志離家出走的,但兩天後仍然發生和_圖_書爆炸事件後,不知為什麼你堅持說他也死於事故之中。你沒有進一步解釋和證明你的話是正確的。那麼第二點——」
唉——得救了!
酒勻開的車子凌晨二點十五分左右停在了新橋的共同事務所樓前。
「這是別人送的,喝一口吧——」
阿惠再一次咬緊了嘴唇,身子微微地顫抖著。
這時,酒勻從廚房端著倒了紅葡萄酒的杯子走了進來。
「噢,有些遺憾,單單這麼說還不能算是詐騙罪。日本的刑法中規定,用於獲得他人財物的詐騙行為才可以稱之為詐騙,而他們雖然欺騙了你,但並沒有直接獲得物質上的利益。」
酒勻抬頭看了看仍然昏暗的窗戶。
「還有沒說完的話呢!阿惠,就是你自己的事。」
「不!」
「——」阿惠默默地聽著。
「也是最後一個推論,即北村先生是在背離自己意志的情況下,不得不隱藏起來的。按照這樣的說法,我的推測對不對呢?」
「別說了!」
「——」
像決了堤的洪水一樣,阿惠淚流不止。也許她早就想把心中的這一切鬱悶吐出來了,她希望說給任何人聽。只是到了這時她才意識到在心中積存著這個強烈的願望。
阿惠覺得酒勻的問話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你對我說你犯了罪,但也許你沒有罪。」
釣谷礦山那寂靜的風景,又浮現在阿惠的眼前。但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這會兒她彷彿看到一絲太陽的光芒照在了大地上。
兩個人面對面地坐了下來。
「房間小也有好處,室內馬上就會暖和起來的。這會兒只好先忍一會兒了。」
「你所說的死亡之谷,實際上是這個大都市。它才是真正的死亡之hetubook.com.com谷!」
這座面衝著日比谷大街的舊樓,此時任何一個窗戶都是黑著燈的。在四周的黑暗中,只有建築物呈現出朦朧的剪影。
「北村的力氣比你強大的多,你殺死他完全出於反抗。並不是主動要殺死他,那麼你的行為應當屬於『正當防衛』。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的行為就是在『中止犯罪』,而你卻沒有因此而犯罪。即使是『防衛過度』,那麼在判刑時也會考慮這一因素,會從輕判處的,有可能獲得緩期執行。所以,你應當拿出勇氣——」
「北村的嫉妒心十分嚴重,的確是這樣的。尤其是他知道了我當過『陪酒女』的事情後更加暴躁。後來他又聽說鹽尻先生還一直暗戀著我,便經常動不動毒打我。八月三日晚上,他喝了酒發酒瘋,又拿我的事兒出氣。他那像山一樣的身子壓在我身上,幾乎要掐死我。我倒在地上掙扎著,正好順手摸到了一根掏灰的鐵勾子,便沒頭沒腦地朝他頭上猛烈砸去。當時他就一下子昏了過去。我嚇壞了,從地上爬起來,來到他的身邊。不料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凶相畢露地站了起來。我想他一得手肯定要殺死我,便拚命地用那根掏灰用的鐵勾子再次向他猛打過去。我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為止——」阿惠痛苦地嗚咽著繼續說下去。
在油壺的別墅,阿惠一直在控制著喝酒,她擔心萬一發生什麼意外。
人生就是這樣,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發生任何事情,難道都可以有新人生起點的可能嗎——?
「而且,我認為你一旦從過去的陰影中擺脫出來,你一定會有一個幸福的後半生的!」
「和先生推測和-圖-書的一樣,我殺死了我丈夫,然後又說他死於事故當中。然後我關閉了礦山,隻身一人來到了東京。我想逃離恐懼的過去——但是,在我心中那幽暗的山谷——我叫它『死亡之谷』。我的一生中無論到哪兒都離不開它帶給我的陰影!我決定不再逃離它了——」酒勻探過身子,用雙手扶住了阿惠幾乎要塌陷的雙肩。
酒勻不等阿惠回答,便把車開進了半地下停車場。他用鑰匙打開了一樓的大門,進到狹小的電梯中,把阿惠帶到了四樓。
「前年八月三日夜,你和北村先生發生了口角,也許北村要用暴力相加。因為他的體格十分健壯,對付你一個人不費吹灰之力。於是全家人過來進行勸阻,但結果把北村打死了。萬不得已,四個人商量的結果,把他的屍體埋到了釣谷礦山裡——」
阿惠喝了一口酒後,全身漸漸地熱了起來。
「如果說到真相,我不會瞭解得那麼細緻,只是上個星期我去高知,在與南國署的中條警部補的談話中聽到了他的一些想法。你和你丈夫北村先生,被人們認為是一對恩愛夫妻,但北村先生卻極端嫉妒你與別的男人交往,尤其他是『倒插門』成了你家的人後,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更大的打擊。這一點我可以想像的到。」
「向警察自首?」
阿惠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也許這是酒勻那天生開朗、活潑的性格影響了自己吧?
「另外你還要做一件事,當然是要對相庭和阿俵的犯罪作證。」
「對。阿俵會把這兩個人的死扯到你的身上,因此你要盡可能地向警方提供材料,將真正的罪犯捉拿歸案。」
新的人生起點。
「我從高校畢業後,在一家酒吧幹了一段時間。那兒離hetubook.com.com溫泉很近。由於生活所迫,我不得不當了服務員和妓|女,不停地出入各個旅館。當地人都叫我『陪酒女』。只靠硅石礦的收入是維持不了家庭生活的,而我們又沒有路子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我想幹上幾年就不幹了。我在二十二歲那年和北村先生結了婚,當然就不再幹那種『工作』了。後來父親身體越來越差,便將經營礦山的事情交給了北村——」這次酒勻靜靜地聽著。
阿惠看出在酒勻那一雙可愛的圓圓的眼睛中,放射出一種微微驚奇的神色來。而且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目光中也有了這樣的神色。似乎她已經發現了一位可以在自己今後新生活的征程中委以信賴的伴侶。
「我剛才說過了。事件的全部原因,都是因為那個釣谷礦山。如果再往前說,就是源於前年的爆炸事故。對於你為什麼拒絕出賣礦山,我認為有兩個疑點。在前年八月六日發生的爆炸事故中,你一家四口人全部遇難,但只有你的丈夫北村先生的遺體和衣物沒有得到確認。而且從兩天前即八月四日以後就沒有外人見過他,還說五日晚上和鹽尻說好去高知喝酒,但是——」
「如果我說的對的話,那麼我還可以繼續向下推測。北村先生在爆炸事故之前,就被埋在了釣谷礦山的什麼地點。兩天後發生了爆炸事故,其意義就在於利用這個機會,解釋說北村先生不幸和家人共同遇難。你之所以不肯出賣礦山,是你擔心這座礦山讓給別人之後。在挖掘過程中挖出北村先生的屍體,就算是化成了白骨也會露出馬腳的。南國署至今還對北村先生的『消失』抱有懷疑,不是結論還是『調查中』嗎?」
說著,酒勻用拳頭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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