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八形散手

他倏然停步,笑聲突斂。他想:「這人笑的是怎麼這樣難聽?」
聲音又說:「一成天分,九成努力,這道理不用我囉嗦,記住,以孤臣孽子之心行事,斷無不成!」
「老前輩莫非指早年的一僧三道無雙老嗎?」
「晚輩記得。」
這灰影長像端的唬人,簡直是個老怪物,除了下身一條破爛犢鼻褲,別無寸縷,肌膚慘灰令人心寒,瘦骨嶙峋,只見骨而少見肉,臉皮乾皺,全割下也沒有四兩肉,只那一雙寒光波動的大眼,放射出冷電也似的光芒,令人神為之奪,打背梁上冒出陣陣寒意。一頭凌亂的白髮白鬚,卻潔白如雪,光彩照人。
他陰沉的雙目中,閃出一絲寒芒,嘿嘿冷笑道:「老夫如不是僅有一年可活,江湖上那些狗東西們焉能如此猖獗?你可知老夫是誰?」
「哈哈!你道老夫故作詭言嗎?」
「晚輩愚魯,請告其故。」
這些宇內兇人一日不死,江湖怎會有寧日呢?
怪人怪眼一瞪,喝道:「好小子,你用的是軟掌,沈清山是你什麼人?說!」
這時,天色大明,朝霞一片淡紅,峰壑間空氣特別清新,視界甚佳。看看到左面山腹下,距發聲小山不過二三里。驀地裏,一聲令人心驚的狂笑聲,從小山頂叢林中飛起,劃長空而過,久久不絕。
恨海狂人一蹦而起,「呼」一聲飛響腦袋撞在洞頂上,石屑四濺,他似若未覺,狂叫道:「好小子,你……你真荒唐,認為那是泉水?那是修真之士走遍天下,跑斷狗腿八輩了也找不到的玉漿呀?」
恨海狂人一裂嘴笑道:「正這兩句話。江湖人罵我是罪不可赦的惡魔,老實說,我在不在乎,樂得多殺幾個披著人皮男盜女娼的蟊賊。他們不知自想致死之道,乒怪老夫心狠手辣。三十歲以前,我吃盡苦頭,被那些禽獸們折弄得死去活來,還個個都自是我的救星,就差點兒沒將我的皮骨吃掉。等我看清他們的真面目時,就是他們報應臨頭之時了,一陣子好殺,所以他們就叫我恨海狂人。」說完,哈哈狂笑不已。
他可不敢直叫人家的名號。「恨」了半天沒「恨」出個所以然來。
「這些一甲子以前的爛污帳,不算也吧!說起來令人感慨萬端,你今後作何打算?」
文俊惋惜地搖搖頭說:「昨晚這兒出蛟,那巴蛇已被雷火所傷,滾入洪水中去了,真是可惜啊!」
怪人狂笑道:「名號一沉四十年,江湖後人換新人,我幾乎將自己忘記了呢!四十年!多長啊!日與禽獸為伍,和寂寂窮山攀交情,誰還記得我這老怪物哪!」說完,狂笑不已。
聲落,背心靈台和三脈所交的會陰,突湧過一道熱流,全身不由一震,真氣緩緩停止反奔,自己所發引力大增。
他一停,笑聲即止,屢試不爽。
怪人目中寒光閃動,頭上凌亂白髮無風自搖,沉聲道:「老夫自行道江湖以來,在波詭雲詭中升沉,於鬼域蛇蠍中苟全性命,平生就只看過三個好人,你師父就是其中之一。那時,他還是個年青後輩,滿口的武林道義,豪氣干雲,裝了滿腦子胡說八道的真理,是非,黑白……呸!到頭來仍落個橫屍荒山。」
怪人聽完,嘆口氣說:「難怪!你師父已屆古稀之年,功力雖佳,怎是那宇內兇人的敵手?聞人傑這個傢伙我倒有點面熟,早年他與他的師父塞北人魔黃飛鴻同時行道江湖,師徒倆為人一般的陰狠毒辣,功於心計,功力也佼佼不群。六十年前,老夫在漠北專程找人魔的晦氣,拼鬥了三天三夜,打成平手。自此,我兩人的名號更響,我從此不入漠北,他也自覺不進中原。這事在當年,幾乎轟動了整個武林呢。」
說罷,仰天長嘆道:「可惜我身不由己,只有一年可活,不然倒願助你一臂之力,成全你的心願。」
不等他落地,頭上勁風已臨,文俊駭然變色,求生是人的本能,情況不容他躲避,只好拼命右足一點,身形左移,並即一掌向上急拍。
恨海狂人茫然地說:「九如心法,這就是宇宙神龍所奪去的玩意?來!你把這玩意一一詳細說來,讓我參詳參詳。」他坐下來。
說完,用手向右首一指,又道:「瞧,那像一隻巨鷹仰首昂立的石岩下,不是有一片紫紅色的短草嗎?那是有名的紫龍鬚草。這四十年來,就靠它將腹中毒物禁住,每日子午兩時,即須服下一株,方可將蛇漿毒液勉強壓下。四十年來,毒性已入內腑,大約一年後,即可滲人心經了。紫龍鬚草不能排毒,必須與漠北特產青膽草合用,方能起死回生。」
他嘴角湧起一絲獰笑,雙目神光突閃。
嚴格來說,八形根本就不分攻守避三法,每一形皆以攻擊為主,上天入地任意施為,變化萬端。每一式先出形,半途驟變殺著,令人防不勝防。
文俊茫然地說:「晚輩仍是不解,以老前輩的絕世神功,真氣可收發由心,為何不能將體內毒槳排出呢?」
文俊不加思索地說:「貓躥狗閃,兔滾鷹翻,松子靈細腦巧,鵝子翻身和金雕獻爪。」
他抽空溜回家中,父親不在家,後母盛氏在後堂意氣飛揚地逗弄乃弟文彥。
古松下松針厚約寸餘,經過昨天的大雷雨竟然沒被沖掉,真是奇蹟。
聲落,天殘劍「嗡」一聲輕嘯,破空向三丈外大石壁飛去,無聲無息直沒至護腕方行止住。
原來那黃黑鏽跡並不是真鏽,缺口也不是真的,只是神似而已,如不細察,足可亂人視線。缺口處形如水晶入水,透明而看不出絲毫痕跡,只有用手摸觸,方可發現實體。
恨海狂人並未即時服下玉漿,殫精竭智監督文俊用功,並傳以江湖六大門派的絕藝及破解之法。
「這和鷹爪功並無不同嘛!」
「妙哉!死得好!」
第二天,文俊不辭而別,大石上留下一行炭書大字:「晚輩前往取玉漿,期以十日,當然速趕回。」
看看到了四更將,他剛在物我兩忘中緩緩歸回現實,猛聽北方山峽口,傳來一陣令人毛髮直豎的奇特聲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他知道這是絕不是獸類所發的聲音,其聲清晰,震波直透耳膜,分明是武林內家高手所發。
文俊惑然問道:「晚輩看老前輩容色,矍鑠更逾常人,怎說只有一年可活呢?倒令晚輩大惑不解。」
恨海狂人帶文俊出洞,在巨松下坐定,說:「你沒忘了赤焰天殘天地這句偈語吧?」
怪物嘻嘻一笑,突一翻腕,閃電似向他腕上扣來。文俊猛一撤招,向內斜切,一圈一翻,反搭敵肘,兩下裏快如電光石火,搶制機先。
m.hetubook•com•com俊忍住疼痛,氣呼呼地站起,劍眉一豎,怒聲說:「你這怪物好沒道理,怎麼不會青紅皂白,見面就突下毒手,你這算是哪門子英雄?哼!」
他一口氣奔上山頂,眼光剛落在東面古松,突見一條灰影,已經貼著林梢閃電似地掠到。他目力奇佳,儘管那灰影快如閃電,仍被他看清是個人影。
恨海狂人哈哈狂笑,倒在草堆裏打滾,良久才坐起說:「娃兒,咱們見面,兩指尖沒將你的小命兒收掉,真是天意,天不亡我!哈哈,那玉漿對我多重要哪,娃兒,你可知道?」
這天,他在恨海狂人的監督下,練完八形的各種變化,渾身大汗淋漓。恨海海狂人入洞歇息,他可不放棄大好時光,逕自在洞前古松下練起九如心法前三式。而在洞口的恨海狂人滿臉迷惑地凝神向他注視。
趕忙一長身縱上矮林,正想開口發問,那灰影已經驚雷也似地迎頭撲到,一股奇猛極沉的勁風壓體,令人氣為之窒。
如果真氣無法聚會,輕則真氣散去,兩年之功盡付流水,爾後不能再練武功,重則氣血淤積立成廢人。
「晚輩怎敢欺瞞長者?算起來剛好兩年。」
他用雞爪似的雙手,在文俊全身筋骨一陣輕揉拍捏,臉上湧起因惑的笑容,久久方說:「荊山倒有福緣,調|教出你這個好徒弟,端的沒教人失望,且把你的身世和師父遇害的經過說來聽聽,我的事等會兒再告訴你。」
不久,異聲突絕,卻傳來一聲長嘯,聲浪直薄雲霄,豪壯而又悲涼,宛若大漠中胡笳齊奏。
「請問老前輩,那青蛟就在這兒出土的嗎?」
直至天將破曉,不知練了多少次,方聽恨海狂人歡愉的語音在身後響起,說:「孩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將為武林大放異彩。」
晚上,恨海狂人似乎興致甚濃,安裝更時分便用大石將洞門堵上,免受外來人|獸驚擾。
狂人黯然地說:「用不著了!青膽草和紫龍鬚草都有特性,一南一北,絕不相生,當時出土服用,方有效驗,隔一日藥性即行消失,這也是我四十年來不敢離此一日的主要原因。」
「不,取去的是原形,心訣早被師父送給三音妙尼,至今不知她們到那兒隱修去了。」
「怪不得晚輩入谷時,那些猛獸皆垂頭喪氣向這面低嘯,原來有些緣故。」
文俊先天奇異的體質,和恨海狂人不顧一切後果大膽相助,終於完成這破天荒之舉,真是天意。
文俊體內真氣已可發於體外,身材日壯,眼中神光內斂,可把恨海狂人弄得一頭霧水,大惑不解。
「赤焰劍長只兩尺二,色如丹朱,舞動時紅霞如火,當者披靡,斷金切玉,堪稱神刃,但它就怕我這把天殘劍,當年我直搗漠北,就與漠北人魔的赤焰劍力拼三晝夜,就憑這把破劍,你看清吧。」
他又想到在荊門以南所聽見的幾件兇殺案,和自己無端受辱的情形來。
文俊驚得一蹦而起,眼睛睜得比燈籠還大,囁嚅著說:「難道老前輩就是那恨……恨……」
怪人大笑道:「壯哉!孺子可教,這心願會如願以償的,我絕不懷疑。」
四十年前,不知是何緣故,失去了他們的蹤跡。同一時期出現的「雙仙五怪兩條龍」,也逐漸在江湖消失。
正在物我兩忘中,忽聽身後的恨海狂人低沉地說:「起於氣海,發於會陰;三脈分流,徐趨靈台,切忌外惑,物我兩忘。」
文俊被震得斜飛丈餘,身形猶未著地,只覺得眼一花,勁風已經壓體,胸前和肋下一震,玄機穴和章門穴挨了兩下重擊。
這時,紅日已升上東山頭,心中奇禽異獸到處發出鳴叫!
恨海狂人接著他,感動得眼角潮潮,連說:「孩子,難為你了!」
他恐怕古洞有變,當晚就潛入大戶人家,盜了一隻古瓶,等了一天,方將玉漿汲滿,並將朱桃入洞中植好。
想到恨處,暗暗裏一咬牙,凝視著淒涼的劫後河谷,用手虛空一拂,像是將宇宙拂掉,恨恨地說:「是的,就像這場洪水一般,讓他們一切全行毀滅吧!」
「難道他已發現我嗎?不管,先上去再說。」
山勢起落不定,看去只有五六里,實際上有一二十里之遙,因為河谷不能行走,只得繞山而過。
怪人一扔手,文俊身形不由自主地飛起,「叭」一聲又跌了個仰面朝天,幾乎暈了過去。
「千年靈芝就可以,這東西除了可遇而不可求,從未聽人說過何處產有此物,沒有福緣,八輩子也找不到它的形影。此外,就是那巴蛇額中之珠。」
黑夜中,文俊不敢稍動,連日辛苦,他仍不敢休息。
恨海狂人困惑地搖頭:「平常人練上一二十年,也沒有你就成就,真是邪門!老夫倒被你攪糊塗啦。」
恨海狂龍黯然地說:「天意如此,沒有什麼可惜的,昨晚要不是被那孽蛟纏住,也許我能抽身去找那巴蛇,今已悔之晚矣!」
他除了苦練八形之外,更將師父的所傳內心法加緊鍛煉,並苦研九如心法,先天真氣已可運轉自如。
他說:「娃兒,你真的只練了兩年先天真氣嗎?」
文俊已看出怪人對他並無惡意,便含淚將經過一一詳說了。
「日前未免言之過早,不說也罷。這把劍我將它贈給你,但你得小心,四十年了,認得這把劍的人不算多,如果讓他們認出,你的處境夠危險的。」
文俊氣往上沖,劍眉豎揚,哼了一聲說:「放屁,大丈夫生而何歡,生而何懼?要小爺討饒,你別做那清秋大夢。」聲落手揚,一耳光向怪入左頰摑去。
他一移步,笑聲又起:「哈哈哈……哈哈哈……」
怪人將他放在松針上,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下,臉色柔和了許多,已沒有先前可怖。
恨海狂人早就發覺他練這種古怪的功架,超初並未在意,直至最近以來,方發現文俊兩太陽穴漸漸不同,由高高突起漸變平坦,兩鬢更為豐茂,精神似乎愈來愈旺盛,整日裏毫無疲態,便對文俊這種功夫注意上了。
「晚輩也不知是什麼功,這是九如玉珮上的九如心法。」
洞中文俊凝神依心法盤足坐起,先按前三勢運氣之法,將真氣運轉如潮。
突然,他心中一動,猛想起每天盤桓休憩的那個奇異的古洞,和洞口那似桃非桃的奇果來,脫口道:「晚輩所居後山,倒發現一個古洞,洞口有數株異草,洞裏有奇妙山泉。泉水清香能使神清心朗,味略甜,入腹清香直湧鼻梢,終年溫度不變,山水無多。」便將古洞異狀說了。
文俊心中大駭,照這怪人所說,師父恁https://m.hetubook.com.com大年紀,還是他的晚輩。
恨海狂人看了他的神態,焉有不知之理?
灰影震退了文俊,身形並未落地,也未見他作勢,平空隨文俊斜掠,如影附形追到。這種下撲轉為斜掠的身法,實在有點駭人聽聞,其快無比,根本就沒有躲避的機會。
這一道「恨」的逆流,將他自小深埋的心田「恨」的種子引得重行發芽、長大、開花,結了恨的苦果。
恨海狂人徐徐舉劍道:「這是正面出招,真力均聚處在腕和雙足,目察幾微,以意驅劍,攻隙而入,迫敵頻絕。注意了,我將這一劍的八種主要變化演出,而後還招時,再告訴你其中無窮奧秘。」
半夜裏,層層雲層消散,星斗滿天,這才看清溪流墾向南流下,岩下洪水已退,已是一片淒涼景況,整個山谷成了一個寬大的淒慘河谷,滿目古代森林全化為烏有,找不到有一株小草和一個生物。除了河谷裏虎踞猿蹲似的巨大怪石外,全成了一片黃色的泥土。
怪人微微一笑,向他一招手,一股奇大柔勁將他一帶,乖乖地頹然坐倒。又說:「不錯,恨海狂人就是我。」
怪人竟然敢深入漠北和那老魔激鬥三晝夜,定然是早年的一代高人無疑。怪不得自己能在宇宙神龍手下逃生,卻無法在怪人手下擋上三招。
怪人笑完,突一正容色說:「你師父曾否向你提及,四十年前江湖中有個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恨海狂人嗎?」
「晚輩不敢。」
聽聲源,似來自五六里外峽口,那座雙峰夾峙下的小山上正是溪流上源。他心中一動,暗忖:「這絕域中竟然隱有高人,何不去找他指示出山路徑呢?」
聽說這恨海狂人雖不是萬惡之徒,但喜怒無常,動輒殺人,今天無意中狹路相逢,要稍有不慎,恐怕小命兒難保。
恨海狂人向滿臉尷尬的文俊一裂嘴,淡淡的一笑道:「別訕笑這破銅爛鐵,四十年前在江湖上那些狗東西們畏如洪水猛獸,千方百計想將它毀掉呢,你且細瞧。」
說完,喟然長嘆道:「娃兒,教我好恨!假如你早到三年,我體內毒槳未侵心脈,豈不大好呢?真是天絕我矣!」
足下一加緊,將笑聲置之不理,像一頭猛獸向前急撲。怪!笑聲反而寂然無聲了。
恨海狂人見他駭然驚色,卻微微一笑道:「娃兒,別害怕,我老怪物對你並無惡意。你可知在一僧三道無雙老隱沒後,江湖盛傳的兩句偈語嗎?」
頓了一頓,又道:「這劍本是千古仙刃,據說乃萬年神犀角所造,精寒內蘊,可剋任何火毒。可惜曾受禁制,不然威力足可摧山撼海。如內力修為已至由神返虛之境,以神馭劍,收發之間,可發出三尺寒芒,無堅不摧。我修為百年,未能至此境地,神刃有靈,終有一日為武林大放異彩,說不定就出在你的身上。」
恨海狂人向那望無邊的泥地一指,又說:「這裏面有向東和向北的兩條溝谷,積滿無數山洪,那孽蛟就在前面缺口下潛伏。谷中的洪水,被這座小山和對面高崖所形的山脊擋住,那孽畜始終找不到機會將山脊弄垮。也是我一念之慈,恐怕山洪愈積愈多,日後這孽蛟聲勢越大,下游生靈受禍。這幾天暴雨傾盆,那孽畜果然蠢動,我便驅使那隱藏在谷中的千百條鱷魚向谷外衝出,助孽皎一臂之力,好早些入海,卻讓那巴蛇失去,一念之仁,便送掉了自己一條老命。看來世間事端的善門難開,我這狂人合該殺人放火,一生善念,罪該萬死,豈不可嘆?」
恨海狂人笑道:「你別不服氣,你又對我這八形存疑,這是好現象。我敢說,你如能保持對事物存疑,深探發展之道,日後你的成就將不可限量。」
「玉漿真有那麼神效嗎?晚輩明日即行上道,早些取回,豈不更為有效?」
文俊搖搖頭說:「晚輩自幼失歡於後母,日不飽餐,僅仗山中禽獸裹腹,實未吃過什麼奇花異草。」
三月後,三式真氣逆運已大功告成。
「晚輩相信仍在,那兒人跡不到,且為藤蘿覆蓋,就有人畜也找不到。」
「晚輩欲至江西麻山投奔師伯無極道人,日後誓報師仇。」
文俊亢聲答道:「在下先師潛修荊山,那來的仇家?而僅因為一件無用廢物,被人掠奪慘殺。難道說在下先師先與你也有仇怨嗎?」
「九如心法無疑也是練真氣之法,為何卻能排除體內毒物呢?」
正危急間,耳畔突然響起低沉的聲音,輕說:「順乎自然,是為天道,以意引氣,毋忘毋嗔也。」
「閒話少說,你是四十年來,唯一入谷未死的人,也算冥冥中早就注定,我問你,我在世間時日無多,你可願在此伴我一年,收拾我的臭皮囊嗎?」說著神色有點淒然。
青蛟玄陰之氣更濃,假使所積山洪不夠多,便無法將龐大的身軀隱住,勢必也在雷火下傷身。
說至這兒,用手指著文俊鼻尖狂笑道:「哈哈!這所說的天道循環,這就是所謂鬼神冥鑒呢,呸!滾他娘的天道,去他娘的鬼神,那些天道鬼神,不知坑死了多少愚頑……」哈哈笑著,笑著卻又反手蒙面大哭起來,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恨海狂人哈哈一笑道:「刃不在利,絕頂高手甚少仗兵刃之力稱霸江湖,舉手投足可殺人於無形,但功力相等的高手,卻又得仗神刃取勝。」
文俊便將九如心法的練法和秘訣說出。
「正是那禿驢和那三個雜毛。無雙老卻是一對俗家老不死,八十年前,這六個奇人震懾江湖。尤其是一僧三道,六大門派那群偽君子們,也恨他四人多管閒事,其實人家卻對他們有護派全德之恩。他們竟然懷恨他們、豈不是咬呂洞賓嗎?你說可怪?」
這天,恨海狂人在草褥下取出一把長只兩尺二寸,護腕怪異的鏽劍來。劍鞘乃鐵鞘蛇皮所造,表面看去,斑斑剝剝一團糟,黃黃黑黑難看已極。
這座小山在河谷左岸,與對岸那座高崖對峙,恰將溪流夾在中間。形成一處二、三丈寬的缺口。洪水還在緩緩奔流,只是水已小得多了。
恨海狂人對著字怔了半天,久久不能移動半步,喃喃地自語道:「這是第四個好人,天下不盡是鬼蜮之徒啊!」
恨海狂人道:「不必操之過急,一服下玉漿,經脈即行硬化,功力即失,我將無法助你練功了,玉漿雖為神物,但如想將已腐內臟復原或重生,除非已修至地仙之境,我仍無此能耐,不敢奢望,不但玉漿神奇,你所說的似桃異果,也是得玉漿靈氣而生,名叫朱桃,乃固本培元聖品呢。這東西若到武林妖孽和*圖*書之手,不知要惹起多少風波,你可將果樹植入洞中,免落他人之手為害江湖。」
對面高聳入雲的山峰,看去相距不過十里地,往北是十大山峽,群峰穿列,往南,也是高入雲表的崇山峻嶺。
「晚輩去時,定遵老前輩所囑,將果樹移植洞中。」
「想想看,你這一生中,曾吃了些什麼奇花異果嗎?」
「九如心法雖可易筋洗骨,增進功力,但不算絕頂功夫,倒是大有用場,以我內所練先天真氣來說,足可遙碎丈外碑石,無堅不摧,可是我就不能排除體內異物,九如心法可將真氣化成千絲萬縷,順逆可行,可用封運吐排四訣,將體內異物排出體外,區區毒物,何足怪哉!娃兒,好好練啦!我可助你一臂之力,以你的天賦和奇材,半年即足已夠矣!」
頓了一頓,幽幽一嘆,又道:「據我所知,能克塞北人魔的人可能有,但絕不是六大門派中酒囊飯袋們,假使能找到伏魔大師的人,或者蓬萊三仙的弟子,他們的『雷音神掌』和『玄天神罡』,方是漠北絕學的真正剋星,可惜!這些賊禿驢和臭雜毛,一個個自命清高,把他們的絕藝帶人泥土裏去了。老夫橫行江湖一甲子,就無緣一窺這幾種神功的堂奧。」
果然在一聲霹靂大震後,青蛟似受重創,身形一沉,幾次起發後,巨浪聲勢漸小,青影亦已消失,天空中只有輕雷震蕩,雨亦漸小,直到天黑,洪水方告勢戢。
那塞北人魔早年橫行漠北,師父有時提及,人魔在中原成名,武林中提起那老魔,誰不知他手中的「赤焰劍」了得!
文俊想不到灰影有那麼快疾,心知不好,不容他思索,本能地以足一點,向旁橫飄一丈,一沉身便落下矮林。
說完雙足微分,不丁不八,左手訣向前一引,緩緩向左劃一半弧,右足向前略點,右手劍突然自肘後向下一滑。後下方向右前掠出,劍尖向左稍移,幻成千百朵劍花,向前急振,以寒鴉步身隨劍進三尺,一挫身,劍身向下一抖,左足橫飄,身形卻向右一閃,千百道劍芒修斂。
晚間喝飽了玉漿,用背囊帶了二十枚朱桃,找塊千斤大石將洞口塞實,用藤蘿掩好,方奔到母親墳墓祭奠一番。
「往峽谷內瞧。」
文俊為難地說:「晚輩得恩師遺命,著帶藝投明師,但在未叩見師伯之前,不敢擅自……」
文俊淡淡地說:「晚輩願聞高論。」
「虎與豹,鷹和隼,看去似無不同,須知天生各物,各有所長,亦各有所短,自然有異。虎以撲掃之威,當者披靡,故得山君之號,豹鋼以奸詐出名,如電閃,閃以幻形,山君亦畏其三分。鷹雖為空中之霸,但如入林則猶動笨似蠢牛,只可在海闊天空中翻騰撲擊。而隼則不同,穿枝入林,無所梗阻,林中之雀,怕隼而不怕鷹。握爪也有不同,鷹握隼扣,鷹握物如下以喙相助,獵物仍可哀鳴,隼爪扣入獸體,著爪即斃,所以著力處不同,自然各擅其勝。」
文俊狼狽地爬起來,恨恨地說:「那是在下先師,你問這幹什嗎?」
文俊以這半年中,已將這一帶地形摸熟,知道由此向東二百餘里便是荊山,十六座奇峰下即是沮河上源,他費了三天功夫,自東越了荊山,第四天便到了故園保康。
他腦中靈光一閃,神智倏清,忙放鬆全身,用意志力將真氣引回原位,緩緩向內推動,天府沖門豁然而開,出了一身冷汗。
文俊心中暗笑道:「江湖傳言,真是不可盡信,這就是武林中驚天動地的神劍嗎?我的天!說是破銅爛鐵還倒像話!」心裏暗笑,可不敢出聲。
怪人一落文俊身側,臉上湧起迷惑之色,一觸文俊飽含怨毒的眼神,不由一怔,臉中驚駭地咦了一聲說:「好小子!你竟然沒死,分明內功已有相當火候,怎麼身手卻這般下乘。」
頓了一頓又說:「假如那人魔老怪物和我一樣,仍未被閻王爺收容,該有兩甲子年歲了,你這仇實在報之不易。」
文俊朗聲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晚輩拼十年歲月埋頭苦練,如不能手刃此獠,當一死以謝恩師在天之靈,絕不偷生人世。」
「錚」一聲劍嘯,天殘劍倏然出鞘。
聲落,下身會陰和背心靈台上按住的雙掌,緩緩移開了。
這也難怪,劍鋒長不過尺六,近護偃處寬僅一寸,往下漸細,形成尖錐,其薄如紙,黃一塊黑一塊還有缺口無數,看上去全是鏽跡,慘狀令人不忍目睹,誰看了也搖頭嘆息。
恨海狂人恨恨地倏然站起,嘿嘿冷笑,抬首仰望洞頂,一字一吐地說:「那些江湖蟊賊不能安枕了,我將贈你一身絕藝,以四十年前我那些神刀重蒞江湖,殺他個落花流水。至於那宇宙神龍,就算他將塞北人魔一身絕藝學全,也無奈你何。只要你苦心孤詣練上三五年,或者行腳四方找尋一僧三道無雙老人的傳人,只消獲得他們的三兩成神功,大事定矣。」
他一生中,與六大門派為敵,武林中交手大出自六大門派,他對各門派的看家本領知之甚詳,便將這些偷來絕藝傳給文俊。
恨海狂人意氣飛揚地說:「這兒千崖萬壑間,多的是奇禽異獸,我這四十年中,倒悟出不少奧妙身法,你可知武家八式八形中,八形所指何物?」
伸手扣住文俊肩膀,急問道:「娃兒,那古洞還在?」
小山在左岸,要上去輕而易舉。山頂是一片低矮灌木叢林,近山頂東面,有一株盤軋著的千年古松。
他知道時辰已到,閉目垂簾,心無旁騖,將真氣聚於各脈末梢,反逆運行而走,渾身上下,頓時騰起陣陣輕霧。
文俊呼吸不絕如縷,任督沖三脈真氣徐徐上行,渾身血脈皆有真氣自然流轉,在耳中輕噓發聲。
文俊等他笑完,信口問道:「老前輩隱世四十年,雄風依舊,功力更勝往昔,怎又說只可活一年呢?」
「你真笨,武林中任何門派所練先天真氣,皆以循行大二經脈為主,九如心法四至六式,卻是反其道而行。天下武林絕頂高手,任誰也不敢甘冒不韙,拿性命開玩笑。老實說,假如我不是親自見你的超人成就,我體內真氣的火候不夠,也不敢讓你冒險呢?今晚先讓你練第四式。」
文俊義形於色地說:「如需晚輩效勞,願赴北一行找那青膽草,但不知那草在何處方可覓得?」
劍靶不知是何物所造,似是以細蛟筋所纏,看去也夠骯髒,雲頭沒有任何裝飾,光禿禿地看去十分彆扭。
可是怪人沒理他,雙手一張,仰天哈哈狂笑,其聲淒厲,難聽至及,眼角似乎還有淚光,晶瑩奪目,只看得和圖書文俊大惑不解。
他雖已運氣護身,渾身穴道也可自行封閉反震,無如灰影功力太高了,下手又重,雷霆一擊之下,也自禁受不起,「叭」一聲響,跌了個仰面朝天,渾身氣血翻湧,半晌動彈不得,灰影也在他身畔停住了。
「恕晚輩無知,敢請老前輩賜告仙諱,以便識荊。」
怪人哭著,又仰天狂笑不已,聲如梟鳴夜啼。最後卻向文俊一裂嘴道:「娃兒,你師父為人謙和,卻教出你這一身傲骨的徒弟,著實令人費解。哈哈,倒合了老夫脾胃,隨我來。」
「如在一年之前,玉漿不但可以助我驅除體內毒液,功力更可大增。可惜晚了一年,毒已侵入心脈,但仍可使經脈管壁抵抗毒力,將毒液分隔,雖不能令經脈恢復舊觀,但已不復為害,仍可將臭皮囊保住,至少可多活十年。雖然經此一來,失天真氣將自然散去,終身不能練武,這亦無傷大雅。娃兒,且等你完成九如心法後,在我未死前,替我跑上一趟石洞,只需一杯之多,就足夠矣。」
由師父喪命於神龍之手,又想到義兄義妹廷芳廷芝,三音妙尼曾經說過,在清溪樹林那夜,雙兇一霸的走狗們都到了,義弟義妹就是喪命於他們手下的。這筆帳得記在他們頭上,少不得總有一天償還血債。
家中長工和僕媳全換了新人,唯一對他關懷的奶娘和長工李老三亦不見,家園依舊,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他只道翠園主人東方平要對他父親報復呢。
學武的本意是強身,萬不得已方可用為自衛,可是今天的局面,卻成了強存弱亡的禽獸世界了,這是多麼可悲的事啊!
文俊被弄個滿頭霧水,心說:「這怪物定個是神經病,又笑又哭,看來並非與師父有過節了,但他又怎麼知道師父名諱,口氣又那麼托大呢?」
「謝天謝地,如果這心法落在那小子手中,不啻是如虎添翼,武林恐怕是掀起軒然大|波。」
文俊心中驚駭,想不到這怪人竟有驅使千百條巨鱷之力。
文俊只道怪人與師父生前有過節,想起師父慘死之狀,不由氣湧如山,切齒叫道,「你該心滿意足!俗語說父債子還,師債徒償。家師仙逝不足十日,有債就衝我來算好,你們這些喪心病狂之徒,我梅文俊一日不死,你們也將自食其果,你上吧!」說完,默運功力,準備全力一擊。
文俊心說:「我的天!你對我並無惡意?一見面就對我突下殺手,要不是我的穴道天生的卸力奇能,這時怕不就在黃泉路上徜徉了?」
想起自己的仇恨和所許的宏願,必須練到絕世武功方能達到,便盤膝坐下按照師父所授行功心法,將體內先天真氣運行不息。
文俊惶恐地說:「晚輩何敢有此奢望?」
便收拾停當,沿山腹向峽谷口走去。
「晚輩從未與佛道結緣,亦未與世人交往,何來靈藥?」
「表面看似無不同,若用在凌空撲擊,差異就大了,一年之期不長,老夫就以這八形散手相贈,以你的天賦來說,定可得八神形隨,且更臻完善。你先入洞中歇息,從明晨始咱們有一段苦練的時光了。」
語音冷似寒冰,他心中一凜,忙將真氣重行凝聚。
他不由倒抽了一口氣,不知應該往那兒走。
文俊悟力達人,筋骨奇佳,咬緊牙關苦練的結果,功力日進千里;八形身法大有出於藍而勝於藍之概,恨海狂人大感意外。
怪人仰天狂笑,令人聞之毛髮皆豎。
恨海狂人恨恨地說:「一言難盡!四十年前,被一個相處三十年的好友所賣,將歹毒的五毒液放在飯菜中暗算於我,我雖將那人面獸心賊人全家宰光,卻找不出背後指使的惡賊。由於一時大意,五毒深入內腑,只能用內功迫在丹田下,卻不能排出,踏遍窮荒異域想找千年靈芝或千年巨蟒之珠,迫出體內毒液,偶經此地,發現這兒盤踞著一條千年巴蛇,正是拔毒聖品,可惜那畜牲十分了得,不但無法取得他額中蛇珠,反被它的毒涎所傷。」
好一陣急趕,他功力日進千里,展開輕功捷如飛鳥,前後共八天,便趕回峽谷。
由於急於趕加峽谷,他沒去翠園一探。
怪人手掌向外一勾,輕描淡寫往懷裏一帶。文俊連看也未看清,只覺無數掌影一晃,腕骨已被一隻鋼鉗扣住,力道盡失,渾身發軟。
恨海狂人叱道:「呸!你要我收你為徒嗎?我這怪人不來這一套,你就向我叩一萬個響頭也不成,我只是『贈』你而已。來,今天該練蒼鷹迴翔旋搏之勢,那天你那側迴下掠之勢不夠疾急,避不開高手連珠劈出的內家掌力,走。」
起初並無困難,不久便感到奇經百脈皆似欲爆裂,疼痛難當,血液遲滯,真氣似不受指揮,以手足二陰來說,手太陽肺經只能逆行至「天府」,足大陰脾經只能上行至「沖門」便被阻住了,無法在「中府」會合。
「恐怕我活不了一年,娃兒,咱們一言為定,這一年中,我不會讓你白陪上大好時光的。」
「你不是不敢,而是存疑,等會兒再告訴你。」
文俊一聽這怪物竟叫他師父是娃兒,心中老大不高興,星目怒睜,氣呼呼地答道:「用不著你過問,憑什麼你敢小覷我師父?」
恨海狂人凝視著他精赤的上身說:「費解費解,不可思議!由你這瑩潔如玉,膚下有光彩流轉的情形看來,你該是練了一甲子真氣應有之象,乃佛門菩提寶相,道家三花聚頂相類,這是不可能的,莫不是你曾獲得曠世仙緣,得到靈藥之助嗎?」
他心中大急,咬牙忍受無邊痛楚,將真氣作迴光反照似的孤注一擲,向前猛闖,這一來可糟了!真氣突然失去探制,回頭反走。渾身上下,大汗淋漓而下。
在江湖上先後出現一甲子之久,興之所至,殺人如屠狗,專找六大門派的麻煩。武林中正邪各派高手,曾一再聯手找他,欲置之死地,豈知明槍暗箭齊施,不但未能將他除去,反而精英盡失,一敗塗地,恨海狂人為害更厲。
「哈哈……」
文俊可不願跟他走,剛要開口,豈知眼一花,右手腕已被怪人左手扣住,一股渾雄的潛力,將他身形帶起,凌空向東面古松縱去,想抗拒根本已不可能。
這八形分為攻這地避三法。攻是龍翻躍、虎撲掃、隼抓穿;守是熊蹲踞,豹躥閃,避是蛇纏滑、猿掛挪、鷹翻翔。
經過一天一夜的驚恐,他似乎膽子被嚇小了,在這窮荒絕域中,處處皆有毒蛇怪獸,危機四伏,兇險萬分,稍一失錯,就得抱恨終生,喪志以後,他很為自己生命膽心,假使在這兒粉身碎骨,他自己倒無所謂,但殺師之仇沒www.hetubook•com.com有昭雪,喪命河溪的義弟妹,在九泉之下豈能安心瞑目?怎能不珍惜生命,讓那些兇手逍遙法外啊!
在中原,不但六大門派中高手束手無策,連那時同時享譽江湖的「雙仙五怪兩條龍」,據說也無奈他何。
更由師父生前所說的話中,他體驗出武林中端的是人心險惡,是非不分,幾乎不曾有道義可言。
怪人笑罷,面色仍然猙獰可怖,戟指著文俊鼻尖,厲聲說道:「聽你言中之意,你師傅定然遭了仇家毒手,是嗎?」
文俊略一沉吟,朗聲道:「老前輩錯愛,晚輩願留此一年,一年後務須東下麻山,那時老前輩幸勿見拒。」
所以練先天真氣的名家,連想也不敢想,怎敢奢言「真氣逆運?」
那期間,也正是塞北人魔偕幼徒歷遊中原之時,「赤焰」「天殘」兩把神劍攪得江湖翻天覆地,公認他倆是十惡不赦的狂魔。
「難難難!娃兒,你這仇恨難報,除非你能化解漠北絕學九絕掌力,擊破他那護身真氣,這得花三年艱辛苦練歲月,時不我留,你能保證黑白無常不帶勾票,讓那宇宙神龍留在世間害人嗎?」
文俊三式剛練完,恨海狂人不知何時到了他的身畔,看著他那光彩流轉的肌膚,徐徐問道:「娃兒,你練的是什麼內功?似禪門的靜坐,也像道家的吐納,倒教我老人家大惑不解,能告訴我嗎?」
「嘭」一聲響,掌與勁風接實,文俊只覺得右臂被震得發麻,身形已被震得加速向左飄去,把矮樹都撞倒了不少。
又是三月,炎夏將至。
古洞一切依舊,他在洞中留戀了一天,重溫往日舊夢。
護腕構造特異,黑黝黝的似鐵非鐵,長約四寸,像朵盛開的梅花,瓣略向內捲,顯然也用來扣住對方兵刃。
文俊被笑聲攪得氣血翻騰,丹田真氣似欲脫體飛出,心說:「這怪人好深的功力啊!」
逆運卻是不同,真氣聚於脈梢,以意志力驅之回奔,甚至由另一經脈反行,經脈便隨之擴大,端的性命攸關。稍一不慎,或功力不夠,經脈便行爆裂,不死即傷。
恨海狂人大笑道:「收發由心,僅指體外發功卸勁而言,對自己體內毒物卻無能為力,絕世神功又有何用?」
想到這兒,神色一怔,便待起身行禮。怪人似乎已知道他要做些什麼,便搖手止住他說:「娃兒,別討沒趣,難得今天我發狂,這才一指沒將你制死,大出老夫意外,倒是個武林難得的後生奇材,就算換上了你的師父,也禁受不起那致命一拳,你這一身奇特的筋骨,看來不是你那師父所能調|教得出的。可惜我只有一年可活,不然倒可傳授你一身超人絕藝。」
古松下是塊寬約十來丈的短草坪,左側是座高有十餘丈的大石壁,壁下有個一丈見方的大石洞,裏面堆了許多枯草細枝。
歲月如流,轉瞬三月。
「這是傳統的擬形,不論名門各派如何自詡,自稱各有絕藝,各挾奇技以臨江湖,皆不脫八式八形的範疇,即所謂形意是也,我在這四十年中,也悟出八形,即龍虎豹熊,猴蛇鷹隼,就名之為八形散手。」
文俊咋舌不已,想不到這可憐的鏽劍,竟能穿石而不折,便躍身而起,縱至石旁握住劍把,默運神功向外一帶。豈知劍並不受力,一帶便行滑出,石緣未損分毫,等他一看劍身鏽跡,不由一怔!
「晚輩謹記在心,終身不忘。」
「老前輩的話,倒教晚輩大惑不解,願聞其詳。」
自此,文俊就在谷中苦練八形。
他說著,躍入草坪中,豪情逸發地又說:「我生平極少用劍,劍出必取敵性命,橫行江湖一甲子,除與塞北人魔打成平手外,一套『龍韜十二劍』天下未逢敵手,這並不是整套劍法。法如成套,必趨下乘。我這龍韜十二劍須逐劍演練,每一劍變化萬千,以意克敵,任何方位皆可令對手莫知其所何來,神鬼莫測。你留意了,第一劍是『春風化雨』。」
「難道除此兩種奇草以外,就沒有奇藥可解嗎?」
恨海狂人呵呵一笑道:「你是想我怎能驅使那些蠢物嗎?那還不簡單,這前谷有無數豹熊獅虎,餓了這三天,只消兩條死鹿,就可把他們引來,和那些笨蟲拼個你死我活。加上青蛟急著出土,兩下裏一揍,這山脊焉能不垮?」
「晚輩聽恩師說過,晚輩體質於常人,故不將拳腳功夫相授,嚴督苦練先天真氣,至於肌膚不怕擊打,力逾千鈞,穴道可自閉等等。晚輩也不知其然。」
文俊心中暗暗叫苦,他曾聽師父說過,這恨海狂人生平亦俠亦盜,亦正亦邪,是救世菩薩,也是追命閻羅,一身超凡入聖的無上絕藝,一把鏽跡斑斑的「天殘劍」,縱橫天下,殺人如麻,可說是滿身血腥,武林正邪各派恨之切骨。
文俊已將九如心法練至爐火純青之境,真氣已可任意所之。加上幼得玉漿之助,渾身銅筋鐵骨,看看可出類拔萃,躋身一流高手而無愧。
恨海狂人沉思良久,突然一蹦而起,驚問道:「娃兒,你不是說宇宙神龍已將心法取去?」
恨海狂入哈哈狂笑道:「你不信嗎?且撥出細瞧。」
要知真氣在體內運行,仍以輻射之形向外運出,經脈末梢一縷之氣,收回時正回抽絲,順序退回,故毫不費力。
笑完又說:「瞧你不上眼,乳毛未脫,骨頭倒有些斤兩,好吧!快跪下叩頭,破例饒你不死啦!」
「怪事!」
怪人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瞬即又恢復原來陰冷笑可怖的神情,木然地問道:「你說是先師?沈清山那娃兒莫非已讓閻王爺勾去了嗎?」
身動劍動,連變八個方位,劍氣直迫三丈外,令人肌膚欲裂。文俊慧穎絕倫,才華蓋世,也難迅速領悟這八劍的繁雜身法步法的奇妙變化。
「晚輩不是江湖人,孤陋寡聞,不敢妄斷。」
文俊心頭一凜,宇宙神龍那殺機重重地嘴臉,在他腦中一閃而沒,師父那油乾燈枯的哀鳴,也似在耳畔清晰地響起,他一咬牙,真氣又推動起來。
近一個時辰之久,渾身痛楚盡失,方將真氣納回丹田。正想起身向恨海狂人道謝,卻聽身後傳來異常冷酷的聲音說:「不長進的東西,一次就行了嗎?再從頭開始。」
猛想起和義弟妹見面時,小姑娘所說武林典故來,便接口答道:「晚輩略有所聞,大概是:雙仙五怪兩條龍,赤焰天殘天地動。不知是與不是?」
怪人接著又狂笑道:「死得應該,死得不冤!你不要不服氣,快說,你師父是怎麼死法?」
說完,飛起一腳,將俊踢了個元寶大翻身,大喝道:「你的穴道也未被制住,倒有點鬼門道,給我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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