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犄角之勢

羅遠吃過苦頭上過當,對這十名僧道的心態了然於胸,分析頗具說服力:「除了這十僧道之外,告訴你們的人,提防另兩個可怕的勁敵,不然必將黃金還沒看到,便會全軍覆沒。據我所知,你們人手並不多,真正可以和他們匹敵的人,不客氣地說,還真找不出幾個。」
所有的人皆大汗淋漓,先前搶登山頂,已經耗去不少精力,現在再向下衝,過了山鞍還得向這一面山頂衝,真像一群昏了頭的大傻瓜,更像追日的笨蛋夸父,永遠追不上太陽。
四隨從拔腿飛奔,向北進入崇山峻嶺。
這人不但年輕英俊,而且身材修偉,穿一襲青衫,英俊中透露出幾分文質彬彬書卷氣,與無雙玉郎相較,無雙玉郎像郎,這人卻像俊偉書生,多了幾分丈夫氣。
「什麼?你要吃它?」姑娘大驚小怪。
「不要可是,別忘了我是出入深山大澤的採藥人,我會設下一些機巧,引他們捉迷藏,一定可以遲滯他們的行動,其至可以愚弄他們。人多反而誤事,不易隱藏,我一個人行動,十萬大軍也難將我搜出。」
「你想做韃婆?」
「你不要胡說。」他有點不悅。
副指揮笑吟吟舉手阻止虯鬚領隊變臉發話,再親暱地輕按無雙玉郎的肩膀:「門主被折損了許多弟兄的事故,激怒得焦躁不安,激憤中難免在言辭上急不擇言,斥責的話也難免損及你的自尊,沖你我的交情分上,不要計較好不好?」
在這種沒有真正絕地可堵的崇山峻嶺中,滿山草木視野有限,追逐武功驚世的超拔高手,危險性極高,可說愚蠢已極,根本不可能把人趕入絕地裏甕中捉鱉,整個山區一草一木皆可藏匿,比大海撈針的難度相去不遠。
那年頭,湖廣北部與西北一帶山區,連平原地帶與漢江河谷,也人煙稀少村落不多。桐柏山區是淮河的源頭,山中稍大的村落,只限於山東鄰近桐柏縣附近,其他地區便罕見人跡了。
老天爺保佑,草木聲簌簌,鑽出臉色蒼白,冷汗徹體,渾身軟弱發抖的羅遠,好像沒斷了胳膊沒少了腿,但虛脫的形象簡直就像剛從墳墓裏爬出的死屍。
咚一聲大震,一個中年人飛擲出丈外,脊骨可能被踢斷了,向前摔落壓倒了一大片矮樹野草,發出絕望的哀號,掙扎難起。
無雙玉郎與兩隨從,分配在最前面的一組。
「十僧道已經趕到,他們已經用不著我了。」
這一組十一個人,除了武功超一流之外,也都是精明的老江湖,也有尋蹤覓跡的專家,爬山攀崖的好手。
「累贅你也得認了,誰教你是我的主人?」蘇若男臉紅紅地輕笑。「有你就有我,你扔不掉我的。別把我看成廢物,出道三年,我罕逢敵手呢!」
兩個覓跡專家一馬當先,向下面的樹林急走,百十步一衝即至,下山容易,但太快了就不易穩住腳步,順勢急下,勢如奔馬分草下滑。
「我沒意見。」
無雙玉郎伸手一撥,撥開搭在肩上的手:「算了吧?我也沒有什麼好計較的,反正等你們確定建基所在之後,我便北返向家父覆命,今後不可能南來,與諸位相處一堂了。
「別怕別怕,有我在。下來,別亂動就是。留心看,這叫蛇陣。」
看之字形盤曲的長度,該有五尺以上,粗壯笨拙,斑紋令人有恐怖的感覺。
羅遠已元氣漸復,已經可以用快步行走了,他需要時間,時間是恢復體能的關鍵:「你們的人在瑞雲谷,絕難禁受這十個僧道的雷霆攻擊,務必要你們的人及早趨避,預作提防,我纏住他們,不讓他們早早趕往瑞雲谷。」
哀號聲刺耳,已登上山腰的人也往下急奔救應。
「遊鬥,脫了身並非難事;硬拼,你的勝算不會超過三成。三成勝算,你能奈何了他們?笨。」
無雙玉郎一跺腳,憤憤地腳下一緊。
「那叫佛指甲。」
桐柏山區內當然不是沒有人跡的地方,瑞雲谷就有一座小山村。
「你真能動手佈置嗎?」她在丈外向羅遠笑問,短期間不打算接近。
襄陽以西與及漢江上游,更是虎狼成群的叢莽。所以後來大量的流民餘丁,陸續逃入避亂墾荒,大量砍伐原始山林自給自足,做化外之民。
「你看,他已經知道危險來了,同時知道吞不下如此龐然大物的獵物,所以佈下蛇陣防備,在窩附近它不會逃跑。」
因此負責快速領先追蹤的人,不可能一追到底,經常得停下來重新尋覓蹤跡,事實上不可能快速急進。
「快走!」虯鬚領隊下令,丟下受傷的同伴不管了。
叫晚了一剎那,一根橫枝猛然橫掃而至,彈力頗為兇猛,橫枝沒有枝葉有如木棍,噗一聲彈中前面抬擔架人的腦袋,三個人驟不及防,跌成一堆。
「大師對分區畫界搜索有何高見?」
「你說什麼天雷掌、陰雷掌,真的?」男隨從趙叔臉色一變,抽口涼氣急問。
按這些僧道攻擊羅遠的卑鄙手段估計,端雲谷之會突然出現,出其不意發起猛烈攻擊,武道門的人必將首先遭殃。其他準備渾水摸魚的各路群雄,更可能受到致命的掃蕩,殺戮將比大寧集更慘烈,參與的人難逃大劫。
這些小機巧不會致命,但受傷的人需派人照料,無形中減少了可用的人手,也產生令人膽寒的恐懼心理壓力。
「以他們所表現的威力估計,真下了半甲子甚至四十載的苦功,必定是具有甚高地位的高手名宿,為何表現得如此卑鄙?我算是栽了。」
在所有和*圖*書的人中,他顯得落寞,顯得懶洋洋提不起勁,從不主動表示意見,氣色倒是大佳,似已恢復元氣,羅遠並沒在他身上留下傷害的遺痕。
「這……大概一個時辰四百里左右。當然這是以那一段下搏距離計算的,並非指全程四百里。蒼鷹下搏的高度,很少超過一里的。據說大漠的金雕,可從五六里高空下搏,不知是真是假,真想到大漠開開眼界。」
「你有解毒藥!」
逃走的人,攀越山峰是沒有必要的,除非熟悉環境,知道翻過山可以抵達某處地方。
「老天爺!這兩根毒牙好可怕。」
佩劍特別沉重,是雙手才能使用的所謂寬鋒劍,與一般江湖高手所使用的狹鋒劍重一倍以上,如果單手使用,手膀真需有千斤神力,才能揮舞格鬥。
女隨從旁觀者清,冷靜地分析:「包括門主在內的人,都是雄心勃勃陰險冷酷的驕兵悍將,會容許你妨礙他們在南方建山門的大計?」
又增加兩個重傷的人,得派人抬走照料。
「小伙子,你這鬼樣子能逃走?」男隨從趙叔拉開蘇若男:「我身材比你壯,背你走勝任愉快。走啦,別害羞不好意思。」
足跡突然消失了,似乎逃走的人並沒有向下走,下面是茂密的樹林,向下走降至谷底,必須穿越樹林茂草,不可能不留下痕跡。
他笑問,擰擰姑娘的鼻尖。
尤其在可能轉向的地方,逃走的人很可能故佈疑陣,足跡指向錯誤的一方,那就得回頭重找痕跡了。
「短期間我不怕。」
有些地方,即使留心細察,也不易發現逃命者留下的蹤跡,也可能有意加以掩飾,不留下行走過的痕跡。
其他山谷的溪流附近,如果可以通行,而又有些平野可以耕種,必定有人前往居住,由於耕地不足以養活多少人丁,所以無法形成村落,有一二十戶人家,已可算是良好的聚居處了。
峰腰以上是矮林草叢,視界甚廣,可以看到十僧道的上掠身影,速度之快十分驚人,所經處草木中分,如被狂風所颳。
「什麼?」
從側方繞過,眾人小心翼翼砍樹枝探道,速度減半,沒有人敢放膽急走。
姑娘張口結舌驚呼:「要被咬上一口……」
「少爺,要留下你,一個大男人知道該怎麼做,該知道如何製造機會。」
一聽可能有溪流,姑娘不勝雀躍。
蘇若男扶他倚在樹下坐穩,焦慮地替他檢查傷勢。
「什麼叫佛指甲?」
不管他是否願意,強制將他背上。
派來的人中,有無雙玉郎在內,他的隨從減少了兩個。
停下來分頭尋找蹤跡,最後重新聚在原處。
「老兇魔根基差,這輩子他休想用魔音震毀敵手的腦門了,五音不入耳,何所懼哉,你們快走吧!遲恐不及,我得著手佈置了。
「假充內行……退!魚龍反躍。」
無雙玉郎打斷對方的話,指指表情怪異的十僧道:「諸位老前輩要生氣了,他們把八極雄鷹殺得亡命而逃,你卻說我是唯一可以和他匹敵的人,諸位老前輩要在湖廣重建山門,你不要打擊他們的威望好不好!」
「你榮任第二副門主,也該替我說公道話呀,但你沒有。」
「它鼻尖的小角是測熱器,循熱追獵不需用眼。一隻小鼠的熱量,與一個人的熱量是不同的,吞不下的獵物懶得動口,除非你踩中了他。
「對,就是他們。」
「沒有。」
他們在大寧集便大舉鏟除參與的群雄,大寧集遠距瑞雲谷七十里,到達瑞雲谷的人,怎能避免受到他們殲滅的厄運?
「這就是你被抓牢的弱點。」
「你?你現在……」蘇若男立加反對:「你還禁得起他們一擊?你算了吧!我們……」
體力未復,那堪快速攀山越嶺逃命?必須及早遠離險境,而且要快,只好由趙叔背著走。
緊迫追躡,是在山林中追逐的不二法門。人已經發現,不追也得追。
奔進第一排松樹,領先的人一聲狂叫,一腳踏入一隻徑尺寬,深約尺半的小陷坑,有骨折聲傳出,身軀爬伏在坑口下方,狂叫救命。
京華秀士又換上了笑臉:「門主仍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會向你賠不是的,他的確不該把失敗的責任推在你頭上,派你跟來,主要是在我們的人中,你是唯一可以和羅小狗匹敵的人,所以……」
一聽是白花毒蛇,姑娘驚叫一聲跳起來,一蹦便上了他的背,抱住他的肩頭抱得死緊。
谷底的林隙中,可以隱約看到屋影,仿佛隱約傳來犬吠聲。
「他們根本不希望你離開,建立山門的大戰還沒著落呢!迄今為止,仍沒發現半個武道門的人出現,引蛇出洞的大計可能落空,他們肯讓你走?老實說,九幽門還沒有一個真正可以撐大旗的人,他們需要你支撐大局。」
「那是白花蛇的尾巴,這條蛇好大。」
「你臨陣換將,不負責任而導致死傷慘重。私自打發兩個人從大寧集動身返京,向老爺稟告一切,然後又表示打算丟手不管,透露北返的意願。」
羅遠和蘇若男,卻遠在里外的一處亂石坡歇息,這一帶草木稀疏,躲在一株大樹下舒服得很,來人遠在半里外便發現,還來得及走避。
「你算了吧!」
「我擔心懾魂天魔……」
虯鬚領隊遙指下面谷底的屋影:「快午間了,他們應該餓得發昏,極需獲得食物充饑,咱們趕兩步,快下。」
大和尚渾身汗水,挾了沉重的方便鏟在山林搜索,是相當累人的:「你看看所留下的遺痕m.hetubook.com.com,小狗的人數不少,不會變成鷹一起飛走,走的必是同一方向。
「我……我也覺得有點異樣……」
十僧道羞怒交加,發誓要把羅遠搜出來化骨揚灰,以洗雪這奇恥大辱,十個身手超絕的驚世名宿,竟然捉不住一個已被擊傷的小晚輩,像話嗎?臉往那兒放?
女隨從跟在他身後,有時替他撥開擋路的樹枝雜草。
「那石堆是他的窩。」
女隨從在旁低聲說。
「那個會排山袖的人,也就是他們口中所稱的長上。他對你留了心,所以要爪牙活捉你。這個人,你可以和他匹敵,誰多一兩分勝算,得看當時的情勢而定。」
「在南方,情勢不同了,如果他建了根基,你就不重要了,權勢會使人盲目,其他兒女私情,在他這種人的心目中,只是無關緊要的身外瑣事。」
「不是力盡發抖,而是內寒冷得發抖。」
「一定到那處村落找食物去了。」
「剝下皮嚼碎,吞下汁液用渣包敷傷口,可保住老命。但首要的條件,是必須立即割開齒孔,吮出部分毒液。吮毒時口中不能有傷口,胃部也不能有潰傷。」
急急如漏網之魚,不辨方向逃命第一。
「你是說……」
那位叫五姑的女隨從憂心忡忡:「這十個僧道突然出現,突然發起雷霆攻擊,我們的人如果事先一無所知,剩下的恐怕就沒有幾個人了,肯定會死傷慘重。」
姑娘跳起來,雙手圈住嘴導向,脆嫩的嗓子,居然可以發出震撼山林的嘯聲。
「我承認我怕他們這些仙佛,成了吧?老爺。」
後面,隱約傳來兩聲長嘯。
無雙玉郎漠然一笑:「貴上已經取消我指揮貴門弟兄的特權,我的貴賓地位已名存實亡。家父那些老弟兄,也責怪我不負責任,指責我陣前換將不當,居然不怪那些不幸死了的驕兵悍將不支持我,把失敗的責任歸罪在我頭上,卻不敢埋怨你們的軍師無能。
人影向鞍下的草木叢中飄,一竄便形影俱消。
步步危機,看誰運氣不好。
「可走七步或百步,便會倒下,半個時辰內,如果不綑住靠心坎部位的血管,割開齒孔吮出部分毒液,那……死定了。」
「我那麼差勁?」
「這……」
「你知道,我……我仍然難以割捨……」
「煩人……」
隔了一座山,看不見半里外的情景。五個人在露宿處枯等,眼巴巴空焦急無可奈何。蘇若男尤其焦急,真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們在召集搜散了的人。」
羅遠超前,四尺長的樹枝前伸,徐徐前探,移步的速度緩慢。
「你們先走。」
「你看出什麼了?」他也低聲問。
「小心……」這位仁兄警覺地大叫。
「只要循遺跡窮追,一定可以趕上他們的,腳程快的人編成三組,有發現時兩端一圍,諒他們插翅難飛,貧僧當先,不要再拖延了。」
喝聲急促,姑娘不假思索地飛躍而起,臉朝天後飛丈餘,吸腹挺腰後空翻著地。
同伴隨從老三姓李,相互之間平時不叫名,老三神色漸緊,喃喃自語,突然像想起了些怎麼:「他們從北邊來,懾魂天魔這些年,一直在山東活動……」
「教我找蛇王鞭好不好?」
翻越兩座山,他們在一條小溪旁歇息。
姑娘一頭霧水,怎知藥行人士對藥物的稱呼?
「冠章,冷靜些好不好?」
男隨從不勝憂慮:「在這種山林中奔逃,不可能不留下痕跡,除非下一場暴雨,不然他們會追來的。」
「不走不走不走!」蘇若男一跳丈外,看出他要出手弄玄虛,向隨從揮手:「你們走,向北繞,快。」
「據說這類蛇有多種,尾管大的可以發聲。這條白花蛇,可能已有三十年壽命,在漢口鎮可賣二兩銀子。太大,不能入藥,只能泡酒。入藥的稱斬蛇,長僅尺餘,乾後一盤一條,可賣三百文制錢。」
「一比一如何?」
「知道啦!我那敢和他們拼武功?」
另一個人雙肩被抓住,肩骨與鎖骨齊折,被翻騰而至的羅遠摔飛出兩丈外,雙臂成了廢物。
「別說了。」
後面九個人驚得毛骨悚然,兩面一分小心地探索著往下走,救人要緊,必須知道發生了何種意外變故。
羅遠指示玄機:「他的懾魂魔音與九音懾魂鈴,並沒有震撼毀壞經脈的能力,只能以音波撼亂神智,與獅子吼具有震毀力不同。聲和光是最可怕的殺人利器,但火候不足便是廢物。
「小姐,羅爺,珍重。」
「為何不敢?畢竟這是對他最有利的事,一個普通的男人,也會用心機不擇手段以達到目的。少爺,我經歷過許多千奇百怪的事,相信我的判斷,好嗎?」
第一個躺在擔架上的人,是那位右腳掌被刺穿的仁兄,腳掌刺穿便不能走路,傷勢不算重,躺在擔架並不寫意,因為抬的兩個人經常折來折去,時高時低,擔架上的人,隨時有被傾落的可能。
「即然你也不支持我,我還留在這裏幹什麼?出生入死而又得受你們斥責埋怨,我生得賤是不是?」
「我仍然做我的京都四公子之一,你在南方建基業,京華秀士陳士秀的名號,是不是該改了?這裏距京華足有三千里以上呢,正所謂一隔三千里。」
在羅遠的露宿處,派來的人與十僧道會合。
女隨從嘆了一口氣:「我會留心防範,但關鍵仍然在你,你自己把持不住或不願把持,旁人是無能為力的。」
「去你的!和圖書
「你又說錯話了。」
「狗屁的絕技。」羅遠咬牙叫:「你少替他們吹牛。走,必須趕快脫離險境。」
虯鬚領隊人身旁,站著英俊瀟灑的副指揮。
「他們在後面左方的山頭上。」憤怒如狂的大和尚厲叫,咬牙切齒向左後方的山頭飛躍而走,穿枝入林有若勁矢離弦。
趙叔倒抽一口涼氣:「唐佛母事敗,在法場裸身飛升脫逃。天下大捕僧道,解送京師指認首從。嶗山七子與山東三佛躲起來了,一直不曾露面。
「這次南來,很可能放棄山東的根基南來發展。他們的武功與道術,更足以稱仙稱佛,武功中的天雷掌、陰雷掌,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和威望,號稱掌功中出神入化的絕技,丈內誰也禁受不起全力一擊。」
無雙玉郎與兩隨從,緊跟在京華秀士後面,有點懶散毫不起勁,腳下如行雲流水輕靈飄逸。
五老道兩和尚最快,衝下山鞍,繼續向這一面的山頂衝,勢如星跳丸擲。兩道姑與一老尼,則落後約三十步,其他的人,則落後百步以上。
羅遠愈接近,蛇頭身的垂弓度愈後縮,隨時皆可能彈出,張開血盆大口咬噬。
羅遠只好認了,不再打算趕她走:「佈置機巧,你最好虛心向我學,日後可能有大用,至少普通的機關削器難不倒你,準備動手了。」
「少爺,你不該在激憤中,透露返回京都的念頭。」女隨從突然低聲說:「尤其是你已經打發兩個人動身,事先並沒告訴方門主。」
果然看到了,那扭曲的斜方白斑,還以為是石塊呢!蛇身粗如手臂,尾部短突出一條拇指粗,長近三寸的灰白色角質小管。
「這……」
「你必須走。」羅遠也態度堅決:「你幫不上忙,有你在,反而是個累贅,你禁不起他們一擊。」
「你仍在計較。」
「你說的另兩個可怕勁敵……」
「十個僧道,有男有女……」
「他們……」
羅遠出手如電,樹枝壓住了蛇頸。
無雙玉郎冷冷一笑:「這種速度,那能追得上八極雄鷹?」
領隊的人生得高大雄偉,泛黃的虯鬚戟立,髮根也有點泛現黃中帶灰,相貌極為猙獰威猛。
逐一蠶食,打了就跑。
剛越過山鞍,向上奔出十餘步,兩側的矮樹茂草中,人影暴起有如電火流光,連人影也依稀難辨,眼角瞥見有隱約形影幻現,人已近身了。
「我又沒斷手缺腿。」
清亮的長嘯聲當空而降,與齊發的震天狂笑相應和,山林為之震撼,與山谷的回聲混和,林中的鳥雀驚飛,聲勢渾雄驚心動魄。
虯鬚領隊斷然下決定:「諸位,長上嚴重指示,無論如何,必須阻止羅小狗前往瑞雲谷撒野。至少在明午之前,不許他接近瑞雲谷壞事。殺死他,是唯一可以阻止他前往瑞雲谷攪局的良策。現在,咱們來分組。」
擔架在樹林中行走十分不便,擠過樹隙十分累人,一高一低不能腳下加快,所以逐漸落後愈拉愈遠。
「蛇不吃死物,所以特別鮮美……」
「不要發出太大的聲浪。」後面一組人的領隊是法安大和尚,不悅地叫:「以免獵物驚覺。」
「哎呀?嶗山七子,山東三佛。」
跨一步就抓住了蛇頭,蛇身纏住了他的手臂、肩腰,強韌的收縮力並不猛烈,只是情景駭人。
「你……你你……」蘇若男大驚失色,踉蹌搶出急扶:「你受了傷……」
蘇若男汗水透衣,其實想找地方洗漱。
「看到了吧?」他向蘇若男說:「有點接近五行遁術了,你能逃得過他們的追逐嗎?」
蘇若男說得謙虛:「在山林中快沒有用,說不定會撞樹碰破頭。他們不可能用遁術在林深草茂中橫衝直撞,也不可能長期支持,我鑽竄的技巧不錯呢,你比他們快,不是嗎!」
「一點點?你會飛。」蘇若男碰碰他的手肘做鬼臉:「你是鷹,哦!蒼鷹下搏,速度有多快?」
姑娘有他壯膽,居然不再害怕,而且走近細瞧,捂住口鼻避免腥味。
「我和羅爺在一起,他需要助手。」蘇若男語氣堅決:「不必為我擔心,生有時死有地。」
「少爺,你得當心,提高警覺。」
「是嗎,七仙三佛真能撐大旗?我看靠不住,一個八極雄鷹便讓他們人仰馬翻了。少爺,快找機會離開,不然……」
負責覓跡的人大聲宣佈:「人是往下走的,兩側峰腳都發現隱約的上山足跡,那是誘使我們往錯誤方向追的老把戲,希望我們爬上山走冤枉路。」
蘇若男知道情勢不利,必須及早向在瑞雲谷的人示警,向四隨從吩咐:「最好分兩組走,沿途絕對避免與人發生衝突,走!」
聽聲源,正是他們動身逃走的地方。
「前面一丈左右,那幾堆石塊的短草側方。」羅遠一面伸枝接近一面說:「留心些,看到什麼嗎?」
「用棉絮溶蠟封耳,你可以任意宰割他。」
果然十僧道大不願意,要發作了。
半抬的大三角形巨頭,蛇信快速吞吐,鼻頭翹起一隻小角,外貌極為猙獰,那稱為佛指甲的小尾管,不住振動快慢不等。
「他們必定趕到之後,找地方躲起來,在緊要關頭突然出現,毫無疑問會突然大開殺戒。」
但意在逃走的人,必定尋找可行的地勢行走,比方說山鞍、山坡、溪流、谷地……必定比爬越山嶺來得容易些。追蹤的人,當然也有這種想法。
「你把它怎辦?」
從瑞雲谷派來的二十二個地位頗高的人,搜https://m.hetubook•com•com殺羅遠的態度更為堅決,與十僧道誓不罷手的態度相吻合,雙方僅在如何進行搜索的行動上小有歧見而已。
他肯定地說:「內外家絕技的淵源派流,外發及體的現象,我懂得不少,涉獵頗廣。真要事先有所防備,他們還要不了我的命。
「你吹起牛來了。」
「他們已發現受到追蹤,故意小心地不留下足跡。」
「你本來就差勁,小丫頭。」
又一聲狂叫,這位專家被草中隱藏的一排木尖,其中的一枝貫穿靴底,貫入腳心,狂叫著摔倒。
他一怔,臉色漸變:「他敢?」
「他們敢阻止我北返?」
窮寇莫追,追可能會出大紕漏。
「這天殺的混蛋好陰險。」虯鬚領隊跺腳大罵:「我要剁碎他,剝他的皮。追,他一定在下面。」
「你到過大復山嗎?」
踏入一處山鞍向下望,是一條向西伸展的山谷,溪流一線貫穿茂密的林野,七彎八拐向東流。
「差不多。」
無雙玉郎生氣地撥開擋路的一段橫枝,手一鬆橫枝飛墮枝葉折斷慣出:「諒他也不敢。」
他開始放鬆身軀,不再用意志力抗拒:「此地不安全,他們很快會搜到此地來,片刻我的氣血稍順,必須動身繞山遠走高飛,暫避兇鋒才能保住老命。」
橫枝折斷驚動了後面跟來的另一組人。
而在右後方的峰頂矮林叢草中,羅遠和蘇若男並坐在一起,透過枝梢空隙,目擊對面上掠的快速人影,相距甚遠,所以看得真切。
姑娘腿都快嚇軟了,戰戰兢兢滑下地,傍在他的左肩後,定神循他的枝尖指處細察。
「董公子意下如何?」領隊人轉向無雙玉郎問。
「陳士秀,我鄭重警告你。」
崇山峻嶺中難辨方向,陌生的地方知道方向也沒有用,能行走的地方不多,絕大多數地方寸步難行,即使是練成銅筋鐵骨的人,也不可能通行無阻。
「歇息片刻?你得躺下來三五天……」沒有外傷,蘇若男更為憂慮,氣色如此差,定然是內傷沉重,內傷比外傷要嚴重得多:「你在發抖……」
「是嗎?事實如此。」
羅遠也仰天狂笑,聲如綿綿殷雷。
「挨了一記方便鏟,勁道可及丈外。一記天雷掌,和一記陰雷掌。天殺的混蛋,沒有絲毫高手名宿的風度,出其不意突下毒手,他們侮辱了練武人的風骨。我死過一次了,他們必須受報。」
向下一挫,兩人消失在矮樹叢下,草木簌簌微動,急竄直下。
人沒向下逃,那麼,必定攀山峰走了,向左呢,抑或是攀登右面的山峰?
彈棍設在腳下,腳上觸及棍落繩鬆,蹦緊的樹枝彈出,恰好擊中觸及彈棍人的腦袋或肩部。
並不如想像中順利快捷,三十二個人分為三組,其實在追過第三座山峰之後,三組人便連串在一起了,浩浩蕩蕩前進的速度大減,全成了用樹枝刀棍開路的開路先鋒,把追人的事暫擱腦後,累得人仰馬翻,好在走走停停時行時止,倒也不怎麼太過辛苦。
「不錯,他喜歡你,但老爺不喜歡他,他在咱們董家沒有地位。就算他成為董家的嬌客,也無法取代你京都四公子的地位。
他走在最後,追上羅遠之後才用得著他打頭陣。最前面有覓跡的專家引導,其他的事用不著他煩心。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這一帶不知道有沒有。」
他早已看出蘇若男的男女隨從身分特殊,不可能是隨從,他也無意搜幽探秘,不想瞭解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倆是繞峰後側,經山鞍登上右峰頂的,可知羅遠的精力,已經接近復元境界了,計算距離,與從峰腳登上的距離幾乎相等。
「韃子會砍你的頭。」
「他們快要練成遁術了。」
「看山勢,左面不遠處該有小溪流,很可能是淮河的上源呢!去看看。」羅遠也大汗徹體,需要補充水分,順手抓起一根枯枝作手杖,領先尋找溪流。
「我有點渴,附近一定有溪流。」
落在最後的兩個人,腳下已呈現不穩,氣喘如牛,精力已耗損得差不多了。
蘇若男嬌笑往他肩上靠:「正在修邊牆,牆以北仍是韃子的天下並非皇土。如果你去,帶我去如何?」
共發現了兩組梅花形小陷坑,俗稱陷馬坑,不論人馬,一腳踏入,腳非斷不可,構造簡單容易,掘的土拋散,坑門用草皮掩蓋,短期間草不會乾枯,極難發現。
「小姐你不走?」女隨從驚問。
四個人抬了兩個受傷的人,兩根樹枝,中間穿上一衣一褲,便成了簡易的擔架,走在人群的最後面。降下山坡的一半,前面的人已經不易看到了,視線被樹所擋住。
他扭頭盯著姑娘秀麗的臉龐怪笑,相距太近幾乎耳鬢廝磨:「千萬不要躍然欲試,試你一定倒霉,打不贏跑不過,兩面一堵,你變老鼠也竄不出他們的手指縫。」
羅遠抓住那尾管,尾管像角質,按在姑娘耳朵上:「你仔細聽,隱約可以聽到輕微的摩擦震動聲,但人是聽不到的。我們本行的人,稱為佛指甲。
「你是說……」
「不敢?陳士秀乖順地把你半強迫帶來,就是看牢你的一步棋。你不覺得,他對你的態度已有顯著的強硬轉變?」
「佛母唐賽兒唐寡婦再造乾坤。」
釋法安大和尚一鏟拍在一株大樹幹上,枝葉搖搖,枯枝敗葉紛紛下墮:「你們再討論商議沒完沒了,每多說一個字,羅小狗這些人就多逃遠十步八步,多說十句八句,再也休想追上他們了。你們不追,我們追。」
羅遠說:「彈出咬噬的速hetubook•com.com度奇快,毒性十分劇烈。由於他是夜間活動的蛇類,所以眼睛有點退化,傳說中稱他為盲蛇,夜間吐絲佈陣,循絲咬噬,那是騙人的。
京華秀士臉一沉,吸引人的笑容消失無蹤:「不能怪我不替你說話,而是你的傷其實算不了怎麼嚴重,居然不明大義不知厲害,居然明知故犯推卸責任,犯了陣前換將的嚴重錯誤,如果你肯負責,駱軍師能強迫你交出指揮權嗎?你……」
「這頭鷹把我們當小雞抓。」
兩側的山峰並不高,矮樹野草蔓生至山頂,坡度並不陡,可以輕易地攀登。
谷底樹林更濃密,古木參天,在其中行走,幾乎寸步難行,累都累死了,那能兼顧仔細按尋敵蹤?
「哦?那……」
「可是……」
「貧僧反對劃分搜索區,但同意分組進行。」
「老三,想起什麼嗎?」男隨從趙叔向同伴問。
「你幹什麼?」姑娘跟在他身後訝然問。
「好吧!咱們分組循蹤追。」
「他並沒侵犯我們,何必吃它?我想到整人的妙主意。」他撕斷一段腰帶,裹住蛇頭,仍抓住蛇頭,任白蛇盤纏在身上,蛇體開始鬆弛:「走,去埋伏等他們。」
「日後更煩。少爺,陳士秀是不會北返京都的,在南方他才能大展鴻圖。在京都,他的名氣壓不下京都四公子,沒有他發展的空間,至少十年內不可能在京都領袖群倫。所以,他不可能讓你走的。」
「我們一定到。」蘇若男的語氣信心十足。
「有。如果沒有,可找蛇王鞭。那是一種獨枝直梗高約五尺,莖粗不足一寸,皮有三角鈍刺,葉形如香椿但小三倍的植物。
「貧道先走!」三老道同聲叫,雙袖一抖,身形破空疾射,但見枝葉簌簌中分,人影冉冉消逝。
追下山谷,那見半個人影?地面也毫無蹤跡可尋,只能像盲人瞎馬一樣到處亂闖,人又不敢分得太散,已從三組縮小為兩組,最多的組負責照料五個受傷的人,辛苦得咬牙硬撐,還得提防突襲。
「小姐,真需有人趕到瑞雲谷示警。」
大和尚兇狠地一頓方便鏟:「瑞雲谷是貧僧預定重建靈巖寺的所在地,任何妖魔鬼怪也休想在內遊蕩。那一千五百兩黃金的一半,就是重建靈巖寺的專款。」
共發現百十枝木尖,散落在草叢中不易看到。尖長六寸削得鋒利,一般的爬山虎快靴一踏便被貫穿,踏得愈重,貫穿愈容易。
「再過一個時辰,他們找不到我,就無奈我何了,我有把握穩住他們。」
「你的鬼心眼多得很呢!」
敵眾我寡,不是逞英雄的時候,這些人也不允許有英雄決鬥的蠢事發生,刀劍齊下突然把敵擺平是第一要務。
羅遠的確想抓住蘇若男,強制她離去,沒料到她早就揣摸羅遠的心意性情,發揮機靈的智慧,聲出身動奇快無比,那能抓得到?
「冠章,還在生氣?別放在心上好不好?」
夜間追逐,神秘地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人,主事人惶急之下,從瑞雲谷派來策應的人。
他掙扎而起,蘇若男搶先架住了他。
又是一陣叫喊,把已經降下坡底的人召回來了。
但是,竟然發現上空樹枝急動。
「少爺,你還不明白嗎?」
四隨從顫聲說:「我們在瑞雲谷等你們。」
「你們走,務必在明晨之前趕到瑞雲谷,繞遠些,千萬要把信息傳到。」
姑娘忍住笑:「他們不是仙,就是佛,我這種凡夫俗子,對仙佛存疑的人,少沾為妙。」
羅遠也笑了:「不過,只要放機靈些,就不會栽在只配稱一流的宇內三狐手中了,你是超等的高手。你真不走?」
「錯不了。」
遠處的無雙玉郎嘆息著自語:「在這種地方追搜超塵拔俗的高手,何其愚蠢,天知道死傷多少人?」
「他一定死,連他的鬼魂也到不了瑞雲谷。」
蛇身急彈,纏住了樹枝。
她跑在前面嬌笑:「桐柏山我不算陌生,淮源在大復山,潛流三十里,從伏口湧上地面,那地方叫陽口村。這裏,不可能是大復山。」
「咦,你的意思……」
這位仁兄臉朝上,上空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看的,這種茂密的原始野林,枝丫低垂,雜草荊棘高及腰肩。
「一個是無雙玉郎,另一個你見過。」
「稍快一點點。」他也說得謙虛,有所保留。
「等他們到了山頂,再引他們過來,他們人多勢眾,全是可怕的高手,必須逐一收拾,切記不要和他們照面來硬的。」
「貴上勒令我抱傷聽候你們打探差遣將功贖罪,我不能不來,你沒有問我的必要,我不能再負任何成敗責任了。」
無雙玉郎臉色一變,但沒採取行動。
無雙玉郎拂袖表示憤怒:「不要再指責我的不是,我不想為人謀而不忠,所以我沒一怒立即北返。我不否認奉家父之命,南下替你們開創基業助一臂之力,但主要是沖你我的交情,而願意助你一展才華的。
領隊人向為首的釋法安大和尚徵詢意見。
「讓我歇……息……」他看到同伴,支撐的意志力消失了,搖搖若倒:「還……好,我已服……服了保命丹,需歇……歇息片刻……」
第二位專家在後面五六步,大吃一驚挫馬步穩住衝勢,而且反應敏捷,急向側移位。
「也不必膽怯,聞名喪膽那就糟透了,捨短用長,遊鬥就可以製造機會增加勝機。一個被激怒得暴跳如雷的高手,是有機可乘的,時辰到了,站起來仰天長嘯。」
「咦!那根灰白指粗的小管會動呢。」
「所以,你必須嚴加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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