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上魔君

他無法用劍鋒殺人,那些人太軟弱了,任由他予取予求,沒有任何人能向他攻出一劍半刀。
「你不要不識好歹。」出山虎不死心,「要不就把小姑娘讓我帶走。」
「怕什麼?一切有我們擔當。」笑魔君傲然地說:「一群烏合之眾,何足道哉?他最好識相些,別惹我生氣,哼!」
敵眾我寡,他們只好改變成迴避,但並不真正恐懼,情勢危急,他們仍可脫身遠走。
「不要哭,不要哭。」傅姑娘輕拍小姑娘的肩背撫慰:「你放心,事情已經過去了,皇帝已經不在揚州,我們送你回揚州與家人團聚。」
向外一躍出了小院子,一鶴沖霄扶搖直上屋頂。
「屋子裏的朋友,何不現身賜教?」有人舌綻春雷叫嚷,「凡事都可以商量,當可找出解決之道,在下江北鬧江龍呂大江,專程請教不傷和氣。」
金珠與美女,都是黑道群雄必欲得之而甘心的目標。其他參與的人,也有志一同全力以赴。
引起的公憤也是可想而知的,先後有十二艘快馬船,在南起淮安府,北迄天津衛的運河各段被劫,死傷慘重,但正德皇帝卻無動於衷。
五比五,所以飄落五個人。
內堂點起菜油燈,分住兩廂四間房。出山虎和霍然,分配在近廚下的耳房安頓,一睡床一睡麥桿鋪設的地鋪,馬馬虎虎將就些。
傅姑娘缺乏耐心,只好放棄詢問家世根柢的念頭。
笑魔君左掌虛空按出,哼了一聲,老眼中冷電四射。
「天啊!官府是……是否會追究呢?大姐姐。」
山海夜叉,天下五夜又排名第三的惡魔。
傅姑娘躲在一旁掩口竊笑,懶得理會。
出山虎扭頭便跑。
近午時分,仍然沒發現村落打尖。
再向前一衝,一個人斷腰。另兩個連他的人影也沒看清,耳門頸背一擊便昏迷仆倒。
「老前輩,她是你們的了。」出山虎嚇了一跳,打一冷顫惶然說。
雖則他從沒殺過人,但潛意識中,卻有絕不許別人殺他的觀念存在。他生到世間來,不是為了被人屠殺而降生的。
所以,他對死亡並無恐懼。
即使背上沒有一個小姑娘需要保護,他也要為自己的生死存亡殺出一條生路來。
「我揍死你這蠢蛋。」
「該死的!你要她做壓寨夫人?」傅姑娘柳眉一挑,鳳目睜圓,「你們帶走她,本來就存心不良。再胡說八道,我砍掉你的虎頭。」
「什麼?你爹是有身分的教授,怎麼可能被挑選迫害?」傅姑娘大驚小怪。
正德皇帝在眾手所指,天下人詛咒中,果然絕子絕孫,回京途中在淮安釣魚落水暴病,回到紫禁城咯血而死,而他的堂弟嘉靖帝,也不是一個好東西。
他家裏的幾個長工,就是在響馬賊過境時,家破人亡成了流民的人,以後才重新辦理入籍的,是不是真是老黃冊中的本人,官府從不追究。
「你這蠢蛋並不蠢呢!」笑魔君盯著他怪笑,「你說該怎辦?」
其實無需催兵馬南下,叛逆寧王早在七月二十六日,被王陽明先生活擒囚在南京,皇帝卻仍然宣稱正在揮軍親征,叛亂仍未平定。
「後面有人跟來,在趕路。」
每十家聯保,任何一個人犯法,十家連坐。離本城本府百里以外,必須有充分的理由申請路引證明。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劃空長嘯,顯然雙方已有所行動了。
天色尚早,眾人在堂中聊天,用意是想逗小姑娘寬心說話,以便瞭解小姑娘的身世,才能決定如何安置小姑娘的辦法,當然以送小姑娘與親人團聚,是第一優先,小姑娘是揚州人已無問題。
所有的人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做聲不得。
「呂當家,下令進攻。」屋頂有人大叫。
「天啊!他……他們為……為何如……如此迫……迫害我?」小姑娘哭泣著哀叫。
出山虎的右小臂斷了,抱著手臂驚恐地向廂房退。
「嗯……」山海夜叉腳下沉重,總算穩下了馬步。
十聲數盡,一聲長嘯,五個人大雁似的飄落,好高明的平沙落雁身法,飄降時無聲無息。
如果小姑娘被送回家,沒有任何一個官員敢匿報。揚州知府不敢,街坊里正更不敢。
天終於黑了,所有的人皆大冷天汗流浹背,拼命快趕,天知道到底走了多遠的路?
「帶些珍寶日後給你做嫁妝。」他將一隻盛金珠的包裹,打入自己的包裹,再將另一隻繫妥在小姑娘的背上,「是你應該得的,老天爺也不會反對。」
「這……」笑魔君傻了眼。
也許,是官府不屑理會,一個只有一條腿的老廢物吧!治安人員也懶得去查根柢。
揚州全城在哭泣,皇帝卻樂歪了。
正德皇帝在十二月十二日到達揚州,御駕親征卻不急催兵馬南下。
生死關頭,一個懦夫,也已可能變成勇者。一個連螻蟻也不忍傷害的人,很可能一刀砍下一個人的頭顱。
「辦不到也一定要辦到。現在,小妹妹,閉上眼睛,一切有我。」
https://m.hetubook.com•com們走在前面,無意中發現追趕的江北群雄,對方在後面循蹤追趕,怎麼可能不早一步發現他們?
山東響馬三年戰禍,山東、京師、河南、湖廣、南京……幾乎大半壁江山,死的人千千萬萬。
小姑娘的精神,比昨天稍好些,靈秀的面龐減少了些愁容哀傷神色,發育還沒停勻的嬌軀逗人憐愛,如果臉上愁容盡消,還真稱得上有十分姿色的可愛小美人。
小姑娘已被皇家挑選,必定已從黃冊中注記除名,把她送回家,天知道會有什麼可怕的結果!
從離亂地區取得散戶證明,以便至某一地方落籍或僑籍並不難。
「我留在後面,看看到底是些什麼雜碎。」唯我神君終於忍耐不住了,自告奮勇留在後面瞭解情勢,「咱們像漏網之魚,像話嗎?」
「呃……」出山虎叫了一聲,向房內一栽,再「哇」一聲,噴出大量鮮血。
出山虎有劍,到門外伸頭四望,看到笑魔君屹立在對面刀屋頂上,黑暗中看不真切,掩上堂門到了桌邊,欲言又止,一臉尷尬相。
「這混蛋賊王八。」霍然再次破口大罵:「他要帶李小姑娘逃走,帶至徐州找朋友,賣給教坊的什麼揚州幫,說可以賣三五百兩銀子做老本。」
「難怪你身上沒帶刀劍。」
他用的是劍脊,用劍身抽打拍擊。
這一帶的小徑,由於平時乏人行走,極少看到足跡車轍,田野也罕見,全是曠野凋林,似乎愈走愈荒僻。
十年前的兵災,把這一帶小村落夷為平地,逃散了的人,不再返回重建村落,田地都成了雜樹野草叢生的曠野,連廢棄的村落也無跡可尋了。
另一艙有幾位小美女,他們順手牽羊背走了一個,之後便上岸遠走高飛。有七名同伴死在船上或河岸,沒有機會把屍體帶走。
「老前輩,你又來了。」
「這幾個小輩不識相。」另一人大聲叫,「不知死活。老大,過去幾個人,把他們斃了豈不少費唇舌,兄弟當先。」
他用劍身拍打,得心應手如獲神助。至於那些人是死是活,他就無法估計了。
初生之犢不怕虎,她知道唯我神君有點心虛,這個山海夜叉的名頭,比她老爹笑魔君更響亮些。她不怕,有勇氣向頂尖的高手名宿挑戰。
小姑娘渾身發抖,驚恐地投入他懷中。
笑魔君只有三個人可用,怎能應付四面八方五六十個兇悍的黑道群雄?如果出去打交道,其他三方的人同時發動搶入屋中,後果難以想像。
「我真該撿一把刀劍帶上防身的。」他悻悻地說。
兩棟農舍之間,隔了一座中型曬麥場,地方廣闊便於施展,正是搏鬥的好場所。
「狗屁!」出山虎在前面粗野地說,「唬錯了人,便會自尋死路,你如果不想殺人,就不要拔劍拔刀,唬人反而會招致對方的反感,死得更快,你唬得了誰?」
他一點也不擔心笑魔君這三個人,有信心隨時皆可擺脫他們的控制。
他卻不知,他卯足了全力,一舉一動快逾電閃,那些人根本沒看清他是人是鬼。
「你不敢。」姑娘得意地說,「你是強盜,必時可以宰了你,不至於心中有愧,你更不敢在城鎮求救。所以,你必須為自己的生死打算。」
兩個老魔雖說是魔道中人,其實並不是壞人惡魔,從言行中便可瞭解他們的性格,連傅姑娘也不是心狠手辣的魔女,留給他的印象不算惡劣,但也沒留有多少好感。
在屋頂竄來竄去的人,輕功似乎一個比一個高明,竄上跳下飄忽不定,逐漸向他們借宿的房舍接近。
見路即走,不久便折入向西的一條岔道。
「何人……門下……」
「咦!你們在此地放了她,她能不死?」霍然在一旁冷笑:「她有多大?十三或十四?她活得了?這鬼地方似乎人煙絕跡,一定有狼。冰凍狐狸解凍狼,她一定成為狼的美味食物。至少,她必定會餓死。」
「喂!如果大批歹徒們殺來了,我和出山虎,可不可以丟掉金珠美女各自逃命?」走在後面的霍然大聲問,「出山虎是強盜,他殺人如屠狗。我害怕,我……」
「武功太差,帶刀劍反而會早些送命的。」
並肩邁進的五個人,腳下一慢。
包括國賊江彬在內的一群奸臣,不但挑選美女,也大刮特刮金珠寶玩,抄家遍搜見了就拿。
保全金珠美女的念頭,促使他們採取了走避的行動,本來心中沒有憤懣,沒有不安,但被追久了,心中逐漸感到不耐啦!
霍然並非是毫無見識,但插不上嘴。據他所知,他老爹的好友紅塵邪怪管元魁,就是以偽造的非法證件,在德州僑籍了六年,一直平安無事。
笑魔君笑不出來了,不等催促腳下已自動加快。
鬧江龍扮白臉:「我相信他們五個男女,一定明時勢知利害,不會做愚蠢的事,會接受咱們的要求商談解決之道。」
由國賊江彬(他的乾兒子改名朱彬)出面,揪住揚州知府大人的耳朵,勒令交出戶口hetubook.com.com黃冊,按冊點名,把揚州的十三四歲美麗的處女,以及有姿色的寡婦,一一鎖拿押往皇帝行宮。
「咱倆溜走吧!」出山虎壯著膽說:「我去他們的房裏,偷兩包珍寶均分。來的人一定很多,兩個老魔雙拳難敵四手,擋不住的,咱們何苦跟著遭殃?」
又來了三個人,然後又是四個。
「老天爺是幫助惡人的,小妹妹,不要向天哀求。」他緊抱著小姑娘,感到眼前朦朧,一陣心酸,「不要怕,我一定保護你,安靜,安靜……」
兩老魔一點也不重視金珠美女,只想借劫皇船事故出口不平怨氣。
笑魔君一走,霍然不熄燈,到了嚇得縮成一團的小姑娘身旁。
殺聲震天,吶喊聲雷動。
傅姑娘與小姑娘排排坐,無限憐惜地挽住了小姑娘的肩背半擁在懷。
他的思路,突然轉落在小姑娘身上。
「你……你是……誰……」山海夜叉嘎聲問,身形一晃穩住了。
有狼或狐狸入村被犬發現,就會出現這種騷亂。
唯我神君為人狂傲自負,綽號稱唯我。
「別說了,出山虎,咱們認了,還是抬著走比較穩當些。」霍然不想再橫生枝節,「弄根長樹枝,把包裹也放上一起抬。等到了城鎮,僱小轎就省事啦!」
「出山虎,你背。」傅姑娘找上了出山虎。
入暮時分,在一座小村借宿。
一早就道,準備當天趕到清河縣。
「叫他的女兒把人背走呀!」霍然又出主意:「帶回家做丫頭使女,豈不比重新把羊送入虎口,多一分陰德?你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笑魔君的懾魂魔笑,威力確也令人膽寒,但威力不能及遠,百步外傷不了人。
「噢……」山海夜叉大叫一聲,向前一栽。
「那話兒來了。」唯我神君向外搶。
「回去就知道了。」
「算了,我怕你。」出山虎忍氣吞聲:「事實上你的確比我高明,搶近身的速度,快得像鬼,而且力大如牛。你如果想做強盜,我願意讓賢,把當家首領的位置讓給你,你做老大我老二。」
「讓我帶她去泗州澤國吧!那一帶躲一百年也無人過問。」出山虎突然冒失地說。
「生氣你就會把人笑死,很厲害。」
後面農舍的屋頂,也陸續有人現身。
三入陷入混戰的重圍,大勢去矣!
一個見了血便昏倒的人,很可能夷然無懼在血泊中浴血。有些人則相反,面對危險便自行崩潰了。
「哦!把她送交剛才覓食的村莊。」
在座的人,除了霍然和小姑娘之外,都是亡命,不理會王法的不法之徒。
主事人不按宿站歇宿,用意就是讓有意劫船的人,把握不住快馬船的行動,沒料到反而落在劫賊的暗算中,笑魔君與唯我神君,怎能不知道揚州所發生的那些天怒人怨的悲慘事故?除了嘆息之外,他們能說什麼?又能做些什麼?
「見鬼啦!我這一輩子,從來就沒用過真刀真槍與人交手。殺雞殺魚,我會。」
出山虎抬前面,聞聲扭頭回顧。
「大姐姐……」
「我將先一步替你這個什麼夜又除名。」她亮劍向前無畏地迎上:「你這醜怪的夜叉浪得虛名,僅憑相貌獰惡醜陋嚇唬人而已……」
最後挑選出有姿色的好幾千女人,昏君奸臣把行宮弄成原始世界,足足蹂躪了二十四天,方心滿意足發駕南京。
「至少可以唬比我差的人呀!」
大明皇朝戶籍管制之嚴酷,空前絕後,遷徙僑居另加管制,沒有充分的理由,絕不允許遷徙移居。
「這小丫頭美得出奇,難怪會被選送皇宮。我在徐州有朋友,徐州的教坊有揚州幫、蘇州幫、河南幫、本地幫,把她賣入揚州幫教坊,一定可以賣三五百兩銀子,我就有了老本……」
「我爹娘恐……恐怕生死難卜……」
「你把她怎辦?」笑魔君盯著出山虎厲聲問。
唯我神君大吃一驚,比名頭,他就比山海夜叉少幾分分量,武功也差了一段距離。
掙脫金鉤走蛟龍,身後的殺聲與他無關了。
但他作不了主,心中暗自思量對策。
「你是揚州人嗎?」
「斃了她!」對面的另一個人厲叫,「上!」
「好吧!情勢不利,如果我們擋不住,我允許你們各自逃命。」唯我神君慨然地說:「出山虎只能算是三流人物,你或許勉強可名列二流,要求你們與超絕的高手拼博,未免不近人情。你沒殺過人?」
「小瑩,守在這裏。」笑魔君也向外走。
「是江北水上的朋友,鬧江龍一群人。」出山虎不安地說:「他們晚到德州一天,沒趕上十二連城河面的劫船行動,來意不善。那雜種把大江以北的河上買賣,當成他江北好漢的禁臠,不許他人插手牽羊,誰染指他都會大動干戈。他一定循線索追來了,大事不妙。」
毫無疑問地,下面各處屋角牆下都有人潛伏。
最大的缺點是所耗內力過巨,支持不了片刻。唯我神君就不怎麼害怕,禁受得起和圖書度笑的短期間震撼。
一刀落空,眼前人影幻沒。
皇帝在揚州玩了二十四天,大開無遮無恥大會,仿效他在京師所開的皇店百花樓教坊(妓館)故事,擺肉屏風大跳天魔之舞,在場的有他的心愛太監、武士、番僧(包括少林的高僧)老道、優伶,幾個乾兒子和佞臣。
天下間亡命多的是,官府只管制得了良善的子民。
「什麼?你這混蛋……」
「霍……霍爺,我……我辦得到。」
他們的生存環境特殊,有各種合法與不合法的身分掩護,活得比良善的人安逸,但也非常兇險,隨時都有丟命的可能,所以稱為亡命。
「你笑魔君笑不出了吧?」霍然居然調侃笑魔君,自己卻忍不住笑了。
姑娘拔劍斜閃。
「我帶你進房躲起來,不要怕。」他伸手去挽小姑娘的手臂。
長笑聲震天,懾魂魔笑發威了。
「朋友,我們已經查證確實,你們斃了泗州那群毛賊不少人,從他們手中,接收了他們從快馬船中,所劫走的許多珍寶和美女。」
出山虎與霍然抬著人和包裹,健步如飛拼命趕。
「背死了反正有你們負責,我不在乎。」霍然滿不在乎卸下背籮,「經過鄉村城鎮,我大叫大嚷你們是賊,背著人往小巷子一鑽溜之大吉,背回家做……做燒鍋暖腳的還真不錯。」
「那是你們的難題,不關我的事。」他雙手一攤:「我落在你們手中,自身難保。」
一陣急劇的犬吠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似乎全村的狗,都群犬吠聲騷動起來。
珍室與美女既然無意地落入他們手中,他們當然不甘心再拱手讓給其他的人。
他的家鄉德州附近,屍堆滿河血流成河,城鎮鄉村十室九空,新豐村逃走不及的人,死了十之五六。德州圍城戰,運河的屍體浮滿河面。
只要有門路,什麼合法的證件都可以弄到手,偽造的也可以派上用場,使之變成合法的真品。
「要我背?你要死了。」傅姑娘大發嬌嗔狠盯著他,「我的弟妹我也不會背過呢!哼!要背的話,背的人一定是你,對,你背。」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一代邪魔唯我神君。」
身後傅姑娘從暗影中掠出,再一閃便超越唯我神君。
當然,正正當當的良民,是不敢涉入這種犯罪事件裏,各地的特權人物與豪霸,都有化非法為合法的能耐,所以唯我神君說是小事一件,弄假身分毫無困難。
不得不出來了,不然對方必定向房舍湧入。
小姑娘畏縮的目光,總算投落在傅姑娘的臉上了。
笑魔君倏然變色而起,立即解劍改繫在背上。
一定有人找村民要口供,必定找到此地來的,危機逐漸接近,是時候了。
「犯不著,葛老哥。」笑魔君反倒還沉得住氣,「等他們來了再說,咱們三把劍再和他們講理。」
「你想說什麼?」霍然訝然問。
亡命必須有生存生活的條件和壞境,這種條件和環境,絕不適合一個弱不禁風的十三四歲小女孩存活,必須有強力的手包庇與保護。
一聲怒吼,山海夜叉火雜雜地挺雁翎刀衝進,傅姑娘銀鈴似的語音十分悅耳,說的話卻能激得兇暴的人發瘋,怒極衝上就是一刀斜劈,哪將一個小女人放在眼下?刀沉力猛,算定可將姑娘連人帶劍砍成數段。
皇船既然有人捷足先登,事實上他們心中大快,所以如果要他們殺出山虎這些強盜,他們毫無興趣,也下不了手。
他的背囊也放在一起,把小姑娘半哄半嚇安置在一旁,快速地動身打包裹。背囊不要了,物品打成包裹以便攜帶。
霍然是唯一不相信,追兵已被擺脫的人。
「你給我閉嘴!」霍然沉叱,「賊性不改。如果被兩老魔發現,你死定了,給你一座金山十座銀山,你也無命享受。」
黑道水上朋友所使用的傳訊蘆哨,此起彼應從四面八方傳來。
燒鍋暖腳,意指做妻子老婆。
「你們幹什麼?」突然出現的笑魔君厲聲問。
「你敢?」
「澗題到底是什麼?」笑魔君追問。
皇船被劫,小姑娘是如何安全返家的?誰該負責?
「我……我姓……姓李,叫……叫李秋燕。」小姑娘聲如蚊鳴,令人難以聽得真切。
晚膳畢,小姑娘精神轉佳,肚飽身暖而且不再受驚嚇,不再像受驚的可憐蟲,但仍然心有餘悸,蜷縮在房中不言不語像啞巴,任憑傅姑娘多方勸慰,也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小姑娘,你聽著。」他鄭重地說,「那些歹徒惡棍,是泯滅天良的人,為了金珠美女,他們會毫不猶疑捨死忘生搏取。現在,一切得靠我們自己,已經到了生死存亡關頭,我要殺出一條血路來,你千萬要沉著,不要驚慌叫喊分我的心,你能辦得到嗎?」
「噗」一聲響,山海夜叉的雁翎刀失手墜地。
人影一閃,笑魔君走了。
「遵命。」
山海夜叉身右,多出一個人,是傅姑娘,劍貫入山海夜叉的左脅,入體八寸以上,馬步前弓後箭,左手向側上方斜揚,保持出劍的姿勢,氣勢與hetubook•com•com姿態美極了,這一劍神乎其神。
「恩公,我……我……」
「熄燈,注意小丫頭。」笑魔君向霍然下令,「躲好,先不必驚慌,我在屋頂,有警招呼一聲。」
「到手的金珠美女,他們怎肯放棄?為名為利,都值得拋頭顱灑熱血爭取。」
總算找到一處小田莊,午餐有著落了。
曠野中蔓生著野草、荊棘、小樹叢,視界仍可及兩三里外,透過草梢枝頭,隱約可以看到快速走動的人影,而且數量不少。
「我就知道這惡賊靠不住。」笑魔君冷冷地說:「你帶小丫頭進我房裏躲起來。小伙子,來了很多人,確是江北的一群人渣。另有一群不明來歷的人,躡在他們後面趕到的。如果情勢危急,你……帶走小丫頭,憑你的良心好好對待她。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子弟,不要讓我看錯人,好自為之。」
五個黑影向小院子飄降,他毫不遲疑地從暗影中衝出,劍左右分張,奇準地拍中兩個人的耳門。
「無可奉告。」
葦哨聲乍起,四面八方同時發動攻擊。
登船搶劫的人甚多,各有統屬互不相讓,見人就揮刀攻擊,到底有多少人參與,誰也不知道。
「老郭,不必操之過急。」
「我姓霍,不叫恩公。說,說你辦得到。」
他們攜有五包裹的金珠珍寶,麥籮內也數量不少,籮內還有一個小美女。
這些受害的女人中,有他的臣下的妻女,有大戶人家的女人,有鄉村僻地的婦女,有……結果,女人玩多了,三宮六院沒有一個女人替他養出一兒半女,他本人也僅活了三十二歲。
村正撥出一棟空屋給他們安頓,送來了膳食熱水,派了兩位大嫂替他們張羅,一切弄妥才告辭走了。
農舍主人相當好客,把整座西廂讓他們安歇。西廂有三間房,足以安頓他們四男兩女。
「不能用背的,那會引人注意。」出山虎哭喪著臉,「一旦引起民壯丁勇的疑心加以盤查,我這個強盜受不了,你們也不會好過,你們如何向官府解釋?如果能背,我們還用得著把人藏起來,費手腳派兩個人抬?」
穿越一處曠野,前面是一處凋林地帶,好像是五六年生長的榆樹林,沒有人照料的野林。
小姑娘抱住他的虎腰,哭泣著死不放手。
麥籮內的可憐小姑娘驚嚇過度,幾乎要變成白癡了,如果被江北黑道群雄追及,他能丟下這個小姑娘不管嗎?
霍然一咬牙,拾起出山虎的劍,沒收了劍鞘插在腰帶上,半抱半扶把小姑娘帶到笑魔君的房中。
「狗屁!你居然想誘惑我做強盜?豈有此理。」霍然大聲叱喝。
「他娘的!我一定唬得了你。」他也粗野地回敬,「我一看你運劍的手眼心法,便知道你是一個大草包。」
即使追錯了方向,不久便會發現錯誤,重新回頭找蹤跡,緊鍥不捨繼續追蹤的。
「造孽啊!」笑魔君仰天呼叫,笑不出來了。
「混蛋!你是第一個出面,干預出山虎與那三個小輩黑吃黑的人。我們如果不出面,這些金珠與美女,都應該由你打發,是嗎?」
走在最後的霍然,偶然回顧發現有人跟來。
不久,一行眾人急急就道。
「諸位,不可自誤!」鬧江龍語氣一變:「別以為你們斃了泗州幾個毛賊,就以為自己了不起。給你們十聲數,給我滾出來回話。一!二……」
天色暗沉沉,沒放晴也沒下雨,滿天陰霾,好在沒颳風,也不怎麼冷,正是趕路的好天氣。
正德皇帝一生中,蹂躪了成千上萬個女人。
「小丫頭不大不小,孤苦伶仃,與咱們有交情的人,都是不幹好事的亡命,弄假身分證件毫無困難,難在她不適宜生活在亡命之家。」唯我神君說出困難所在,「我們不是伸援手救她,反而是害了她。」
五個人一衝便倒,如湯潑雪,說快真快,最後一個人還沒倒下,他已躍登屋頂,一聲冷叱,把屋頂上準備往下跳的兩個人,拍中腰脊向下飛墜。
一口氣遠出二十里外,不知身在何處了。
但綽號誇大是一回事,現實情勢又是另一回事,碰上真正的惡劣情勢,就不敢吹牛唯我獨尊了。
「你不怕我也背著人溜之大吉?」出山虎憤然問。
「是的,我……我家在牧愛坊。」小姑娘終於不再畏縮害怕了,「街西不遠就是府學舍。我爹是府學的教授,有……有翰林庶吉士身分。」
「要安頓一個人,小事一件,問題是……」唯我神君欲言又止,「是有點煩人。」
「這個皇帝,怎會做出這種天怒人怨的事?絕子絕孫哪!」唯我神君也黯然嘆息。
如果被人追及,對方實力強大,那麼,珍寶和美女絕難保全了。
這叫做「遍刷」,遍刷揚州的處女與寡婦。
中間那人獨自上前:「簡直豈有此理,咱們叫罵了老半天,你閣下居然忘了自己的名頭身分,扮膽小鬼任由嬉笑怒罵,修養到家。他娘的!今晚我山海夜叉替你除名。」
至於如何安置小姑娘,大家https://m.hetubook.com.com心中無數,談來談去不會有結果,以後再說。
唯我神君說的是反話:「老哥,你如果把江北實力最強大,人才最盛的黑道第一大組合,看成烏合之眾,會吃大虧的。鬧江龍以重金聘來的一些保鏢,都是武功超絕的了不起的牛鬼蛇神,如果是傾巢而至,咱們凶多吉少。即使來的保鏢不多,蟻多咬死象,你的笑聲能支持多久?算了吧!咱們快走,找岔道暫且迴避。」
「咦?」有人發出驚呼。
撕開棉被做帶,穩妥地把姑娘背上繫牢,自己的包裹則繫在胸腰前,順手搧熄燈悄然外出。
急如星火,必須盡快遠走高飛,擺脫後面的人追蹤,走得愈快愈遠愈安全。
蟻多咬死象,也許形容得過火,不可能有真正咬死象的情形發生,但確有好漢也怕人多的事實存在。
鬧江龍繼續加以說服:「分金同利,獨食不肥;公平分配,在下交你們幾位朋友。這筆買賣,本來是咱們的,你們搶了先,理該獲得應有的一份。呂某是講道義的人,絕不會虧待諸位的。」
「小妹妹,你如果不說出你的身世,我們實在無法安置你,怎能送你回家與親人團聚?」傅姑娘柔聲誘使小姑娘說話,「你已經脫離險境,不要再害怕。我們都不是壞人,我們會保護你平安回家。哦!你姓什麼?」
借宿的小村有七八十戶人家,所有的村舍皆破破爛爛,連年烽火,民窮財盡。
據出山虎說,快馬船上有許多盛珍寶的木箱。他們十個人殺上船,只打破一隻木箱,各用布巾包了一些帶走。
「你這蠢蛋什麼意思?」笑魔君大為光火。
果然不錯,最先三個黑影,出現在對面的農舍屋頂,向他們的居住處沉靜地觀察。
「瑩丫頭,打爛這蠢蛋的嘴。」笑魔君火爆地大叫。
天下都是他朱家皇帝的,他愛怎樣就怎樣。
「確是難題,傅老哥。」唯我神君苦笑:「如果我知道有女人,我更不會提早出面。本來就打算跟這些強盜到泗州才出面干預,怎料到會出意外?這可好,麻煩大了,這麼一個柔弱的小女孩,怎麼帶呀?」
後面沒有人追來,可能已經將追蹤的人擺脫了。
他向側一閃,扭身一腳疾飛,踢中出山虎的握劍手腕,劍拋至壁根下。
出山虎一蹦而走,咬牙切齒揮劍衝上,抓住機會劍出靈蛇吐信,攻他的背心。
再就是他希望追來的人中,有他的目標叫陳百川的人,或者那個什麼毒娘子。早找到這些人,就可以了結一場恩怨,便可放心地遨遊天下,自由自在任意所為啦!
但他也不介意,他有情勢危急,便見機脫身的把握,有信心肯定沒有人能攔得住他。
面對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快速人影,傅姑娘與唯我神君,只感到心中一涼,暗暗叫苦……
住宿時,盛金珠的包裹,全放在兩老魔的房內,防範出山虎和霍然弄鬼,兩老魔顯然並不信任他兩人,明暗間預作提防。
霍然便是勇者,他要殺出一條血路來。
「揍死我你仍然得解決問題。」霍然一跳近丈,避免挨揍:「你不是魔道名宿嗎?宰了她豈不省事?聽說所謂魔道……」
「不,爹,女兒出去。」傅姑娘不管她老爹是否答應,閃電似的衝出門外去了。
人化輕煙,他從屋後跳下,向暗影中一竄,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劫的這艘快馬船,其實就是國賊江彬的。
右鄰舍屋頂上有人,左鄰舍也有。四面八方大包圍,人數可見的已有五十出頭。
「你一個成名前輩,怎麼說這種賴皮話?」他大聲理直氣壯抗議:「我孤家寡人,活得逍遙自在,金銀珠寶在我眼中沒有多少價值,對美女我認為是累贅。我出面干預,並不表示我要負責處理。老天爺要你們及時出面,你想賴也賴不掉,除非你能使時光倒流,不然改變不了命定的事實。你在這裏神氣地喳喳呼呼,這可是錯不了的事實,認了吧!前輩。」
「把她交給村民,村民鐵定會報官,官府得到她,怎敢不將她送回揚州的官府,敢不將她送到南京獻回給皇帝?」
先前發話的人,繼續扮黑臉:「他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何必浪費口舌?他們不敢出面打交道,妄想躲在下面用暗器死守,可知定是見不得人的小輩,下去幾個人下去斃了拉倒。」
這艘快馬船被劫,出乎主事人意料之外。
「我姓傅,傅玉瑩。」
「把她放了。」
天色太黑,村舍參差,任何角落皆可隱身遁跡,混戰人多的一方不見得有利。
人影一閃即沒,劍氣從左臂壓體。
「好高明的輕功。」踱出的唯我神君朗聲說,「看來,今晚我唯我神君,過不了這一關。」
小姑娘悲從中來,淚下如雨,偎入傅姑娘懷中,語聲悲切:「不論是官宦人家,或者升斗市民,沒有人例外,官兵如狼似虎,按戶籍黃冊挨家點名捉人。藏匿閨女與寡婦的家屬,一律當街吊起來毒打,限期交人,交不出一律打得半死枷銬示眾。大姐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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