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豪紳惡霸

盯梢的人,事先沒料到梁宏會離城遠行,認為他必定仍在南鄉一帶找線索,因此派出跟蹤的人數量有限,等發覺失策,臨時再調集人手,已經來不及了。
「鎮江的兩個是何人所有?」
「我不信你真有城隍土地的神通。」羅華欣將大棉襖內隱藏的連鞘匕首改握在手中:「估猜胡料是不算數的,要搜出佩飾才算數。」
「不信就走著瞧。」
他的次子焦祿,但沒能做官無福享受俸祿,只能算是雜牌小官:丹徒港課稅局的局大使。
「有理由嗎?」
「是不是焦二爺的?」
城外沒有夜禁,但居民天一黑便很少在外走動了。城門外的唯一小街,天黑後看不到一盞街燈。
「所以我要用河豚和你賭命。」梁宏嬉皮笑臉,舀魚肉分盛在兩個飯碗內:「你吃河豚有專家調理,甘露港楊家二叔調理時,起鍋要他的兒子先嚐,他的兒子七年來依然活得好好地,表示楊二叔的手藝了不起,調理的河豚絕不會有致命的劇毒,調理得十分乾淨。」
八仙桌上擺了一些酒菜果品,其中一盤用大海碗盛裝,酒菜香撲鼻,酒菜上桌,還沒進食。
夏侯世家子弟朋友在揚州出事,揚州是錄魂使者的地盤,這位大爺義不容辭,出面協助追兇理所當然。
這些組合,十之七八會與官方或黑道掛鉤。
豪紳,平民百姓畏之如虎。
全鎮的市民,皆知道焦家大宅不是空屋。
課稅司、局的大使,雖然是非正途出身的雜牌官,但同樣是替官家籌錢的人,官階是未入流的從九品,仍算是芝麻小官,家裏怎麼可能沒有人走動?
「小梁,你不要在我這裏撒野。」沈六通鼠眼一翻,咬牙切齒:「你要知道,水妖任大爺這個靠山靠不住,他不可能一生一世都替你撐腰。而且,我也不怕他,惹火了我,我的朋友不會饒你。」
「那是當然。」
「扮強盜才能對付打手護院呀!」梁宏順手拔起堤岸旁的一根竹幹。
梁宏替水妖任威辦理杭州幫會館的事,目下仍在替梁宏應付凌雲莊所加的壓力。水妖號稱鎮江三英的老二,是大爺級的人物。沈六通聊可算鎮江的小蛇鼠,在水妖的面前毫無地位。
「這怎麼可能?」梁宏狐疑地自問。
「六哥,你既然堅決拒絕供給線索,我只好和你賭命,我志在必得,所以非賭不可。」他將海碗挪至桌中央,再在碗旁擺上兩個飯碗。
天寒地凍,風高浪急,誰敢冒險前往追尋?
「謝啦!」他正經八百道謝:「我知道你是大好人,不會見死不救。」
「昨晚好像用暗器下毒手的人中,有兩位前輩在內呢!」他放下茶杯,狠盯著皮笑肉不笑的太虛老道:「在下剛經將此地的神秘組合主人引出,你們就迫不及待下毒手,把咱們也計算在內了,幸好咱們在南鄉不與你們合作,不然豈不上當被你們謀害,怎麼死都不知道呢!你們好毒的打算,貴教是用這種手段發展的?兩位還有臉前來會晤,我算是服了你們。」
梁宏知道焦家的底細,但從無往來。
「對,一早乘船到大沙小沙去了。」門子說:「昨晚得到密報,有兩艘走私貨船,藏在那一帶等候機會闖關,二爺帶人去捉拿他們。」
「夏侯少莊主,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太虛老道當然會掩飾,把自己的行動說成正當的:「事出倉卒,黑夜中難分敵我是正常的呀!何況貧道已發出信號,暗器僅攻擊那些人。事實上你們並沒受到傷害,對不對?南鄉一會貧道的提議如果你們肯接受,昨晚咱們可能挖出那些人的根柢了,真是可惜。貧道此來,主要是重提前議……」
「好,我信任你。」沈六通呼出一口如釋重負的長氣:「其中一個人去年遷到南京去了,是真是假我沒留意。這玩意本來就不會引人注意,由於你持來鄭重求證,我才感覺出此中隱有危機,內情不簡單。另一個人是……」
遠出五里外,二人重新越過漕河,繞上東行的大官道,後面沒有人跟蹤。
「你切記不可扯上我。」沈六通沉聲說。
「唔!防變的策略很好。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焦二爺焦大使焦大人,必定不在家。」
「你……」太虛老道怒形於色:「你不要固執……」
梁宏正好相反,嬉皮笑臉像爪下有羔羊的狼。
「在沒獲得證據之前,我們不會和他們直接刀來劍往了斷,別再扯上我們,閣下。」絕劍公子心中冒煙,這分明是有意挑撥離間,惡毒地想拖凌雲莊下水,火爆地打斷老道的話:「他們擒捉本莊的人,用意在於逼本莊的人離境,事涉地區霸權利益之爭,並無牽涉揚州血案的跡象。你們混元教要在鎮江建外圍山門,與他們發生霸權利益的衝突,與我們無關,我們不會在鎮江建勢力範圍。不要說了,這不關我https://m.hetubook.com.com們的事,我們不可能助你混元教搶奪地盤,沒甚麼好談的,你們請便吧!送客。」
犬吠聲突然中止,顯然看家狗已被栓入狗屋了。
「好走,不送了。」絕劍公子氣得臉色發青,憤怒地坐下,不按禮數送客。
梁宏事先並沒把去向告知兩女,僅表示去查證辟邪法飾的底細。他有他的打算,行動盡可能保持秘密和迅速,事先知道的人愈少愈好。
梁宏與沈六通小有往來,聊算當地的普通朋友。
「我無法猜測要找的人在不在,不在就得準備下次再來,這期間會有些甚麼變化,難以逆料,所以不能說,以免再來之前變生不測。可以說的是,可能要應付一些蛇鼠,我應付得了,除非另有難纏的人物出現,不然就不需你兩位動武。快到了,我們不入鎮,繞河堤前往東港。」梁宏不時指指點點,距鎮口已不足百步,表示他對這一帶熟悉,對本地的情勢有相當程度的瞭解。
門子伸手接飾,伸出的手似乎並沒運勁。
「哦!你們不是強盜?」門子眼神一動,瞥了佩飾一眼陰陰一笑。
在南水關買了一些點心帶在身上,打算一面走一面進食。
「無此必要。」中年門子淡淡一笑:「沿江各市鎮,有各式各樣的盜賊出沒,甚至有遠道而來的海賊,咱們已是司空見慣。諸位以巾蒙面,掩藏本來面目,毫無顧忌打上門來,咱們自信還接待得了。諸位如果往裏闖,悉從尊便,後果自行負責。咱們守第一關的人,不負責攔截,僅負責等來人進去之後全力封鎖。」
「若虹,你是老江湖,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梁宏拍拍江右龍女的手膀,無意中叫出她的芳名:「不要大驚小怪。」
中年門子膀闊腰圓,一雙怪眼精光四射。
先前曾經聽到裏面有犬吠,不可能是空屋。
彩雲仙子一怔,想跟來卻又放棄了。這條東行大道,不需繞徑東門,東門的大官道旅客行走絡繹於途,對跟蹤盯梢有利。
辰牌末,梁宏三人便到達丹徒港。
其實他已經不再是爭取合作的目標,神秘組合的門主已經現身,他利用的價值已減至最低限,只有一些有心人派了象徵式的人手,留意他的舉動而已。
「我……」
而且,可能有幾個捕快就是信徒,夜間也來參加聚會求名求利,甚至求富貴。
海碗中的河豚肉裏,可以看到魚內臟。河豚的內臟是藏毒的所在,吃了肯定會送命,連湯都不能喝,入了喉保證必死。
主人叫沈六,退休前綽號戲稱沈六通,曾經擁有三艘行駛下江的貨船,為人四海朋友複雜,正是江湖朋友口中,車船店腳牙中的「船」。
看到市鎮,該是午膳有著落了。
「這是甚麼地方?」與他並肩趕路的羅華欣信口問。
「你也吃過他調理過的河豚呀!」
過了虎踞橋,三人突然岔出河南岸的東行大道,腳下一緊,開始趕路。
這個神秘門主,顯然瞭解凌雲莊的底細,而且對凌雲莊頗有顧忌,明白表示無意與凌雲莊為敵,只是情勢所使然,並不希望繼續糾纏兩敗俱傷。
「不錯,見到人就知道了。」他不便將去找沈六通的事說出,必須遵守承諾,避免沈六通帶來災禍,不洩露有關的秘密。
宋代以前,這裏是丹徒縣城。
「是甚麼人?」羅華欣追問,似感意外:「你真找到線索了?」
「那可不一定哦!供給消息的人,也許怕焦老二比怕你更甚,不敢不通知焦老二。」華欣對他肯定的話有不同意見:「供給消息的人是誰?我認為這人不可靠。」
「沒興趣,在下唯一的目的,是追查揚州血案的兇手,其他……」
「夏侯少莊主,合作是雙方都有利的事,你不要無知短視忽略大局,平白放棄復仇的好機。」太虛老道仍圖挽回,臉色相當難看。
老道和尚走了,三人重新坐下品茗。
「那是當然。」江湖客主戰派的態度流露無遺。
「那個門主不會放過他們的,他們分不出人手算計我們,用不著太過擔心,可別讓他們耽擱了咱們追查兇手的重要大事。」江湖客曾經與老道打過交道,本能地知道這個混元教,派來鎮江的先遣人員,實力對任何一方的人,都無法構成威脅,所以並不擔心今後的處境。
「怎麼啦?」江右龍女也感困惑:「你是指……」
「我當先破門而入,打手護院我負責收拾。」江右龍女向院門樓大聲示威:「豪奴惡僕最為可惡,打斷他們的手腳聊施薄懲,我們不會殺人,上天也有好生之德。」
「他經常在家處理私人事務,課稅局的公務用不著他操心。你們最好弄根打狗棍防狗,走!」
「今天不是公休日,焦大使應該在碼頭的課稅局,怎麼來他的家找他?」江右龍女遙指西北角的港區。
天氣嚴寒,家家閉戶行人幾乎絕和_圖_書跡。
「保證美味可口,只是不敢保證是否有毒。」
凌雲莊的人,已增至三十餘人之多,實力最為強大,江湖各路牛鬼蛇神,避免和他們打交道,以免被他們當成揚州血案的疑兇。
「希望他們不要再打咱們的主意。」絕劍公子冷冷一笑:「但如果揚州血案的兇手與他們有關,咱們非撲滅這個門不可。」
他面前,擺著那隻群邪法飾。
「你……你不要逼我。」沈六通絕望地叫:「你是做過武教頭的人,欺負我一個入土大半的人……」
往來本鎮的貨運船隻底細,局大使一清二楚。
東西兩港泊了五六十艘大小船隻,幾乎全是行駛大江的船,少數則行走漕河。時屆退潮,漕河分渠的水閘已經關閉,以免漕河的水流入大江,水位低大船無法航行,因此必須在港內等候漲潮啟閘,船才能駛入漕河。
他住在虎踞門,用意就是往返南鄉方便些,前往鶴林寺必須走這條路。
「宅主人有三個兒子,老二是丹徒港課稅局的局大使,叫焦祿,他衣內也藏有一個辟邪佩飾。」
「我吃河豚不關你的事。」沈六通恨恨地說。
「呵呵!如果不知道,我會來嗎?查證必須有技巧。現在,我們蒙上臉。」
同一期間,梁宏出現在定波門外的沈宅。
要硬闖至裏面的大院子與大廳,遠得很呢!必定過了一關又一關,途中更可能有機關陷阱在等候他們。
其實並非全是歪理,這世間有誰不欺負弱者?這是生存的天理,後天的仁義道德教化,很難清除先天的生存天理,所以人永遠在殘骸旁笑的同類,天災人禍大劫光臨,殺人為食平常得很。
梁宏領先進入,手中的竹棍權充問路杖。
「對,白天不會來。好,我替你們轉交。」
連冰雪覆蓋的田野,也看不到活動的人影。
大院門緊閉,沒有把門的門子,沒有警衛打手,沒有惡犬巡邏,四周沒有人走動,像是被棄的宅院,沒有人居住的空屋。
「你有所顧忌?」
他不南行而往東走,跟蹤的人亂了章法。
「那晚在地牢,藏身柵外繡簾內發號令的主人,的確是女人。」江湖客是被囚者之一,那晚的情形他一清二楚,雖然他看不到簾內的光景:「至於她為何僅帶了兩個人,就敢在外活動,我就無法猜測了。也許,她認為武功足以自保吧!她那位叫紫電的門人,劍上的造詣雖然比令妹差了幾分,但名列超等高手絕無疑問,天下大可去得,咱們的人中,能穩操勝算的人並不多呢!一個門人已經如此高明,門主的武功高一倍,當是最低的估計,今後咱們的人,千萬不可大意。」
雙方本來沒有利害衝突,而且同為搜查神秘組合的事並肩站,雖然凌雲莊拒絕公然合作,但目標是相同的。
「這些杭州來的混元教爪牙,對付不了那個門主,所以想威迫利誘拖咱們下水相助,真是妙想天開。」錄魂使者修養稍好些,怒氣已消:「他們的教主如果不能及時帶人趕來策應,很可能全軍覆沒,所以迫不及待,一而再向咱們遊說,甚至想趁機除掉我們,實在可惡。今後,咱們需嚴密提防他們弄鬼。」
真正的意義,是指妖教邪道秘密聚會,意圖造反暴動的代名詞,對象指白蓮社、焚香教、南無教、無為教、魔(魔門)教……反正一切妖人邪教,都是夜間秘密聚會,燒香傳道的組合,必須嚴辦的暴民妖人,法所不容的罪犯。
「這個……」沈六通欲言又止。
一口喝乾杯中茶,照杯下逐客令。
「江叔,昨晚那個自稱門主的女人,她的話有多少可信?」絕劍公子想的卻是另一問題,「我覺得她的門主身分有問題,一個有根基的組合,實力頗為強大,身為門主,犯得著親冒矢石,冒險與強敵孤身接觸?」
這條河岸大道行人稀少,跟蹤的人一定會被發現的,半途出來擒捉眼線,是必須使用的切斷線手段,跟蹤的人凶多吉少。
「入鎮,再從南面繞到小河邊。」他一面走一面低聲說:「不要回頭看。」
「羅姐,我們要做的事,是做他的保鏢,保護他的安全。至於他要做甚麼,保鏢是不需事先知道的。事先大家說好了的,要辦的事,除非他願意說,不然我們不會要求瞭解行動內情,你怎麼忘了?」
城東十五里左右,是鎮江三大鎮之一的丹徒鎮,其實將近二十里,設有課稅司與巡檢司,與府屬附廓的丹徒縣同名,外地人還真分不清是縣或是鎮。
「這五年來,我先後曾經見過這玩意三次。」沈六通取過辟邪法飾在手中把玩:「第一次在南京,一個中年人失足落水,身上佩有這種鎮邪佩飾。三年前與去年見過兩次,都在咱們鎮江。依我的判斷,功能和_圖_書絕非鎮邪,而是一種信記,圖案與繡的字,很可能是身分證明。我的記憶力頗為自負,我記得三個佩飾上的字都不同。至於到底是甚麼字,已經記不起來了,因為當時僅一瞥而過,沒留下多少印象。」
他們繞道而走,跟蹤的人怎知他們要前往何處?等召集眾多人手追趕,早已失去他們的蹤跡。
沈六通就是無依無靠的平民,惹不起焦家的,雖然住在府城,仍然不敢與焦家有所沾連。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你不必叫屈。」梁宏將一碗河豚向對方面前一放:「這世間本來就不公平。你也知道,那一個人不欺負弱者?不欺負弱者也不天公地道呀!也只有弱者才可以大欺特欺,你敢欺強者嗎?所以天經地義的事,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看我,就是活榜樣,被人欺負得幾乎命都保不住。」
「罷了,你這混蛋贏了。」沈六通洩氣地將碗放回原處,認輸認得心不甘情不願。
喝了一杯茶,絕劍公子便毫不客氣提出指責。本來就是年輕氣盛,性情火爆的人,在江湖揚名一直順遂,處事欠冷靜情緒極易失控,近來諸事不順,已經瀕臨怒火爆炸邊緣,那有好臉色給仇敵看?
「你們知道在下要來?」梁宏不便立即硬闖,雙手支住竹棍冷冷地問。
他是鳳陽人,曾任常州府推官,叫焦賢,是致仕在家享福的官紳,自然而然地與鎮江常州兩地的治安人員,往來密切成為豪紳,在這裏落籍已有二十年,已可算是本地人民了,誰敢追究他的家世?
「該組合的門主,很可能真是女的。」江湖客說。
東港是貨船停泊區,課稅局就在碼頭東端,沿向東伸的小街東行里餘,街尾東南角的一座崇樓高出樹梢的宅院,是本鎮的豪宅,稱三詔堂焦宅。
陪同主人出面的是江湖客江日升,和江淮俠義道大爺,名動江湖的錄魂使者劉彥。
絕劍公子近來逐漸冷靜處理事務,能冷靜地分析情勢了。
他綽號江南浪子,在府城鬼混的時日並不多,那有閒工夫跑到丹徒鎮來,與焦大使攀交?
「這個甚麼門主,極可能與揚州血案的兇手有關,更可能是他所策劃的計謀,用意是鏟除你們這些多管閒事的俠義道人士,防患於未然,以免你們來鎮江挖掘他們的根柢。你們……」
踏上橫跨漕河的虎踞橋,便看到化裝為村婦的彩雲仙子,倚在橋欄上張望,顯然大才小用扮眼線。
「嘻嘻!打扮上門的強盜?」江右龍女喜吟吟取巾蒙口鼻,毫不介意扮暴客強盜。
「甚麼可能?」
本朝初,改稱鎮,當地人則稱為舊縣。
因此,焦家大宅附近,連流浪野犬也不敢接近。
站在宅南小河岸向大宅眺望,宅外圍果樹竹叢圍繞,只能看到主宅高出樹梢的高樓頂端。
兩百年後,大得成為好幾座洲,最大的叫和尚洲,很可能是大沙逐漸擴大而成的。洲渚綿亙百餘里,延伸至江陰縣境。
半個時辰後,梁宏悄然離去。
「你說甚麼?」絕劍公子憤然拍桌而起。
錄魂使者冷哼一聲,踢凳離座。
三人站在空闊無人的院門前大廣場,盯著宏偉的高大院門樓發呆。
問題是要查有證據才能逮捕法辦,在這種地方怎麼能來查?出動幾個捕快丁勇,連門都進不去。
三詔堂,是焦姓的堂號,源出本地名山焦山處士焦光的家世,焦山便是以焦光為名的。在這裏,可看到上游八九里,矗立江流轉折處,江中心號稱浮玉的名勝區焦山。至於這家大宅的姓焦主人,是不是漢靈帝時,三度下詔請去做官而拒絕,名傳千古的焦光後裔,就沒有人敢去追究他的家世了。
「難免好奇呀!」羅華欣說:「天還沒亮,你兩位就到我的住處,急急忙忙催著動身,不透露任何口風,怎能怪我好奇?梁兄,能透露一點點嗎?」
試探不會有結果,白費工夫。
「咱們是和平前來會晤的,挑戰對咱們毫無好處。」太虛老道拒絕接受挑戰,強忍怒火的神情顯而易見,不受對方的無禮舉動所激,離座往廳外走:「錯過合作好機,保證你們必定後悔。你們如果回心轉意,可派人與咱們的眼線聯絡,隨時歡迎諸位參與,保證贈給諸位合理的最大利益,咱們有能力在名利上,讓諸位如意。」
「不吃又怎樣?」
「我從來就不需要抬出任大爺充臺面狐假虎威,你別扯上他。」梁宏取過湯匙,敲敲海碗:「咱們這段江面,元宵節一過,河豚最肥美,目下仍是盛產期,你每天都在享受,拚死吃河豚口福不淺。」
府城的課稅司,課貨物稅是十之一。
這位爺不但拳劍威震江湖,玄功道術也出類拔萃,是天下級的高手名宿,站出來就高人一等。
「我們下次再來好了。」梁宏反而收妥佩飾:「也許晚上你們聚會時,我們再來找焦二爺,告辭。」
有錢人請專家烹調,專家必hetubook•com.com須在菜上桌時親嚐給主人看,所以拚死吃河豚,是專指那些親自買魚烹調的人;有錢有勢的人,中毒的機會少得很,不用賭命。
「消息走漏了。」他一跺腳:「按理,不可能是供給消息的人,派人連夜通知了焦老二。」
「這一碗河豚,是我親手調理的。我調理河豚外行,從不敢冒險自己買來烹調。今天,是我親自調理烹飪的,是否清除淨盡劇毒,要吃了才知道。六哥,你一碗我一碗,要死大家死,有毒不必怨天。來吧!你要那一碗?」
上次他和絕劍公子拜會水妖,水妖只是鎮江地區的豪紳,地區性的強龍,江湖地位簡直上不了台盤。
「這座大宅院,叫丹徒焦家。」梁宏站在河岸上,向焦家指指點點:「裏面養有猛犬,但夜間有事時會關在狗屋內。奴僕與長工有二十餘名之多,護院打手數目也相等。這地方夜間燒香聚眾,神不知鬼不覺十分理想。」
「我會塞進你的肚子裏去,說一不二。」
「羅姐,不要問他所要進行的事。」江右龍女是老江湖,知道調查的禁忌:「這種抽絲剝繭式的尋根究秘調查,牽涉到人事地物,與一些有關人士的安全。有些事只許當事的人知道或參與,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走漏消息的機會。」
老道在拜帖的具名仍是太虛,和尚則是釋宏濟。
丹徒港是縣屬的課稅局,這位局大使另立江防名目,增外額稅十之一,全額是十之二,誰敢不繳?
羅華欣與江右龍女,只知道大城市的情況,怎知道府城以外的小市鎮?她們不是本地人。
「進去再說吧!」江右龍女躍然欲動。
江南一帶的人普通迷信,信五通神的人為數可觀。五通神據說是朱元璋對那些戰死的軍兵,親封的神祇,後來演變成邪神。
「我前腳離開那個人,就有人後腳進去找他了。糟,很可能他不在人世了,我坑了他。」他一頓竹棒咬牙:「莽牛呂七的故事重演,所有的牛鬼蛇神,動不動就傷人殺人,那把別人當人看?他們在逼我。」
因此與其說絕劍公子是主人,不如說錄魂使者是主人來得恰當些。
「六哥,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梁宏依然嬉皮笑臉:「我有了困難,所以找你幫忙我一把。只有少數人知道你是甚麼都通,我就知道你是萬事通包打聽,任何事你如果不通不知道,就不要去找別人打聽了。喂!你是不打算吃這碗河豚嗎?」
沈六通一咬牙:「你先吃。」
他取過自己的一碗:「不,一起吃,你吃一塊,我吃一塊,吃光為止。」
主客雙方客套得近乎虛偽,雙方的態度不但毫無友好氣氛,甚至敵意甚濃。
巳牌時分,太虛老道與和尚,正式出現在還京老店,求見凌雲莊的人。
鎮江屬於江淮地區,也是錄魂使者的地盤,本朝初就曾經定名為江淮府,洪武四年才改名為鎮江府。
連遠在一二十里外的府城人士,也知道丹徒鎮焦家的人如狼似虎。
面前擱放的大海碗中,盛了香噴噴的滿碗魚塊,那是他攜來的,其他酒菜則是主人沈六通所準備的食物。
「不知道。」中年門子聲如洪鐘。
腳程相當快,應該不會有人循蹤跟來。
其實,五通神的崇拜,宋代就出現在江南了。
其他的小組合江湖人物,可把錄魂使者看成大神佛,不敢不合作,而且主動提供線索消災。
大江以南的漕河,如非天候有變旱情異常,冬季通常不會水涸,不必每年冬季水枯期疏浚排河斷航。
透過林隙,隱約可看到高大的院牆,無法看到宅院的景物。不時傳來三兩聲犬吠,表示宅內養有猛犬。
門房連續踱出四位大漢,以中年門子為中心,兩面一分像打手,擋住去路神色冷然。
「進去還能在焦老二身上,搜出辟邪佩飾嗎?即使他在家,也不會放在身上了,任何鼠穴蟲巢都可以存放,他一口否認有這種佩飾,能剝他的皮逼他承認嗎?」他嘆了一口氣,大搖其頭:「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不進去走走,於心不甘哪!」
主人座位坐著獐頭鼠目,滿頭灰髮,身材中等,穿了大棉襖顯得臃腫的沈六通,臉上難看,像個討不到債的債主,強抑憤火的神情令人同情。
如果該門與揚州血案兇手有關,由該門主策劃血案的進行,那麼,被擄入地牢的五個人,恐怕不可能有被囚入地牢的機會,被擒住便遭處死了。
夜間燒香聚眾,是官方的說法。
大江這一段,在焦山象山江面折向東南流,江面突然增闊一倍,從寬十里增至二十餘里,中間陸續升起一些洲嶼。滄海也可以變桑田,年復一年,這些洲嶼逐漸變大變高,有些已可以稱島了。
「你知道這佩飾吧?」
目下稍有名的稱沙,鎮東北數里有大沙,再數里叫小沙,大沙上已有人居住。
一早城門開啟,梁宏便偕同江右龍女與羅華欣,從容不迫出城,和*圖*書像是再前往鶴林偵查。
廳中點了兩盞菜油燈,光度朦朧。
「在下送客。」門子伸手虛引:「請。」
「咦!梁兄,你的消息從何而來?」在他身右的羅華欣,也驚訝莫名意似不信:「難怪所有的人,都想找你合作,你可以稱鎮江的城隍土地呢!這種佩飾通常貼身藏在衣內,你怎麼知道何人佩有的?」
「甚麼?燒香聚眾?」江右龍女吃了一驚。
出面在客院大廳接待的人是絕劍公子夏侯冠英,夏侯世家的少主人。
大宅院的後面,有一條小河,上游與漕河的分水渠平行,半途東北流入港下游三里左右入江。
要應付蛇鼠,有動武的準備。
「可是……」
焦家與街尾的民宅,相距約百十步,有自己的田間小徑與小街銜接,市民通常不敢在這條小徑走動,避免被豪奴們當成小偷處治。
鎮上的巡檢司監房,經常囚監了不少所謂漏報稅捐的船主貨主。
漕河也就是大運河,從常州北流入境。
三人出了莊院門,梁宏沿小徑往鎮街走。
「絕對可靠。」他當然不能說出沈六通的事,語氣肯定:「他娘的,甚麼地方出了毛病?只有一個可能。」
你死,我才能活。
沈六通比五通多一通,可知綽號代表些甚麼了。
據說這些邪神為殃比降福更靈,不用血食討好他們,肯定會為禍降殃,不信也得信,誰也不希望邪神們降殃。
「哦!諸位似乎沒感到驚訝。」
鎮江一帶江面,元宵節河豚應時光臨,這時的河豚最為肥美,是吃河豚最盛的期間。
混元教居然要下毒手一網打盡,簡直豈有此理欺人太甚,可說已成了死仇大敵,見面氣氛那能友好?
街中段的沈宅不是豪門大戶,只是一個所謂船戶的沈姓退休船主的平凡住宅,偶或有些親友往來,大半是不三不四的混口食平民。
他們都穿了村夫村姑裝,頭上戴了有掩耳的風帽,再加上蒙口鼻的青巾只露出雙目,連至親好友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由於水妖還不算正式的江湖人,所以錄魂使者不能以江湖手段對付他。
「你來這裏……」江右龍女嫣然一笑,也不著痕跡自然地用肘碰碰他的手臂。
「強盜會白天來?沒知識。」
如果真的事先走漏了風聲,注定了失敗無功。
「焦二爺身上的鎮邪佩飾,你轉交給他好不好?」梁宏取出佩飾輕輕晃動:「你們認識他的佩飾吧?」
「丹徒鎮。」他腳下放慢:「我要找一個知道辟邪佩飾底細的人,希望他今天在家,以免白跑一趟。」
本來他要獨自進行,但兩女採取聯合陣線,不讓他獨自涉險,堅持要陪他進行調查,答應不干涉他的處事手段,包括不要先盤根究柢。
不需破門,院門在他們登階時,便已悄然而開,一個中年門子踱出,打出請進的手式,從容退入神情極為冷靜,對上門的不速之客,沒流露絲毫驚訝的神情。
昨晚混元教的人,突用暗器突襲,不但針對那位門主三個女人,而且把凌雲莊的人也籠罩在內了。
其實他的話,仍帶嘲弄味。
「你……」沈六通被他這一番歪理,說得哭笑不得。
「抱歉,不知道。」門子堅決否認:「主人身上有些甚麼飾物,我們這些下人怎能知道?我只負責轉交,其他不問,交給我好了。哦!貴客尊姓?」
「我怎麼知道,是你說的呀!」
河豚毒中毒無救,那是最可怕的神經性劇毒,調理必須由專家洗剝烹調,如果吃了才知道?有毒,一吃就死,知不知道永遠不需計較了。
外行人烹調,幾乎吃了就進鬼門關,可打保付莊票。
焦祿焦大使是從九品雜牌官,是當然的「大人」。
港在鎮北,鎮有兩三百戶人家。
客人攜菜登門,頗不平常。
「老道,你在考驗在下的耐性。」絕劍公子虎目中冷電四射:「或許,你也想向在下挑戰。舍妹昨晚就曾經向那位門主挑戰,被拒絕大感臉上無光。你如果向我挑戰,我會欣然接受。」
一府的推官負責一府的治安,官階為正七品,與中等下等縣的知縣相等。焦家的老主人是致仕退職的推官,表示他是正途(正式由學員考試中榜)出身的官宦之家,大院門外必定有進士第旗桿或門坊,代表特權官紳人家,雖然主人已經退職,子孫也是人上人受到蔭庇,平民百姓休想在門前撒野,地方官會保障他們的特權。
「夏侯賢侄,他那配向你挑戰?」錄魂使者狠盯著太虛老道獰笑:「他只配和我這種九流三腳貓耍花招。老道,我陪你玩玩,玩真的。」
地傍漕河,有一條分渠流入大江,設水閘管制漕河的潮水和水位,港切開分稱東港西港,商業相當繁榮,三大鎮以這座最富裕。
船如果駛入這些沙洲,如何追尋?有些沙洲長滿了樹木蘆荻,成了水禽的棲息地,也是盜賊的逃避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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