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假意豪賭

魯保徵鹽稅。揚州最大的承辦官鹽十大鹽商,僅家在揚州,其實棧倉皆在儀真的十二墟。
「可惡!」鬧江夜叉黃河清忍無可忍,聲落手揚,一枚小魚叉幻化為青虹,射向鬼見愁的胸口,叉速度太快只見虹而不見實體。
不久,長期拉鋸戰終了,他開始轉運,從剩下的兩塊籌碼,逐漸堆積成四十餘塊的小丘。先後換了八次莊,現在,他的籌碼已足,輪到他接受當莊了。
「你先查我的身分。」他又掏出偽造得神似的勘合路引,重施故技:「我房裏還有經過儀真揚州各稅站的驗證與免稅單,那船行李的物品全列在單上,你一定知道。我原以為是高郵地區的水賊做的案,沒想到卻是你們管稅署的人所為。我要……」
「不可能。」沈義肯定地說:「五嶽狂鷹給了咱們不少好處,建會僅一年多一點。正在加緊招兵買馬,目前只有小貓小狗十幾個,天大膽也不敢開始妄動。」
賭坊的人不下場,賭客輪流當莊,賭坊抱臺子的合利,則負責抽分(水)。反正不管誰贏,賭坊都淨賺一成。
絕劍在左,右手一伸,青虹入手,奇準地抓住了六寸小魚叉的叉柄。
「你少做夢。」他警覺地退了兩步,揚刀戒備:「我的人潛伏在左近,高郵的公人剛離開不久,我如有三長兩短,結果你心知肚明。把在仙女廟河面劫走我的船歸還,萬事皆休,不然,哼!我的人會到鎮江找高欽差。你叫沈義,我記住了。」
「他們不想在貴地揚名立萬,沒有亮名號的必要。身懷絕技確實不假,他們不想自甘菲薄。」鬼見愁向後退:「明天午正,在下在財星賭坊恭候回音……」
上手切牌,第一手推出定順序。
在察看刀身時,刀身像一面鏡子。
三道細小的芒影破空,目力難及。
「我就是。」
大漢哼了一聲,總算沒冒火,放妥骰子,開始賣弄地洗牌,響聲急驟清脆,滑動的牌像在變戲法,具有極高的賞心悅目可觀性。
條件不苛,只是情勢令人難堪,有如逼訂城下之盟,氣大聲粗的人絕難接受。
「胡老三,你想撒野?」側方那位粗壯如熊的合利,伸巨掌擋住大漢的手:「你當莊,骰與牌一手包辦,這位小兄弟並沒沾手,有目共睹,你查什麼牌?」
今天,局面就失去控制。
室門中傳入一聲冷哼,眾人駭然驚起。
「有眉目了。」他嗓門提高,怒容滿面將挾持著的人推開:「他娘的,這表示咱們丟的那一船行李,不是這地區的牛鬼蛇神所為,而是你們揚州欽差府的人弄鬼。好,我會回揚州找高太監。高飛那混蛋在御馬監鬼混時,曾經花了在下不少金銀,目下他榮任欽差做稅監,兩年中發了百萬橫財,縱容你們這些爪牙搶劫老朋友,看他如何向我交代?」
賭客真不少,生意興隆。生活困難日子難過,賭是唯一能多賺些錢的好去處。而且人具有天生的強烈賭性,即使傾家蕩產也無怨無悔。
骰子擲下,骨碌碌滿台轉,終於停住了。
這一帶是城外一般平民大眾的住宅區,接近鎮國寺,沒有市街,全是曲曲折折的小街小巷,房舍毫無格調地零星散佈其間。
九江、湖口是稅監渾蛋李道;高郵附近管加徵監稅的是魯保;南京沿大江上下,是吸血鬼刑隆;京口儀真淮揚區,是鬼王高飛和稍有人性的暨祿;揚州以北徐州各地,是綽號雜種的陳增。這些殘民賊都豢養有數百名打手護衛,他都必須嚴加提防。
他擠入近走道的賭桌,恰好位於天門的賭客,輸光了拍拍腿出局,他及時補上了。
內堂秘室燈火通明,院子、門外、窗口、走道,都有勁裝爪牙警戒,連宅內的僕役也禁止接近。
李雄顯然是過江的強龍,首先向他的霸權挑戰,所用的手段十分正當溫和,後續的動作,可能就露出猙獰面目了。如果擺不平這樁事,使用暴力理直氣壯。
「閣下沉著鎮定的工夫,可圈可點。」為首的三角臉大漢用讚賞的口吻說:「一個人住在這裏,確是勇氣可嘉,佩服佩服。在下……」
絕劍已純熟地將小魚叉在手中掉頭,作勢回敬,聞聲將小魚叉拋回給鬧江夜叉。
「你們不要妄想找人代罪。」他咬定了對方不放。
有錢可使鬼推磨,他活動十分方便。一日三餐前往不遠處的小食店解決,也很少在家逗留,整天由大將軍鎖把門,前來查問的人也不得其門而入,想找他更非易事,除非晝夜不斷在門前守候。
「你不要妄想撒野。」沈義的手握住了劍靶:「我再鄭重告訴你,你的事與咱們督稅署的人無關,很可能是高郵湖的水賊作的案,想追回毫無希望。本署派有一組人,防範水賊打咱們運皇貢船隻的主意,但也只能消極地預防,無法鏟除他們一勞永逸。咱們不管你的活動,算是情至義盡了。你去找高公公也是枉然。高公公日理萬機,經常至各地巡視監督,你找他談何容易?他不也會管這種芝麻綠豆小事。不要逼咱們全力清除你們,你明白嗎?」
大馬臉中年人,果然跟來了。
三十二張骨牌在大漢手中,疊過來滑過去,聲響清脆節拍分明,似乎三十二張骨牌都通了神,在大漢手中曼妙的舞蹈,洗牌的技巧,熟練得令人激賞。
這是說,活動的空間廣闊,進出自如,不會被人堵死在屋內,除非對方人多形成大包圍。
上下家更差,一個七點,一個三點。
在他的估計中,盯梢的人應該是本地的牛鬼蛇神,在他有計畫有步驟的逐步引https://m.hetubook.com.com誘下,蛇鼠必定會出穴探索,提高警覺作保衛生存勢力範圍的備戰行動。
他的目的,就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呂大爺想必知道在下的來意,也知道在下有權趨府請見的理由。」
「可惡!你居然膽敢攀噬咱們督稅署的人,劫掠你的行李?」沈義兇睛怒突,也冒火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咱們懷疑你在高郵胡搞別有所圖,認為你想在這裏暗中挑唆暴民結幫組會,影響稅務圖謀不軌,所以來查你的底。你與高公公有交情,咱們不吃你那一套。他娘的,宰了滅口一了百了……」
接著幾乎有輸有贏,情緒愈來愈熱烈,四周的賭客前仆後繼,一個個臉色各有春秋。
水路好漢的司令人鬧江夜叉黃河清,暴眼一翻冷哼一聲,把分水刺砰一聲攜在桌上,表示心中的不平衡。
每樣牌都是一對,並沒多出一塊地牌或人牌。
似乎人利用智慧製造工具,大半目標是用來殘殺同類的,一旦有利器在手,第一個念頭絕不是用來殺虎豹豺狼。
到底這幾年來,換了多少房客,誰也記不清,也懶得過問,換房客的事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廳堂其實不大,堂上堂下沒有明顯界限,大照壁居然掛了一幅六尺寬的草書中堂,表示宅主人不俗。他乾脆背著手像個老爺,一步一頓繞過右面走道。
他大馬金刀坐下,二十塊籌碼往桌上攤,微笑著瞥了坐莊的大漢一眼,心中好笑。這位大漢以為吃定他了,盯著他不懷好意地獰笑頷首打招呼。
「這傢伙在活動的幾天中,表現並不突出,並沒引起咱們多少注意,認為他是無害的孤家寡人,不成氣候。」
「我包你的櫃面。」他指指大漢的籌碼堆,手撥出一半籌碼:「接受嗎?你說過來者不拒。」
財星賭坊規模不大,在這一行中勉強排名二流,幾進房舍三座院落,賭客分等井水不犯河水。
流星鎚用意在將人擊傷,鎚落空在人多處便失去作用。六個人皆志在擒捉他,所以沒撤出兵刃。
「報官也毫無幫助呀!」王捕頭口吻充滿同情:「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盜賊多如牛毛,捉不勝捉,也捉不到,只好認了。」
四位賭客都是頗有身分的人,賭銀子不賭錢文。圍在四周跟著下注的人也不少,看熱鬧的人吱吱喳喳令人耳根不淨。
寺西北形成一處商業區,兩條街四五條巷。
天下各地的稅監,彼此之間串連狼狽為奸。
口氣愈來愈大,還真有幾分嚇人的氣勢。
他排眾擠入一座大廳,人聲嘈雜,汗臭味刺鼻。共排列了九張八仙大賭桌,清一色是天九專台。
「揚州欽差督稅署的人,你就稱在下為稅丁好了。在下沈義,高郵的知州大人,見了我這稅丁,也平空矮了一截。」
男的是絕劍徐飛揚,女的是彩色勁裝,曲線玲瓏極為搶眼的藺小霞。風流噴火的年輕女郎穿勁裝,肯定會讓大男人一見便想入非非。
鬼見愁是從中間後退的,退兩步便到了絕劍和藺小霞身後。
「難道我在疑心生暗鬼?」他自言自語,心中疑雲大起,極感困惑。
「來者不拒,離手……」大漢叫聲震耳。
今天他返回住處,左鄰右舍有目共睹。
他洗牌的技巧不純熟,比起大漢來差遠了,但大多數賭客,喜歡他這種規規矩矩,看得一清二楚不可能作弊的正規手法。
「咦!你閣下的話我聽不懂。」大漢一怔,口氣不對,不像個平凡的人:「街坊已呈報過了,你叫李雄,合法地在本州暫住,已經……」
「貴官在敝地逗留……」王捕頭期期艾艾。吏目不是官,捕頭也不是官,互不相干,還真不便稱呼。
大馬臉中年人與那位相貌威猛穿長衫中年人,夾雜在人群中向外擠,手一撥如波開浪裂人群急分,可是,卻發現他不在現場。
這座獨院大宅,是城內某一位大爺級人士,早些年從某一位犯了法的大戶手中買來的,此後即租給一些來歷不明的人暫住。
「如果在下拒絕呢?」土地神冷冷地反問。
「沒錯,找他理論。」他裝腔作勢揮動著剖魚刀,嗓門提高一倍:「他和在陝西督稅的梁剝皮梁永,都是御馬監的狠貨色,在京都我和他就在一起混,大錢小錢我經常替他張羅。這次我的行李出事,根本沒懷疑到督稅署的人身上。他的督稅總署在揚州,欽差府卻在鎮江。我這次就回去找他,哼!你給我小心了。」
「盯牢那艘船上的人,錯不了。」
「你給我說話小心了。」他不肯示弱,把骰子向對方面前丟出:「玄機兩字表示我詐賭,你這句話會引起大災禍,哼!我不計較,讓莊就讓莊,看你的。」
右鄰的門前廣場楊樹下,幾個頑童在玩泥沙。
他面前堆積了一兩百塊籌碼,大漢面前大約有一百塊。大漢顯然極為困惑,臉上神色百變。
他這幾天緊鑼密鼓,進行佈局的工作,須與各方牛鬼蛇神接觸預作安排,半公開半秘密手段圓滑,工作中難免疑神疑鬼,心有警覺便得時時提防意外。似乎這次走了眼,並沒有人緊迫跟蹤他,料錯了。
「地全紅一雙!」有人大叫:「他娘的!這小子的手氣好得可以氣死賭神。」
房門拉開了,魚貫踱出三位青衣大漢。
「你是說……」
「你這些同伴氣勢不凡,想必身懷絕技,名號響亮,可否替在下引見?」
「咱們也是奉命來查你的根柢,你說配不配?」
一步步佈局,皆在意料中進行。
上下家m.hetubook•com•com乾脆把前後兩手牌全部翻開,表示放棄了。
「對,他會和那些人聯絡的。向地棍們打聽,定有所獲。」
他的兩張啪一聲掀開,四周嘩叫聲大作。
「通殺!」莊家興奮地叫,拍一聲亮出第二副牌:人牌一對。
這條小巷子行人不多,偶或有三五個人匆匆而過,他不能潛伏不動,繞巷尾提高警覺急走。
運氣來了泰山也擋不住。一輪莊下來,上下手的幾位賭客,輸得精光大吉,不再有人下大注,僅零零星一兩塊黑色籌碼充場面。
「你們是……」
「這裏有一份被劫行李的清單。」鬼見愁從袖中取出摺疊成方形的清單,手一抖,清單飛旋而出,飄落案上:「有三件事請閣下合作。一,請貴地的英雄好漢,不干預咱們的活動;二,請費神調查,是否為貴地的朋友所為;三,務請供給豬婆龍幾股水賊線索,貴地的朋友千萬不要和各股水賊通聲氣,以免被咱們查出有傷和氣。在下希望獲得呂大爺千金一諾,今後互不干擾。」
所有的門窗皆一一開啟,進出活動毫無阻礙。
財星賭坊的東主土地神呂大風,是已經受到波及的主人,危機意識極為濃厚,因為李雄在財星賭坊大贏特贏,最後因輸到胡老三掀賭桌撒潑,李雄的錢連本帶利被搶光了,血本無歸怎肯干休?肯定會找上門來討公道,首當其衝將引發大風暴,所以緊急邀請各方龍蛇商量對策。
「來查閣下根柢的人。」
這種小剖魚刀與黑道朋友使用的攮子俗稱插手或扁鑽,原始用途是織布匠的工具,後來成了黑道朋友使用用來捅人的兇器。
「那是不可能的事。」胡老三瘋了似的尖叫,把一對牌摔在桌腳下:「地牌不該在第一手牌出現,不然就是多一兩塊地牌,一定有人作弊……」
胡老三發抖的手極不情願地翻開兩塊牌:和牌一對。
大馬臉大漢如果真是盯梢的,一定會跟來在附近搜尋,可是卻不見蹤影,難道跟丟了?應該不可能跟丟,緊迫跟蹤絕不會大意讓目標脫走的。
住戶的宅主,絕大多數天沒亮就外出討生活,老弱婦孺在家照料,很少外出走動,一些頑童在宅外嬉戲,對出現在左近的陌生人毫不在意。
「這件事不值一提,在下有求而來。」
最後傳出他一聲沉叱,飛躍而起左手勾住一名大漢的脖子,挾在身前牢牢地擒住了。
土地神呂大風,是高郵四霸天之首,具有左右大局的實力,在本地龍蛇中幾乎可算司令人。由他出面召集各方龍蛇,輕而易舉,誰都認定他是本地重量級大爺。
牌洗妥,上家切牌。莊家將八雙十六張牌推出,前四後四,一面右手搖骰,一面用破鑼似的嗓音嚷嚷:「離手,離手……」
他借住在三進兩院大宅,可能是附近最高級的所謂獨院,四周栽了些花木,只住了他一個身分不低的年輕人。附近民眾根本不理會他是何來路。
「讓給我上莊。」大漢冒火地向他說:「我不信你小子運氣有那麼好,你玩牌的手法慢吞吞,我懷疑其中有玄機。」
照壁後可能是小過廳,兩側該是耳房,他腳下突然放輕,毫無聲息發出,像是進入的人突然止步觀察。
小過廳沒有複雜的擺設,一瞥之下一覽無遺,他不用視覺,而是用聽覺與感覺,留意視覺無法看到的變化。
鄰居相距皆在三四十步外,對這座四面有花木圍繞的大宅內有何事故發生,既聽不到聲息,也看不見景象,哪有閒工夫理會?甚至連好奇心也沒有。
兩張牌推出,莊家先亮牌,立即引起一陣驚嘆聲。
「你……你打上門來了。」土地神三角眼冷電森森,強抑驚怒的神情刻寫在臉上。
秘室中共有十二名男女,幾乎包括了本城的各門各道首腦人物。
第二手亮牌,傳出震耳的嘩叫聲。四周圍了三四十個人,聲浪之大可想而知。
「誰知道他躲他何處去了?咱們在這裏人地生疏。」
「住手!不然我宰了這位仁兄。」他的喝聲像雷震,右手的剖魚刀橫點在大漢的右耳後藏血穴要害,只消用兩分勁,便可將大漢當羊宰。
「好走。」他客氣地送客。
財星賭坊僅是他江湖行業之一,所以很少在賭坊坐鎮,用不著他親自主持,眾多的爪牙穩可控制大局。
巷尾是另一條街,繞過下處彎道,便看到一個穿長衫,相貌威猛的中年人,背著手進入小巷口,虎目炯炯盯著他,緩步向他接近,臉上有獰笑,令人莫測高深。
刀劍本身不會殺人,而是人用刀劍殺人。
「我的行李……」
妙極了,他是一對和,又差那麼一點點,十兩銀子泡湯啦!
「這……哪會這樣巧?他……他他……」大漢額上的青筋跳動,冷汗涔涔而下。
他的確在觀察,但並沒有止步。
上次他是李傳奉官的內弟,這次是京師戶部衙門,太倉銀庫大使轄下,三位吏目之一,奉命前往南京公幹,公畢正打道回京。
開了大院門的大鎖,他突然站住了。轉身回顧,目光瞥了左鄰右舍一眼,最後向街尾眺望片刻。
「事非得已,來得魯莽,諸位海涵。」鬼見愁換上了笑容,客氣地欠身致歉:「在下京都李雄,哪一位是土地神呂大爺?」
「老大。」一位留大八字鬍,晃著流星鎚的大漢說:「會不會是鷹揚會的人做的案?」
他的住處位於鎮國寺南端的一家民宅中,出了財星賭坊向南行。
來頭太大,王捕頭吃驚非小,打和_圖_書開勘合和路引,裝模作樣看了幾眼。戶部衙門那方形的篆文大印,恐怕連知州大人也分辨不出真假,雖則知州大人的委任狀內,就蓋有戶部衙門的官印。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與力學不符。
大漢不得不翻牌,因為所有的目光向大漢集中。
五步、六步……全宅死寂,不可能有變化。
他和大漢是贏家,似乎有意輪流輸,結果上下兩家大遭其殃,只輸不贏。
洗牌的技巧如果神乎其神,任何一張牌的最後位置,一定可能隨心所欲落在所在部位。再配合擲骰子的技巧,幾乎可以保證那幾張大牌,毫無差錯地落在莊家手中。大多數賭場郎中,皆具有這種隨心所欲的能耐。
要在陌生的地方活動,需要用些心機的。
賭坊合利增加了兩個,三個合利應該可以制止意外衝突發生。
「板凳一對。」有人替大漢報出牌名。
無暇進一步探究了,著手進行的事,必須如期進行,意外的情況並不影響他的行動。
流星鎚幾乎貼頂而過,人影隨後光臨,不僅是從後堂門衝入,發流星鎚攻擊的人搶近,屋上橫樑也有人飄降,左右更有四個人衝出。
又差一點點,難怪胡老三說哪會這樣巧。
人為萬物之靈,但人有些天性不如禽獸。
「好吧!我不會干預。」王捕頭將證件奉還:「但如果豬婆龍那夥人涉嫌,我的人手不足,那夥人又神出鬼沒飄忽不定,我無法抽調人手協助,非常抱歉。」
語氣強硬,讓莊也表示給足面子。
「已經五天了。」他重施騙技,探手入懷取出用防水油綢縫製的小夾袋,抽出兩角紙方遞出:「來自京師,從南京北返。這是京師戶部衙門所發的勘合,記載有李某的身分來歷。路引已經由南京驗蓋回程關防,下一站該在淮安府驗蓋過境離境印章,時效寬裕,你不會以時效將滿,不許我停留吧?」
「願賭服輸,你胡老三最好放規矩些。」合利沉聲警告:「亮牌。」
五兩銀子可買一畝田,有一百兩銀子的賭資,可算是大賭客小財主了。當然,一擲千金的賭客並不少,但這種賭客不會光顧財星賭坊,進城光顧財神賭坊,才能找得到財力相當的對手。
必須嚴防的獵物,不可能跟到此地來。
「你自己去查,不要煩我們。總之,咱們不曾弄到你的船。如果真是咱們弄到的,不會對你如此客氣。咱們留意的是:防範任何對本署有威脅的暴民,在本稅區活動。識相些,閣下。」
「嘩,來了個血足的。」有人發出驚羨聲。
他仰面便倒,滾轉如輪。
「這婊子養的棒極了,是個大玩家。」他心中嘀咕:「他的右手拇食二指有鬼,骰子一定也配合得天衣無縫,得和他耍花招,以免在陰溝裏翻船。」
小街有幾個人走動,看不出任何異兆。
他的雙腳靈活得像兩條巨蟒,一聲怪叫,撲落的一個人被他用腳絞倒了。
「一上手就霉,像話嗎?」他咒罵著推牌:「梅花加屏風八,就差一點,輸了一半啦!」
他心中一動,折入右側的另一條小巷,隨同兩個潑皮打扮的人急走十餘步,大漢收手示意讓他往裏走。
「我接受。」大漢咬牙說:「離手。」
骨碌碌急響,骰子擲出了。
「我要查牌。」大漢發瘋似的吼叫。
仍有熱量的氣流拂臉,他卻突然渾身汗毛直豎,似乎被一陣寒流掠過臉面,皮膚起了收縮作用。
「你們是哪一種人?」他無意釋放人質。
極度騷亂中,他老鼠般竄出側門急遁。
他推出兩塊籌碼,第一注十兩銀子。
剖魚刀到了會武功的人手中,可不是用來剖魚的,用來殺人剝皮剝骨,靈光得很。剝皮刀的型式,就是從剖魚刀衍化出來的。
一男一女兩人跟在他身後,像保鏢隨從,男的英俊,女的俏麗,都佩了劍,流露在外的氣勢不遜於高手名家。
但是,蛇鼠們不是笨蛋,派出盯梢的人,絕不會暴露行藏,人手眾多熟悉環境,怎麼可能緊盯不捨?
片刻,又片刻,毫無動靜。
「去你的!」沈義掃了證件一眼,煩躁地遞回:「我再說一遍,本署的人與這件事無關。」
狼狽爬起的一名中年人,伸手打手勢,阻止陸續爬起的同伴衝上,一看便知是司令人。
他身上從不帶兵刃利器,表示他不是一個憑刀劍壯膽的人。
「有人賣弄暗器呢!看我的。」藺小霞悅耳的嗓音像銀鈴,玉手一伸扣指連彈。
他先到櫃檯,兩錠銀子換了二十塊白色牛骨籌碼,每塊是五兩銀子表明他是要呈大注的小財主。黑色牛角籌碼是一兩銀子,金色(銅)籌碼十兩。
泰然自若掩上院門,繞過繪了四君子的照壁,他又站住了。院子空寂無人,門廊飛起一群受驚的麻雀。
「我等南京的人來追查,已打聽出可能是邵伯湖或高郵湖的水賊所為,豬婆龍那股水賊涉嫌最重。等我的人到來展開調查,請不要干預並請給與方便,感激不盡。」
開賭坊的永遠只賺不賠。銀子換了籌碼,如果賭局由賭坊的人作莊,贏了一兩只賠九錢。
六個人氣沖沖大踏步離去,當然不可能發現他心中得意地暗笑。
「我的人有能力辦事,不需你們派人協助。」
攻擊反擊皆快得令人目眩,連聲驚叫中,先後倒了四個人,像是灑豆子。
主人土地神呂大風坐案首主持聚會,年約半百,三角眼三角臉,面目陰沉,令人一見便感到陰森可怕,是屬於天生令人畏懾的霸才人物。
大漢摸牌的手突然發抖,臉色泛青,冷汗沁出,眼神極為獰猛,久久hetubook.com.com不願把牌亮出,希望能摸出好牌來。
小魚叉拋的速度緩慢,上升僅三尺,落下時卻嗤一聲怪響,三寸長的兩股半指粗叉尖,插入寸厚的案板兩寸,穿透了案板。
小魚叉的兩股外側,各插了三枚飛針,針攢聚在一起,空隙僅一分而已。
已經猜出有危險,卻又不知道危險的發生,猜想這危險必定危害到生命,他悚然湧發強烈的戒心,內體所自行湧發的反應,是不受神意所主宰的。
其實左鄰右舍根本不過問他的事。
其他賭桌的人,也一陣騷亂。賭坊抱櫃腳的保鏢,暴喝連聲意圖制壓,反而陷身暴亂的人叢中,無能為力。
治安人員不干預活動,便成功了一半。大事小事一入治安人員手中,幾乎可以保證,消息一定可以走漏外傳,很少例外。
如果查出他是送上門的財神爺,當然表示歡迎;假使發覺他是具有威脅的過江強龍,便會牛鬼蛇神聯手對付他了。
「么六滿堂紅,天門上手。」莊家大聲叫。
二更天,碼頭人跡漸稀。漕河碼頭南端的呂家大宅,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以背著地支點,手腳滿地飛旋,用的不是滾地龍武技,滾地龍不用背部作支柱。
一比六,他肯定大劫難逃。
地七九,點子至尊的第二尊。
不論官民,都知道這麼一回事,不用明說,大家心知肚明。
他頗感詫異,對方並無急於對付他的意圖,有耐心地跟蹤,用意何在?
大青磚地面相當光滑,手腳作為滑動的力源,滑動時始終保持臉向上,等於有四種攻擊的技巧,手和腳配合得十分圓熟,近身想用手擒捉他的人,攻擊力比他少一倍。
「咦!你這傢伙胡說什麼?」沈義真被他唬住了,大概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你居然要找欽差……」
「李某身邊有不少人。」他一直不讓王捕頭把話說完:「早些天在揚州北面仙女廟漕河,被劫走一艘船。你知道。咱們往來兩京的人,多多少少得帶些私人物品,丟失了不便報官。」
土地神說話有點激動:「沒想到今天他突然一鳴驚人,讓咱們措手不及。現在衙門裏不表支持。欽差府那些雜種,警告咱們最好置身事外,甚至暗示要咱們幫忙注意豬婆龍那些水賊的動靜,可知這個姓李的來頭不小。在下請諸位來商議應付大計,但不知諸位有何可以應急的妙策高見,請提出大家研究研究。」
沒錯,有人盯梢。
第三步棋已經落了,即可見到對手的反應了。是否可決定勝負,不久當可分曉。
鬼見愁已經改變了裝束,弄根青帕包住頭,衣服抄在腰帶上,扇袋和吉祥如意佩全塞入懷中和袖袋內,成了不折不扣的打手短打扮。
登堂入室,直入中區,所派的警衛毫無用處,實力之強可想而知。
魯保加徵鹽稅,比往昔增兩倍。高飛則附徵船稅,運鹽的大船小船商船民船,一概附徵而且不開稅單,兩人上下其手相互爭利。也經常反臉你打我殺,或派人上京告御狀。
是三枚三寸長,帶了三寸長三根白絲線的飛針,與三枚兩寸長,前重後輕不帶絲線的飛針。奇準無比,令人毛骨悚然,魚貫射出而能擊中一處目標,令人難以置信。
「那就是在下這些同伴的事了。」鬼見愁用大拇指從肩上指指身後:「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他的天門除了他的兩塊籌碼之外,另有其他賭客所下的十餘塊牛角籌碼,三塊骨籌碼,一塊金籌碼,共三十餘兩銀子。
那個在小食攤買糕餅的大馬臉中年大漢,已跟了他半條街了。
板凳對人牌,差得太遠了。
而且這兩位仁兄相貌堂堂,氣勢不凡,根本不是跟監的料,一個下三濫地棍也比他們能幹勝任。
「下次,在下必定殺你。」絕劍虎目彪圓,狠盯著閃身不敢接回小魚叉的鬧江夜叉。「你是誰?」
兩人放棄追尋,失望地離去。
李雄仍是一身長衫,赤手空拳神情冷森,不再像往常一樣和藹可親,居然流露出懾人的氣勢。
盯梢的人另有同伴策應,他不得不放棄反擊摸底的念頭以免一不小心,反而落在對方手中。
乘中年人閃避一個老大娘的空隙,他往街右的小巷子一鑽,在人叢中急竄,快速地從前面巷口奔出,向右一繞,佈下偵查網,他也有把握應付,逗引這些人暴露行藏到處亂竄。
腳下略為加快,不久接近鎮國寺。
「我知道,你在這方面費了不少心機,策劃得天衣無縫,製造了充分登門問罪的理由,手段可圈可點。你說吧!說你的打算。你所有的籌碼,約值四百餘兩銀子。胡老三沒有償付的能力,應該由在下負責賠償,對不對?」
強龍壓境,情勢突然失控,地頭蛇大感緊張,商計團結一致對外的行動,緊鑼密鼓加快進行,為了保護既有的利益,必須團結統一力量,全力以赴。
南京也有戶部衙門,兩京衙門的官吏南來北往,理所當然。
這裏是土地神呂大風的家,平時不論晝夜,皆有牛鬼蛇神走動,左鄰右舍皆不敢向呂宅張望。
稅督高飛坐鎮揚州,百姓稱他為鬼王。由於揚州有專徵鹽稅的魯保設了欽差府,他不屑也把欽差府設在揚州,但把督稅總署建在茱萸灣,另在儀真建分署,與魯保的儀真鹽稅總署別苗頭。
揮刀劍與人拼命,也是賭的一種方式:賭命。
上下兩家僅共有三塊黑色籌碼。旁觀的人突然鴉雀無聲目光全向他集中,大概知道將有不尋常事故發生。
大漢一愣,眼神一變。然後死盯著已推出的第一注十六張牌,呼出一口長氣,如www.hetubook.com.com釋重負,眼神變得興奮熱烈,似乎吃了一顆定心丸。那十六張牌不可能有問題,骰子擲出的點子並沒錯,然後寬心地取牌摸牌。
不同的是,小剖魚刀長了些,刀肚子也大而成半弧形。扁鑽卻是長三角尖,而且柄有刀環。
「你這小子勁道有限,手腳卻快得驚人,躺在地上的打鬥技巧別開生面,委實令人刮目相看。」中年人挪了挪插在腰帶上的劍,無意拔出:「咱們估錯了你的武功,也一時大意吃虧上當,倉卒間被你的怪招,鬧了個手忙腳亂。放了我的人,用人質要脅不了咱們這種人的。」
一聲輕笑,笑聲落隨即撮口吹出更小的白芒。扣指彈出與吹出的白芒,都是連續魚貫飛出的。
任何物品到了會武功的人手中,都可以成為殺人利器。一根小麻繩、一條布帶、一根小樹枝、一根針,甚至一根手指,都可以成為殺人工具。
賭天九並非輪流當莊的,賭資不足哪配做莊家?
十二名男女反應迅速,每個人的兵刃皆快速出鞘,人人臉色大變,心中懍懍。來與會的人皆攜有兵刃,已有防變的準備。
門外本來有兩名警衛,已不見形影。取而代之的是五名男女,堵住了室門。
誰的錢多誰當莊,至少一旦通賠,必須賠得出三家的賭注。總不能拒絕接受某一家的大注,那多沒面子?上臺的人也不肯讓籌碼少的人當莊。
小心撐得萬年船,雖說閻王陳奉的走狗,不會先期到達這裏偵查,來的人也不可能認識他,但他必須小心防範意外。
突變倏生,反應也立起生存自保作用。
往來兩京的大官小官公役小吏,不帶些私人物品,一定是大笨蛋。私人物品是場面話,其實是走私。
三座廳門緊閉,毫無異狀,不可能有人進出,前來窺探的人,也不可能從廳門進出。
根本不需把三座門全部打開,但他卻打開了,未免有點反常。
閻王陳奉稅區在湖廣,所豢養的得力走狗,不會遠出各地浪費人力,但眼線秘探可能出現淮揚地區。
「手下留情。」鬼見愁及時急叫。
「這小子奸似鬼。」穿長衫的中年人說,衝出廳門尋覓:「機警精明,耐心也超人一等。」
「咱們兩個老江湖栽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大馬臉中年人苦笑:「竟然讓咱們枯等半個時辰以上,才製造混亂脫身,讓咱們領教他的賭技,豈有此理。可能他真是一個賭棍潑皮,以咱們的身分,不能用潑棍手段對付他,咱們注定了是大輸家。回去派幾個人盯牢他,必要時不妨動手把他帶回。」
「舟快只有五十餘名,四艘快船,平時巡河已嫌不足,委實愛莫能助。不再打擾,告辭。」
最先坐莊的大漢,面前堆積的籌碼比他多幾塊。
沉重的牌桌在胡老三一掀之下,翻起向他壓去,籌碼灑了一地。立即引起暴亂,三十餘名賭客像暴民,爭相搶拾地下的籌碼,亂成一團。
合利大概有點偏袒胡老三,表面上不得不主持公道,三個合利同時動手,把三十二塊牌推開先配對,再按大小次序排妥。
「呂老哥,不要被幾個京都來的混世爛貨唬住了。」鬧江夜叉嗓門大,怒形於色:「他們丟掉財貨,按理,仙女廟江面在我的控制段隔鄰,我涉嫌最大,讓他們來找我好了。他娘的,他們在這裏能耽擱多久?放心啦!讓我出面和他們玩玩,玩一年半載我承受得了。」
他臉色一變,呈現驚怒的神情。
如果城內城外出某些事故案件,治安人員如果來查證他的行蹤,鄰居必定可以為他作證。
精繡的體面荷包換了面,底背是普通的粗布所縫製,與一般打手身隨製品差不多。先前公子少爺的形象消失無蹤,僅英俊的面龐沒經化裝。
毫無異狀,但他卻臉色冷森,虎目中湧起異芒,本能地摸摸藏在大袖內的大肚子剖魚刀。
如果有下次,下次仍然把家當毫不遲疑作孤注一擲,自小鼠賊到大強盜,十之八九對賭具有濃厚的興趣。
他公然進出,表示毫無秘密行蹤並不可疑。
「在下沒有什麼好查的,你們也不配。」他口氣托大:「高郵的龍蛇,在下一清二楚,已經偵查了五天,已經有了門路。我只是先來偵查的人,憑的是機智經驗而非武功。後續趕到的人,可沒有在下這麼好說話了,來硬的,你們想到後果嗎?」
說巧真巧,又是滿堂紅么六。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沈義口氣一軟:「咱們真的不知道你的事。」
人牌一對。第一手便出對子,第二手還用說?鐵定也是對子。
兩年後,高飛調福建監稅,把福建搞得烈火焚天,甚至勾結東洋(日本)西洋(番舶)的東方西方海盜,劫掠往來五口(泉州為五口之一)的本國船隻,激起兵變血流漂杵。
大漢抓住骰子吹口氣,開始搖骰。
鬧江夜叉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敢回答。
轉移目標,他的妙計得呈。
在一處販賣鐵器的門攤駐足,選購了一把六寸長的大肚子剖魚刀。他是發現了警兆,才停下來買刀的。
後堂門倏然快速開始,人影乍現。
身後有聲息,他從容不迫轉身,目光落在門子住宿的門房,淡淡一笑。
有人跟蹤盯梢,表示已有人注意他了。他不能消極地把盯梢的人擺脫了事,得弄清跟蹤的人是何來路。
「我知道你。」他搶著說:「步快兼舟快總捕頭,翻天覆地王誠。一旦有了頭緒,需要勞駕你們協助時,我會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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