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掩人耳目

「你說。」韓稅了向另一名大漢一指:「你好像是飛天虎的人,消息要靈通些,是嗎?你貴姓大名呀?」
他的臉突然壓上溫膩如脂的山丘,眼中已一無所見,毫不遲疑地回復原始嬰兒期,情慾怒湧如狂濤。
「是他無意中透露的,怎能怪我?」藺小霞說得理直氣壯。
「呵呵!諸位先到了。」那位相貌威猛的中年村夫,背著手領先走近打招呼:「該動身了吧!返回高郵腳程放快些,也要一個多時辰。呵呵!辛苦辛苦。」
湖堤經常有人行走,都是熟悉當地狀況的人,或者是附近的鄉民,他們寧可走湖堤而不走官道,有船代步的人當然走漕河。
絕劍一腳疾挑,捷逾電閃,出其不意突襲,這一腳絕對不可能落空。
一旦碰上前面的船隻擋在航道上,便鳴鑼示警叱令船隻出航道,抗命者加重法辦,後果嚴重。
「爹,那個人居然像在撐大旗,實在可疑。」小廝另起話題:「我們應該把他弄到手的。」
「豬婆龍在何處?」
用欺騙手段佈疑陣,將各方人士的注意力引開轉移,虛偽的行動必須令人產生真實感,得有明確的連續行動令人相信是真的,不然絕難在這些精明機警老江湖眼下,掩護真正的行動目標。
「笑話,誰敢在我面前撒野?即使徐飛揚不在我身邊,三兩個高手名宿我也對付得了。表叔,你在杞人憂天。」
李雄的軍師地位,更是無可取代。
「我只想知道,杭教主何時可以趕到。似乎你把所有的人皆帶走了,怎麼不等杭教主便展開行動呀?」
哎一聲驚叫,他仰面摔跌在滿地碎物的灶房,再翻一匝爬不起來了。
揚州也有漁船碼頭,皇貢不在揚州停泊。
「這混蛋語出不遜,激怒了我。」絕劍拍除身上的乾草屑,向李雄一指:「你給我小心了,下次,哼!」
五個人小心翼翼接近兩家茅舍,夜黑如墨,風聲呼呼,草木波動如浪,接近十分容易。
「午後走了?」
他只有一個小包裹,表示離開高郵,便不會回去了,也表示行動正式展開。
鬧江夜叉是揚州至淮安這段河面的大豪,正是鹽稅署稅丁的報復對象,在船上塞一包鹽,便可連船帶人充公判罪,再連攀帶咬,災情慘重。所以一聽是鹽稅署的人,鬧江夜叉心中叫苦不迭。
有些人開始暈船,大多數人皆躺下動彈不得。
「何不到河下乘船回高郵?小的能弄到船。」鬧江夜叉討好的提出邀請。
「老天爺,你真的有神機妙算才華。我猜想可能在淮安黃河渡頭動手,門主則認為可能在淮安寶應中途。今早上船,還以為你在故佈疑陣呢!你是說……」
用帆航行則降下舵控制方向,長櫓除作動力之外,也兼舵的功能。
這裏也是東堤終止點,往北漕河東岸不再有土堤,河旁任何地方皆可泊舟,不會有人理會的。
剛回到那間發臭的小室,便碰上聞聲趕來的藺小霞,急急挽了他的手膀,直奔內院的正房。
「會有人相信他們是入湖搜水賊嗎?」韓稅丁臉上有調侃的笑意:「這種大船,哪能在沼澤湖港的水道行駛?高郵的牛鬼蛇神,對他們搜捕水賊的意圖深信不疑。」扮小廝的人嗓音十分悅耳:「得到風聲的人,必定相信他們將繞至老鸛嘴,會合那邊的人即將蠢動。鬧江夜叉那些人會將消息加快傳播,有心人不必費神打聽便一清二楚,高郵的城狐社鼠,都知道他有人在老鸛嘴捉水賊。」
「對你也重要嗎?」
陰神突然倒入他懷中,抱住他的腰,臉偎在他壯實的胸膛上,呼吸不正常。
「不等進一步的變化?」
同一期間,另四艘小型客船,悄然駛過高郵河面,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向樊良鎮駛去。艙面除了控舟控櫓的船夫外,門窗緊閉不見有人在外行走。
一陣幽香令他心中怦然,情不自禁抱住了柔軟溫暖的嬌軀,低下頭用下顎輕揉柔絲似的髮髻,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一倍。
當然不可能逆風行駛,而是斜向航行,兩面轉折,航程增加一倍以上。
「這幾天都在湖中攔截船隻,查問水賊的下落,蠢得很。」王三把查到的消息乖乖說出:「僱的船夫,都是樊良鎮和界首集的人,與水賊多少有些牽連,怎會帶那些人攔水賊的船?所以迄今為上,沒找到任何一個水賊眼線。」
赤練蛇一閃即至,也來了一記現龍掌,蓬然一聲悶響,擊中絕劍的後心。
回應同樣激烈,雙方的手,皆渴望地在對方身上摸索、尋覓、攫取、發洩。
「今晚。」他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再就是船式易於分辨,一看便知是行駛大江的船隻。
「我這種年紀還有精力練絕技?別鬧笑話啦!整天為名利奔波爭奪,為爭逐聲色犬馬玩命,怎麼練?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曝十寒,還敢妄想練成超絕身手?」他用略帶嘲弄的口吻說:「不要怪他,那傢伙對你們渾天教寄望殷切,雄心勃勃急功心切,所以害怕失敗,成敗hetubook•com.com的關鍵操在我手,他找我無可厚非。你對他不是很有好感嗎?因此把他帶在身邊做保鏢。他也喜歡你,我看得出。」
「徐飛揚,你幹什麼?」最先搶人出現在門外的赤練蛇沉喝。
三人臉上有莫測高深的笑意,施施然散步似的南行。
「放心啦,逆風行駛反而安全。」舵工也大聲叫。
「那就前功盡棄,把戲玩不成了。不要理會他的事,沒有必要在小枝節上分散注意力。我們走吧!一定要搶在他們前面。」
「這……」他沉吟:「不瞞你說,我也搞不清楚,也沒想到是否重要的問題。也許是天生反叛吧!想證明自己有掀起狂風巨浪的能力,有勇氣作不平鳴,很蠢是不是?」
「再半個時辰便向北繞,小心了。」他向舵工附耳大聲說。
砰一聲響,船夫被推倒在滑溜的艙面,爬起一看,愣住了,怪影失了蹤。
搶入的五個人大感驚疑,怎麼可能是空屋?略加商討,便奔向大堤疾趨湖岸泊舟處。
半個更次後,四艘小客船掉頭向高郵飛駛,船掛起緊急警示燈,那是官船要求船讓出航路,以便優先緊急航行的警示燈號,沿途的船隻必須迴避。
已經是三更時分,飛趕也趕不了多少路啦!
憑幾十個京都來的不知名人物,在人地生疏的澤國水鄉捉水賊,有如兒戲,肯定是白費工夫,甚至可能被水賊所殲滅,也可能被水怪蛟龍所吞沒。
北面,施施然又來了兩高一矮三個村夫打扮的人。
「別提了,總之,他對在這裏劫貢的事缺乏信心,要求我保證成功。哎唷!這混蛋下手也不輕。他娘的,看來我非睡那間臭房不可了。」
「憑你那天救我的迅雷似的絕技,老一輩的十一高人未必能辦得到。我想親近你,渾天教的人把我當賊防,不讓我接近你。藺小霞更是……」
他終於抱住了第一次見面,便令他目眩的女人。那天,這女人大汗濕透了白衣裙,緊裹著玲瓏透凸的噴火嬌軀,幾乎令他失態。
另一座愛的小丘,也被他的另一手所強力佔據。
「看來,他們真是來查水賊的了,你說呢?」韓稅丁轉問鬧江夜叉。
「你敢撒野?」赤練蛇怪眼彪圓,也長劍出鞘:「也許,該強制你服下另一種毒藥,哼!」
「糟!」問話的怪影跺腳叫。
絕劍是名劍客,被名劍客欺負值得同情,沒被劍客拔劍宰了,夠幸運啦。
溫柔的觸摸已無法表達爆發和慾望,他近乎霸道地拉開那礙手的衣襟,胸圍子的繫帶在他手中折斷。
李雄不怕滔天的風浪,不時從後艙鑽出,在舵房觀察舵工控舟,注意航向是否正確。計畫是他策定的,必須與船夫協同行動。
有其他弟子在場,赤練蛇被尊稱為法主;私底下無人在場,則可以親屬稱呼。叫一聲表叔,問題就丟開了。
「查出什麼了?」
韓稅丁的船泊在碼頭,船上有多少人,連鄰船也不知其詳,因為他很少出艙走動。
向東望,已看不見高郵城,隱約可分辨水天盡處,一線陸地逐漸模糊消失。
「有件事你必須明白。」赤練蛇一字一吐。
七個人臉色一變,鬧江夜叉更是打一冷顫。
「天生麗質,我見……」
「沒錯,信差是昨天近午時分動身的,四個時辰多一點趕了一百二十里,夠快的了。」他仍然說出行動有關的事,也覺得目下已無絕對守秘的必要了:「貢船速度慢,而且很懶惰,辰牌末解纜,巳牌正恐怕還沒離開三汊河碼頭,再沿途耽擱,我們有充分的時間等候他們入網進羅。」
他和一高一矮兩同伴,出現在對岸的西堤上,堤上巨大的柳樹在強勁的湖風中猛烈搖曳,早凋的柳絮漫天飛舞,一陣陣長浪拍擊著堤岸,宛若萬馬奔騰。
他先是一怔,隨即泰然卸除蓑衣。
家天下的組合,經常發生公私不分的事故,教規的權威性不易維持,執行不易,不健全的毛病浮上表面。
西北風並不勁烈,漕河中航行沒有風濤之險,但逆風逆流,不能用帆行駛,速度慢得像蝸牛,急於趕路的人,最好不要乘船上航,不然會急白了頭。
「那位姓萬的僱主,到何處去了?」前面一個怪影聲如雷震:「說!」
「應該是。」鬧江夜叉肯定地說。
「什麼事?」
陰神取了掛著的面巾,遞給他拭臉,大方中透著親暱,毫無倉促窘態流露。
這位大劍客自以為吃定了他,居然突襲失敗,居然被他刺裂了褲管,居然被草束擊中,難怪要氣瘋了,憤怒地向四面八方用絕學攻擊。
湖與河之間有水道相通,小船隻通行無阻。水賊熟緊水道,憑三條船就敢深入,膽氣可嘉,失敗幾乎已成定局。
接著而來的三個人,其中之一是鬧江夜叉黃河清。
向北望,可看到李雄那三艘船,從水口駛入波濤洶湧的浩瀚大湖。
「李雄來了好幾天,請來協助的人正陸續從揚州趕來會合,並沒干預任何外務,的確全力追查水賊的動靜。他們京都來的人,人地生疏,沒有本地人合作,不可能和_圖_書在本地建根基,所以,我們相當放心冷眼旁觀,不想積極介入他們追查失物的事。」
「是嗎?你是愈來愈驕傲自負了。」赤練蛇大為不滿:「我警告你,不要再挑逗他們互相仇視,李雄是咱們劫皇貢的成功保證,出了事我唯你是問。」
李雄一直就在艙面指揮,位於第二艘船上,傳出的消息說,正大舉出動搜捕最大的一股水賊首領豬婆龍。
目下高郵以南至邵伯湖的漕河,預定秋末冬初重新疏浚,大量竹木石材,正源源不絕從下江運抵揚州附近儲藏。
「還得轉北,故佈疑陣,然後突然掉頭,順風順流直抵邵伯湖。好好歇息養精蓄銳,明天……」他的嗓音變得低沉,神情有點蕭索。
河上沒有漕船往來,但各式各樣客貨船連檣接軸,該是順利航行時光。向北,該在界首集泊舟。
赤練蛇陰狠精明,綽號代表他的性格。
衣衫大半濕透了,不換不行。換妥畢,拉開艙房門,粉頰微紅的陰神略一遲疑,泰然入室。
沒有燈光,沒有警衛。
「表叔不知道?」
三方的人皆沒有兵刃,扮村夫並不適合,流露在外的氣勢,已明白表示不是安分守已的村夫。
李雄三個人花了一上午,偕同赤練蛇勘察西堤一帶形勢,甚至乘船在湖中巡弋了一個時辰,半公開地指示機宜。
「有……有三艘船,把……把他們二十幾個人,一……一起接走的。」船夫從實說出經過:「要我們在原處等……等候,可……可能三兩天之後才……才能回來,要……要我們不可隨……隨意離開船走動。」
「今晚?可是,船向西行……」
高郵湖與西北遙遠的洪澤湖,有水道相通,兩湖風浪翻騰,狂風乍起,湖水壁立,蛟龍出水,水柱升上半天,湖面的舟船一掃而空。
跟蹤的人並不急於回高郵,大白天不需要鍥而不捨,利用湖堤往來不走河東岸官道,三五里外也可分辨目標的動靜。
原有的田地絕大部分成了草地,地主與佃戶已不知去向,名義上已是欠稅充公的公地,根本就輪不到農民領耕。
「午……午後就……就走了……」船夫怎敢拒絕?乖乖回答。
「呵呵,你真會說笑話。」他輕撫陰神溫潤的臉頰:「多日辛勤佈置,花錢像流水。四批人馬,三組信差,活動範圍廣及千里,發動時也南北兩百里同時進發,能指揮中止行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會留意你的安全,所以和你一起行動。不要被我一時的感慨影響情緒,亡命闖道者對生死如果看不開,能闖的時日就不多了。」
天宇上彤雲密佈,初冬的腳步近了。
第三艘船的艙門拉開,跌跌撞撞鑽出一個僅穿了短褲的船夫,可能是內急,出船解決困難。
「李兄,你有感慨……」
「這個傢伙像白癡。」鬧江夜叉等韓稅丁三人去遠,冷冷地向同伴說:「真要查出私貨行李的下落。咱們會通知他們嗎?簡直妙想天開。」
船隻仍在搖晃,他倆的擁抱卻出奇的沉靜。
「不知道,可能躲到湖西天長澤一帶避風頭,怕這些京都來的人,要求官府相助,出動舟快搜湖。這些人來頭不小,高欽差府的人就不管他們的事。」
「他在拆屋。」灶間上空沒建有承塵,抓住樑桁吊在上面的李雄大叫:「萬法主,快制住他,他瘋了。」
「不談她。」提起藺小霞,他感到不是滋味:「她對絕劍徐飛揚傾心,又疑心我不替他們盡力。我和他們的事你並不清楚,請不要過問。你們月華門的根柢,我略有風聞,相當神秘,所以敢劫皇貢。我希望對你多一些認識,陰神的綽號是否意指你冷冰冰的女神面孔?」
「有此可能?」
「你們仍然用得著我替你們打前鋒。」絕劍獰猛地神情消失得好快,從容收劍入鞘:「不要進一步威脅我,萬法主,你不希望一切成空吧?好好想想啦!」
「咦!閣下是……」鬧江夜叉警覺地問。
「他們也想在讓咱們奪回之後,和咱們均分。而且,咱們也無法在水賊口中爭食。」王三說:「他們打的真是白癡主意。夜叉,咱們去找船,走。」
雙方都是熟識,見了面頗感意外。
他同時發現,藺小霞的心仍被絕劍所吸引,絕劍的人才、武功、名氣,他哪能比?藺小霞主動向他親近,目的僅在於要他在劫皇貢行動中,死心塌地全力以赴而已,他不想付出太多換取眼前的溫存。
「什麼?貢船到了揚州?」陰神吃了一驚。
「我先出去讓你更衣,有些事和你談談。昨晚我們趕到,信差隨後到達,忙得不可開交,沒有機會和你商量。」陰神向外走。
「哎喲!唉……」船夫掙扎著驚叫。
矮身材的小廝眉清目秀,如果穿得漂亮些,真會讓人誤認為頑童,有一雙靈活晶亮的大眼,走起路來蹦蹦跳跳精力充沛,一臉頑皮相,稱為頑童名實相副。
可是,鬧江夜叉這些人,不屑深入探索可疑徵候,也害怕與督稅署的稅丁打交道和_圖_書
沒有機會讓他把讚美的話說完,火熱的嬌軀猛地把他撲倒,貼在他耳畔的櫻唇,傳出的喘息聲充滿誘惑力,使他百脈賁張,渾忘身外的一切。
更糟的是地下人影一滾而至,嗤一聲裂帛響,褲管被火叉刺穿崩裂了一塊缺縫,幸好沒刺中小腿,火叉的力道也無法造成傷害。
第一批四名大漢,最失出現在南西三四里,湖堤的巨大柳樹下,一個個疲態畢露。
赤練蛇所僱的十二艘賊船,靜悄悄半擱在湖岸上,驚濤拍岸,飛珠濺玉,水珠甚至飄灑至百步外的大堤上,聽覺視覺在這裏功能有限。
他早知道這位壞劍客桀驁陰險,怎會上當?
「只要我肯花錢,絕頂高手不請自至。」
揚州兩個混帳稅署的人,都知道龍蛇與水賊之間的這種關係,反而還要求龍蛇去找水賊,這位韓稅丁的身分必定大有問題。
怪影有好幾個,船夫嚇了個魂不附體。
赤練蛇色厲內荏,還真不敢擺出主子的權成,用人之際,他無可取代。
高郵的地方龍蛇,與各股水賊多少有些牽連,甚至有交情,怎麼可能幫著外人查所劫的財貨?
第三天一早,三艘快船從城北的新開河口水柵,快速地駛入高郵湖,升起風篷,向西駛向天長澤。
「李兄……」
砧板急倒,唯一的燈火熄滅,灶間一片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絕劍在憤怒瘋狂下,用上了內家真力,可發於體外傷人的拳勁掌風,盲目地把灶間打得一塌糊塗,形如瘋狂,可能真的氣瘋了。
聽口氣,絕劍仍然受到某一種奇藥的禁制。
但高郵地區的地方的龍蛇,只要抓住報復的好機,便會用殘忍的手段痛加撻伐。
「不必了,咱們可以有充裕的時間準備。」
「應該?」
薄暮時分,五個村夫打扮的人,挾了長包裹登上西堤,向北疾走。抵達老鸛嘴湖面,已是二更時分。
風雷聲大作,廚具在強猛的拳風掌勁迸發下,滿室崩坍碎裂,響聲震耳。
門外幾名大漢盯著他搖頭苦笑,讓出去路而且好心的扶他一把。
「從……從湖中走的……」
「也沒有什麼啦!」藺小霞不介意他不悅:「徐飛揚對在這裏劫皇貢,認為風險大條件差,我也覺得地點選得不恰當,所以向李雄探探口風。如果徐飛揚有意鬧事,李雄恐怕屍體已寒了。」
「那一定是你有意挑逗他的。」赤練蛇不像一個長輩:「你在胡搞。這兩個渾球,早晚會被你擺弄的打破頭。萬一你落在有心人手中,招出秘密會有何種結果?哼!」
「你精得很呢!甚至可以指揮千里外湖廣武昌的眼線信差。」陰神臉上湧現一抹嫣紅,躺下用他的腿作枕,把他的右手抱在懷裏:「你說你會留意我的安全,我相信,而且深信不疑。」
「早著呢!」他扶著艙壁向前走,摘下雨笠:「你想出艙?出去一步就成了真正的落湯雞,我穿了蓑衣,就幾乎濕透了。這一天一夜,沒有你們的事,安心歇息不要出來走動好不好?」
「確是如此。」韓稅丁點頭:「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顯然佈局的人棋高一著,已成功了一半。」
船猛然掀起,陰神坐不穩向李雄倒下去,被李雄一把抱住,兩人同滾至艙壁下跌成了一團。
方圓千里的澤國水鄉,除了有名的五湖之外,還有許多大湖小湖,地跨數州縣,有些危險沼澤,自古以來就沒有人涉足。
淮安地區的稅監魯保,也有人在這一帶走動。
「老爺饒……命……」船夫狂叫。
自始至終,所有的人皆不曾涉足農舍以東的地面。
絕劍沒料到突襲失效,更沒料到他竟能出此妙招反擊,本能地暴退,雙手亂拍飛來的草束,碎枝草屑崩散,有幾束擊中腹部力道不輕。
自揚州至淮安貫通大河這段漕河,中型以下船隻除非需要趕路,不得不在船頭加槳外,通常借後艄的長櫓成動力。
「李雄已經透露口風。」藺小霞頗為得意。
「你這傢伙……」李雄放手跳下。
艙門自行拉開,他不加思索一衝而入。
「你如果取消這次行動,月華門毫無異議支持。」久久,陰神在他懷中抬起頭柔聲說:「在月華門我雖然沒當家,但作得了主,門主會聽我的。」
突然出腳攻擊一個坐在腳旁的人,三流混混也可將一流高手踢得半死。
這是他的艙房,女人不宜進入。
每年遇風沉沒的船極為驚人,北運的民生物質損失慘重,影響國計民生,因此出動無數人丁,開鑿百里長河的內河以避風險。
從出湖口至赤練蛇的搜索區,水程足有四十里,船向西航,距離逐漸接近。因此高郵的地方龍蛇,根本沒料到兩處的人能會合在一起。
「我記住了。」絕劍悻悻地說,扭頭瞪了剛站起的李雄一眼:「你最好小心了。」
「是呀!所以我在他們眼中沒有地位。」
絕劍被火光一照,神智一清。
「天下的人都鬧窮,唯一的大富豪,是京都紫禁城內那位皇帝。江湖上每一個組合也鬧窮,極需橫財發展壯大,所以渾天教與你們的月華門,幾年來毫無https://www.hetubook.com.com進展,皇帝搜刮來的無數金銀財寶,正是各門各道眾所羨慕的橫財。所以這批皇貢,對你們的生存發展極為重要。」
湖西岸遠在百里外,天水茫茫,風高浪急,船揚帆疾駛,浪濤中急劇升降搖擺,巨浪撲上艙面有如暴雨,除了舟子外,船外看不到其他人影。
「請坐。」他盤起赤腳落坐:「傅姑娘,請不要問及行動有關的事,反正你只要知道,一切按計畫行事,情勢皆在有效控制中。」
「好傢伙……」鬧江夜叉急退兩步,快速地從衣內拔出一把尺二手叉。
有心人都來了,有志一同,以李雄為目標,為保護權益而奔忙。
高郵的各路龍蛇有目共睹,三艘船上各式打扮的男女,數量不少於半百。
不需他擔心,他並不能指揮船夫控船,搖搖晃晃向後艙門走,風浪似乎更為猛烈了。
「老夫是揚州暨欽差所轄,鹽稅署的督稅丁。」中年村夫毫不介意那把鋒利的三股手叉:「姓韓,你就叫我韓稅丁好了。從揚州跟蹤那個京都李雄來的,留意他在仙女廟河面丟失的船,能有多大的神通,向水賊追回來。諸位獲得多少消息,可否見告?」
一陣激|情,一陣沉醉,他用更強力的擁抱,把可感覺出顫動的胴體,反壓在涼涼的艙板上,狂野地、無限激|情纏綿地親吻那灼熱的櫻唇。
「韓爺,小的只是跟來看看而已。」鬧江夜叉說話的嗓門也變了:「並不曾與任何人接觸,哪能獲得消息?」
他是藺小霞的表叔,在教中的地位也高高在上。絕劍不安分鬧事,他極感不悅,派人把藺小霞召至堂屋,臉色很難看。
「謝謝你的信任。」他拍拍藺小霞的肩膀,卻迴避對方火熱的目光:「貴教已有五六年歷史,依然停留在小局面階段,弟子們非親即故,始終人力財力皆感不足,發展無法形成氣候。勸貴教主放開胸襟吧!家天下的組合維持不了多久的。既然徐老兄有意成為你們的自己人,你該在他身上著力下工夫。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天還有得忙呢!而且得趕回高郵主持大局。」
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兩個跟從李雄的人,不敢跟得太近。等李雄三個人下堤,沿小徑走向有燈光的農舍,這才向側一繞,下堤進入茂密的樹林。
「老夫已經查出他們白費心機,一船值兩三萬銀子的行李收不回來,無利可圖,不再過問了。」韓稅丁表示放手:「記住,你們如果查出水賊劫獲的行李有下落,務必通知本署的人,咱們會公平的均分。後會有期。」
貢船極為醒目,各式旗幟飄揚,欽差的肅靜迴避牌矗立艙面,有佩刀掛劍的人警衛。
絕劍前衝兩步,倏然轉身追電劍出鞘殺氣直透華蓋,這一掌顯然沒造成傷害。
依稀,今天這女人,雖然換穿了代表小戶人家閨女的青布衣裙,但感覺中,那天白衣裙的倩影仍然存在,幻覺與真實混淆在一起了。
「我們怎麼辦?跟去?」
赤練蛇今晚就無法搬出教規,處理洩密的嚴重事故。
「砰噗」兩聲暴響,絕劍閃電似的近身,乘他腳沾地的剎那間,給了他兩拳,擊在胸腹上力道奇重。
「我知道。渾天教的人,都眾口一詞,說你的武功,能算三流,真的嗎?」
「你們到底……」
「哦!你像落湯雞。」陰神傅靈姑嫣然一笑,往昔陰森不苟言笑的面孔不見了:「快到西岸了?趕快換衣,水好冷。」
「你不認識老夫,老夫認識你。你是鬧江夜叉黃河清,今早和豬婆龍的弟兄聯絡上沒有?」
「不要出去。」他大叫,攔住身形急晃的陰神傅靈姑,轉身急急拉上艙門。
推開艙房的門,陰神跟著搶入。
一連串無懈可擊的行動,如期將各方牛鬼蛇神的注意力引開了,也讓龍蛇們心中懍懍不敢干涉,置身事外樂得清閒。但也因此謠言滿天飛,把橫行五湖的水賊嚇得聞風遠遁。
「不要緊吧?」赤練蛇向李雄關切地問。
風聲水聲,船因晃動而發出的格支聲,似乎並不存在,而聽不到的心跳聲,卻可以清晰感到搏動的聲音。
漕河這一段寬僅五十步,兩岸沒有村落,前後十里左右,全是澤地或荒野,草木蔥蘢,蘆葦遍佈。
不管藺小霞是否願意,扶出門外信手掩上房門。
後艙有四室,除了九名舟子之外。安頓了李雄與月華門的十二個男女,空間寬廣,卻沒有人走動,大半的人躺下就不想起來,走動時東倒西歪,可不是愉快的事。
草束亂飛,人影亂竄。
「我要把防身絕技教給你。」藺小霞正經八百宣告:「下兩年苦功,你一定可以練成超絕的身手。今後,我不會讓他有機會欺負你了。」
以東兩里左右是漕河,河東是荒野。
「撞痛了嗎?」李雄關切地將陰神扶起:「今天的風浪頗不尋常,但願動手劫船時沒有太大的風險。」www•hetubook.com.com
「小的姓王,叫王三。」大漢倒還鎮定:「昨晚曾經上船去查問,他們共僱了十二艘船。」
「可能是時候了。」另一位中年大漢說。
「表叔……」
就算現在發現了賊船,也不可能發動追逐。
穿了蓑衣,裏面的衣衫仍然濕了一部分,一個巨浪撲上後艄,船猛烈升沉,像一盆水傾在他頭上,雨笠幾乎被風所吹飛。
「你滾吧!」
「你違反守秘規定探口風?」赤練蛇臉一沉:「你知道教規吧?」
這表示航行已有一個時辰以上,離開東岸已有四十里左右了。
好在鹽稅署的走狗並不重視高郵地區的財源,平時很少前來走動。高郵鹽督稅署的走狗,則往來走動勤快得很。
「對,是時候了。」韓稅丁再次點頭。
「當然你必須有靠自己的強烈信心,生死關頭,別人是靠不住的。」
「不必了,乘船太慢。」韓稅丁拒絕邀請:「再見。」
「你和李雄,我寧可選擇他,你明白嗎?」
船開始轉向,東北東。
他不想成為渾天教的「自己人」,所以強抑擁抱這位漂亮大姑娘的衝動。
「李兄……」陰神發覺他神色有異,不安地問。
揚州鹽稅署的稅監暨祿,名義上專徵鹽稅,趕走了原來的鹽政大臣,把原額百十萬兩一夜之間跳漲三倍。
「怎能跟?跟也毫無作用呀!在賊巢附近等賊,絕對比走遍天下搜賊有利。守住巢,就捉得到鳥。」
「我冷冰冰嗎?」陰神笑問,笑容十分動人,哪有絲毫冷味?
他們不是來追逐水賊的,只是計畫行動的一部分。
已沒有思索或克制了,原始情慾驅使他們追求官能的享受或發洩。船外的風浪一陣比一陣緊,艙內的情慾之潮狂野地氾濫。
「我奉命在這一帶搜尋水賊,恩威並施設法套交情,其他概不過問。你怎知道?」
「小霞,是你唆使徐飛揚鬧事的?」他餘怒未消,口氣凌厲。
正在寒暄,彼此對出現此地的目的心照不宣,當然也不免有意無意地,探詢所獲的消息。
艙面濕漉漉,還沒站穩,便看到眼前出現怪影,神智一清,右手便被人擒住反扭至身後,痛楚光臨。
「混蛋,從湖中踏波走的……」
「我不否認有點喜歡他。」藺小霞把他挽入稍為整潔的臥室,總算有床有席:「但我發覺他太過陰沉鷙猛,不易控制。教主認為他性格難測,因此雖加重用卻另加禁制,表示不怎麼信任他,日後……誰也不知道日後。我對你有信心,知道嗎?」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嘆了一口氣:「明天,我們這些人中,到底有哪些人看不到明晨旭日東昇,只有上蒼知道。你,我,都可能劫數者難逃,看不到貢船內的財寶。我精心策劃的周詳劫貢大計成功了,卻無命享受。可是,我願意做這件事,無怨無悔。」
「還受得了。」李雄一臉霉相揉動著肚腹:「這混蛋無意下毒手,我是他發財的保證。」
嘲笑的人,比稱讚的人多十倍。
世間的一切已不存在,唯一存在的是官能的需要。需要滿足,需要為燒灼肉體的狂熱找出路,需要……
門窗緊閉,人都在艙內歇息。
船夫都睡了,渺無人跡。
由於督稅區,與另一稅監高飛重疊,暨祿並不以專徵鹽稅為滿足。也插手其他行業的緝私搜刮,因此兩個欽差府的走狗便互別苗頭,那些稱為稅丁的兇神惡煞,兇殘的程度令人髮指。
生火用的草束是乾草與枯枝,綑成尺長的一小束,無數草束激飛,極為壯觀,不但可亂視線,碰上身上也會造成傷害。
像這艘載重不算輕的官船,到京都要耗時百日以上。
附近找不到賊蹤,就得深入尋蹤搜索。一天、兩天,牛鬼蛇神們發現李雄的同伴趕到了。
耳中聽到令他靈智狂亂的呻|吟,強力的纖手抱住他的頭。
鎮在州北不足二十里,有兩百餘戶人家,漕河西岸也有數十家漁戶,是本州四大鎮之一。
「杭教主不來了。」他笑笑:「按計畫,他的船保持在貢船前面或後面三里左右。船一入漕河,上航的船速度慢。信差則走陸路,可以飛趕傳訊。信差比你們慢半個更次,按行程,貢船必定在今晨辰牌末離開揚州。」
近午時分泊舟,派人入鎮買食物午膳,平常得很,但不再啟航就不平常了。
向北不足三里,建有調節水位的水柵,目下湖與河水位相等,沿湖八座水柵全是並啟的,船可以駛入湖揚帆遠遁。
地方龍蛇與兩督稅署的稅丁,明暗間皆有來往,狼狽為奸各展神通。
活不下去的人都去做賊,水賊到底有多少,誰也不知道,反正附近州縣的官兵、民壯、舟快步快,只敢在重要交通線巡邏,誰也不敢遠離。憑三五十個外地人深入澤地捉水賊,不啻白送死。
「誰說要在這裏劫皇貢的?胡搞。」
四艘小客船在樊良鎮停泊,不走了。
同一期間,四艘來護衛湖廣欽差督稅署的官船,正緩緩地駛離三汊河,向北緩緩駛向揚州。
不等赤練蛇再提警告,絕劍大踏步昂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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